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隔天,湛然也向公司请了假。
“陪你去散散心。你想去哪里?”湛然挂上电话后,对着正吃着早餐的湛蓝问道。
湛蓝愣了一下,一口面包噎在喉头,她连忙喝了口牛
,才将面包
咽下去。
“我…我想在家休息。”其实她想说的是,她想“独自”一人待在家里,仔细地想想。
湛然端详了她好一会儿,从她闪烁的眼里,大略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大自然会给人们一些启示,出去走走吧!”
湛蓝低头想了一下,仍做不出决定。
“连这种事也优柔寡断?这样怎么快乐得起来呢?”湛然直率地说道。
“你和九年前的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这句话让湛蓝的内心惊了一下,她抬起头,望着湛然。
九年了,如今想来仍美好的感觉,在九年后的今天是否还依然存在且继续下去呢?
“这样吧!我们去观雾,我觉得那地方不错。”见湛蓝始终沉默不语,湛然替她做了决定。
湛蓝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吃她的早餐。
晴朗的天气,确实是出游的好日子。车上的湛蓝不发一言,愣愣地望着窗外的蓝天,不知想些什么。
沉闷的空气让湛然感到窒息,当车子进入山区,他马上摇下车窗,让外头新鲜的空气灌进来。
“我好像载了个哑巴。”湛然轻松笑道,内心却沉闷不已。
“勉强人的结果就是这样。”湛蓝终于开口了,但眼光仍定睛在窗外。
“你在怪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湛然一脸的无辜。
湛蓝
出浅浅的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很有主见,那时的我很听你的话呢!不过…”
“不过什么?”湛然有着不好的预感。
湛蓝沉默了—会儿后,说道:“世杰很尊重我,跟他在一起,我学会了独立。”
“可是,你却变得优柔寡断…”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没有一个很好的告别仪式,那是一种缺憾,让人感到
惘,让人无法放手。”湛蓝勇敢地说了出来,但她的内心却不无疑惑。
真是如此吗?那原以为炽烈的爱,就真的只是这样一个心理因素?
“不予置评。也许是我太急了吧!是该让你好好想想的。”湛然语气平静地说道,心情却down到谷庭。
湛蓝明显感受到湛然的不悦。唉!她也清楚自己刚刚的说法似乎绝情了点。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就算她真的喜欢湛然,想和他在一起,对于无辜的世杰,她也该做点什么,至少该取得他的谅解。
而问题是,她并没有离开世杰的打算,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认定自己和湛然不会再有
集。
多年来,她的心态始终如此,当她接受了世杰,便是对这个态度全然的支持与肯定。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心惊了起来,而后,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一路上,两入沉默不语,只有车子飞驰的声音及大自然的声响。
到了观雾,两人默默往榛山的方向走去。攀爬的过程里,湛然不时回头拉湛蓝一把,尽管他内心渴望永远保有这份触感,但此刻,他懂得放下。
湛蓝已不是九年前那个不解世事、心如白纸、任人在上面作画的小女孩了,她已掌握了作画及调
的能力。他该学习尊重她的决定,也许这决定会令他心伤,但,谁又能勉强谁呢?
到了揍山山顶,遥望对面的雪霸连峰,他们不由得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兴起一份肃穆之倩,同时也对自身的渺小有着更深的感触。
“我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能带给你幸福。”湛然突然开口说道。
“嗄?”湛蓝不解地望着湛然。
“那何尝不是因为我的自负。云云众生中,我不尽然是最适合你,最爱你的那个,因为在你的周围,也有人深深爱着你,他能给你的,不见得比我少。”湛然望着远方,喃喃说道。
湛蓝也将目光调向远方,心情郁闷得恨不得能一跃而下。她不忍见到湛然的感伤,尤其是因她而起的感伤,那会加深她对他的歉疚。
歉疚?难道她对他的感情,就只是歉疚两字吗?她将目光调向湛然,在彼此的对望中,湛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会造成一段感情变质的,不是不爱,而是另一段真爱。
“下山吧!晚了就起雾了。”湛然望着天空说道。
两人又默默地下了山坐上车,往回程的路上疾驶而去。
车子行经多雾的一段山路,湛蓝忍不住叮咛道:“小心。”
湛然笑着点点头,颇有感触地说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的一生就像这条山路,像这个风景点。它以多雾而闻名,可是在雾中,人却很容易
失,也很容易遇到危险。也许最美丽的,往往也最伤人。”
湛蓝不置可否,看着灯光照
下的雾气,很美,但也只有坐在驾驶座旁的人才可以全心全意地欣赏,而驾驶却必须谨慎地
持方向盘,否则稍一不慎,即可能坠入谷里深渊。面对人间美景,如同面对人生难舍的美丽感情,也许,人人都该抱持着高度警觉的理性吧!
