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雁南飞,⻩花红叶自天坠,片片皆似离人泪。谁家弟子⽟笛吹,清凄
婉,断肠心儿碎。暗徘徊,无计解心绪,杨花似雪飞。且驾小舟随风去,手执绿⽟杯。
与天地同一醉,醉时尚有相思泪。惊闻巫山曲,梦断潇湘⽔。
…
弹指流年,时光匆匆,山河依然,红颜易老。
在天下闻名的华山之顶上,站着一位黑⾐女子,看她的站姿,似已在此站立了许久,而且还准备这样继续站下去,站到石烂海枯,站到天荒地老。
山巅之上,冷风強劲,却刮不走这如尘烟般脆弱的女子的⾝形。黑⾐长剑,星眸如冰,她有一个令人断肠的名字,也有一个令人闻之丧胆的名字:冷若烟。
烟有冷的吗?曾有人这样问过。以前或许没有,但你若见过冷若烟本人就会知道答案。并非烟冷,而是人冷,剑冷,心冷。
面对她,天下⾼手也要退让三分,没人敢和一个心死之人斗。因为只有心死,才会无所畏惧。生命如烟,无多留恋。
山顶云雾缭绕,一阵风烟吹过,山上又出现一个紫衫女子的⾝影,丽质天生,肤如皓雪,年纪轻轻就已拥有极难得的凛然之气。然而见到黑⾐女子,她却先笑了:“冷姑娘,一别两年,一向可好?”
冷若烟剑已在手,声音如旧⽇初见时般冰冷:“拔你的剑。”
“这么急?”紫衫女子挑眉“我从千里之外赶来,又跑到这华山巅上,已是车马劳顿,疲乏不堪。你却是以逸待劳,占尽了便宜,连让我多
口气都不许吗?”秋波一扫山顶,疑问道:“慕容公子没一起来吗?”
冷若烟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没人可以听见她的心碎声,也没人可以看见她心底的⾎正在滴溅,
紫衫女子却看出她神情有变,稍一迟疑,却已明了:“怎么?你们终究还是未在一起?”心中的一个疑团今⽇也终于得解:“难怪你会要求将决斗之期改在两年之后,莫非是为了避他?”
“你话太多了。”受不了别人一再地剜自己的心口伤处,她的周⾝已被剑气所包裹,即使这些年一直独自隐遁在大漠关山之中,也从未停止练武,只有不停地练武,才能暂时缓解一下如烈火般焚炽的心痛。这两年中,练武成了她唯一的生活方式。在此前提下,功力如何不增?
几乎被她寒冰般的剑气冻伤,紫衫女子倒退几步,惊赞道:“看来你的功力比两年前⾼出不止一倍呀?”露出奋兴地笑容,道:“我未选错对手,想想看,雪花神剑对幽冥神功,后世会如何评说我们这旷世之战?”
未听清紫衫女子后面的话,但那一句“我未选错对手”却像极了那个人的口吻,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奋兴地,还握着自己的双手对她说:“可见我没识错人,
错友。”他的微笑,即使被岁月冲洗,仍是⽇⽇鲜明,在记忆中永不磨灭。
今天是怎么了?明明不想去想他的,反而会想得更多。有人曾说过:当你想去忘记一件事时,那事反会记得更深。
“拔剑!”不耐烦的要求,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紫衫女子一笑:“我从不用剑。”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环,环上全是金铃,解释道:“这夺魂金铃是我幽罗城的传世之宝,惟有在大战之时才会用到,配你的绝情剑,应该可值一提了吧?”
冷若烟眼神不变,对手用什么兵刃并不重要,取得胜利才是关键。
像山峰顶上突然闪过一道蓝⾊的闪电,又像是飞过一团金⾊的云霞,金蓝之光相
,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华。飞石四起,狂风大作,没有人影可以辨寻。
不知何时,天上忽然飘下片片雪花,晶莹剔透,美得虚幻脆弱,这正是雪花神剑练到了极致的表现。
而另一方,金铃声声,魂勾摄魄,若无精深的內功可以抵御,七步之內,必会被震得吐⾎⾝亡。
雪花越下越大,似连天空也变得
霾;金铃之声越来越急,整个华山都恍若在铃声中摇动。
无形的剑气与铃声相匹敌,二者不分轩轾,只是前者更多了一份绝情般的惨烈,似要将整条命都拼进此一战中。
当大战接近⾼嘲之时,金铃之主就已意识到对方的死志,不噤大为惊愕。生命美好,不是人人都甘愿轻易放弃的。但大战已动,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下来的?
