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狄维世坐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望着窗外飘过的白云,心中若有所思。
昨夜邂逅的余韵仍然令他低回不已,他难以想象前后两次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接触,尹仲愉的影子却一直在他的心头徘徊不去。
他不能理解,也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而已,两次都是这么短暂,为何心头会有异样?
她偶尔娇嗔、偶尔低
、偶尔又笑语盈盈,像一颗雕琢完美的钻石,在不同的角度闪烁着不同的光芒。
那巧笑倩兮的表情,深深触动他的心弦。
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这句话他已在心里问了数十次,却一直得不到一个满意的解答,而且每问一次,他就陷得更深了一些。
就像飞入云层里的飞机,明明能感受到烟岚的拥抱,却无法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彷佛一颗种子在心田里种下了,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已发芽,而且顺着他的每一
血管、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蔓延,逐渐在他心上形成一片足以蔽
的浓荫。
而他,却没有勇气去追求他内心渴望的一切,只能束手无策的等着…开花结果的一天。
“亲爱的,我的钻石你买到了吗?”
李慧心的话音突然从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令他感到有些不快。
他还是看着窗外,连脸都没转过来,简短的丢了三个字“还没有。”
看样子她应该还不知道昨晚他花了一亿元去买尹仲愉所设计的钻石,今天才能够如此地风平
静;其实就算让她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打着做善事的招牌,这理由可是正大光明的。
“哎呀!你怎么还没处理好嘛!”李慧心不满地抱怨着“你前天下午不是去过那家公司吗?见过那个恶女人了吧?”
“嗯。”狄维世眉心微微的纠结起来,他不同意这样的批评,可是他没有反驳,因为他并不想和李慧心有言语上的冲突。
李慧心没看见他脸上显
的不悦,自顾自的说着:“是不是?那女人真是蛮不讲理,态度好恶劣,哼!也不看清楚她是和谁在说话。”
“嗯。”狄维世已懒得和她啰嗦。
“亲爱的,如果她还是不卖,干脆我们就把她的公司整个买下来好了。”李慧心异想天开的提议着。
听到李慧心忽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狄维世猛然把头转了回来,声音一沉“你说什么?”
李慧心瑟缩了下,随即又恢复了“随便拿个几仟万去把她的公司买下来,又不算什么,我一年花在保养上的钱都不只这些。”
狄维世心中顿时有种莫名的气愤“你以为像你在买化妆品那么简单吗?你想买人家还不肯卖呢!”
其实他平时的脾气并不是这么的暴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李慧心提出这个建议时,他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或许李慧心的言语让他了解了尹仲愉当初所受的委屈,一把无名火瞬时在心中点燃,烧掉了他原有的好脾气。
李慧心被他这突来的怒气给吓了一跳,脸上挂着即将下雨的可怜样“你那么凶干什么?人家只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你就这样吓人家…”她嘟着嘴,分明就是个装可爱的老女孩。
“你别老是认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有些人偏偏就不吃你这一套。”他额头上青筋浮现,毫不留情面地训着李慧心,要不是理智上还克制着,他真想一个耳光甩过去。
李慧心被训得有点光火,愤怒的凶光在眼里一闪即逝,但为了要维持在狄维世面前;一贯的温柔婉约,她强
下自己的怒气,将身躯偎在狄维世怀里,用她的脸去蹭着狄维世的
口。
“好啦好啦,亲爱的,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嗯。”他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又将脸别过去望着窗外。
李慧心将手环上他的脖颈,腻声的说道:“亲爱的,我都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要不然,你处罚我好了。”
狄维世却一点也不吃她这一套,反而有点嫌恶地将她绕着自己脖子的手拿开,别过脸望向窗外的霭霭白云“待会儿到香港,你自己去逛,我还有事要到分公司去一趟,晚上再一起回台北。”
李慧心当然不依“亲爱的,可是你答应过我…”
“好了,就照我说的这样!”狄维世果断的说着。
“可是…”李慧心还想再撒娇,却被狄维世一下子给打断了。
“我想休息一下,你别吵我!”语毕,他将座椅放平,仰身躺好,接过空服员送来的毯子,随即闭上双眼,不再理会李慧心。
李慧心满脸错愕地坐在一旁,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
拒绝了公司成立已来最大的一笔生意,仲愉心底不能说没有一丝遗憾。
不过,她的骄傲绝不容许她在外人面前
一丝软弱,打落牙齿大不了和着血
下,漱漱口、洗把脸,她还是神清气
的女人。
可是,一想起前天在马路上的狂奔,才短短的一段路,便几乎要让她昏厥,这样孱弱的身体让她不
皱眉头。
记得念书时常和室友出去夜游,一玩就是一整个晚上,隔天上起体育课来还是一样的生龙活虎,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体力便有如溜滑梯似地直往下降,说不定再过个几年连路都走不动了,这怎么行!