“大然,谢谢你给我那么甜蜜的回忆,也谢谢你仍然爱我。可是,我真的承受不起。我没有办法将自己剖成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世杰,我只能选择一个。
“如果,时光能回到四、五年前,我绝对会毫不考虑的选择你,可是,这四、五年来,世杰真的对我付出很多,我已习惯了生活中有他…”湛蓝想让故事画下美丽的句点,可是好难。
三角关系,总会有人受伤。
湛然
出一丝苦笑。“这些话听在耳中,相当扎心。可是,你说得够清楚了,我若再苦苦纠
,也没有任何意义。别再解释了,你只要告诉我最后的决定就够了,说太多,反而会让我抱着一丝希望,而遭受更大的失望。”
湛蓝轻叹了一声,将头仰靠到椅背上,闭上眼,所有和湛然一起构筑的过往如走马灯般不断地闪现。
回不去了,那样单纯天真的恋情,无论如何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中坜的家,湛然将车子停在巷于口,对湛蓝说道:“我要回台北了,也许,我会回到美国,公司有意派我到分公司去。”
“升官?”
“也许吧!”湛然耸耸肩。
湛蓝望着他,心里觉得很感伤。也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和湛然这样面对面的互相凝视。
湛然的眼里亦充满了不舍,他专注地望着湛蓝,像是要将她的影像深深地嵌进脑海中。
湛蓝眼眶濡
了起来,她想笑着道别,可是,她做不到。
“你别又让我产生希望。”湛然伸出手,拭去湛蓝眼角的泪。
湛蓝再也忍不住地扑进湛然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拥着,因为她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的拥抱。
湛然轻拍湛蓝的背,看着她如此伤心,他知道这九年来自己的痴情没有白费,尽管最后的结局是黯然分离,但只要知道彼此曾深爱过,且还爱着对方,这就够了。
“小蓝,别再难过了!好好珍惜你所拥有的幸福。”
湛蓝慢慢离开湛然的怀抱,
蒙的双眼直望着他,哽咽道:“你也要努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嗯!也许很快地,我会带着你的大嫂回来看你和爸爸。”
“一言为定。”湛蓝强挤出一丝笑容,伸出小指头,要和湛然打勾勾。
“嗯!一言为定。”湛然也伸出小指头,
上去。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尽量
出愉快的笑容,好留下美丽的记忆。因为,不管此刻心情多么沉重,不管是否有千言万语想倾诉,下一刻,前尘往事都将灰飞烟灭了。
下次再相遇,又将是另一个全新的心情。
湛蓝在隔天晚上回到台北。胡世杰到火车站接她,且当着众人面前递给她一捧有着九百九十九柮倒寤ǖ拇蠡ㄊ?br />
湛蓝不
感到有些害羞,这太引人注目了。
“快走吧!”她急忙往外走,想尽快走到停车的地方。
“嘿!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你倒像定做坏事似的。”胡世杰笑着糗道。“我本来还想大声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呢?”