⾜不沾尘,紫衫女子忽然变幻出万千⾝形,即使是绝情剑也不能在一瞬间分出孰真孰假。无奈背剑⾝后,以⾝亲试。
“轰”地巨响,两个人都如纸鸢般分别向两个相反的方向飞出,这一掌几乎耗尽了双方的功力,也都将彼此震伤。
烟影无助地倒飞,斜后方就是悬崖峭壁,若落下去便只有粉⾝碎骨。
蓦然间,如惊鸿般从山下掠上一个纯⽩的人影,⾐袂飘然,风姿如仙,精准地掠到那烟影的⾝后,挥起一掌将来势化掉,双臂伸出,将烟影紧搂⼊怀中。
“谁?”冷若烟惊怒地
回⾝挥掌,对视上的却是一张惟有在梦中才会见到的面容:明雅如月,温华似⽟,俊美得炫如灿⽇,唯一与梦中不同的是那双曾经幽幻的双眸如今亮如晨星,含情带语,再没有了往昔的虚幻缥缈,死气沉沉。
冷若烟登时心神俱碎,魂魄皆消,望着这张脸,除去无声的泪⽔狂疯而出,竟无言以对。
来人深情万丈的目光也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似要一下子便补回他以往失去的一切种种。
终究还是他先幽幽地开口,带着叹息,又带着満⾜:“若烟,我终于见到你了。”一句话包含了多少千言万语,感慨辛酸。
“如风?”她颤抖地伸手轻触他的脸颊,想感受他是否实真,他却握紧她的那只手,放在自己温热的
边。温热的
几乎烫到她的心。这是真非梦,他的确是慕容如风!
她不知如何开口,竟忘了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紫衫女子已走了过来,虽伤得很重,但仍面带微笑:“慕容公子,别来无恙啊?两年不见,不想君之风采与当年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慕容如风看着这位女子,亦如当年般含笑问候:“城主别来无恙。”
君碧幽注意到他的眼睛已变得烁烁有神,満意地点头:“你的眼睛已好了。”
“托城主关照,尚未及言谢。”慕容如风早在两年前便已猜到能够复明是有君碧幽的间接相帮。
君碧幽知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也不讶异,只道:“我所能做的其实有限,真正要靠的还是你们自己。”她转而对冷若烟道:“冷姑娘,今⽇之战我看就到此为止吧,功力上我尚可不自惭的说我们是功力平等,但在武学的精神领悟上我不及你。华山之役,幽冥神功败给雪花神剑,依照约定,优昙花种送与二位。”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扔给他们,又道:“十年之后,我们在此地重会,你可愿意?”
“敬候赐教。”冷若烟对能逢到一个绝妙的对手也很満⾜。十年之后会是何等局面,就只有等到十年之后再见了。
“那就告辞了,若有需要幽罗城的地方,遣人通知一声即可。”
“多谢。”说话的是慕容如风。
君碧幽独自飘然而去。
慕容如风抱起冷若烟,道:“我们也走吧。”
“我…”冷若烟
加阻止,慕容如风已飞⾝而起,如疾风般掠下山巅。
山下有一间小房,构建的极为简朴,慕容如风将冷若烟带进屋中,直接放在榻上,从一个瓶中倒出一粒葯丸,又端了一杯⽔放在她眼前,道:“你先吃葯。”
冷若烟只看着他,不动更不吃“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看得出他是长住于此,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头脑中形成。
“两年。”他的眼波凝视着她,拥有了明亮的双眸,他的温柔使人更加无法阻挡。“若烟,你比我想象得更美。”一句深情的赞美让她几乎泫然落泪。曾几何时,她竟变得如此脆弱?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冷若烟问。
慕容如风笑,笑得
人是他永远不变的特点:“我知道。”
“如果你等不到呢?”
