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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蒙自然从未练过分身术,想当然尔,碧姬和瑞凡去寻仇肯定是扑了个空。

 “也许他晓得你要来,老早收拾细软逃命去了。”瑞凡望着无人看管的刺青摊子发呆。

 碧姬蹲在摊子旁无力地叹气,西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了,居然能够算准时机逃亡去,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她还以为这个时候一定能在摊子找到他咧!自从他三年前来到纽约设下这个小摊铺,即使风雨都无阻,从来无一公休。

 究竟西蒙去了哪里?又为了什么使得他愿意抛下这个他视之如命的小摊铺?是什么让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碧姬想到脑筋都快打结了,也理不出半点头绪。

 “不想了,烦透了。”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再待在她的身边不知道又要牵扯上什么倒霉事,还是走为上策。

 瑞凡才转身要走,碧姬却咚的一声整个人倒在他的脚边,吓都没把他吓死。

 “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没睁开,手却紧捉着他的角不放,口中喃喃道:“我饿惨了,好心的先生,你救救我吧!”

 瑞凡翻了一个白眼,瞥见路口有个小贩推着摊子在卖热狗。“你放开我,我就去买热狗给你吃。”

 碧姬很有原则地摇摇头。“不要热狗,我要吃馆子里香、热腾腾的中国菜,卷、宫保丁、北京烤鸭…嗯,好吃。”

 早该晓得一支热狗是无法轻易打发她,瑞凡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他连自己是什么时候踏进这家全曼哈顿最贵的中国餐馆都不知道,又是怎样在一眨眼间由着碧姬胡来点了满桌子即使吃上十顿都绰绰有余的菜肴。说真的,瑞凡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像灵魂出窍又回神,只是呆然望着一桌子好菜,脑子一片空白。

 “吃呀,大口吃呀!好久没吃的这么过瘾了。别客气,是你请客,干嘛跟自己客气,动筷子呀!”碧姬像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母狮子看见绵羊一般狼虎咽,丝毫不放过任何一道菜

 简直是蝗虫过境,看她吃得这样起劲,瑞凡反而没胃口了。

 不晓得这样吃上一顿,要付出多少代价?瑞凡不安地伸手探探口袋里薄得像纸片的皮夹。

 不会吧?匆促之下被碧姬拖出门,他根本没带半钱,所以口袋里哪有什么皮夹的鬼影子。他的皮夹现在八成还躺在阁楼里晒着天光呼呼大睡呢。

 “碧姬…”他小声唤她,总不好教人听见他们是来吃白饭的。

 “干嘛?”她的吃相真差,好几颗饭粒沾在脸颊上。

 “你有没有带钱包?”他的声音小得大概只有蚊子才听得见。

 “大声一点,我听不清楚。”

 “我说,你有没有带钱来?我的皮夹忘在家里了。”

 “你没有钱?!”她高八度比常人大五倍的嗓门,想掩人耳目都很难。

 果然瑞凡还来不及堵她的大嘴,餐馆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迅速集中在他俩身上。

 “现在怎么办?”就算餐馆肯放他回去拿钱,瑞凡也不以为他穷酸的皮夹里可能凑出足够的数目来支付这顿豪宴费用。

 “简单,叫老板过来。”碧姬老神在在的继续搜括饭菜。一点也没想到他们可能因为白吃白喝而被送进警局去吃免费的牢饭。

 “怎么?莫非你跟老板是旧识,可以通融我们?”

 “认识是认识,不就是了。”吃喝足了,碧姬剥开饭后甜点幸福饼,出签条随手扔掉,只把饼给吃光。

 瑞凡也剥开了他的幸福饼,是一张凶签,他于是哭丧着脸说:“我真是一个倒楣的人。”

 碧姬见状奚落他:“看吧!这就是我不读签的理由,何必让一张小纸条左右你的心情好坏。”

 穿西装打领带的老板现身了,碧姬向他勾勾手指头,他便弯下,她在他耳畔叽哩咕噜一阵,他便出一副了解的表情。

 接着,碧姬便起身往大门走去,一路甚至还夹杂两旁服务生此起彼落的“谢谢光临”声,好不风光。

 看来碧姬靠着套情把事情给解决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瑞凡绝对不会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能耐,随便几句话就敷衍了一桌子好饭菜,太不可思议了!

