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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唐.贞观年间汾县耿家庄

 节已过,仍不见意来访,放眼望去,汾县城郊依然是一片银白景致。

 雹家庄节的热闹气氛才刚平息,大伙又回复往日正常的干活日子。偌大的山庄上从耿老爷子,下至厨房挑水打柴的小厮,皆各司所职;尤其是庄内西侧的议事厅内,掌管耿家各种生意的各方执事总管,正来来去去地忙着准备开后的年度赋税、营运等杂事。

 雹家山庄的老爷子是个五旬开外、典型的北方壮大汉,平总在庄内处理耿府内外的大小生意与事端纷争。初见他的人,总会被他严厉的相貌与魁梧的身材吓得手脚发软。

 雹老爷子育有三男一女,三位公子都年过二十五、六,唯独生幼女年方十八;平三位年长的公子总在习武练剑之余,全力投入家中生意,个个都是器宇轩昂,颇有乃父之风。

 雹家山庄的庄主夫人自然也没闲着,总是忙着四处收集冬衣以救济县城内外的贫家。虽处太平盛世,但总是有吃不穿不暖的人,正等着这些有余力的人帮他们熬过这严寒的冬季,待春天来临,从头再出发再努力。

 仁慈的她总是希望新的一季能给每个人带来新的机会重新开始,但在机会来临之前,总得有人来帮助他们活下去,等待春天的来临。

 山庄内的一隅,四周筑了小竹篱当围墙,竹篱内是一口人造的池子,看来是夏天养荷用的,如今却都结成冰了。

 过了池上的木桥,一栋精致秀气的小楼映入眼前,入口处的小石碑上刻着“临荷园”

 “临荷园”乃是耿老爷子为爱女所建的闺房小绑,从这栋细致优雅的建筑不难看出庄主对独生女的溺爱程度。

 传言庄主的家教以严峻闻名,耿家的儿子们全都知书达礼、文武兼备,唯独对这位排行最小的女儿溺宠有加,还特别请了老师自小教授字句、识诗书、达礼仪、学习字画等等。

 屋外霜雪漫天,而临荷园内传来阵阵娇美的女声,字句清脆又圆润,令人想入内一探佳人芳容。

 “阿蛮,好啦!你陪人家到县城里逛逛嘛!”耿双双着一袭粉红色衣裙跟在侍女阿蛮身后苦苦哀求。

 “小姐,您行行好,老爷和夫人前两天早代了,最近外头天寒地冻,不许咱们私自出庄外一步的。”

 对她家老爷和夫人代的差事,阿蛮可不敢不从。多年前就曾因她一时疏忽,而让这个小主人从树上摔下来落地受伤,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愧疚在心。

 “可是今儿个习画的老师临时无法来上课,人家好无聊嘛!”双双将自己瘫在长椅上一副快闷疯了的样儿。

 “好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阿蛮实在不敢违背老爷和夫人的旨令。”阿蛮故意假装忙碌地擦拭桌椅,不理会小主人的哀求。

 她心里明白,这位她从小看到大的小主人,从小就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但从十二年前的一场意外后,这个小女娃就情大变,从此变得很温驯可人,甜美乖巧得不得了。

 从小到大,没人陪着绝不敢出庄外一步,山庄外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偶尔随着庄主夫妇外出,也一定黏在母亲身旁不敢走开一步;这也是她之所以会如此哀求着她这个侍女陪她到外面走一走的原因。

 不过说实话,如今四周都是冰天雪地的,连河上都结冰了,除了县城的这一段,对她家小姐而言都是举步艰难。

 “哼!算了,不求你了,我去找二哥。”双双嘟着小嘴,见阿蛮不为所动,只好转向出门去找她二哥耿靖天。

 阿蛮在双双身后苦笑,不知道待会儿要如何平息小主人的怒气。

 转身出了临荷园,双双往兄长们的住处走去。毕竟庄内当家的是她爹,没有她爹的手喻,谁敢放她出去玩呢?

 老实说,光是耿家山庄本身就很大了,庄内居住的可不止耿家一家人,还包括管事、家丁、仆役及其家眷等一大票子呢!