“我会等到你来为止。”他如此笃定的语气可能在这个世上再也无法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了。
她长叹一声,靠在
榻上,无奈道:“如风,你太傻了。”
“为你而傻,只要你记在心里就好。”他再将葯与⽔送到她
边,琊琊地微笑以前从未有过:“如果你不肯吃葯,我就只好喂你了。”
他的人与声音都有一种极強的庒迫感,与过去的存温轻柔截然不同。她惊讶于他的改变,低低地感叹:“如风,你长大了。”慕容如风为她的话微微一怔,而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都是被你
的。”
冷若烟终于吃下葯,慕容如风斜坐在
边,口吻轻松,却话意沉重:“现在该好好说说我们之间的事了。”
“说什么?”冷若烟闭上了眼,不去看他的眼睛,现在连他的眼睛都对她具有绝对的穿透杀伤力。
慕容如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它,纸上很深的摺痕证明它曾被人千百次的反复折叠过。
“两年前,有人给我写了一封信,直到今天我仍没有看明⽩信的含义。”他找着信上的字,慢呑呑地念道:“与君别,别后莫相见。此生梦短缘悭,惟寄会重泉。非关风与月,只因天上人间。”他放下信,凝视着冷若烟:“什么叫‘此生梦短缘悭,惟寄会重泉’?什么叫‘非关风与月,只因天上人间’?”
“你懂。”冷若烟仍闭紧双眼。
“我不懂。”慕容如风固执地回答“为何梦短?为何缘悭?谁是天上,谁是人间?”他一句接一句的
问尽露锋芒,让冷若烟无从开口。今时的慕容如风的确不同于往⽇,他已不再是个只会微笑的大男孩,而更懂得如何运用语言去对付别人了。
“若烟,你真是狠心,治好了我的眼睛,又消失得无踪无迹,是想让我爱你一生一世,还是恨你一生一世?”他尖锐地语风让冷若烟的心猛如针刺,若不是天
冷漠,怕是早已情如决堤,一泻难收了。
慕容如风仍在质问:“你为何不想想我的感受?为何不问问我的意见?一句‘天上人间’就可以把我们共同拥有的感情全都抹杀了吗?”他口气一缓,淡淡地抛出一句:“你这么狠心地走,就不怕我的眼睛又会瞎掉吗?”
冷若烟惊得猛睁开眼,低呼道:“你吓唬我?”
“不是吓唬,”慕容如风轻轻一笑:“是威胁。”他悠然道:“即使能看见整个世界而看不到你,我宁可选择你而放弃世界。”
她早已被感动,却硬起心肠:“你太一厢情愿了,你又怎知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家人呢?”
“断了。”他答得如此简练又轻描淡写,却让她更加心惊:“什么叫‘断了’?”
“我告诉他们,一天找不到你,便一天不回慕容山庄,我也一天不是慕容世家之人。”
她惊叹:“你疯了?!”
慕容如风头摇:“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清醒。”他的眸中头一回露出清冷之⾊:“我绝不会原谅他们对你我所做的一切。”
“你错了。”冷若烟道。
“错在哪里?”慕容如风挑起俊眉“你是说,如果没有大姐当⽇与你的‘谈天’,你仍会离开我?”
“是。”她毫不推逶掩饰。
“为什么?”他咬着牙问。
冷若烟幽冷地叹息:“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中。”
慕容如风沉默良久,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他的双眸深如泓潭:“若你所谓的‘不同’,是指我出⾝豪门,而你出⾝贫瘠,那你的分界标准未免太过草率。”
“你太完美。”她轻叹。
“是吗?”他没生气地应。
“你太单纯。”她又叹。
“是吗?”他再应。
“你未经世故,难免认人不真。”
“是吗?”他几乎不愿应了。“莫非只有又丑、又穷、又
经世故,才可以与你在一起吗?”他的小孩脾气又显现出来。握紧她的手,強视她的眼,痛心道:“若烟,为何你从不问问自己的心是否有我?是否有情?只将自己囚在心牢之中,噤锢独守,徒然‘心’苦,却不愿敞开心扉去面对外面的一切?”他又道出一句旧话:“为何不让你的心也‘盛开’一次?”
“我心已死,今生情绝。”冷若烟无力再与他争辩,只甩出最后一句,便又合眸绝口。
慕容如风并未被她的话说得怈气,又沉昑良久,缓缓道:“看来今生你只给自己一条路走,便是永远离开我。”
冷若烟无声地点点头,剧烈的痛感已几乎令她窒息。
慕容如风决然地点头:“那我只有用一生去和你拼耗了,你逃避一天,我就要追随一天,直到我们中有一人反悔为止。”
“如风…”冷若烟庒抑地低喊:“你简直是让我招架不住。”
“为什么要‘招架’我呢?”慕容如风喜
看她动容,微笑表示他已看出她內心深层的矛盾,轻轻用手指挲摩着她的
:“你只要放开心
,全心全意地爱我就行了。”
冷若烟又看到他幽邃深沉,柔情万千的瞳眸,稍一失神,便被他拥⼊怀中,
绵而细腻的吻也落在了她的
间。
这双臂弯,这份
温,这种感觉…又使她沉沦深陷,难以自拔了。
当冷若烟还没有想出如何解决她与慕容如风之间的问题时,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造访此地。
来人风尘仆仆,神⾊焦虑,却是慕容南。他一进门,本是要找慕容如风,却先看到冷若烟,惊诧地手指着她,连声道:“你!你!你!”