 瑞凡于是起身正预备像碧姬一样风光走人,不料却遭到两旁服务生的阻拦。“对不起,先生,你得留下来。”

 有没有搞错呀?为什么他得留下来?如果说要偿债的话,也该由把料理吃下肚子里去的那一方来还清,他可是连一口都没吃耶!

 “碧姬!”他对着已走出店门的她大声呼唤,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搞错了,他不应该被留下。

 她朝他摆摆手,说:“你自求多福吧!”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吃了就该马路,消耗热量,她可没多余力气去帮人排解纠纷。

 想不到这个没良心的碧姬居然又一次放他鸽子,让他一个人收拾残局,就因为她这么会闯祸惹是生非,难怪每次都要拉着他当挡箭牌,给她背黑锅当垫背。

 总有一天他会被她害死,到时候说不定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里洗碗洗得天昏地暗,你却吃撑着在家里埋头睡大觉,好不好意思呀?”瑞凡掩不住火气,直冲进碧姬的屋子,一把掀开她裹身的棉被,棉被底下的春光外,却令他一下子尴尬无比。

 她只穿了一条丁字也就罢了,还睡成极不雅的大字型,不晓得她究竟有多累,能比他累吗?他在那家中国餐馆洗了一天的碗,她却连班都没去上,闲闲在家里睡得没天没地,真是太没天理了。

 秋天的纽约冷了,失去温暖的被褥,让碧姬在梦里打了个大嚏,然后迷糊糊地醒过来,她张大嘴打着呵欠,眼才看见瑞凡。“啊,你回来了。”

 他随手把T恤扔给她,她却懒懒地瞅着他,一点也没有穿衣服的打算。

 “穿上衣服!穿上了我好跟你算帐!”

 “算什么帐?打工好玩吗?他们预备多少钱用你?”她慢条斯理地罩上衣服,勉强遮掩她傲人的双峰,但修长匀称的‮腿双‬却还是恶的分散瑞凡薄弱的注意力。

 “什么打工?”他现在可是无职状态,哪里有什么工可打。

 “在那家中国餐馆洗碗呀!反正你现在又穷又闲,我介绍你去那里打工是再适合不过了,不用谢我啦!今天你洗了整天的碗才抵掉的那一顿饭菜,就算是我的介绍费,怎样?我是个不贪心的仲介入吧?”

 原来她和老板商量半天,就是要他进餐馆当洗碗工呀!难怪今天他要回来的时候,老板还跟他说:明天准时来喔!

 当时他心里还想道,难道他看起来像个每天都会来吃白饭的倒霉蛋吗?

 “所以你是算准我身上没钱还强拉我去餐馆当凯子?就是预备要我留下来打工?”

 “你很聪明嘛!那里离我们剧团很近,我们常叫那里的外卖,所以跟老板很,是人介绍他才那么干脆采用,你还这么不知好歹。”

 “谁叫你多管闲事!我才不当什么洗碗工呢!”

 “喂!你给我听好,既然你是我介绍去的,我就不准你有什么理由半途而废,这样是存心丢我的脸。我跟老板拍腑担保过你一定做满三个月以上,你胆敢现在说走就走,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上天明鉴,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耍狠耍得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话,瑞凡肯定毫不犹疑第一个把头拿下来让她当球踢。

 他不晓得自己还能说什么。“好吧,我会努力至少做满三个月。”

 她的眼笑眯了,拍拍他的肩膀:“很好,”转身晃进厨房。“饿了吧?我做你爱吃的千层面给你吃。”

 “这一次,请你务必不要随便加料进去。”

 对于上回的惨痛经验,瑞凡还记忆犹新。要不是他赶在被推进手术房的前一刻,使出浑身解数逃出那家精神错的医院,现在他还能安然无事在这里让她威胁他来解闷吗?