 他们全住在排列在主屋外围的房舍,庄内的物资应有尽有,宛如一个小镇,甚至连大夫都不缺呢!平常在山庄内是绝不愁没地方消磨时间的。

 年后接着就是上元灯饰,大伙儿全都忙了起来,自是没人有闲空陪她这个大小姐消遣,她四处逛烦了才想到今天城里有市集可以逛逛。

 平要找人陪她出门并不是件难事,但这阵子屋外风雪连绵不断,她爹才不让下人在没有他的手喻下陪她出门。不过,她的兄长们可就例外了。

 到了兄长们的居所,才发现三位兄长全不在。她转身往议事阁走去,这个时辰他们或许会在议事院内工作吧!她的二哥靖天向来最宠她,只要她开口要求的,十项中有十一项他都会点头答应。

 而她大哥汉天和三哥浩天也同样疼爱她这个小妹,只是他们属于理性的疼爱,而非像靖天这般毫无理智的溺爱。

 进了气氛严肃的议事院,她站在靖天专属的书房前,敲敲房门。

 “大小姐,请进。”

 前来应门的是书房的侍僮。

 “双双!真巧。二哥才刚想起你,你人就到了。”耿靖天放下手中正在批阅的卷宗,笑地起身看着走近他的小妹。

 “二哥,怎么大清早的这么忙啊?”

 双双走近哥哥的大书桌,见到桌上堆满案头的卷宗,她觉得有些愧疚,自己的三位兄长都忙得天昏地暗的,而她却闲着四处晃。

 “瞧你说的,忙来忙去还不都是咱们耿家的生意。不过今儿个这些卷宗倒是不急,你来了正好,可以陪二哥聊聊。”靖天走到小妹身边拉她在一旁坐下,亲自为两人倒了茶。

 有好几天没好好跟双双这样话家常了,年后的这几天工作一直很忙,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几乎剥夺了他这项乐趣。

 “二哥,你今天真的不忙?”

 “忙的话哪能坐在这儿陪你闲聊?”

 “我就是怕打搅你办事,爹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那可就糟了。”

 “没有的事,你别瞎想了,今儿个怎么会想到跑来这种硬邦邦的地方玩?阿蛮呢?她怎么没陪着你?”

 “我不理阿蛮了啦!”双双有些生气地噘着小嘴。

 靖天见小妹生气的样儿,就知道八成是她的侍女和她意见相左了。虽然双双都已经快十八岁了,但从小在家人的层层保护下,个性单纯得像朵小白花,连脾气也像个孩子。

 “怎么,你跟阿蛮生气了?”

 “就是啊!还不都是阿爹啦!”

 “爹怎么啦?”靖天已猜到了七、八分。

 “爹不准阿蛮陪我到外面玩,可是人家闷得慌,很想出去逛逛嘛!”双双开始撒娇。

 “双双,你年纪也不小了,要体谅爹的心意。其实爹是怕大伙都忙,只有你和阿蛮出门,他老人家不放心。”

 “可是人家今天想出门啦。”

 靖天看得出来双双快闷疯了,想外出却又不敢自己一个人,瞧她一副泪水盈眶的模样,他只好举白旗投降了。

 “想上哪儿去?”

 见二哥态度已软化,双双一转愁容,开心地道:“去县城好不好?今儿个县城里有市集,很有意思的!”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换外出服!记得加件披风,外头可冻得很。”靖天溺宠道。

 “我就知道二哥最疼双双。”

 “你这小丫头,就知道贫嘴,快去准备吧!”

 双双开心地转身就走,她二哥向来是她的万灵山…有求必应的。

 靖天看着小妹远去的纤细身影,才莫名地发现,双双长大了。

 从小双双的个性就和他们三兄弟一样顽皮,后来越大就越温顺,甚至变得有些胆小,令他有些担心。他母亲及双双是他此生唯一在乎的女,而母亲自有他父亲会照应,且双双目前也还在耿家的羽翼下,自是毋需忧心,但将来呢?

 双双都快十八岁了,再过不久,他爹一定会给双双订下亲事。虽然目前耿家三个儿子都未娶,但大哥汉天早已和林家的独生女订亲,他和老三都才年近二十六、七,也不急着娶亲,但双双是女孩子,若再不给她找个婆家,怕就要惹人闲话了。

 这些年来,眼看小妹一天天地长大,从小捣蛋到黄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双双的外表丝毫没有遗传父亲的高大硕壮,完全是他们母亲耿夫人的翻版,一样纤细的身影,有如朝阳般的温暖笑容,只是双双身上多了一股羞怯,他担心的是她这单纯的个性,怕她将来嫁作人妇时,要是受人欺凌,只有暗地里落泪的份。

 思及此,靖天又不担心了起来,心想,该找个时间和阿汉、阿浩好好商计一下。毕竟双双是他们三兄弟的宝贝,谁要是敢动双双一,或是胆敢伤害她单纯脆弱的心,他们兄弟岂可坐视不理?

