第四章
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牵着匹黑马,从南宫山庄侧院悄悄离开,小心警戒的模样像是怕惊动了人,直到步出南宫山庄,才翻身策马朝阒黑的深夜奔驰而去。
掌控缰绳的男子不断喝叱着黑马加快脚步,行
匆匆的模样满是迫不及待。
穿过一片陡峭的崖壁,马匹奔进一片阒黑无边的树林,然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马却丝毫不慌乱,仍是快速往黑暗中奔驰,像是早已
识了这条路。
好不容易终于穿出宽阔的树林,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已隐约可见前方似乎有灯影摇曳,随着黑马的脚步,眼前耸立在山头上的,赫然是一座宏伟的庄园。
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的熟悉庄园,让男子忍不住催促黑马加快脚步。
“少主回来了!”
一见到庄门外的身影,守门的几名家丁掩不住欣喜,此起彼落的高嚷了起来。
随即,偌大的庄院里,烛火纷纷燃亮起来,原本沈寂的庄园,也因为这个夜半归来的男子而騒动起来。
男子将马交给家丁,便随即步入庄内,才刚踏进大厅,就听到一个略带颤抖的熟悉嗓音自堂内传来。
“我儿,你可终于回来了!”
一名年迈的老妇,在两名丫环的搀扶下,吃力的从内堂走了出来。
一见到许久不见的身影,男子再也忍不住的迅速
上前,屈膝跪在妇人跟前。
“娘!”他激动的喊道。“原谅燡儿这么久才回来看您!”
“娘知道、娘知道的。”妇人双手摸索男子的脸,忍不住喜极而泣。“瞧你,怎么又瘦了?”
男人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烛火将他俊美的五官映照得一清二楚。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竟是在南宫山庄地位极为重要的冷燡。
“娘,燡儿很好,您别担心。”冷燡紧握着母亲枯干的手,小心将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燡儿,你究竟甚么时候才能离开南宫山庄,回到冷家庄来?”冷母双眼黯淡无神的不寻常,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竟然双眼全盲,完全看不到东西。
“娘,您放心,就快了!”冷燡
有成竹一笑。“一切计画都在进行当中,南宫骅的那几个孤儿寡母,很快就会尝到报应的。”
“燡儿!娘来
无多,也不想再报甚么仇,只希望你能多陪陪娘!”冷母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再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找个好姑娘,好好的安定下来,生几个白胖的孙子…”
“娘,在替爹报完仇之前,我没有心思去想儿女私情。”冷燡温和却坚定的打断母亲。
“可是…”
“娘,这件事别再提了,我这趟回来只想看看您,还得趁天亮前赶回去。”冷燡看了眼窗外阒黑的天色。
“你这么快又要走了?”冷母难掩不舍的紧拉着他的手。
“我不希望让南宫家起疑,更何况,今天还有场好戏要上演!”蓦的,冷燡阒暗的眸底,闪起一丝阴冷的眸光。
一回神,冷燡瞥及母亲脸上担忧的神色,随即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她。
“娘,您别担心!我保证,一个月内,我一定会把事情做个了断!”
“真的?”冷母绽出一抹欣喜的笑。
“我甚么时候骗过您?”
“娘信得过你,当然信得过!”
看着母亲不过五十开外,却苍老得仿佛七十岁老妪的脸庞,以及那双因悲痛失去父亲而哭瞎的双眼,一股在
膛汹涌翻腾的恨意,怎么也平息不了。
这场短暂的重逢,只维持了约莫两个时辰。
在天色微亮之际,黑色快马再度奔出冷家庄,一如来时的匆促,朝南宫山庄疾驰而去。
冷家庄外终年弥漫的冷雾,就宛如冷燡的来历与过去,是场令人难解的谜。
南宫珩跟衣水映终究是成亲了!
