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听修女说你就快死掉掉了。”六岁的小女孩把偷听到的支字片语传达给同房的室友。
玛丽安抱着白自己疼痛
裂的头,想着孤儿院里的同伴告诉她的事实。
头痛会令她死掉掉,死掉掉之后头就不会痛了。修女说死后的人会上天堂,和上帝作伴。
“上帝,你要我去陪你玩只要跟我说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让我头痛到死掉掉才让我去陪你呢?”玛丽安不解的在心中低问。
“吁…吁…”玛丽安
着气,头痛稍稍好一点,只剩一点点痛,这样的痛楚她已经习惯。长期忍耐痛苦,让她承受疼痛的指数高过一般孩子。
玛丽安很高兴上帝终于听到她的抗议,停止了她的头痛。坐起身,望向窗外庭院里游戏的同伴,她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因为她的病症让她不能与大伙一同玩游戏。
同伴说她只会哭闹,都不爱理她,除了修女们。可是,近来修女们好像也愈来愈不喜欢来看她了,是因为她就要上天堂去陪上帝,所以修女们嫉妒她,才不想理她吗?
唉!为什么上帝还不来接她呢?玛丽安真的不想再忍着头痛,还要装笑拜讬人家跟她玩了。
最近,她头痛到有时候会看不见东西,她真的没办法再假笑,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好孤单,好想有人陪她说说话。
玛丽安爬下
,走到庭院里,忍着痛对同伴要求道:“我也要玩。”
同伴们互相看了看,有个小男孩出声:
“不要,等一下你头痛我们又会被修女骂。”
看着同伴个个点头认同的表情,感到难过的同时,她头痛又再度开始加剧。
“你头又痛了?修女们说你快要死掉掉,上天堂了。”小男孩的声音有着羡慕,也有着厌烦。他羡慕她可以看到上帝长什么样子;厌烦她老是头痛,麻烦死了!
“对!我要上天堂陪上帝玩,跟她说你们是坏小孩,不让你们上天堂,叫她把你们送到地狱去!”玛丽安赌气大叫,头痛已让她很可怜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欺负她?不跟她玩?
“你骗上帝,上帝会让你下地狱!”小男孩捉起地上的沙子往她身上丢。
“才不会!上帝要我陪她玩,我叫她不要跟你们玩!”玛丽安哭着跑进教堂,趴在椅子上哭泣。
头痛令她痛苦,同伴让她伤心,她再也不想留在世上了。她想要上天堂,不再有疼痛。
她想,上帝一定会真心爱她,会给与她心中最渴望的亲情,上帝会像父亲一样爱她。
***
玛丽安已经十岁,她的头痛愈来愈严重,绝大部分的时间,她看不见东西,黑暗长期伴着她,使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克服了黑暗的恐惧。
她的心已趋于平静,每天,她都独自一人待在教堂里,等待上帝派天使来接她上天堂。
天使是长什么样的呢?脑海中只知道天使有着白色翅膀和光圈,至于真实的样貌,她无法想像,只能殷切的期盼天使会来接她,解除她的痛苦,带她上天堂。
“玛丽安已经三年没有上课,每天都待在教堂里,等待上帝来接她。”修女合着泪,哀伤无奈地说道。
甭儿院凑不出庞大的手术费用,所有能动用的经费在检查时都已经花尽,却没有医生敢动刀,只能任脑瘤在玛丽安的脑袋里成长,直到…她不敢想这么多年来,玛丽安这孩子一直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时御天笔直走进教堂,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坐在圣堂前,她瘦小得不像十岁的孩子,纤弱的身体显示她长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是脑瘤造成的头痛让她变得如此,以她的状况,再瘦弱下去,或许不用等待脑瘤的
迫,很快就将蒙主宠召。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照在一个黑影身后,好像是他发出的光。
天使来接她了吗?她终于等到天使了!
玛丽安欣喜地爬起身,激动蹒跚地奔向天使,她要告诉她,她等了她好久、好久,还要问她,为什么那么久才来接她?
“带我走,”急着扑进天使的怀抱中,她情绪过度激动而昏了过去。
“玛丽安!”修女一声惊呼,望着倒在时御天怀里的可怜孩子,一瞬间,她以为这孩子命苦得等不到眼前这位愿意领养她的脑科医生动刀救她。
时御天抱起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回答她的请求:“好,我带你走。”
***
时御天专注地盯着电脑中玛丽安的脑部断层扫瞄资料,纯
地移动滑鼠,让电脑再次显示水仙当时脑部扫瞄的资料,比对之下,时御天的眼神变得深幽复杂。
玛丽安脑里
迫视神经的脑瘤与水仙的病例几乎完全雷同,相同的地方、相等的成长速度,玛丽安就是当年的孟水仙!