 换上又厚又暖的外出服,再披上轻暖的紫貂披风,双双进了大厅,见她二哥早已在门前等候,且她三哥浩天也在。

 “我都准备好了,要走了吗?”她跑到两位兄长面前,白净的小脸上正泛着兴奋的红晕,眼底闪着愉悦的神采,宛如第一次外出游玩似的雀跃。

 “三哥,你也去吗?”她问道。

 “那当然,这两天在书房里坐太久了,到城里逛逛走走也好。怎么,丫头不让三哥跟吗?”浩天捏捏小妹的丰颊,戏谑道。

 “谁说的!”双双娇嗔。

 年近二十六的浩天虽是三兄弟中排行最小的,但自小在父亲的熏陶下,凡事总以工作为重;不过,若是为了小妹双双,那则例外。

 “小双,三哥送你的小念珠带了没有?外头很冷呢!”浩天提醒道。

 “有啦!人家怕冷,所以都带在身上的。”多年前,浩天无意间得到一串念珠,全由墨绿色、指头般大小的小珠子串成,传闻此珠对习武之士有增进内力的功效,平常挂在身上有养颜美容的作用,且冬暖夏凉,甚至可以调养身子。

 双双自小就体弱怕冷,浩天便将这串百年难得的宝贝送给小妹喽。

 “小双,平常没事可别把这串念珠拿出来让外人瞧见,知道吗?”浩天细心地叮咛。

 “为甚么?”双双疑惑地问。

 “你可别小看你身上这串小念珠,它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至宝,不少高官尊爵或是修道习武之士都视之为瑰宝。虽然你只是用来暖身子,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应该懂。”浩逃冢咛道。

 双双听话地点点头。

 由于屋外尚有些微风雪,且天气严寒,三兄妹决定乘马车出门,一路慢慢地进城去。

 靖天和浩天兄弟俩,一路上说了些生意上的趣事,逗得马车上全是双双咯咯的清脆笑声。

 马车进了县城,风雪也停了。车夫将马车停在市集口,让耿家三兄妹下了马车。

 市集里摊子多、人也多,靖天和浩天虽然觉得不妥,但为了不扫小妹的玩兴,也只好下要打道回府的话。

 由于元宵已近,市集里热闹得很,县城里的大街小巷也都架上灯楼,远远的才进城门就瞧见了。这些灯楼一个比一个漂亮,尤其是城内一些大酒楼为了招来客人,更不惜斥资制作灯轮、灯树等,虽是大白天尚未点灯,但气势仍旧非常壮观。

 才进市集,双双就像只出笼小鸟般地飞来飞去,且有两位兄长陪在身边跟着付帐、提东西,她更是无后顾之忧地泛着纯真的笑靥,一摊一摊地逛来逛去。

 “哥哥,那边有绸布摊子,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双双不待两位兄长应允,便一马当先往布摊小贩走去。

 “二哥,你瞧,咱们家这丫头一买起东西来,就什么都忘光了。”浩天在双双后头摇头轻笑道。

 “阿浩,双双不再是小丫头了。”靖天对这位小他一岁的弟弟向来是有话直说。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浩天不解地转头看着靖天。双双永远都是他们三兄弟的小丫头,不是吗?

 “刚刚咱们进城下马车时,你都没瞧见吗?有一半以上的人全都盯着双双瞧。”

 “这和双双是不是小丫头有什么关系?”线条的浩天仍摸不着头绪。

 “咱们的小双双是个大姑娘了。”靖天若有所失的道。

 浩天像盯着怪物般地看着靖天。

 不一会儿,浩天也轻皱着浓眉,想通了靖天话中的意思,也开始忧心起来。

 “大哥才和林家订下一门亲事,爹该不会也想这么快就把小双双嫁了吧!”浩天说出内心纷杂的思绪。

 “这不算快,双双都快十八岁了。”

 “娘不会答应的。”

 “阿浩,咱们大唐十四、五岁出嫁的姑娘大有人在,更何况是双双。”

 “可是双双她…”

 兄弟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正眉开眼笑在挑布料的小妹,一块大石沉沉甸甸地往两人心口了下来。

 “怎么办?”浩天不免忧心了起了。

 “你说呢?”