讽刺的是,在一片喜气大红衬托下的,却是几双被颠倒姻缘的愁眉,以及一片
得人
不过气的沉重气氛。
简单的行礼后,衣水映早早被送进了新房,而南宫珩与南宫琰不知去向,就连下人也不敢多话宣扬,仿佛这是件多见不得人的丑事。
那些为了今天大喜之
送来的喜酒、喜饼全堆在厨房一角,上头一张张醒目的喜字,如今看来却格外刺眼,下人连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也不敢多问主子一句,深怕无端遭了殃。
坐在原本该是她和南宫琰的新房,如今新郎易了主,衣水映的境况倍感难堪,一颗悬在眼底的泪水,却怎么也不敢让它掉下来。
“小姐,别再想了,事情都发生了,重要的是往后跟大庄主好好相处。”穆嬷嬷拍着她的背,轻声劝慰道。
“
娘,是我害了他们!”衣水映哽咽道。“如果可以,我希望痛苦受过的全是我一个人!”
衣水映怎么也想不到,她的一念之间,竟造成了这个难以收拾的后果。
她有着满心的歉疚…对于被她辜负背叛的南宫琰,以及不爱她,却得被迫娶她的南宫珩。
即使庄里上下,仿佛都用不谅解的眼光看她,但穆嬷嬷却始终不多问、也不怪她,这让衣水映倍觉对不起这个自小呵护她长大的
娘。
“小姐,这不是谁的错,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爷捉弄人!”穆嬷嬷无奈的叹了口气。
“
娘!”衣水映扑进
娘怀里,一颗心被她宽厚的包容揪得发疼。
穆嬷嬷不舍的抚慰着衣水映,两眼忍不住也
了起来。
就这样,穆嬷嬷陪着衣水映在新房内枯坐了大半天,眼看她连红盖头都还覆在头上,却怎么也等不到新郎官回房。
“眼看都已经过中午了,大庄主怎么还不回房?”穆嬷嬷两眼不住往空
的大门外张望,终于按捺不住遽然起身。“我去找他…”
“
娘,别去!”衣水映急忙阻止她。“您别管我了!这是我种下的果,往后就让我一个人担,您就先去歇息吧!”
“可是…”
“当年爹娘相继离世,我孤身依亲,不也都过来了?您放宽心,我比您想象中的坚强多了。”衣水映掀开盖头,递给她一抹坚强的笑。
穆嬷嬷又怎会不知道,她虽然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坚强的韧
与傲骨,是绝不会轻易被击倒的。
“那嬷嬷先出去了。”
绽起笑容送走了穆嬷嬷,那抹强装的坚强遽然卸下,话说得虽满,但自己能撑多久,她也没有把握。
直至傍晚,那个失踪近乎一天的身影,终于回房了。
早已拿掉盖头的衣水映,一见他的身影出现,还是乖乖的坐回
畔,整个身子因紧张绷得老紧,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你放心,我不会碰你,同样的错误,我南宫珩不会犯两次!”
衣水映错愕得遽然抬头望向他,对他异常疏冷的语气,感到难以置信。
“你在气我?”衣水映狠狠将指甲掐进
里,希望能分散心口那道紧揪的疼。
“气你?不,你这么伟大的牺牲自己,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怎会气你?”然而,他的语气听来却像是无情的凌迟,鞭笞着她的尊严。
看着她受伤的表情,南宫珩强自
下心底那股歉疚,径自抓起衣服朝门外走。
“珩,你要去哪儿?”衣水映颤声问道。
“只要是远离你的地方,哪里都好!”随着房门遽然甩上,衣水映隐忍了一整天的泪,终于潸然落下。
她怎么会狼狈至此?!
难道,舍身救他真是自私的决定,她不但苦了自己,也累及两个无辜的男人?!
这…会是老天爷给她的惩罚吗?
