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晓敏想邀请她一起喝一杯,刚
扬声,晓
已经出来,朝隔壁呶呶咀。
她说:“老太太快要搬到白石区去。”
晓敏一怔“什么,她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会习惯新屋吗?”
晓
笑“你太会替人担心了,旧屋是七八万回来,七八十万出货,老太太搬到十多万新居去,还剩半百万在银行收利息安渡晚年,温市的洋人可真发财了,这等喜事,你还替她担心?”
小冰非常反感,但是又无辞反驳。
范里骇笑“再这样下去,温市没有外国人了。”
晓
说:“不,我们才是外国人。”
晓敏说:“不,你已经唱过国歌.你是正统加国人。”
晓
笑着走开,一身
红在斜
下特别触目,更把她的踌躇志满衬托得淋漓尽致。
晓敏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女人非坚持穿红衣不可。
至于晓敏,她喜欢蓝这个颜色。
伊转头看范里,很明显,范里钟爱深深浅浅的灰色。
大红去了以后,郭剑波松了一口气。
晚餐在院子里举行,
食蔬菜摆满一桌,随着挑选,实时烧烤。
十岁的小太阳浸在泳池里不肯上来,林氏夫妇永远忙忙忙,园子里三个客人乐得清净。
范里正把一只烤
的大龙虾剥壳,香闻十里。
晓敏问:“这样可怕的海产,谁第一个想到吃它,是吃无可吃才吃它。”
范里笑起来.分一半给晓敏。
冰剑波觉得最佳风景便是一个女
对另外一个女
和睦友爱。
晓敏忽然伸出手来摩抚小冰手臂上的疤痕“害你破相了。”想到该
惊险之状,不
打一个冷颤。
冰剑波顾左右言他“范里,你仍住在晓敏处。”
范里点点头,讪笑“怪是怪在寄人篱下,反而心安理得,竟不愿回家。”
小冰说:“晓敏最大魅力是叫人舒服。”
晓敏听了,有意外之喜,那边晓
叫她,她过去侍候姐姐。
晓
问:“小冰打算追求你?”
晓敏一怔“不见得,普通朋友而已。”
“怎么忽然之间多出范小姐来。”
“她是我的伙件,我们合作做一项报告。”
“她绝对不是一个来自内地的苦学生。”晓
十分肯定。
“那么她是什么身分?”晓敏笑问。
“富翁的
脔,”晓
沉
“把她安置在此地方便幽会,温哥华比三藩市便宜,环境一点不差。”
晓敏笑得打跌“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联想。”
晓
气鼓鼓.“你敢笑我猥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要不要打赌,”晓
气忿:“我赢了,你给我一个夸
,你赢了,我给你这所宅子!”
“姐姐,你此刻语气似白相人嫂嫂,”晓敏温言劝道:“镇定一点,出手别太大。”
晓敏回到朋友身边,结束野餐会。
回家途中,晓敏说;“郭剑波你好似不大高兴。”
小冰坦白的答:“我今天才懂得中国人说的气焰凌人。”
范里却说:“我觉得晓
姐是个热心人,”停一停“你若去过超级大国在小地方的领使馆或办事处,你才知道什么叫气焰凌人。”
晓敏大力鼓掌。
冰剑波拿她们没办法。
回到家门口,大厦大堂有位中年男子在等人。
晓敏辨认一下,不,他不是那个钉梢的男子。
范里却迅速
上去同此人说话。
小冰轻轻告诉晓敏:“这便是川菜馆的老板章某。”
很明显,他去调查过了,小冰不像英语讲师反而像个记者。
晓敏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她。”
小冰却答:“有个壮丁在场比较好。”
晓敏点点头。
只见他们两个表兄妹密斟一会儿,范里无奈地走过来同晓敏说:“他们叫我回家。”
晓敏说:“那你就回去好了。”
“他们思想封建,不允我在外留宿。”
晓敏说:“国有国法,家有家法,慢慢开导他们。”
范里一听,先是一震,然后笑起来。
晓敏送她到门口。
一辆黑色房车缓缓驶过来停下,晓敏马上发觉司机便是跟踪她们的神秘男子。
范里朝他们摆摆手,章老板有礼地欠欠身,他们一起上车去了。
小冰取出记事部写下一行字。
“你抄什么?”晓敏问。
“车牌号码。”小冰合上本子。
晓敏笑笑,她也有好奇心,但不用在这些事上。
冰剑波看着晓敏“不请我到府上喝杯咖啡?”他温言问。
晓敏虽在大都会生长,这种事上偏偏有点拘谨,她笑笑“今天我怪累的。”
小冰马上识趣,那么政天再说。”他并不勉强。
“再见。”晓敏对他又添增一分好感。
还没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响,晓敏接过,是胡小平。
小平一开口便打趣:“我听说你那边没有夜生活,原来是误传。”
他这个人公私分明,一定有正经事。
果然“我打算下周飞过来了解情况。”
“住多久?”他们分开已经有大半年,蓦然重逢,晓敏不知如何应付。
“一个礼拜左右。”胡小平回她。
晓敏惆怅“匆匆数
,你便想了解本市排华真相?恐怕会沦于断章取义、管中窥豹,读者看了你的一面之词,得益还是受害,实在难说。”
胡小平笑“我下星期四早班飞机到温市。”
“我知道,早上六时四十分抵埠,对不起,我还没起
,你在什么地方下榻?”