她决心要开始晨跑。
丢下平时不离身的行动电话,卸除伪装的面具,高高扎起长发、换上球鞋,
着风,忘却一切烦恼,将挫折拋到九霄云外,让心回到最原始的清澄明净,让自己回到最简单的一个平凡人,她只是她。
天色还不是很亮,但这片绿茵里早已是人声顶沸,晨起散步的、打太极的、做早
的,当然也有不少人和她一样,是来享受这种空气撞击着肺脏的快
。
她跑着,马尾飞扬甩动,汗水自她的额际一滴滴滑落,宽大的T恤也早巳淋漓
透而服贴在身上,只觉心跳快若击鼓,四肢百骸彷佛已不是她自己的…
她跑步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步行缓和急促的呼吸,走至一旁水喉,掌心接了水就往脸拂洗,冰凉的水镇静了烦闷的心情,汗
浃背的黏窒感随之一扫而空,顿时有种透彻的痛快。
很难确切的去解释,可经过适当的发
后,她真的觉得舒服多了,有着放开眼界不再计较的豁然,心里不再沉重,轻松畅达。
没想到自小令她最最感到厌恶的运动,如今却成了摆
长期郁积压力的最佳管道。
想着想着,她不
哑然失笑,甩甩头,开阔的扬起了嘴角,到贩卖机买了一罐水,扭开瓶盖,对着瓶口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拎着小小保特瓶,漫步在绿意盎然的纪念馆,朝回家方向走去。
***
愈过一丛树林,便见到不远处有个老人似乎是扭伤了脚,坐在地上抚着伤处,表情十分痛苦。
她正想走过去帮忙,却看见另一头跑过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迅速地冲到老人面前,蹲下身来,殷勤询问着老人的伤势。
不、会、吧?!
连续三天,在不同的场景,却遇到同一个人。
是狄维世!
也不知道老天爷这剧本是怎么写的,将她所有的好运和噩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先是丢了一笔大生意,而后又重新受到瞩目,只是今天的偶遇对她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避他是好是坏,反正只要扯上李慧心,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她决定要悄悄地离开。
无声地倒退了两三步,心里的犹豫却左右了脚步的徘徊。
映上眼帘的是狄维世对受伤老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为老人
下脚上的鞋子,仔细地为他按摩着伤处。
但他实在是太高了,即便蹲下来还是有些不方便,干脆就跪坐在地上,雪白的运动
上沾染了一片泥沙,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显
出厌烦的表情。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认真,像是在完成一件上帝所
付的神圣使命,就算他为老人按摩的手并不是那么的纯
自然,可是由衷的要去帮助别人的爱心,已在他的动作中表
无遗了。
虽然昨天他花了一亿元去买钻石,表面上是支持社会的慈善活动,不过她知道这些钱的功用绝对不是只为了换取一件珠宝,它还起了最强的广告效果,因此对于他这样大手笔的“义举”除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的财力之外,对尹仲愉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和昨天完全不同,他大可以和周遭的人一样,视而不见的走了过去。
但他却是停下脚步,专心一致的在关怀着别人,令她感受到在这人情凉薄的社会中,还是有着一点点的温暖,一颗心顿时觉得热烘烘的。
一个会帮助陌生人的人,应该也不算太坏吧?她想。
她的双脚不听控制的走了过去,来到狄维世与老人面前。
“还是我来吧!”