 “找娘去。娘一定有办法说服爹的。”

 “说服爹?然后呢?让爹把双双留在家里一辈子?别闹了!”靖天不表赞同地摇摇头。

 “唉!这也不好,那样也不成,二哥,你说你有什么好法子?”

 靖天不语。

 一会儿,浩天续道:“唉,咱们都太忙了,连小妹到了出阁的年纪都不曾注意到。”

 不待靖天回答,双双挑完布料,打断了兄弟俩的谈话,她回首向两位哥哥招手,要两人付帐。

 老天!连钱都不太会用的小丫头,他们怎么忍心把她交给别人照顾?靖天和浩天互视,苦笑着朝双双走去。

 晚膳后,耿家三兄弟全都集聚在靖天的书房里,三人神色凝重地讨论着。

 “大哥,我觉得二哥的意见不错,与其让爹托媒给双双订了亲,事后再让我们知道,不如咱们先为双双物好对象,再向爹献计;若不成,再由娘出面去说服爹。”

 “话说是不错,但问题是娘那一关呢?”汉天身为长兄,自是关心小妹一生的幸福,他的脸色也不比两位弟弟好到哪儿去。

 “娘那儿我们到时再全力游说,一定没问题的。”靖天说出一个三人都会同意的结论。事实也是如此,会有问题的可能是他们父亲,他老人家一向固执,除了他们的母亲,谅谁也劝不动他。

 “大哥,大江南北你识的人比我们多,你倒说几个人选让咱们参考参考。”

 “洛城里倒有几个不错的商家子弟。像城南林家的二少爷林大川,这林二少倒是老实的。”汉天说了第一个人选。

 “大哥,拜托,那个大木头怎么配得上我们双双?不行,林大川太木讷了,别说一辈子,双双若跟他住上两天,闷也闷死她。”浩天第一个反对。

 “嗯!那洛城东的上官家如何?”靖天问道。

 “是那个茶商上官武雄?”汉天问。

 “是啊,上官武雄的小儿子上官全,今年约二十上下,人品不错,知书达礼,且也在官场上买了个小辟,应该不会亏待双双才是。”靖天说明。

 “兄弟们,你们忘啦!上回上官家的三小姐上官婉蓉死着我,直到爹和林家订了亲事才罢手。如今他们可恨死我了,若真是让双双嫁过去,岂不正合了他们的意,那才惨哩。”汉天想起那一直想嫁他当大房的上官婉蓉,心就凉了一半,上官家的人没一个好货。

 “那长安城郊的王家如何?王家新一代的接班人王德久倒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靖天又问两人。

 “我同意二哥的说法。我见过王德久本人,他在外头的风评不错。”浩天附议。

 “阿靖提的这个人我倒和他有些情,王德久不但一表人材,而且情开朗豪,是个不错的人。”汉天亦有同感。

 三兄弟想来想去,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三人都觉得不错的人选,便开始讨论起来。

 谧静的长廊上传来三三两两的女声,耿夫人和贴身侍女三人正说说笑笑地往二儿子靖天的书房而来。

 虽已年过四十,但在长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及丈夫刻意的呵护照顾下,岁月对耿夫人非常的仁慈,在外貌体态上根本显示不出丝毫老态。年轻时她有丈夫宠着,如今三个儿子都大了,倒也加入他们老爹的行列,对家中的两个小女人…她和双双…呵护得无微不至。

 适才用完晚膳后,她的三个儿子便同时告退全跑到靖天的书房来了。这三兄弟彼此都只差一岁,个个器宇轩昂颇有乃父之风,做任何事都是高效率又干净利落;但平一向是各管各的,三兄弟今晚却特别私下聚在一起,身为一个母亲的第六感,她猜想他们必定是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难题,令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少爷,夫人给您送茶点来了。”侍女阿香敲敲书房门。