冷若烟神⾊冷淡,只看他一眼,就转向别处,慕容如风却警戒地问道:“你来⼲什么?”
“你已经找到她了?”慕容南尚未转过味儿来,但马上露出一丝喜⾊:“这下好了。你该不会继续和家里斗气了吧?”
“你是来找她,还是来看我的?”慕容如风摆出一副不
的态度,因为他知道慕容南当初对他与冷若烟的感情是持反对意见的,自然而然就视他为敌。
慕容南急道:“如风,别再闹情绪了,我来是有急事找你,铃儿出事了!”
“七妹?”慕容如风一惊,关切之⾊马上显现:“她怎么了?”
“她被一个自称是‘天残老人’的老头抓走了,要我们带爹去见他才肯放人。老六已先走一步赶回山庄报信去了。我特意绕道这里来通知你一声。”
“天残老人是谁?你们怎么会惹上他的?”
慕容南大叹道:“谁知道他是谁?只知他武功奇⾼,只怕还在爹之上。我本来是和老六、铃儿一起出庄,想来看看你。路过那座山时无意间误进了一个山洞,撞见那个老怪物,他听说我们是慕容家的人便怒不可遏,似乎与爹有深仇大恨,立时动手,我们三人合力也挡不住他几招,铃儿便被他抓去了。他要我们去通知爹说,若要铃儿的命就要爹拿命来换!”
慕容南语速很快,额头冒汗,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的。
慕容如风还算沉得住气,蹙眉想想,道:“以前似乎没听爹提起过这个人。”
慕容南应道:“是没听过,我看他神智不太正常,一阵儿一阵儿只说胡话。可能是爹早年的仇家,战败后躲在那里,积怨多年,早就憋着要和咱慕容家拼呢。”
“那山在哪里?”慕容如风问道。
慕容南顺手一指:“往东二百多里,名为青峰山,山脚有棵老槐树。”
慕容如风看向冷若烟,沉声道:“若烟,我得赶去救七妹,你…”“一起去。”冷若烟淡淡的表情表明她早已做出决定。
慕容如风的
边绽出一抹微笑:“好。”一个字已代替千言万语。
慕容南惊拦道:“不行!你们不能去,那老头武功深不见底,去了只是⽩⽩送死,还是等家里人都来齐后再说吧。”
慕容如风却道:“我们自会注意分寸的,若能早一点救出七妹,会让她早一刻全安。若那天残老人真如你们所说般厉害,难保他不会中途加害铃儿。我和若烟先一步赶去,你等着六哥带人来,到时候再汇合。”
慕容南还要劝阻,慕容如风与冷若烟已连袂而去。他俩的⾝形似电如烟,迅如疾风,即使是向来以轻功自负的慕容南也要自叹弗如。
找到慕容南所说的那座山并不难,只是在找那个洞口时费了一番工夫,原来竟是被一片藤树
石所掩盖,却不知慕容南他们当初是如何误⼊进去的。
慕容如风与冷若烟小心谨慎地一步步往里走,这洞很深,从里面吹出一股冷风,让人浑⾝
泠。四周静悄悄地,洞壁
乎乎地,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在黑漆漆的洞內,慕容如风却先说话了:“这里让我想起了幽罗城。”
冷若烟的心里本来和他想的一样,被他先说出来,心中涌起一团暖意,多少甜藌的回忆又浮上心头。但虽然相似,却毕竟不同。人变了,变得成
了;情也变了,却不是变得淡了,而是更浓更烈了。
“是谁?”一个苍老浑厚又带有一份狂傲的声音突然响彻山洞中,回音嗡嗡作响:“是慕容家的人吗?”
慕容如风朗朗答道:“晚辈慕容如风,特来拜会天残老前辈。”
那声音狞笑道:“你胆子不小,慕容文源呢?叫他滚来见我!”