狄维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尹仲愉。
她弯下
去,接过狄维世的工作。
他笑了,带着孩童般的纯真“谢谢你了,我真是笨手笨脚的,也不知把老伯按痛了没有。”
老人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才跑了几步就扭了脚,幸好有你们这两个年轻人。”
仲愉细心地
着老人扭伤的脚,柔声的说:“老伯,好点了吗?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医院?”
狄维世听见仲愉用了“我们”这个辞,心底无由地浮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
他双手抱起老人,口中说道:“老伯,我的车在那边,你忍耐一下,我们送你去医院包扎吧!”
他在言语中也刻意用上了“我们”这两个字,又瞄了一眼仲愉,她却似乎没发现自己的意图。
“不用啦!这点小伤哪需要上医院,想当年我在打老共的时候,腿上挨了一
还能跑五里路呢!”老人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不麻烦你们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一点都不麻烦,你还是到医院给医生检查一下吧!”狄维世赶紧走过去搀着老人,生怕他又跌倒了。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老人推开狄维世的手,快步地离去,嘴里还嘀咕着:“要给我那些老乡看到了,可又要让人笑话了…”
看到老人这么固执,狄维世只能回过头来,与仲愉相视一笑。
***
还是狄维世先打了声招呼“嗨!”
“嗨!”
“你也喜欢晨跑?”
“嗯。”这声回答应的有点心虚,不过她也不想长篇大论的去解释什么。
狄维世嘴角微扬“真巧,那以后我们可能会常常在这里碰面。”
“喔。”
“还没吃早餐吧?”狄维世小心地探问着“附近有一家早餐店,他们的烧饼和豆浆做得特别好,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仲愉颇感意外,她以为像他这种
着外国血
的人只吃汉堡和三明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中国。
一面诧异着,一面却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妥,他的身分可是李慧心的未婚夫呢!
她有点恨自己竟是如此容易便妥协了,想找个理由拒绝,思绪却
纷纷地纠结成一团,一句“不”字在舌尖一转,到最后还是
了进去。
两人并肩地走在清晨的台北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上有些人认出了狄维世,他也不以为意地点头微笑。
倒是仲愉反而感到十分的不自在,深深后悔方才怎会答应他,更可恨的是那早餐店彷佛是愈走愈远,像是永远都到不了似的,早知道刚刚就要求他开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奇怪的是,她心中却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自豪,她无法解释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愫,只觉得如果真能和狄维世名正言顺的这样走着,那应该是身为女人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路再远终究有尽头,狄维世带着她来到了早餐店的门口。
“到了,就是这家。”
她还在胡思
想着,他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惊醒。
“啊!到了?”她的意识还在飞扬中。
狄维世注意到她的恍惚,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仲愉强打精神,微微一哂“我只是饿昏了。”
狄维世松了口气,也跟着一笑“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一句玩笑话,让有点沉闷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两人叫了十余种小点,大大小小的包子、酥饼堆了一桌,配着鲜美的咸豆浆边吃边聊。
言谈中才发现,仲愉在美国念书时所居住的小城镇,居然就是狄维世度假时最常去的地方。
“天!你真的在桑提有间别墅?!”仲愉一手握着烧饼,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问着。
“我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去桑提一趟,那里的枫红、那里的雪景、那里的风土人情,都让我难以忘怀,只不过这几年都在亚洲,就再也没回去过了。”狄维世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大致画了别墅的位置,眼神里还透
出对桑提这个小镇的深深怀念。