 书房内兄弟三人闻声全都起身前来应门,很显然他们的母亲注意到今晚他们三兄弟的不寻常。

 “娘,您怎么不歇着,外头天气冷得很。”汉天开口。

 “怎么,你们以为娘年纪大了,一把老骨头天冷就动不了了?”耿夫人不以为然地看着三个个头都比她高大的儿子。

 “你们先下去。”耿夫人遣退了侍女。

 侍女们应声,转身退下。

 “阿浩、阿靖、阿汉,你们全都过来,娘今晚做了些小点心给你们当消夜,快来尝尝!”耿夫人打开小竹篮。

 一听说有母亲亲手制烘焙的糕饼,三人不由分说地一拥而上。

 “阿浩,今晚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全跑到这儿来闲磕牙?”耿夫人看着儿子们像是饿了三个月似的,迅速将小竹篮内的糕饼一扫而空,不莞尔。

 “娘,这…呃…我们…”浩天咽下口中的糕点,回头看看两位兄长,不知道该不该说。

 “该不是你爹丢太多工作给你们,让你们不过气了?”她胡乱猜测着。

 “娘,您多心了,爹他向来非常明理,不是工作上的事困扰我们。”靖天赶紧为父亲开罪,他怕母亲要是真误会了,父亲可有得罪受了。

 “那…”她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看着三兄弟。

 “娘,我们是为了小双的事做些商讨。”见到母亲的神色,汉天决定让母亲加入他们的阵营,这样一来他们的胜算也大些。

 “小双?”这三个小子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是什么事会让三兄弟这么紧张兮兮的,还把她那天真澜漫的小女儿也给扯了进来?

 “但闻其详。”她的第六感果真应验了,的确有事情在酝酿发生。

 “娘,是这样的,小双今年已经十八岁,该是婚配的年纪了,但在爹尚未决定将小双许配给谁之前,我们打算先物好人选,再向爹进言,届时一定还得需要娘的鼎力相助才成。”靖天起了个头,并看了大哥一眼让汉天接下去。

 “可是我没听你爹说有谁上门提亲啊!”耿夫人说。

 “孩儿知道,但小双年纪小、子又单纯,我们怕若不慎许错了人,小妹嫁过去会吃苦。娘也知道的,庄内的大大小小都太保护小双了,从小到大,凡事都有人顶着、陪着,若真把小双交给一个陌生人,只怕到时我们三兄弟得随小双嫁过去,我们才放得下心。”靖天是一脸放心不下又无奈的神情。

 “现在,爹已为大哥订了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为人子自是该遵行不悖,但是大哥、二哥及孩儿是男孩子,而小双是要嫁出门的,除非爹有意为双双招婿,否则这样下去实在令人寝食难安!”浩天很难得垮着脸,好似今儿个这事若不先摆平,他们兄弟三人真得准备当小妹的陪嫁似的。

 “你们兄弟三人思虑倒周延的,你们提的娘当然不反对,只是要让小双嫁人或是替她招婿,结果就得问你爹了。”嫁入耿家的二十多年来,她丈夫对她这个做子的溺爱程度,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不过一旦遇到要事,只要这个老顽固决定了,就任阎王老子也改变不了。

 “娘,那您的意思是…”浩天想听听母亲的意见。

 “你们呢?已经有什么好人选吗?说给娘听听,咱们才好商计。”她自是不太赞同让女儿这么早就嫁人,但这个时候若不替双双计划计划,怕再过些时候真要惹人笑话了。而耿家是个颇有名声的望族,老爷子是绝不容许让女儿落人笑柄的。

 兄弟三人将之前所提的人选一一转述,并告诉母亲最后三人决定的适当人选…长安城郊王家的大少爷王德久。

 “不成。”耿夫人一口否决了儿子提的人选。倒不是她对王家的大少爷有偏见,而是这长安城郊的王家在二十多年前,原本要把女儿许给耿老爷子的,但后来却是她入了耿家门,让王家的人很难下台,如今虽已是事过境迁,但难保王家人不会记恨,而且别说是记恨了,只要大家心中有些微的疙瘩,小双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娘,这王德久和孩儿有些情,以孩儿之见,这个年轻人真的不错,不赌不嫖,为人正派的。”汉天很惊讶,一向温文婉约的母亲竟会一口回绝掉这位素不相识的王家人。难道…

 见三个儿子脸上猜测的神情,耿夫人叹口气,看来只好将当年的事全抖出来,只希望她别出任何一丁点的醋意才好。

 “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娘就不隐瞒了。二十八年前,那王老爷子有位掌上明珠,生得是既美丽又贤淑,王家一直想把女儿许配给耿家,而当年耿家本来也有这个打算,还差点儿就下了聘,但是当时你们的爹不顾你们爷爷的反对,坚持让娘嫁进耿家,这件事让王家很没面子,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两家甚少有往来的原因。”忆起当年她和丈夫年轻时,那段相恋时光的甜蜜争战,耿夫人脸上不由自主出了一抹笑意。