 幸好后来他在她的水槽下找到那遗失的两枚假指甲和一枚玩具戒指,否则他十分有可能会因为这两样廉价的小玩意而命丧碧姬的手下。

 “你看起来似乎很累?一整天都在干嘛?”他小心翼翼吃着面。虽然知道她也许只是贪睡,但还是好奇的问了一问。

 碧姬着太阳,慵懒的回说:“说来话长…”

 男人都很欠揍,如果你爱他的话,你会觉得他更加欠人揍。

 “真的假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既没神经错,更没有所谓的罪恶感,如果你问的是这个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后悔,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不相信,我得亲眼看见才肯相信。”

 显然碧姬完全没听见西蒙和畔宁之前的对话,才会在推开门后目睹西蒙伸手抢畔宁的大皮箱时感到如此震怒。

 “西蒙!你知不知呀?居然动手抢畔宁的皮箱?”新仇加上旧恨,碧姬不等西蒙解释,一拳直直挥出,重重落在他俊朗的脸上。

 仿佛这还不够恨,碧姬想起瑞凡膛的两排大字,一股火气不由得又上来了,连连将拳头往西蒙身上挥去,而他只是抱着头并没有反抗之意。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放着好好的摊子不打理,在这里打别人钱财的坏主意,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还欺负瑞凡来羞辱我,你简直找死!”

 “刺青的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你刚才看见的事的确是场误会,我可以解释。”

 “碧姬,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畔宁可不希望把事情闹大。

 盛怒之下,碧姬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她不断挥拳直到力气用尽,西蒙无可避免的浑身挂彩。“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碧姬忿忿地下达逐客令。她觉得好累,从来不曾修理一个男人到这种地步,也许是因为她爱他,容不得见到他一丝缺点。

 也许是她又吃醋,是的,这才是主因。原来他丢下摊子不管,不是为谁,是为了来见上这个东方天使一面,如此迫不及待,可笑的是他们甚至才相识不到二十四小时。

 凝望着西蒙拖着疲倦衰颓的身躯,缓缓离去,畔宁不知怎地无法不跟上前去搀住他。

 “你真的误会他了!”畔宁丢下这么一句,跟着西蒙离开碧姬的屋子。

 “有本事就别回来。”碧姬累得只想好好大睡一场。

 但是她知道畔宁一定会再回来,因为她把她的宝贝皮箱忘在这里了。

 “这样让她打你,你都不生气?”畔宁掏出手帕给西蒙擦拭嘴角凝结的血块。

 西蒙摇摇头。“我对她开了一个很恶劣的玩笑,是该让她揍我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瑞凡和碧姬相处泰然,却一派暧昧未明,他就这么忍不住要在瑞凡身上刻下那些难堪的字眼。

 “既然知道下场会很惨,你还去开她玩笑,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就和明知这个人会让你伤心却还是执意要爱的道理是一样的,情不自要去招惹她。”他就是喜欢和她打打闹闹,不过这次的玩笑真的过火了,西蒙在心中谨记此番教训。

 “你爱碧姬吗?”

 连畔宁自己都好讶异,她怎会如此唐突?直接就让心底的疑问冲口而出呢?真是太失礼了。

 西蒙想都不想,笃定答道:“爱!”

 他直截了当的回答,让畔宁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睛足足睁大五秒才想起原来她是会眨眼的。对于西方人爱就要大声说的哲学,她还是仅止于保持观望的态度。她始终认为理想的情人不见得要甜言语满口是爱,实际行动更胜于雄辩,像她的他尽管不擅言词,却极度温柔体贴…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已经成为过去了。

 畔宁想起一首抒情慢板是这么唱的:It'sovernow,Iknow。ButIamnotteallyoveryou…

 是的,情人与朋友仅只一条线,而她还傻傻立于中间,进退两难,她知道该努力跨越,可是现在的她却只会绝望地眼泪。

 畔宁因思及过往而牵扯的一片伤心,全看在西蒙敏锐的眼底,然而他却不明究理断章取义地认为,那是她在得知他心属碧姬之后所引发的失落脸庞。

 “我虽然爱碧姬,但不是男女之爱,我把她当手足看待,而且,我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尽管畔宁一点也不在乎西蒙钟情的是哪一张美丽的脸庞,但是既然他已经对她吐了心意,她不礼貌回应似乎有欠周到,所以她漫不经心地顺口问道:

 “喔,是谁?”