在他几乎要这样以为的时刻,理智让他清醒,玛丽安不是水仙,投胎后的水仙今年最多才八岁,玛丽安已经十岁,她们不可能是同一个灵魂。
“时医生,请您马上到801病房,玛丽安在闹情绪。”电话传来护士为难的声音。
“我马上过去。”关上电脑,时御天飞快前往病房。
“天使…我要我的天使,他明明要带我上天堂的,你们走开!”缩身在病房角落哭泣低喊,玛丽安无助地呼唤应该陪伴在她身边,带她上天堂的天使。
护士不敢刺
这位脑中存在不稳定脑瘤的小病人,无措地站在一旁。
时御天走进病房,走向角落那哭泣着呼唤他为天使的女孩。
“不要哭,来。”伸手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看着她已失去焦距的眼睛溢满泪水。
一听到天使的声音,玛丽安马上停止哭泣,顺着天使握住她的臂弯攀爬进他怀中,紧抱住天使的颈项,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天使,现在就带我上天堂好不好?”稚
的声音渴盼请求。
“我不是天使,我是医生。”时御天抱她坐上病
,以平稳的声音告诉紧紧箍住他颈部的小女孩,他的身份。
身体一僵,玛丽安迟疑半晌才讷讷问道:“你是医生?”
“是的,我领养你,成为你的监护人,也会亲自动刀割除你脑部的脑瘤。”不是以
哄的语气,而是极其平淡地告诉她实际情况。
了好一阵子,她才想通他的话,但她小小的心灵仍旧无法相信他不是天使的事实。她深刻的记得,她的天使打开教堂的大门,包围在光亮中来接她的模样。
“你不是医生,你是我的天使。”玛丽安小声固执地说出她的认定,手臂更加收紧,害怕天使会平空消失。
时御天不再解释。关注问道:“你的头现在还痛吗?”从报告上显示,她应该是长期处于不间断的痛楚中。
思考数秒“有你就不痛了。”她觉得他抱住她之后,她的头痛就不再困扰她了。
“我会尽快替你动手术。”时御天抱着她靠上病
,手劲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安抚她进入睡眠状态。
她必须在这几
将身体调养好,才能承受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脑部手术。
玛丽安觉得天使的触摸好舒服,她好久、好久没有处于无痛楚的舒服感觉了。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她幻想着天使的莹白羽
包覆着她,替她趋走黑暗。
上帝终于派天使来到她的身边了。她想,上帝终于开始爱她了,也许是上帝太忙了,所以派一位天使来爱她、救她。
天使说他是医生,要替她拿掉脑袋里让她痛痛的东西,他还领养了她呢!
就像她看过院里的同伴被面容和善、亲切的爸爸妈妈带走一样,她的天使要作她的父亲,他…会爱她吗?
***
“天使,好痛、好痛…”在疼痛中醒来,因剧痛而哭泣,玛丽安无助地呼唤抱住她的天使,请求他解除她的痛苦。
时御天伸出大掌摩掌她的后脑,让她偎进他的颈窝。
“呜…呜…嗯…”在天使充满法力的手掌摩抚下,玛丽安由低泣转为嘤咛,再度入睡。
时御天缓缓停下手,聆听怀中小女孩平缓的呼吸,再度闭眼入睡,不再抓掉她在睡梦中仍旧紧握着他衣角的小手。
她像怕他突然消失似的一刻也不肯放开他的衣角,仅只是细微的动作,都能让她紧张地凭借衣角精准无比地抱住他,不肯放开。
甚至是洗澡,她也要坐在一旁,专注聆听他的动静,小手紧抓着他放置在一旁的衣物。失明的双眼总能凭着他细微的声响追随他移动。
她全副的专注力放在他身上,精神耗损得很快。在她疲累时,会紧紧抱住他的小腿入睡,小头靠在他
上,或跪坐地板靠在他膝上,但也只敢浅眠,直到他抱她到怀中,让她细小的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小头靠在他颈边,她才会放心安然入睡。
连
来,他专注研究如何取出她脑里的脑瘤,陪伴他的是安静的小女孩,他时常会听见她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节奏不同的跳动节拍。趴睡在他身上的她,跳动频率比他快的小心脏总是靠在他的心脏旁。
为保持她身体的最佳状态,他没有为她施打止痛针,而她承受痛楚的忍耐度,也坚强到令他意外。
她鲜少喊痛,一般是在睡眠状态中因痛楚而醒来,但只要他轻抚,她便会再度入睡,仿佛他的触碰就是效果神奇快速的止痛剂。
她坚信他是天使,具有触摸她便能减轻疼痛的法力。这个小女孩笃信的精神意志令他惊叹不已。
她甚至会告诉他她笃信的认定…
他是她的天使,是上帝派来救她的天使。
她会问他:“上帝不要我上天堂去陪她,所以才会派你来陪我对不对?”