 “哇!那王老爷子不就差点成了我们的外公?”浩天张大眼,笑嘻嘻地胡扯。

 “若真是这样,你们兄妹四人如今还不知道会落在哪个荒山野地呢,岂会像现在这么好命,吃好、穿好、用好的,还有娘亲手烘烤的小饼可以当消夜?”她笑骂不正经的小儿子。

 去掉了王德久这个人选,汉天忧心地蹙起浓眉,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小妹的夫婿人选真是不容易。他道:“娘,您可有更好的人选?”

 “目前还没有,不过娘会多留意和咱们家有往来的年轻人,其实只要人品好,倒不一定要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至于你爹那儿,娘也会先探探这个老顽固的口风。”

 母子四人又聊了一会儿,耿夫人才先行回住处,怕太晚了老爷子找不到她会不高兴。

 “大哥,有一个人咱们都忘了提!”待送走母亲,靖天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倒说说是哪家公子?”汉天问。

 “扬州巨鹿山庄陆家的陆劲扬。”靖天兴奋地说。

 “你是说阿劲?”汉天当然知道这个人,只是…“阿靖,是否夜太深,你的脑子已经胡涂了?”他端起茶啜了一口,对靖天的提议浇了一盆冷水。

 “大哥说得对。二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阿劲,清醒一点好不好?”浩天支着下颚赞同大哥的看法。对三兄弟而言,陆劲扬是他们的至好友没错,但事关小妹双双的一生幸福,这小子自是不能列入名单中,这个人他们太了解了。

 “阿劲是咱们的旧识,至少我们三个人都知道他,他人不坏啊!”靖天倒觉得阿劲虽然个性深沉冷漠了些,却可靠的,最起码这小子不敢欺负小双。

 “阿靖,他这人你我都明白,人太野、心太冷,只对做生意有兴趣,而且他对人太无情,认识他十多年了,全国各大城的烟花柳巷,他哪条巷子没逛过?小双需要一个老实、不工于心计的年轻人,而,这个人绝对不会是阿劲。”汉天分析道。

 好朋友归好朋友,但事关小妹的终身大事,汉天不对陆劲扬挑剔起来。

 没错,他大哥说得很对,陆劲扬是每条烟花柳巷都连过,但他们还不是一样?有好几次四人还是一块去逍遥的,真是乌鸦笑猪黑。靖天闷闷地直嘀咕。

 “我同意大哥的说法,况且阿劲都已经二十七、八,他配小双太老了。”浩天道。

 “可是林家的姑娘不也才十七岁,她配大哥,爹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年龄不是问题。”靖天反驳。

 “阿靖,大哥知道你一向很欣赏阿劲这小子,但今天咱们谈的不是生意,不是其它女人,而是双双。陆劲扬这人太复杂、太难懂,他各方面都太优秀,要他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那咱们大概得等太阳打西边出来。咱们双双需要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陆劲扬和老实忠厚可一点也扯不上边。”汉天仍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唉!说了一晚上,东挑西选的没一个人可以列入考虑,要是让爹先决定了,那咱们就有得罪受了!”靖天摇头又叹气的。

 兄弟三人皆陷入沉思。的确是谁要娶双双,他们都会想尽办法挑出对方的毛病,毕竟今天要嫁的不是其它堂妹妹,而是他们宝贝妹妹。唉!

 在耿家三兄弟正苦思着他们小妹的未来时,双双则在临荷园内的裁衣房里忙得不可开

 虽不像兄长们有一身好武艺和全能的商业头脑,但双双对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不但知书达礼,对女红刺绣之事亦样样精通。自小雹夫人就特别请了女红的师传来教导她,好让她在平读书习画之余打发时间,且在母亲的亲手调教下,也习得一手好厨艺,各式南北点心菜肴都难不倒她。

 “阿蛮,你瞧,我这样穿好不好看?这是三哥以前的旧衣裳,我改得很合身吧!”