 “还会有谁能让我一眼就爱上,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他顺势将她轻轻拉入怀里,她没抵抗,只因为她觉得好累,上一段感情还未淡去,又无端卷入西蒙的情。拜托!她会消化不良的,更何况她根本不爱他。

 “即使我做了那样的事,你仍坚持爱我?”她指的是关于她的皮箱秘密一事。

 “我不怕,只要你别把我也放进去就行了。”他回答得如此笃定,好像他们当真会在一起似的,畔宁可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为什么你不怕?难道只是因为你爱我吗?”恐怕这个理由太薄弱,说服不了她。

 “看过《罪人玛德莲娜》这本书吗?”

 畔宁摇摇头。

 “你应该看的,主角玛德莲娜杀了七个当初坚定立誓与她厮守终生的男子,她虽自称罪人,我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她有罪,是可恶薄情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辜负她,才得她走上绝路的,她不过是个不幸的可怜人罢了。”

 西蒙的一席话,惹得畔宁低低叹息:“如果一开始就找对人的话,悲剧也就不会发生。”那么或许她此刻仍是爱情的信徒吧?

 西蒙满眼怜惜地瞅着畔宁,伸手拨开她额前披垂的散发丝。“不会是悲剧,因为你已经遇见我了。”

 如果她就这么被他所感动,一切事情都简单多了,偏偏她不,她不相信他的心,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注定仍是一场悲剧。”她出口无情地说出这样残忍话语的此际,身后的轮同时悄然损落了,像在哀悼着什么似的。

 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放着西岸好端端堆积如山的剧本计划不理,居然跑到东岸的中国餐馆去当打杂小弟?瑞凡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筋不对了。

 现在他正顶着大太阳辛苦挥汗,只为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里有一窝饿虫等着填肚子,提在手上的保温盒里不断溢出红烧狮子头的香味,害得瑞凡差点掉下眼泪。

 他实在也饿扁了,那家中国餐馆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从早上开工到中午一刻也不得闲,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要不是因为碧姬,他也不会受到这种委屈。

 一面埋怨着,一面按着地图上的住址找到了剧团的位置。中午时刻外送的差事络绎不绝,唯一的好处是东西送到后可以偷空休息一下。

 “不会吧?”

 瑞凡抬头望见小招牌上书着剧团的名字:蓝格剧团。

 怎么可能?这份外卖的订购电话明明是他接的,他百分百确定是碧姬打的,因为她还趁机消遣了他几句。难不成真有这样的巧合,碧姬当真名列蓝格新戏的演员名单上?

 想到碧姬可能参演自己的剧本,瑞凡就头痛,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有哪一个角色可能合适她。天晓得!他写的可是古典细致、上社会的严谨故事,哪能容许她在台上撒野而毁了他的心血结晶?

 “我就说嘛!怎么送个东西要这么久时间?原来你早来了却迟迟不进门。在门口迷路了不成?真不敢想像如果我不出来找人的话,你还要呆站在大门口多久?进来吧!”

 碧姬穿着戏服奔出来,把瑞凡吓了一大跳。他眼,想看清眼前究竟是谁?是碧姬没错,但他从来不曾知道,原来她可以如此沉静古典,似乎一着戏服,气质也随之丕然一变。

 不顾瑞凡脑筋呈空白状态,碧姬拖着他进剧团内部的练习场,大声嚷嚷:“午饭来了,大家快过来吃,真是饿死了,饿死了!”

 碧姬一面说一面径自伸手要去捉他盒里的红烧狮子头,却被他阻止:“先付钱再吃也不迟。”

 “偷吃一口也不行呀?”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答道。

 “啧,小器!”她对他扮鬼脸,要不是肚子闹空城计一点力气也没有,她肯定老早一拳捶在他脑门上了。

 瑞凡真心觉得只有在碧姬饿肚子的时候,他在她面前才能勉强找到一点他早已然无存的尊严。

 解决民生问题要紧,碧姬完全不顾自己身上穿的是十层雪纺纱制而成的优雅礼服,提起裙子出两只美丽的光脚丫便拔腿狂奔,速速请款来换得餐一顿。

 半晌,碧姬拉了个女子随行回到瑞凡眼前。“这是我们剧团的经理人蕾秋,要钱的事找她准没错。现在,可以把饭菜给我了吧?”