听见狄维世说的地点,仲愉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你那儿离我住的地方还不到一英哩呢!真没想到,当了好久的邻居竟然互相不认识。”
“是呀!幸好台湾很小,还是让我认识了你。”狄维世若有所指地说,眼神里藏着
蒙的惊叹。
仲愉心神一凛,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我最常去凯文街角的松饼店买松饼,那里的松饼和咖啡真可说是桑提的一绝。”
“你是说老汤姆吗?我也是那儿的常客。”狄维世的语气也带着异于平时的兴奋,颇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既然有了共同的话题,在两人之间的隔阂登时被突破了,话匣子一开,愈聊愈是投机,一顿简单的早餐直吃到了十一点多才结束。
***
几乎是连午餐都一起解决了,两个人心满意足的步出“早”餐店。
“真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仲愉微微地弯
致谢。
与狄维世之间的距离虽然因为刚才的闲聊又近了许多,尹仲愉依然没有忘记该有的礼仪。
听到她仍是如此有礼近乎生疏,狄维世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他连忙回礼说道:“你太客气,这算什么破费?不过是一顿早餐罢了。”
仲愉浅浅一笑“不管怎么说,今天也算是叨扰你一餐,哪一天你方便,该换我来请你了。”
这原本是一句应酬成分高于内容含义的言语,可狄维世却是最会把握机会的人,马上接着她的话尾,一脸热切地望着她“择
不如撞
,就今天吧!”
仲愉一愣,没想到狄维世竟然这么认真的看待她的客套话,但说出的话却无法再收回,再加上她本来就是
大方的一个人,随即点头答道:“好呀!你喜欢吃些什么?”
“当然是客随主便了。”狄维世心头狂喜,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不过,我知道有家餐厅的法国菜蛮道地的,尤其是甜点,真是让人意犹未尽…”
法国菜!
仲愉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男人居然连饮食习惯都和自己这么像!
她轻轻一笑“我常去一间叫『Romantique』的法国餐厅,地方并不大,但东西真的很好吃。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咦…”狄维世眉头一扬,也是立即就反应过来“你也喜欢『Romantique』的菜?”
仲愉不答,只是望着狄维世微笑。
两人对望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
这一声长笑对尹仲愉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狄维世而言,却是意义重大,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笑得如此舒畅了,在他所生存的上
社会中,戴上面具是每天出门前必要的工作,而且还要准备许多不同的面貌以应付不同的场合,今天难得能甩掉长久挂在脸上的伪装,怎能不教他欣喜。
包何况,他所面对的是一颦一笑都触动着他心弦的尹仲愉,而不是骄蛮纵恣的李慧心。
她抿着
歉然一笑“跑得满身大汗,我想先回家冲个澡…”
头一回这么早起来晨跑,她是有点累了,况且她也不可能就穿著这么一身运动服去法国餐厅甩餐。
“就依你的时间吧!”狄维世维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看你何时方便,我去接你。”
仲愉感到有些怀疑,以狄维世的身分来说,纵然称不上“
理万机”但也不至于如此的清闲,更何况今天又不是假
,他已经耗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在吃早餐,难道连下午也毋须到公司去处理公事?
她心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
,既然对方这么有把握,自己何必为他多
这份心,于是微微地点头“也好,那就六点半吧!,”
“好,我准六点半上你家去接你。不过…”他稍稍顿了一下“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电话和地址,莫非你要我在报纸上登个寻人启事来找你?”
一句话说得仲愉也笑了,自己真是糊涂,还没告诉他家里的地址,他如何来找?
正想开口说出住址,忽地心中亮起一个警戒讯号,对于狄维世,她还是有些顾忌的,顾忌的原因当然还是李慧心。
她念了一串数字,那是她的行动电话号码“我就住在纪念馆附近而已,那边巷子又小又窄,你的车太大,不是很好转弯,干脆你到纪念馆门口时再拨电话给我,我走出来就行了。”
这算什么?
寻宝游戏?
他不知道为何仲愉会有这样的安排,非要约在纪念馆门口,但他没有深究,只是默诵着仲愉的电话号码“好,那就这样吧!我到的时候再给你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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