 双双在铜镜前穿着改过尺寸的男装,揽镜自照。偶尔和哥哥们出远门时,他们怕她女装束縳太多外出不便,有时会准许她以男装扮外出,只是这种机会少之又少,从小到大有过几次这种机会,她数都数得出来。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比三位少爷都俊呢!不过奴婢好像从没见三少爷穿过这件锦月白衣衫。”

 “那当然,这是三哥少年时候的旧衣服了,他现在根本穿不下,只是我看这料子好,丢了或送人都很可惜,才拿来再改过,不错吧!”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套衣衫的料子可值不少银子呢!”阿蛮衷心地赞美道。

 “阿蛮,下次我们两个都穿男装到县城里玩,你说好不好?”双双脸上泛着一抹天真无的笑容,她知道若自己单独出门,她爹很可能会气得三天吃不下饭,而阿蛮是她的侍女兼保镖,有她陪着,她爹或许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让她们在附近城里玩玩。

 “小姐,奴婢是一定奉陪到底,只怕到时小姐您都穿戴好了,反而不敢就这样出门哩!”阿蛮取笑小主人的胆小。

 双双叹了口气。阿蛮说得对,要真让她穿这样出门,她一定不敢的,除非有三个哥哥陪在身边。如今连阿蛮也觉得她这么胆小,看来前些日子她娘说的话是对的,人不能只活在小天井里,应该找个机会到外面看一看,看看别人是如何过日子,一样的十二时辰,为何有人很开心,有人很难过;有人很努力,也有很懒散;有人很大胆、很果决,也有人对任何事都会犹犹豫豫的磨蹭个半天…就像她自己。

 阿蛮见小主人黯然地低下头,看来她是把自己的话当真了。

 “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是有口无心,请小姐勿放在心上。”阿蛮深怕小主人会钻牛角尖。

 “没事啦!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太软弱了。”双双给阿蛮一个暖暖的笑容,其实她没生气,只是在思考罢了。

 “小姐,其实阿蛮知道的千金小姐都是这样的!姑娘家原本就该这样柔柔弱弱的,您若像少爷他们一样,个个胆大犷,那老爷夫人才要烦恼呢!”

 “我真的想要和哥哥们一样嘛!他们可以大江南北地四处去玩,我都不行,唉!”双双叹口气。

 阿蛮见主人又有些难过,赶紧转开话题,说了几个笑话,才逗得双双开心地笑了开来。

 一早用过早膳后,双双便拉着阿蛮往庄里的女红房跑。今儿个有几个女红房的管事和仆妇自扬州补货回来,一如往常,

 这些外出逍遥的人在回来的第一天,有义务把这一路上所见及发生的采事迹,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大伙知道。

 双双也和仆妇家丁一样,挤在这次刚从扬州回来的牛管事跟前,听他传述扬州城的繁华与热闹景象。

 “那天啊!我逛到扬州城南的一处大市集,打算在那儿补些胡货香料,刚好就看到一群胡衣胡帽打扮的大姑娘,大约十来个,手上捧了个大球,来到大广场上,把球儿往地上一放,双脚一蹬,那群姑娘家就全踩在大球上,圈来转去不打紧,还可以在大球上跳舞、耍小球,真是要得!”

 “看完了踩球,旁边一个外邦人穿得怪里怪气的直吆喝,我这一好奇就又走近些,想瞧瞧这些外邦人在卖什么膏葯。嘿!不看不打紧,一看大伙儿就全愣住了,那外邦人坐在地上,前面放了些小笼子,只见他股一坐下,手上拿了个怪玩意吹了起来,乖乖!笼子里的蛇竟然就跑了出来,还跳舞哩!…”

 牛管事口沫横飞地向围观的家丁及家仆,甚而是很少出门的双双小姐等人,描述着在扬州城内看到的各种外邦人稀奇古怪的表演,把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扬州城还不算热闹,据说到了端午节才吓人,整个扬州城像煮沸了的开水,得夜夜热闹个十来天才算过节。”牛管事尽其所能地把扬州城的状况全说了出来,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丁和家仆幻想一下也好。

 一整天,双双都一直在神游繁华的扬州城。偶尔跟家人出远门,不是到长安就是洛,扬州是听了快一百遍了,总没人带她去。

 而且每次出门哪有到大街上自由自在逛来逛去的机会,除了上回上元灯节那次,而那是因为有哥哥们跟着,才放心让她逛个高兴。

 咦!她三哥一向和扬州方面的生意人颇有往来,若是他最近要去扬州办事,那么就可以求他带她去扬州城了。

 双双打定主意,打算在今年端午以前,要说服三哥带她去扬州城玩玩。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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