 瑞凡真恨不得当场挖个钻下去躲个一百年都不要出来,因为他万万料想不到,自己居然这副德出现在心仪的女子面前。

 瞧瞧他,一身毫无美感泛黄肮脏的中国餐馆外送制服,而他竟然穿着它让蕾秋看笑话。此刻,瑞凡宁愿蕾秋不要认出他来,否则初次见面留下的美好印象可能就从此消失殆尽。

 包何况,他又该如何和蕾秋解释他为何不写戏而改当起打杂小弟?不行,她肯定会看轻他,甚至唾弃他。

 蕾秋力持镇定的将帐款结清,她开口想问他缘由:“瑞凡?你怎么…”

 碧姬却打断她的话头,硬是拖走瑞凡。“走吧!我们一起吃午饭。”

 瑞凡什么都来不及说出口,就眼睁睁地看着蕾秋渐渐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好像她吃东西的时候特别容易寂寞,非得要人陪才行。

 “很好吃耶!你要不要试试看?”

 碧姬把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口袋面包打开,将事先预备好的生菜、蕃茄、绞碎的山藜豆连着他送来的红烧狮子头一起进面包里,最后再淋上中东的混合酸辣酱,这样一个独创的法拉费尔三明治就大功告成了。

 确实是饿了,瑞凡懒懒地接过碧姬递给他的法拉费尔三明治,食不知味地嚼了起来,一脸掩不住的沮丧与难捱。

 “有那么难下咽吗?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呀?”不懂瑞凡悲从何来,碧姬一吃就有力气骂人了。

 瑞凡想起蕾秋亮丽的脸庞,不又叹气,他肯定被三振出局了,在她瞧见他这副落拓德之后。

 “你和我们剧团的苦命小姐蕾秋难不成有一腿呀?”

 碧姬语出惊人的正中红心,吓得瑞凡两眼睁得圆大,就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刚才喊了你的名字嘛!所以我就猜你们认识。怎么?你中意她?”

 “中意她又怎样?反正我是没希望了。”

 “不会啦!不晓得该算你命好还是她命不好,总之现在无疑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趁虚而入?什么意思?”

 于是碧姬开始说起了故事,蕾秋的伤心故事该自三年前回溯起…

 “原先蕾秋与剧场界一点瓜葛都没有,会走入蓝格也是受到麦肯的影响。麦肯是蓝格的前任团长,同时也是蕾秋的未婚夫。”

 “她有未婚夫?”那是否表示他该彻底放弃对她的痴心妄想?

 “听我说完嘛!”碧姬拍拍瑞凡失落的脸庞,他回神。

 “蓝格还有个顶尖的业余舞者赛门,他一直是蓝格唯一仅有的台柱,年轻奔放、才华洋溢;遗憾的是,他在三年前因爱滋病发而过世了。从那时开始,蓝格也就不可挽回地陷入走下坡的窘境。”

 瑞凡想听的是关于蕾秋的情事,可不是蓝格剧团的伤心发展史,不过他并不想打断碧姬的话,既然她这么热心八卦。

 “你以为我偏离正题了?错!因为赛门的葬礼才正是蕾秋伤心的开始。就在那一场葬礼上,麦肯告诉蕾秋他的HIV血检验呈反应,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到身体逐渐在恶化当中。”

 “你的意思是赛门和麦肯,他们…”瑞凡的三明治再也吃不下了,他手一松,被碧姬顺势接手。

 “浪费食物小心遭天谴!”她大口嚼起面包来,好像刚才吃的都只是开胃菜罢了,根本不够瞧填不肚子。“没错,麦肯和赛门是一对不幸的爱滋病斑危险群恋人。赛门过世后,麦肯也跟着发病,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超过十年了,蕾秋根本就是一枚烟雾弹,只为了消弭世人贴在他和赛门身上的偏颇标签而存在。”

 瑞凡虽然由衷同情麦肯与赛门,但一思及蕾秋,他就不由得怒气攻心。“他怎能如此对待蕾秋?他怎么能够这样毫不在意地去伤害一个爱他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明白他永远不能给她爱情的话,他如何能够…”