“家⽗尚未抵达,请教老前辈究竟与家⽗有何冤仇?为什么一定要掳我小妹相要挟?”
“你不配问!”
“请老前辈放出小妹。”慕容如风不急不躁,进退有礼。
“有本事你自己过来救她呀!”一阵狂笑,黑暗中响起几声巨响,似是山洞口被什么东西封住了。紧接着,眼前一片火星四
,不知是谁点燃了洞壁的两排油灯。在他们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灰发长须的老者,发须长到几乎将整个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双亮如明星的双眼,在黑暗中尤其醒目。
慕容如风刚要拱手施礼,却见那老者眼中精光暴
,大喝一声:“慕容文源!你终于来了!”
冷若烟与慕容如风先是不解地回头去看,天残老人却呼啸着如狂风般飞至两人⾝前,一拳打向慕容如风的
口。
冷若烟大惊之下猛推了一把慕容如风,
用自己的⾝体去挡,天残老人看见她,眼神
,露出一种惊喜之⾊,呼道:“依依,你也来了?”同时愣是硬生生地收住拳式。
怎么回事?慕容如风与冷若烟对视一眼,都暗自蹙眉。天残老人却狠抓住冷若烟的手臂,如个莽撞的小伙子般満心
快道:“依依,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他一指慕容如风:“那你是不是就不再喜
他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放手!”冷若烟惊异地发现自己竟挣不出他铁一般的手掌。天残老人看见她生气的神情,忙放开手,柔声道:“依依,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让你讨厌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会比慕容文源要多爱你一百倍、一千倍的!”
“你胡说什么?”冷若烟不悦地说道。这老头果然如慕容南所叙般神智不清,照眼下情况看,他一定是把慕容文源误认成他爹慕容文源了,那这个依依又是谁?
慕容如风揽过冷若烟,道:“老前辈,你一定是认错了,她叫冷若烟,不是什么‘依依’。”
天残老人却
本听不进他的话,见他与冷若烟如此亲密,眼中妒火狂噴,大喝道:“慕容文源,你没资格碰我的依依,快放开她!”他又挥掌而上,慕容如风不愿与他正面作战,以幻影神行的步法拉着冷若烟急速后退。
天残老人一见他的步伐⾝法,冷笑道:“你以为你这套幻影神行天下无敌吗?”他⾝形一晃,几步已踏到两人面前,掌式翻飞,瞬间便封住了慕容如风所有的退路。
慕容如风一向对自家的幻影神行很有自信,没想到竟会为此人所破,无奈只有出掌相
。冷若烟见老人掌法刁钻,功力浑厚,恐慕容如风抵挡不住,便拔剑而刺。老人只顾着杀慕容如风,竟没留意冷若烟“哧”地一声,⾐袖划破,手臂被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鲜⾎直流。
老人捂着伤口,惊愕地瞪着冷若烟,凄凄然道:“依依,你竟然还护着他?!”
冷若烟生怕他再度攻上来,只用⾝体护着慕容如风,⾼度戒备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老人心痛地⾼喊:“他宁可娶柳氏姐妹也不要你,你对他居然还是这么执
不悟?你要看清楚,这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呀!”
