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俱往心脉并行
只是碍于这心爱二弟的拳拳情意,才没有真说出那种断情绝义的话。南宮琛婆娑的泪眼便落在他脸上,他看得出大哥的心意,也明⽩大哥的野心,那些本是和⽗亲一脉相承的,也是他一直很倾慕的东西。
此刻却反成为他惶恐害怕的缘由了,大哥太像⽗亲,而⽗亲直到如今才知悔悟的情形,难道不会是大哥将来的缩影?甚至大哥也同⽗亲一样。
面对着大巨宝蔵,便将自己也抛在脑后不顾。假如…假如他们之间也横亘着如⽗亲和⾕云起这样的障碍,要他做出抉择,自己…
…也会被他无情地抛弃吗?南宮玮诚然很着紧他,怕他出事,但他所要的并不是自己去考虑南宮琛的心情,而是強横地要南宮琛回到他的⾝边。这世上或许有许多人只要对方爱着自己,对别人怎么忍残都不在意,南宮琛却偏偏不是那样的人。
***他心中很有些发冷,又低声道:“大哥也…没有为考我虑过吧?”他从前便是有此心思,也绝不敢真的在大哥面前这样说话,然而此时有心代⽗亲偿命,这些话再不说出,却没有机会了。
他横剑刎颈,便是大哥再生气,那也没有关系了,南宮玮气急败坏,脸红脖子耝地吼道:“我要怎样才是为你考虑!难道能由着你在我面前自戕不成?你想要的,我总也想办法満⾜,你这般
迫于我,却要将我置于何地?
我何尝又想看到你与⽗亲有事,你却定要为自己定罪,令我们陷⼊不义之地。此般事态,索
让我替了你们去死,方得安生么!”
南宮琛被他吼得又不由呆了,南宮玮说得其实没错,他要道义上站住脚,良心上过得去,南宮玮却是尽力在维护他们一家三口,──虽则看来没有为南宮北翊考虑,那不过是没为南宮北翊的“情”
而南宮北翊的命,他也并不是不顾的。南宮琛呆愣了一阵,慌忙头摇,嗫嚅道:“我不要大哥死,我…只求大哥,听⽗亲的话,非但不要再对天门之物起什么心思,更要好好补偿靖书小珏,就当做…当做为⽗亲、为我积些
德…”
南宮玮简直要气炸了肺,厉声道:“小琛,你当真为那从不认识的⾕云起,为着几段不知就里的尘封往事,为两个背叛我南宮家的混账,就要舍我而去么!”南宮琛望着他,眼眶也不由红了,道:“大哥,我也舍不得的。”“那便放下剑!”
“大哥只要我放下剑,便不曾想过答应我一句话么?”南宮玮牙咬得咯咯作响,切齿地道:“我不答应,我若答应,你是更无后顾,连我一丝也不会牵挂了!”南宮琛喃喃道:“我总要死了。
你才明⽩么?”他剑一振,⽩光闪动,锋刃毫不犹豫便斜抹咽喉──那南宮玮撕心裂肺一声发喊,猎豹般纵⾝扑去,目眦
裂。最先抵达南宮琛耳旁的却是一声嘶哑的命令:“住手!”
那声音还带着怪异的腔调和浓重的鼻音,但只此一声,已够令南宮琛动作一滞,南宮玮扑近前去,一把扣住他庒着脖颈⽪⾁的那侧剑锋,硬生生掰了开去。
南宮琛自戕未成,反是大哥指掌⾎流奔涌,滴了他半边领子⾐襟。他骇得手一软放开剑柄,惊道:“⽗亲!”又道:“大哥…”
却不知又该说什么了,南宮玮反手将夺得之剑呛啷掷地,另一手将二弟牢牢锁在臂弯中,来不及与二弟理论,同样转头望向⽗亲,面⾊复杂。刚才那声“住手”正是南宮北翊出声喊出,看来他终是又恢复正常了,南宮家这场內讧,那甘为霖冷眼旁观了半晌,此时抬起双手“啪!”“啪!”“啪!”地拍了三下掌,在这间隙响起,既突兀,又刺耳。便听他讥嘲地道:“当真是一出好戏!
好人要寻死,只为坏人求一生,岂不连木石也要感动了?你们这便
喜喜,大团圆而去,想必才是喜闻乐见的好结局。”
⾕靖书本是不忍南宮琛无辜受累,但他立场所在,绝不可能站在南宮玮的一边劝说南宮琛,加上他们兄弟吵架,他揷不进嘴,也只有默默看着,此刻听见甘为霖这般嘲讽,忍不住小声道:“前辈,二哥并非做戏…”
甘为霖凌厉地瞪他一眼,那南宮北翊満面泪痕未⼲,倦怠地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我若还在,你们绝不会停息⼲戈。
小琛,为⽗之罪,不该由你承担,你也承担不下…小玮不肯听话,你却是个好孩子,切莫舍了自己
命,来换我这残烛之命。”
南宮玮被他说得额上一片青气,显然忍怒不已,然而他才将二弟从鬼门关前抢回,再怎么不服,却也不肯表露出来,怕再使二弟受到刺
。南宮北翊转向⾕靖书,惨笑道:“你不愿将云起与我葬在一处,那也是我的报应。
若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活该我拼命去找他爱他,哪怕他不看我一眼。云起托我为兄嫂迁葬,那既是你⽗⺟,我倒该告诉你,你去做这件事却是妥当得很。
“他态度忽地这样大转变,莫说南宮兄弟,就是⾕靖书也隐约觉着不对,但他被甘为霖银针所制,不能威胁他人,自也无法威胁自⾝。甘为霖亦蹙起眉峰,截口道:“他们究竟葬在何处?”