 “所以我说蕾秋是咱们蓝格剧团的苦命小姐嘛!三个月前麦肯如愿上了天堂去见他心爱的赛门了,只留下蓝格这个濒临破产的小剧团让蕾秋苦撑。说实在,这档戏还不知道能不能演完呢,我们这些小演员也只有撑一天是一天了,偶尔还得自己打打零工才能勉强糊口。不过比起蕾秋,我是幸福多了,至少我爱的男人他爱的是女人,假如我够坚持的话,他总有一天可能爱上我。”“只怕届时,你已见异思迁爱上别人了。”

 “把你的话收回去,我就安排你和蕾秋单独见面约会。”她随心所至拿两样不相干的事来换条件。

 瑞凡眯起眼打量碧姬,弄不懂她又在搞什么把戏,谁教她脑袋里永远都有一堆捉弄人的鬼点子,而最近这段期间,她的坏主意似乎全绕着他在打转。

 碧姬笑着拍他的肩膀:“别那副眼神嘛!我偶尔也是很善良的,牵牵红线顺便积德。”她由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喏,带她去欣赏艺展吧!担保她会开心得不得了。”

 瑞凡不疑有诈,喜出望外地接过票券:“谢了,碧姬,从来想不到你心地这样好。”

 碧姬的嘴角扯了一下,决定不跟他计较太多,反正到时候他就晓得了,嘿嘿嘿…这是什么展览呀?!拿大象的粪便做成圣母的房、把猪只肢解,或将牛头砍下来,这也能称之为艺术吗?

 这场在纽约布鲁克林美术馆的“耸动”艺展,第一天揭幕即吸引九千多人前往参观。套一句纽约市长朱良尼的话,这简直是一堆“令人作呕”的作品!

 瑞凡现在完全明白碧姬为何慷慨送他两张入场券了。如果观赏完这样令人倒尽胃口的作品之后,还能不分道扬镳的话,这对恋人肯定大大有毛病。

 碧姬那黑心女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害他傻呼呼的带着蕾秋去见识那些可怖的塑像。天晓得,他们甚至看见一块猪皮被刺上“我爱猪”的刺青字样,真是够了!难怪这场艺展会受到不少天主教团体和保护动物组织的猛烈抨击。

 “对不起,我完全不晓得这是一场如此可怕的展览,还邀请你来。”瑞凡捏着两枚票,有一股想把它们撕烂进自己的肚子里的冲动。

 蕾秋浅浅绽开一朵微笑。“我一直没机会见识见识,今天总算大开眼戒。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所谓的艺术存在,原来在某些人眼底,这竟然能够称得上艺术。”

 “很奇妙吧?同样的一对眼睛竟看出两样价值。”

 “就像你,一个人胜任两种回异质的工作,这是我当初想都想不到的。作家跟餐馆的打杂小弟,说实话,你喜欢哪一个?”

 蕾秋的浅笑微扬的眼角像暗夜中唯一的曙光,让瑞凡情不自如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的想拥抱这盏亮光。

 “我…喜欢你!”冲口而出的满腔爱慕,他无法收回也不想收回,他不后悔,即使她只是低眉不语。“不,应该说,我爱你。蕾秋,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刹那起,我就爱定你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他们宁静得宛如一幅中古教会里点缀的五彩玻璃画,那样鲜明的画面,却一动也不动。

 缓缓扬起手来,蕾秋摘去瑞凡发梢沾着的一枚枯叶。“你想清楚了?一旦我们走入彼此的生命之中,再要挣脱可就难了。”

 “请你走入我的生命里吧!”他坚定深情地凑到她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糟糕。”她的手却无法自他发间离开。

 “怎么了?”“蕾秋苦笑:“我的手指住你的头发了。”

 “哇!怎么一开始就注定纠不清呀?”瑞凡顽皮地逗她,蕾秋毫不吝啬地笑了。

 不一会儿,她将麻烦解决了,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不开心了?”

 蕾秋摇摇头,摊开五指,无奈的说:“是麦肯的戒指。”

 那一枚惹祸住他头发的订婚戒指,亮晃晃地套在蕾秋的无名指上,令瑞凡炫目眼花。

 自那一刻起,瑞凡就该明白,那一句永远无法与麦肯一同实现的神坛誓言:Ido,将成为蕾秋今生不再吐锢语。

 只是他已陷入蕾秋转的动人眼波中,难以自拔。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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