“香港之声经费一向不足。”他犹疑。
“我知道,你到顾晓
处借住好了,她有的是客房。”
“不必,晓
丈夫一向看不起我。”
“我知道,小平,你就是这点狷介,一天到晚怕人家看你不起,老实说,人家看不起我,我还来不及
空去看他是否看不起我。”
“豪气!”
“真是的,”晓敏自信地说:“这一代女
出来做事,若果连这点骄傲都没有!哪里都不用去。”
“晓敏你还是那么爱吹牛。”他调侃她。
晓敏问:“你胖了还是瘦了?”
小平没有回答。
晓敏自嘲:“我现在胖得像只皮球。”
“见面便知分晓。”小平说。
“你可以到我家客厅借住。”
“谢谢你雪中送炭。”
“没问题,小平,没问题。”
币上电话,晓敏一颗心不能平复,他终于要来了,谁知道呢,也许来了不再回去,当然,这样的可能
极之低微。
胡小平,粤籍人士,香港土生土长,持英国属土护照,家庭清贫,父母亲是半山富家的帮佣,他与两个妹妹自幼在洋房花园角落佣人宿舍长大,遵母嘱与大宅的少爷小姐们维持一个非常遥远客套的距离,这是胡氏卑微的家教。
孩子们没有让父母失望,两个妹妹分别是文凭教师及护士,小平毕业后不到三年便成为颇具文名的记者,他告诉晓敏,老东家曾感慨地对忠仆说:“我家孩子要是有你家一半那么长进,我已心满意足。”
小平当时大奇,什么都有了,还要孩子长进干什么?
甭傲.能吃苦,爱死干的胡小平对香港有一分恋情“是这样自由开放的社会栽培了我,它的制度或许还不够好不够公平,但对我已经够好够公平。”
批评起香港来,还是狠劲十足,不过看得出文字后边有太多的爱。很多时候,护短而偏激。
最近的将来他才不会移居西方社会。
一个星期后他一定会赶回去截稿出书。
那本香港之声才是他的老婆他的所爱他的归宿。
不不不,胡小平不会为晓敏或任何人留下来。
姐姐晓
对小平的评语是“那小子自卑与自尊同样强烈,急急要上进、出人头地的压力使他无瑕兼顾感情生活。”
也许是对的。
姐姐对的时间多。
第二天一早,郭剑波来访。
晓敏穿着运动衣在喝咖啡,连忙招呼小冰。
小冰说:“晓敏,来接范里的车子属于大使馆所有。”
晓敏一怔“大使馆在渥太华。”
“正是,车子穿州过省来到本市,你不觉稀奇?”
“小冰,我有一个请求。”
“说吧。”
“我希望你把对范里的身世调查扔下,太不公平了。”
小冰反问:“你没有好奇心?”
晓敏摇摇头“完全没有。”
冰剑波说:“这条线索可能引向一个极之曲折的故事。”
晓敏看着他“你也是一个写作人?写传奇、小说、抑或报道?”
“好,好,”小冰扬手,你的意愿,晓敏,我放弃追溯范里的故事。”
晓敏凝视小冰,盼他适可而止,人人都怀着一个故事,总有若干不甚光彩的情节,你有,我也有,她更有,何必挖出来说!她从事写作若干年,前辈的金石良言是任何题材可写,千万不要揭人私隐,降的往往是执笔人的格。
小冰已自晓敏眼中获悉她的不满,这女孩正直一如小学生,他重视她的意愿,连忙说:“我答允你,以后再也不理范里私事。”
晓敏笑了。
小冰松口气,捧着香浓的咖啡打量她的小鲍寓,地方不能说整齐,晓敏那文艺气息毕
、报纸杂志叠叠堆在长沙发边,阳台上放着各式盆栽,厨房设备齐全,可见她懂得烹饪。
当下晓敏说;“好些日子没去看老伯,一切无恙吧?”