慕容如风握住冷若烟的手,低声道:“小心他发起狂来,我们恐怕挡不住。”
冷若烟低语一句:“你先走。”
“不。”慕容如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语气坚定:“不能同生,但求共死,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冷若烟的心嘲翻涌,几乎要落下泪来,只幽怨地看着他,目光中既有柔情又有感动。慕容如风微笑相对,深情的目光如月⾊般
人。
看到他二人如此亲密的样子,老人再也忍不住了,大喝道:“慕容文源,我今天要你的命!”他再度如风暴般狂卷而至,冷若烟举剑而上,却被他的掌风
退两尺开外。老人的目标全集中在慕容如风的⾝上,那怨毒的眼神如魔鬼一般,似要将慕容如风生呑活剥,断筋碎骨。
慕容如风清啸一声,灯光下⾐袖飞舞,俊雅如仙,即使面对強敌仍毫无惧⾊,从容应对。冷若烟的雪花神剑也从中揷⼊,但二人合力仍堪堪与老人战成平手。这老者的武功果真是深不可测,招式路数独树一帜,功力深厚,惊世骇俗,招招毒辣、招招夺命,全是冲着慕容如风的致命点而去,对冷若烟却极显宽容,只是一味化解地她的剑招,而不反攻。
这天残老人究竟是谁?不只慕容如风不知道,凡是与他同辈的亲友都不会认得此人。
四十多年前,天残老人与慕容文源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剑客,二者本为好友,但自从天残老人认识了慕容文源的表妹慕容文依后情况就有了变化。天残痴恋慕容文依,而慕容文依却对青梅竹马的慕容文源一往情深。三人之间便有了一段错综复杂的爱情故事。慕容文源因为一直视文依为妹妹而对她的爱恋不加理会,最后更是娶了柳氏双姝而伤透了慕容文依的心。另一方面,天残苦苦追求慕容文依不得结果,便屡屡找慕容文源的⿇烦。慕容文依虽恨慕容文源,却不准天残伤他,并要天残发誓,若自己不去找他,天残今生今世都不准踏进慕容山庄半步。天残对慕容文依惟命是从,甘愿在荒山中痴候。
岁月流逝,英雄添华发,慕容文依始终没来,而天残也在⽇复一⽇枯燥寂寥的等候中开始神智失常,而言行怪异,终⽇只有两个信念,一是再见慕容文依一面,一是杀掉慕容文源。若不是当年对慕容文依有承诺在先,这四十年中,他怕是早已杀进慕容山庄无数次了。
而住在慕容山庄內的慕容文依,终⽇见表哥与两位
子亲热
绵,妒火膨
到几乎可以自焚的地步,偏偏因为她也曾对慕容文源保证过不会伤害他的
子而一直无从打击报复。于是她一天天忍耐,一天天煎熬,几十年都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她想出了一个可以磨折慕容家一辈子又不会自食诺言的方法,那就是对家中最小的男孩…慕容如风下手。
当时的慕容如风,尽管只有十三岁,却已秉承了慕容家所具备的一切优点,风采惊人,俊美无俦,深得全家上下一直的宠爱。慕容文依每次看到他,不仅会更加痛恨他娘夺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更因在他⾝上常常可见慕容文源少年时的影子而被爱意与恨意左右地无法自拔。因此决定毁掉他最具魅力的那双眼,让他成为一个废人,令慕容文源与他的家人痛苦一生一世。她算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的慕容世家绝不会有人懂得巫术,自然就不会有人知道解咒之法,而慕容如风一旦双目失明,今生也很难再与什么人有刻骨铭心地恋情,注定是要残废终生的了。她放心地杀自⾝亡,以为可以将这个秘密永远带进坟墓之中。但人算终还是不如天算,慕容如风还是遇到了他生命中最珍爱的人:冷若烟,并在君碧幽的协助下恢复了光明。
悠悠四十载,记于纸上的不过洋洋数百字而已,这中间有多少狂风巨浪都已被岁月的尘烟所掩盖,却没想到随着天残老人的出现,上一代的恩怨又重新加诸到新一代人的⾝上,带给他们前所未有的灾难。
冷若烟与慕容如风已经同天残老人苦斗了两个多时辰了,从最初的坚守到现在渐处下风,他们深知自己已撑不了多久,应当尽快想个办法转还对自己不利的局面。他们的动作轻灵迅急,宛如数十支利箭刺向敌人的心脏,但天残的掌式却更像一堵攻不破的铜墙铁壁,让他们无机可乘。
在整个打斗的过程中,慕容如风与冷若烟始终是相互扶持,彼此照应,一方遇险,另一方便及时援助。那份只有情人之间才会拥有的情意尽显无疑。
突然间,天残老人逮到一个空档,⾼⾼跃起,从上击下,拍向慕容如风的天灵盖,冷若烟举剑上刺,天残躲过剑风,变幻⾝形改击慕容如风的前
,慕容如风旋步而撤,仍是慢了几步,被打到右肩,登时噴出一口鲜⾎,洒溅在⽩袍之上,斑斑点点甚是醒目。冷若烟大惊,狂刺九剑,迅如雷电,完全是舍命的打法,天残闪躲不及,被其中一剑刺中小肮,鲜⾎噴涌而出。他惊怒地对他眼中已幻化为慕容文依的冷若烟厉声道:“你为了救他竟不惜杀我?”
冷若烟周⾝都是杀气,眼中全是狠绝之⾊,声音冷得几乎可以冻死人:“是!”天残悲痛
绝,如猛虎负伤般,他突然扑向了冷若烟,以极快的速度和绝顶的招式竟在瞬间便打掉了冷若烟从不离⾝的绝情剑,将她反剪双手拉到自己⾝前,另一手制住她的死⽳。
慕容如风惊道:“放开她!”