“少发神经了!你若真的当着那么多陌生人的面问我这个问题,结果准会让你难堪。”湛蓝白了胡世杰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这个方式。嘿!你以为求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啊?不出点新招,尽学些电影中的伎俩,我才下会轻易答应呢!”湛蓝将头高高扬起,十分骄傲的模样。
“好吧!让我想想。”胡世杰放慢步伐,皱着眉,一副苦思的模样。
湛蓝忍不住伸手拉他。“喂!快带我到车子那里,我再也受不了别人注视的目光了。”
胡世杰没辙,只好放弃思索,快速地将湛蓝带到停车场。
上车之后,湛蓝松了一大口气。
但胡世杰却垂着眉,一副很郁卒的模样。“真是沮丧,我的精心杰作,别人竟然不领情。”
“我哪有?人家只是不习惯嘛!”湛蓝瞄了一眼
在后座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确实很少人能享有这样的“珠荣”“谢谢你,世杰。”
她倾身向前,在胡世杰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而后笑望着他。
胡世杰望着黑暗中湛蓝
人的大眼眸,心里充满着幸福。“你真的好美,难怪黄心武说我是个LuckyGuy。”
“黄心武?他怎么会和你照上面?”湛蓝感到很纳闷,
“他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他父亲已帮你向董事们澄清事实,取得大家的谅解。而且,他父亲还打算在校刊上发表一篇文章,感谢你对他儿子付出的爱心。
“总之,你不用担心了,他们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情。黄心武那小于还警告我,绝对下能让你掉一滴眼泪,否则他会找我算帐,甚至把你抢过去。最后他丢下一句:你真是个LuckyGuy,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确实是黄心武的作风!湛蓝笑了起来,心头的
霾也一扫而空。
“世杰,这阵子困扰我的问题终于部解决了,连带的,囚锢我心灵许久的遗憾也找到了出路,我感到好轻松。”
“那…你原不原谅我冒充冰人窥探你秘密的这件事?”胡世杰一脸的抱歉“真的很对不起。”
“算了,都过去了,但下不为例喔!”
胡世杰一听,脸上马上绽
出笑容,他喜孜孜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递到湛蓝面前。
“要跟我求婚吗?”湛蓝科睨着胡世杰,笑问这。
“你愿意嫁给我吗?”胡世杰笑望着湛蓝,脸上充满了自信。
“嗯,让我想想。”湛蓝微眯着眼,皱着鼻头,一脸的调皮捣蛋样。
“给你一分钟。如果还三心二意,就请你下车,我另外找别人。”胡世杰—副无所谓的模样。
“嘿!竟然拿起乔来?”湛蓝将脸凑进胡世杰,两人眼对着眼。“看来男人是不能宠的,一让他知道女人的心在他身上,就开始使坏了。”
“废话这么多!一分钟过去了,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胡世杰故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哎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自信…”
“愿意还是不愿意?”胡世杰打断湛蓝的话。
“嗯!被酷,我喜欢。喂!结婚后最好能保持这个样子,别软趴趴地对我,我才会感受到你的存在。”
“具是神经!”胡世杰敲了一下湛蓝的头。
湛蓝连忙闪身到车门边,两人嬉闹了一阵。
突然,湛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世杰…”她轻唤一声。
“嗯?什么事?”胡世杰望着湛蓝,好奇问道。
“我想到植物园去一趟。”湛蓝望着窗外,面无表情地说道。
胡世杰虽满心狐疑,但并不追问。他知道湛蓝总会告诉他。
到了值物园,湛蓝迳直朝荷花池走去。
冬天的荷花池,少了花的身影,冷清许多。
湛蓝自背包中拿出一张泛黄的小纸片,上头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看好喔!”湛蓝将纸片
戎一团,高高举起手,往前用力一丢,将纸团丢入水中。“我把过去全都抛下了。”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毕竟那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段经历。”看着湛蓝泛着泪光的眼眸,胡世杰感到好心疼。
“可是,若没有全然抛下,我怕我会无法全心全意地对待你。”湛蓝强忍住郁积
口、即将溃堤的泪,问道:“你允许我哭吗?”
胡世杰点点头,而后将她—把拥进怀里。
湛蓝在胡世杰的怀中尽情地哭泣,就像一场雨,洗尽了大地的尘埃。而十六岁之前和湛然的种种,也在泪水的洗涤中,成为单纯而浅淡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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