冰剑波的眼光刚刚落在墙报上钉着的剪报,一时凝神、没有听见晓敏的话。
晓敏追随他的目光,原来他在看太阳报那几篇评论。
晓敏不
再提这个题目,否则又涨红面孔拔直喉咙扯起青筋,让异
看到丑陋的一面实属不智。
她问:“添不添咖啡?”
“呵!好,谢谢,”小冰回过神来“对,老伯的访问进行得怎么样?”
“知得越多越是心酸。”
“他把人头税那一节告诉你没有?”
“有,还有不准申请
子过来团聚,彼时,女
没有劳动能力,又怕她们大量生养,真
得老华侨山穷水尽。”真难想象,那不过是教十年前的事。
“二三十年代还没有华裔律师、医生、建筑师,我们一直是苦力、洗衣店工人,餐厅侍者。”
晓敏加一句“直到今天,温哥华一共被发现了两次,一次由乔治温哥华上校,第二次由香港人。”
小冰惊异地看看晓敏,她的口气与顾晓
何等相似。
“晓敏,温市是一个都会,属于各
人种,每个居民都为它服务,它亦为每个居民服务,温市不是小香港。”
“你不喜欢香港。”晓敏看看他。
“坦白说,不,香港人那套不是人人受得了。”
“我们有什么不好?”晓敏如闻奇
大辱。
“你们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入了加籍,住在加地,还分分杪秒分“你们、我们””
晓敏觉得他的理论熟悉之极,似曾相识,她在什么地方听过。
小冰说下去“社会这个融炉融得了钢铁,融不了香港人的固执。”
晓敏不悦“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有其特
,你试叫印度人不吃咖喱,新加坡人丢掉英文中的啦啦啦,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这种习惯又不碍人,干吗要改?”
“晓敏,你听着。”
“换一个话题行不行,”晓敏恳求“再谈下去我俩的友谊将会受到考验。”
“我们的友谊如此脆弱?”
晓敏勇敢地承认“一点不错。”
冰剑波此时也觉得晓敏的理论像极了一个人,不,不止是顾晓
她姐姐,还有另外一个人,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真没想到一早兴致
而来,本想对这名可爱的女子表示进一步好感,谁知却看到她最不可爱的一面。
香港人。
赤手空拳创造了一个奇迹,捱过多少咸苦,全凭刚愎自用,永不言输、要他们改变自负自大的习
,不可能,说实话,他们也值得骄傲。香港人要把他们那一套武艺带至天尽头来用到尽。
冰剑波开玩笑“把大学校舍买下来,便可以把我扫出温市。”
晓敏瞪着他“不要对顾晓
作如是建议,她会立则设法去找买主。”
小冰举起双手“我投降。”
晓敏笑起来。
胡小平到的那一天,她还是去接飞机。
蓦然看见隔别大半年的旧友,她并没有心如鹿撞,或是泪
满面。
晓敏对胡小平有点陌生,他个子似缩小许多,远远不似旧时英伟,也许是晓敏的块头大了起来,他相形失
。
小平一脸怒容晦气,
着行李出关。
晓敏已经等了他个多小时,没想到连笑容也接不到,回报率差到极。
一见晓敏,胡小平脸色稍霁。
晓敏客客气气的问:“好吗?”
胡小平反问晓敏:“这是个什么样的海关?差些把中国人剥了皮来检查。”
晓敏说:“严是严一点,但不必扯到种族上去讲。”
“哟!”胡小平语气讽刺“同声同气,做了永久居民倒底不同。”
晓敏转过头来“小平,你没有事吧,温市海关搜你的身,不认识你是名记者胡小平,没给你特权,是否就要迁怒每一个人加国市民?”
真倒霉,晓敏心底怪叫,胡小平把她当假洋鬼子,郭剑波看她如义和拳,她倒底是什么?