天残冷森森道:“要我放了她?除非你为她去死!你做得到吗?”
慕容如风毫不犹豫,大声道:“我做得到!”
天残愣了一下,没想到“慕容文源”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倒疑他有诈,用脚尖踢过去冷若烟的绝情剑,狞笑道:“你可别想骗我,你若玩半点花样,我马上杀了她!”
慕容如风拾起剑,温柔地注视着被制住的冷若烟,轻柔地低呼:“若烟,看来我们今生的确无份了。”
冷若烟绝望地双眸痴望着她,嘴
颤抖,显是心底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天残急不可耐,催促道:“坑诏手啊!还磨蹭什么?”
慕容如风剑搭颈上,尚未用力,却听天残惨呼一声,放开了抓住冷若烟的手。原来刚刚那一刻,冷若烟因过度悲伤而骤然将雪花神功提升至第九层的最⾼境界,练到这一层的人,⾝如寒冰,触之即伤,就算天残有再深厚的功力,也因一时无法抵御这寒气而不得不放开双手。
冷若烟重获自由,双手一旦放开,马上飞掠向对面的慕容如风。慕容如风也张开双臂
了过来,然而,就在冷若烟的背后,天残正狞笑着暗中积蓄了全部的功力,猛地向冷若烟的背后击出。慕容如风情急之下奋力将冷若烟搂在怀中,反转自己的⾝体,硬生生接下这一掌。由于这掌法霸道无比,慕容如风一下子昏厥过去。冷若烟惊得魂飞魄散,抓起慕容如风刚刚丢掉的长剑,已全⾝之力狂掷向天残老人。而天残也因刚刚自己那一掌过于耗费功力和最初小肮所中的一剑而无力反抗,长剑穿心而过,将他钉死在洞壁之上。
冷若烟抱着慕容如风的⾝体,未发觉自己已泪如雨下,心痛如裂,大巨的悲伤令她无法言语,只是拼命将功力输进他的⾝子,祈祷他的俊眸能再度睁开,对她抛过一个温柔的凝视,深情的微笑。然而无论如何努力,慕容如风的脉如游丝,毫无反应。
冷若烟紧搂着慕容如风,绝望而悲凄地发出今生唯一的哭喊:“不…!”
第二天,当慕容家大部分人赶到这里后,由二老慕容雷以火葯炸开了被天残封闭了的洞口,救出了冷若烟、慕容如风及被关在山洞深处的慕容铃。慕容铃的情况还好,只受了点轻伤,但慕容如风的呼昅已更加微弱,好像随时就要撒手而去了。
众人将他带到附近的一家客栈中,由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的慕容明为他诊治,在強行给他灌下数种续命的丹丸及细心地诊视之后,慕容明脸如死灰,神⾊黯然地对众人道:“如风中的是一种罕见的掌法,名为‘忘却尘寰’,怕是难以救治了。”
众人听了皆大惊失⾊,慕容曼紧抓着慕容明的⾐袖,惊惶道:“怎么会这样?你号称‘神医’啊,你怎么会救不了他?什么‘忘却尘寰’,什么天残老人,都难不倒你呀!”
“大姐!”慕容明痛苦地喊道:“我虽号称‘神医’,但却是人非神呀!我也很想救如风,可是我真的是无能啊!救不了他,我同你一样心痛,但请你不要因此而丧失了理智好吗?”
“明儿说得对,大家一定要保持镇静。”慕容文源也来了,对于当年那段孽情,他实在没料到会发展成今天这个地步,好在两位夫人不在,否则若见到这个场面一定会受不了的。他稳住局面,仔细询问慕容明:“现在可有什么缓解如风伤情的办法?”
慕容明皱紧眉头,冥思苦想,最后还是头摇。
慕容玄道:“天下的伤病,无论轻重难易都会遵循相生相克的道理,我不信这‘忘却尘寰’就真是绝症。”
从门外此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武学葯志’上早有记载,中‘忘却尘寰’者,无葯可救。”
众人侧头去看,从门外施施然走进一个紫⾐女子,绝代丽⾊中兼有尊贵之气。
慕容明拱手道:“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向众人微微欠⾝一礼:“我叫君碧幽,来自幽罗城。”
“你就是幽罗城的城主?”慕容南也是今天才见到她的真面目,对她的年轻十分惊讶。
君碧幽道:“我本是到中原与冷姑娘比武的,比武过后在返回途中听说慕容家出了事,忙赶过来相助,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走到慕容如风的
前,她忧心忡忡地重新诊视一遍,道:“他伤得太重了,的确已无葯石可救。”但她又从⾝上拿出一个葯瓶给众人看:“这是本城秘葯,是历代城主的续命丸,虽不能助他脫离危险,但至少可暂缓伤情几个时辰。”
慕容明接过瓶子,打开瓶盖闻了闻,惊喜道:“是仙音草?”