南宫珩阴郁的才刚冲出寝房,一个隐匿在廊柱后的身影,随即缓缓步出。
他一抬头,才发现南宫琰挡在前头,含恨的血红双眸,宛如一头负伤的野兽。
南宫珩对他有着满怀的愧疚,但事已至此,他不愿解释、不愿辩驳,甘心当个众夫所指的罪人。
他的沉默更
起了南宫琰的怒气,毫无预兆的,一记重拳朝他挥了过来,略有功夫底子的南宫琰拳劲不轻,一拳打得他连退了几步,随即鲜红的血丝从他的
角缓缓沁出,显得狼狈不堪。
“我向来敬重你这个大哥,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南宫琰眼中毫不掩饰对他的不谅解与恨意。
“你还有甚么话好说?”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甚么?”他面无表情的拭去
角的血渍道。
南宫琰以为他起码会有一句忏悔、一句道歉,他却甚么都不说、也不解释,难道他不知道,他等了映儿八年,对她用情如此之深,他身为大哥,怎能这么对他?
他几乎是毁了他所有的希望!
“你若不是我大哥,我一定会杀了你!”他阴郁的眯起眼,恶狠狠吐出一句。
“全是我的错,我愿意背起所有的罪,就是别再去打搅映儿。”南宫珩闭起眼疲惫的说道。
“你们…”南宫琰看他这么维护衣水映的态度,更加确信,他们果真是联合背叛了他。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南宫琰发出悲痛的大吼。看着南宫琰愤怒狂
的模样,南宫珩只觉痛心难当,弟弟跟映儿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但他这个身为大哥的,竟然亲手破坏了弟弟以及所爱的女人的幸福!
只怪他定力不够,若事情能再重来一回,他宁愿选择死,也不要衣水映舍身救他!
再也不忍看见,弟弟近乎疯狂的模样,他遽然别开头快步离去。
“老天爷!你不公平…”南宫琰握着拳捶打着廊柱,仰天发出悲吼,直到双手布满血迹,还浑然不觉得疼。
而这一幕,也全被远处一抹身影看进眼底。
冷燡冷眼看着那抹如负伤野兽般的身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兄弟阋墙?多精彩有趣的戏码?
来到南宫山庄这么多年,他已经厌倦了这里平静和乐的气氛,这场惊逃诏地的换婚记,果真把这一群人搅得
犬不宁!
如今,计画的第一步已经让南宫琰痛失所爱,变成一个意志消沈、满怀怨愤之人,接下来…该轮到谁呢?
冷燡自
口掏出一条绣帕,嗅着上头袭人的香气,冷酷的笑了。
“冷总管,甚么事情这么好笑?”
一个突如其来的娇甜嗓音,让冷燡蓦的一惊,一转头,才发现竟是南宫羽那个小丫头。
“没事。”
他敛起笑,不
痕迹的将绣帕
回怀里,正准备走开…
“冷燡,你昨天晚上骑着马,是上哪儿去了?”
南宫羽毫无心眼的一句话,让他的脚步猛然僵住。
倏的,冷燡幽暗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气。
“你看到了甚么?”他遽然回头,一掌箝住她纤细的颈项。
南宫羽猛的一惊,被他眼底的阴冷给吓了一跳,他向来谦逊温文,像今天这样大发脾气还是第一回。
不知是太天真还是单纯,南宫羽竟没有察觉出他神色间的不对劲,更浑然不觉颈子上的大掌只消轻轻一收,就能轻易取她的小命,还满心以为他只是闹着她玩。
“你掐得我好疼喔!”她嘟起小嘴,难受的挣扎起来。
“说,你究竟看到了甚么?”扣在她颈上的大掌微微收紧。
“我只看到…看到你骑着马出庄,就只是这样嘛!”她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生甚么气?!
冷燡眯起黑眸,仔细审视她澄澈无
的眸子半晌,终于遽然松手。
看着南宫羽纯真美丽的脸庞,冷燡
边突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一双莫测高深的黑眸,看来竟带着几分
气。
“小丫头,你该不会是在偷偷窥探我吧?”