真会被这两派极端分子夹死。
胡小平说:“我见他们搜的全部是中国人。”
“也许今天有线报,带毒的疑犯财能是华裔港人。”
胡小平看着晓敏,惊讶不已“晓敏,你的心没有祖家了。”
晓敏不怒反笑,看,看,者竟是是她朝思暮想的胡小平。
“你的车子呢,找只想喝瓶冰冻啤酒睡大觉。”
幸亏胡小平还知道他为何而来。
她纯
地把车子驶出停车场,胡小平见晓敏一副自在自信,蓦然发觉前任女友长大许多,她看看他的目光不再带崇敬仰慕的神色,她现在与他平起平坐了。
胡小平有点惆怅。
对男
来说,最窝心的任务大概是做一个容貌清丽冰雪聪明的小女生的偶像。
胡小平享受了好几年,今天,他知道好景不再。
果然,晓敏不客气的说:“我今晚要去补习班,没空陪你。”
他失望“你一直说我一到便会陪我大吃大喝,白汁龙虾呢,阿拉斯加蟹王呢。”
“一定有时间。”晓敏笑。
胡小平并没有喝完冰啤酒便睡觉,抵达晓敏小小鲍寓,他联络所有有关的人土,然后洗把脸,到华侨之声去找支持他的朋友。
范里带着一大篮水果来采访晓敏。
晓敏笑“我以为你已被
足。”
范里低头“真惭愧,来了一年,英语尚未学好.表兄说我心倒学野。”
范里看到男人外套,一怔。
“我前任男朋友来了。”
“看你?”范里代她高兴。
“不,办公。”晓敏无奈。
“男人都是这样,”范里感喟“把我们当一件衣服,有用的时候,遮住他们的缺点,没用则扔抽屉里,日子久了,女人难免都皱皱地。”
晓敏笑,她倒没这样想过,只有范里才会有如此温柔的牢騒。
晓敏问:“大作动笔没有?”
“什么大作巨着,我写作为娱乐自己,并无抱负。”
“这样最好,没有压力,同我一样。”
门铃一响,胡小平匆匆进来,容光焕发,兴奋莫名。“好消息好消息。”他嚷着。
晓敏刚想为他介绍范里,小平已经忙不叠地报告:“太阳报决定举行招待会与新移民对话,同时邀请旁听。”
晓敏与范里同时叫出来:“替我报名参加。”
小平笑了,走进厨房,取出啤酒.边喝还说;“届时他们的编辑记者全部出席面对现实。”
晓敏看看小平“你多少天没睡了?”
“让我看,临上飞机赶通宵,旅途上十多小时…没问题,两
两夜而已。”
晓敏摇摇头,回光反照。
胡小平松下一口气,跌在沙发上,打一个噎,眼皮渐渐沉重。
晓敏同范里说:“男人有时会自动先皱起来。”
范里笑,顾晓敏先后两个男
朋友个性何其相似。
“来,我们一起出去,我介绍你认识一个年轻移民。”
她是林小
,顾晓敏的外甥。
她们小学校大门口碰头。
小
才十岁,可是一板高大,身材谈吐都似十二三岁,范里第一次接近外国长大的小孩子,十分讶异,别转头,不看小
的面孔,光听她的英文及语气,简直不相信小
是中国人。
晓敏说:“她给我的启示也不少,你看她适应得多好。”
范里忍不住问:“小妹,你还记得香港吗7”
小
听见这样奇怪的称呼,不
笑起来“小妹妹?我叫茱莉亚,爸妈则叫我小太阳。”
范里有点窘。
小
回答:“我记得海洋公园.还有年宵花市.中秋节对不对,阿姨。”
“对极了,”晓
答“游客记得的你都记得。”
范里又问“你可有怀念以前的小朋友。”
晓敏笑“你的问题太情绪化。”
小
答:“呵,康表哥他们今年也要过来了。”
“你爱做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小
看看范里,这样深奥的问题一点都难不倒她“我喜欢做我自己。”
范更瞪着小女孩,多么智能完美的答复。
晓敏笑了,小
尽享东西方生活
华,黄皮肤小鼻子杏眼的她在班上不知多受
,小男生总是夸奖她“茱莉亚面孔最趣致”学习进步神速,老师宠她,最要紧的是,即使有什么不愉快,她也不懂得把事件扯到国家民族上去,顶多是爱玛汤默生看不起茱莉亚林,私人的恩怨.私底下解决。
没有包袱。
一次在唐人街看见铺位一角设着“五方五土龙神,唐番地主财神”的神位,追着晓敏阿姨问个究竟,接着图文并茂写篇报告交给老师,被视作神童,文章贴堂获奖。
她不觉得迷信是见不得光的事,目光客观,态度纯正,到小
这代,华侨真正熬出头来。
范里说:“我们要向小
学习。”
“是,可惜做不到,我们肩上有太多的崩口。”
“你还好,受的一向是西方教育。”
晓敏骇笑“有什么好,历史读到了鸦片战争便没有下文,二次世界大战,中
战争,统统靠坊间寻来的野书提供资料。”
胡小平当年几乎把晓敏的脸按到这些书上喝令这个香港标准书院女
收资料,五四运动从何而来,又归向何处,当时那么多著名文人的作品有些什么特色…
至今晓敏是感激的,不过她的梦渐渐不那么单纯。
自往事走出,晓敏听见范里问小
:“你有没有继续念中文?”