君碧幽点点头。这仙音草生于人迹罕至的地带,往往是独枝而生,一枝只能做一粒葯丸,要想做成这一瓶非常不易,但它的葯效比起灵芝、人参等等却強过百倍不止。近些年在江湖上已很少听说到它了。今⽇君碧幽倾瓶相赠,如此厚礼,令慕容家上下无不感
不已。
傍慕容如风再喂下这葯,众人仍不能放片刻的心,眼见他脸如⽩纸,呼昅无声,不由得女人垂泪,男人神伤。而整个屋中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也面无表情的,就是一直跪守在慕容如风
头前的冷若烟。
周围发生的任何事,她都好像充耳不闻,只静静地凝视着
榻上的慕容如风,像在等他醒来。
君碧幽看着不忍,上前劝慰道:“冷姑娘,别伤心,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慕容公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她自知这几句话
本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但是还要说,否则他会內心不安。
冷若烟却头也不回,声音依然冷如冰霜:“谁说我在伤心?他就算真死了,我也不会伤心。”
一语惊四座。
冷若烟握着慕容如风的手,声音清晰而有力:“如风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又何必伤心?”
一语又几乎使満座掉泪。
慕容曼的心情最为难过,走到冷若烟⾝边,她也跪下⾝子,低泣道:“冷姑娘,不,若烟,当年都怪我不好,太武断,拆散了你们,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懊悔,你,你能原谅我吗?”
冷若烟不看她,也不应她,只皱眉道:“你们太吵了,都出去。”
众人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与她争论,君碧幽带头先走出房间,而后慕容家里的人也慢慢退出,直到最后房中只剩下冷若烟与慕容如风。
当一切都静悄悄了,冷若烟那冰冷的眼眸开始融冰成⽔,将头枕在慕容如风的手上,她轻恻地叹息,喃喃低语:“如风,一直都是我在逃避你,难道今天要换成你离开我吗?”
一滴泪滴到了慕容如风的手背上。
冷若烟微抬起脸凝望着他,诉说着心底深处的祈愿:“如果你肯醒来,我会嫁给你的。”
夜一清风,幽梦憔悴,夜⾊中多少断肠泪儿飞。无计寐,无心醉,且待明朝执手,共看云霞辉。
第二天清晨,冷若烟朦朦胧胧为倦意所笼罩之时,忽然感到有人正在轻抚她的头发,她一惊,直起⾝子,
视上慕容如风那含笑的双眸,尽痹拼上去依然虚弱苍⽩,但他的眉宇间已无恹恹之⾊。
冷若烟惊喜万状,轻颤地唤道:“如风,你醒了!”
慕容如风微笑地点头,经过夜一伤痛的磨折,他奇迹般的从死神手中逃脫,除了多亏君碧幽那瓶续命的“仙音草”外,还因为他在弥留之际,听到一句鼓舞起他生存信念的真正“仙音”
他深情地望着冷若烟,柔雅的嗓音仍是醉人已极:“若烟,昨夜你是不是说过要嫁给我?”
与那双明眸对视,冷若烟満是泪⽔的眼底漾出一份笑意,很快这笑意便蔓延至
角,以至她整个人,整个心中,像长年的积雪终于被冬⽇所融化,轻轻地应道:“是的。”
这一声回应是她一直想说却从不敢说的,是他一直想听却从未听到的。
终于听到这句话了,慕容如风却并未欣喜若狂,只痴望着她的笑容,发自內心的赞叹:“若烟,你笑的样子真美!”
她不再矜持,主动依偎进他的怀中,奉上了自己的双
。
很多年来,她一直在心底望渴在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属于她的家,如今在他怀中汲取温暖,才蓦然发现,原来“家”早已在自己的⾝边…
而慕容如风心中的喜悦与甜藌同样难以用文字叙述,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让她明⽩,他们之间的缘分与情爱在三生石上早已注定,永不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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