他从未应声,她似乎也不以为意。
她总会
出笑容,
足地抱住他,感恩道:“我好高兴上帝派你来救我,你会像爸爸一样爱我对不对?”小脸蹭蹭他的心口,闭上眼,极其信任的轻唤他天使,稚
甜腻的声音轻声呼唤着。
分秒相处的情况下,他终于察觉,当她兀自说着她的幻想时,是正在忍受着剧痛,似乎在试图转移自己的汪意力,力图忽视痛楚。
在她清醒时,她总不喊痛,只是无声地抱住他。
她,是个惹人怜惜的坚强小女孩。
“明天,我会替你动手术。”时御天以平缓的声调告诉靠在他
前已睡醒的小女孩,等着她的反应。
信任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问道:“拿出脑袋里的坏东西以后,我能看见你吗?”稚气声音中满是期待。
她渴盼能看见天使的长相,她的脑海停留在他开启教堂大门,浑身散发光亮的印象。她好希望能仔细地瞧清楚陪伴她的天使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如果手术顺利,你的视力很快会复原。”他是紧张的,明逃诏刀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偏差,都能要了她的命,或让她永久失明。
听到他的话,玛丽安没有焦距的眼睛精准地对着他,小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轻如蝶翼地仔细摩抚他的五官,小脸上
出极其信任的微笑。
“我好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天使,你会永远陪着我吗?”稚
的声音问出口的语气,是一般孩童还不识的恐惧与失落。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虑,是在担忧着他会离开她。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要努力度过明天的手术。”覆上她捧着他脸颊的小手,语气坚定地要求。
“嗯!我会努力的,我的天使。”
朗的应允,小手环住他的颈项,脸颊撒娇地靠进他颈窝,柔柔摩蹭。
她认定他是她的天使。对此坚定不移的信念是他的定心丸,手术过程中,她的坚强意志有助于手术的成功。
***
时御逃冖着小女孩的容颜,喜悦复杂的心情没人能懂。
他成功地完成了手术,拿出她脑里致命的脑瘤,狂喜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但他脸上却没有欣喜的笑容。
是遗憾让他笑不出来。
如果,再给他几年的时间,躺在他眼前的,会是水仙吗?
玛丽安缓缓睁开眼,视线移向身边的人影,尚未恢复正常视力的模糊中,她只能看见他朦胧的身形。
一眼,她就知道是他,她的天使,白色的微光包围着他,没有光圈,好像也没有翅膀。
但她肯定,他就是天使。
天使!当她睁眼看见他的刹那,她知道是她的天使救了她。
“听见我的声音就眨眨眼。”时御天靠近她,试探她清醒的状态。
玛丽安缓慢地眨了眨眼皮,专注地盯着模糊不清的天使,聆听他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和嗓音。
“眼睛跟着我的手移动。”他伸出手掌在她眼前缓慢移动,以确定她的视力没有受到手术影响。
眼球顺从的跟着天使的手移动,她想开口,却无力说话,嘴上罩着一个罩子,身体也好沉重,尤其是她的头,好像装满了水,昏沉沉的;但她兴奋地感觉到,她的头终于不再痛了。
天使…玛丽安的眼睛停在时御天的脸上,兴奋激动得眼睛蓄泪,眨落积存在眼角的泪水。
时御天发现她的泪水。“哪里痛?”
天使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暖,关心的语气让她好快乐!微微牵动嘴角,她没有力气说话,只含着笑与泪,疲惫的睡去。
看到她扬起的嘴角和表情,时御天放下心,她的眼神及欣喜的笑容让他相信,她真心笃信他是天使。
***
玛丽安的大眼始终盯着他,片刻不离,虚弱的小手仍坚持拉住他的衣角。
他必须耐心说服她,仍在加护病房观护中的她不能跟着他走动;他也不能在加护病房中吃饭和盥洗,她必须给他短暂离开的时间。
她的小眼会泛着泪光,听话地松开小手,眼睛随着他离去;而在他回来前,她的一双眼始终紧盯着门口,直到他的身影再度出现,小手终于又再度握住他的衣角,她才肯闭眼休息。
玛丽安眼睛凝望着她的天使,喜悦的心情说不出口,她终于能清晰地看见天使的长相,他真的没有光环,没有白色的翅膀,他身上甚至没有光亮包围,他只是身穿白衣,就像所有的医生一样。
即使他没有刻板印象中天使应该有的样子,她仍旧相信他是天使。
此刻他就睡在她的病
旁,她好想被他抱着睡,睡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就像动手术之前一样。
她吃力地移动心余力绌的身体,意图起身靠近他。
细微的声响让时御天惊醒,看着她心虚的小脸和吃力扬起的手,从她的表情,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起身走至她的身边,他弯下身拉起她的手,让她能触碰到他的面颊,然后侧身躺在她的病
上,收纳她入怀中。
激动欣喜的神情在玛丽安脸上表
无遗,他抚着她苍白的脸颊:“睡吧。”
她顺从地马上闭上眼,他看见沾在她长睫上的莹莹泪光…她高兴的泪水。
她的依赖,让他想到八年前,水仙是如何的珍惜与他相处的最后时光,她纤细的小手总是紧握着他的手。
他不
幻想,此刻在他怀中的,若是水仙…
脑海中浮现水仙最后向他绽放的笑容,她的承诺,他们的无期之约。
若真有孟婆汤,水仙还会记得他吗?
茫茫人海中,他们是否会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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