他突然欺身
近她,两指挑起她颊边的一绺发丝,以低沉的语气狎戏道,温热的气息跟她只有几吋之遥。
突然间,南宫羽的心莫名的狂跳了起来,一股陌生的燥热迅速蔓延整张小脸,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我…我才没有窥探你,只是正巧睡不着四处
逛,不经意瞧见的!”她鼓着绯红的小脸回道。
“为甚么睡不着?”长指松开她的发,突然抚上她娇
的脸蛋,漫不经心的轻划着。“也对!你不小了,也该是少女思
的年纪了…”
“甚么是思
?”南宫羽天真的楞楞望着他。
看着她天真微启的粉
瓣,他竟有一剎那间的失神。
“就是…想男人!”他迅速恢复平静,重新勾起一抹慵懒的笑。
闻言,南宫羽涨红了脸蛋,气愤的反驳道:“我才没有想男人,只是…天气热罢了!”
“热?”冷燡挑眉望着她半晌,突然沉沉笑了起来。“喔,是啊!瞧你,都冒汗了哪!”
他的长指沿着她微微汗
的发鬓,一路往下滑至她细腻的颈项,而后绕着她从不规矩拢紧的微敞衣襟打转。
看着她
前两团明显的隆起,这一刻他才惊觉,这像个野丫头般的小女孩,不知不觉中竟长大了。
十七岁的她,不但出落得益发标致美丽,还有着副秾纤合度,足以
疯男人的好身材。
“你…你在干甚么?”
南宫羽突然像是给人下了葯似的,双脚虚软得几乎撑不住自己。
她是怎么了?心脏活像有几张大鼓在敲,又活像浑身烧起一把大火似的,她是病了吗?这又是甚么病,怎么
口绷得像快
不过气来了?!
天真的她,没有发觉他的举动,早已违反了礼教以及主从间的界线。
“替你检查。”冷燡漫不经心的哼道。
“检、检查甚么?”
南宫羽盯着他干净修长的指,在自个儿
口游移,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检查你是热病了,还是思
。”他
魅的双眸紧盯着她不放。
不知怎么的,南宫羽总觉得,今天的冷燡跟往常不同,像是…多了几分大胆与
气!
“你…你别胡说,上回你诓骗我的事,我都还没同你算帐哩!”
嘴里说得漂亮,但在他灼热得宛如要将她
噬的目光中,南宫羽竟不争气的颤抖起来。
冷燡勾着抹
笑,将南宫羽纯真的反应全看进眼底。
她太生
了,只消轻轻
拨就抖成这个样子,尤其是一双粉蔷
的稚
瓣,更是轻颤不休。
他紧盯着她的
,戏谑的黑眸突然幽暗下来,一股莫名的念头蓦然兴起…不知她的味道,是否一如看起来那样甜美可口!
“瞧你抖得这么厉害,看来这热病可不轻。”他一指抬起她的下巴,喑哑的低喃道:“我这就帮你驱热。”
驱热?随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南宫羽却觉得浑身更加燥热起来,像是快烧起来似的!
南宫羽的小脑袋里昏昏沉沉,完全无法思考,更遑论平时的鬼灵
怪能派上用场。
像是意识到,有甚么惊逃诏地的事即将发生,南宫羽又惊又怕的用力闭上了美眸,忐忑不安的等着那件陌生未知,却又神秘的事情发生…
“小姐,您在哪儿?老夫人有事找您哪!小姐…”
两双即将相接的
,几乎只差一吋就要碰上,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名丫环慌张的声音。
冷燡自眼角余光瞥及远处的小丫环,眼底倏然闪过一抹警戒,随即俐落
身。
“咱们下回再继续吧!”
似笑非笑的深深看她一眼,冷燡一派从容的转身而去,仿佛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捧着急
不休的
口,南宫羽望着冷燡潇洒而去的身影,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安宁。
“小姐,我可找到你了!老夫人她…”
小丫环一看到南宫羽,喜出望外的抓着她就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仍兀自恍惚出神的南宫羽,却连丫环说了甚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个冷燡实在太神秘了!
不,他一定是有事瞒着她!
她决定,下回他若再骑马出庄,她一定要跟去看看,要是他敢骗她,让她错过了好玩的事,她肯定不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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