南宮北翊当真不再隐瞒,道:“松云坡下有座天然石窟,云起担心新掘泥土会引起有心之人注意,将他二人安置洞窟之內,以石块封口…”
甘为霖听毕神⾊怅然,对那南宮北翊倒不多在意了,南宮北翊目光竟转向南宮珏,道:“小珏,你便为我做个见证。”南宮珏完全意料之外,诧异地望着他,似乎很努力地思索了一下,方烈猛
头摇,道:“不。”
“跟靖书有关。”“…”清醒一百倍的少年,也比不上一个憔悴一万倍的南宮北翊的心计。南宮北翊也不管他这声答应是否过于暧昧,径自道:“你与我南宮北翊虽有深仇,但我自会让你大仇得报,而你在我南宮家长大,如今又立独于南宮家之外,正好可做此见证──”
他轻飘飘地扫一眼南宮玮,道:“南宮家后人若有再对天门染指之徒,便即驱出门墙,不复为南宮家人!你若见着,不必顾虑,一剑斩杀便是!”南宮玮当即便要暴跳如雷,怒道:“南宮家事,凭什么
由这小野种裁断!”
南宮珏还在思虑,事关重大,这⾕靖书却给不了他适当的意见,骤听南宮玮如此诋毁自己,他脸⾊立时一沉,咄咄
人地瞧着大哥,道:“你要染指么?”
***南宮玮有心染指,却还没横心说出,已被南宮琛慌慌张张地抱着那只受伤的手道:“没有,没有!”
南宮玮抛开他一次,便惹了那般大祸出来,此刻心里虽憋屈得很,又怎敢再推开他,只有黑着脸怒哼一声,对南宮珏的话充耳不闻了。
南宮珏
的大哥退步,颇觉満意,盖因这一路都被大哥等拿靖书的事作笼头束缚了许久,此刻拿南宮北翊的命令来做大哥的笼头,凌驾其上的滋味着实不错。他便慨然点头,允诺下来。
南宮北翊最后才真正看向两个儿子,那南宮琛一向乖巧,自然无话。南宮玮却恨恨地看了他半晌,方才扭转头去,权作让步。南宮北翊声音沉哑地道:“我并不都是对的。”
南宮玮闷声道:“比如方才。”“有些事利己,却要损人。”“与我何⼲?”“小琛总共就一条命,与你也无⼲么?”南宮玮忍不住瞪了南宮琛一眼,南宮琛却正怔怔地看着他,看得他瞪出的那一眼瞬间溃败,忙不迭地收起怒意,仓促间想作出温柔神态,却是不行了,反弄得自己一脸窘迫。南宮北翊道:“那些事我本想托给小琛,但他
子虽好,却实在柔弱了些,恐怕阻不了你,反弄得你们兄弟失和。”
原来南宮珏那小混蛋领到的任务还兼具缓和他与二弟感情的作用么!南宮北翊又道:“你们离开天门,便别再回来,否则让小珏一概视为违反噤令,杀之无赦!”
他到底是南宮北翊,对谁也狠得下心,哪怕是亲生骨⾁。南宮玮是没有心情问他的去向,南宮琛却忍不住道:“我们离开,⽗亲你呢?”
“我?…”南宮北翊噤不住又去搜寻⾕云起的踪影,那却自然是找不着的。他眉目黯淡之极,喃喃低语道:“我要陪着云起…”
他这话先前已被甘为霖⾕靖书不知反驳过多少遍,但这回,却不等他们反驳,他便蓦地浑⾝一震,似是运功要挣脫束缚。甘为霖才一抬手
要阻住他的举动,但目光落在他⾝上,却不由愕然立定,道:“你…”停下了攻势,眉头深锁。南宮北翊确然強行提升內力,却不是将他刺⼊⽳道的银针弹开,反而运劲将之震的寸寸断裂,那尚留在他体內的细碎针尖被他流经经脉的內力昅引带动,竟是一
都在经脉里游动起来──习武之人的经脉其实并非能容实物穿过的通道,仅有形无质如內力等能自由穿行,是以他这头上⾝上处处碎针游动,一下下皆是刺穿他⾎⾁之躯,经脉伤损,俱往心脉并行,那却是要命的了!南宮玮与南宮琛反应过来,亦不由一声惊呼,齐道:“⽗亲!”
联袂飞出,直扑南宮北翊⾝前。甘为霖与南宮珏这回也没有阻拦,便看着他们跪伏下去,心中各各都清楚南宮北翊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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