小
摇摇头,并没有歉意,如听见人问“你有无学陶瓷”
“你晓敏阿姨正在教中文班呢,你没有去?”范里惊讶。
小
答:“我没有兴趣、并且英文与法文已
满所有时间。”
范里有点不置信“你选择法语而不是中文?”
“法文在加拿大比较有用,蒙特利尔与魁北克都是法语城市。”
范里转过头来看晓敏。
晓敏举手“别问我,不是我的女儿。”
小
老气横秋的说:“我同父亲商量过这件事。”
晓敏说:“她的朋友都是洋童,学了中文,也无用武之地。”
“可是,”范政里想了想“可是,”她蹬足“就是可是。”
晓敏笑,小
亦笑。
“我们去吃汉堡吧。”晓敏建议。
范里太息一声“可是…”
“我明白,”晓敏拍拍她肩膀“尽在不言中,不必多说了,反正是恨事多多,旧恨尚未散尽,新怨又上心头。”
范里被晓敏说得啼笑皆非。
她们一行三人到快餐店坐下,由小
买了食物分配,有些人胃口很不能吃这种比较
糙的食物,晓敏姨甥俩却没有困难,倘若不为节食,还能多吃一个。
范里羡慕地说:“香港人,就是这点好。”
“范里范里范里,你着了香港的
惑,我们还不及你说的一半那么好。”
“可是香港是你们的跳板,训练你们对西方世界的认识,你们比我们适应。”
“不,”晓敏马上分辩“香港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它。”
小
着冰淇淋苏打,眼看着两位阿姨的神色大变,大惑不解,明明是好朋友,说说就动气,且不是为着男孩子,多划不来。
范里接着说“可是你离开了家。”
晓敏答“彼此彼此。”
两人都只得无奈地笑。
她们分手后跷敏到补习班去,弄到很晚才回家。
进门就看见胡小平捧着电话猛说。
她等他挂线就硬绷绷地问“是长途还是短途。”
“挂到多伦多、你说是长是短。”
“当然是长!胡小平,这张电话单我可是一定会寄到府上,你欠我一个子我都不放过你。”
胡小平一怔“晓敏,你从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从前我年幼、无知、缺乏经验,易受蒙骗。”
“真的,真的有那么可爱?”小平笑问。
“自然,”晓敏心痛地说“因此不知损失多少细胞心血。”
胡小平想起来“你那新女友叫什么名字?”
“范里。”
胡小平与郭剑波都似乎对范里有莫大的兴趣。
“她看上去脸
。”
“顾晓
也这么说。”
但是长得好的女孩子全体有大眼睛高鼻子白皮肤细长身材,看上去自然差不多。
长得不好就各有各丑,一眼就分辨得出来:矮小、声
、皮肤
糙黝黑、脸盘子宽…令人印象深刻,永志不忘。
一边胡小平还在沉哦:“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哪里见过呢。”
他同郭剑波倒是可以做结拜兄弟。
说到曹
,曹
即到。
门铃叮当叮当的响,胡小平马上起疑心,他问:“谁,谁不经预约,谁不请自来,谁在此寓自由出入?”
晓敏瞪着他说“你。”
胡小平想一想,真的,人都睡了在这里,稳占上风,还怀疑别人干什么,他笑了。
晓敏去开门,来人正是郭剑波。
两雄相遇,马上互相打量,评分,比较。
晓敏替他们介绍。
冰剑波问晓敏:“胡先生快要告辞了吧。”
胡小平立即答:“错,我要在这里住七天。”
冰剑波默然“那我先走。”
晓敏追上去问:“你来找我,必然有事。”
“电话老不通,我路过便顺带上来看看你,明天我想与老人到公园去.你有空一起来吧。”
晓敏点点头,随即又轻轻补一句:“小胡只是在这里住。”
冰剑波笑笑“我知道。”
他去了。
一关上门,小胡就不甘心地学着晓敏刚才的话:“小胡只是在这里住。”鬼声鬼气地。
晓敏转过头来“你不是吗?”
“为什么要对他解释?”
“胡小平,这里华人
际网非常狭窄,我不想引起什么谣传。”
“一男一女独居一室并无好话可以传出去。”
“胡小平你再不住口看我不把你扔到街上
宿。”
胡小平噤声。
士别三
,刮目相看,他很有种感觉,顾晓敏说得出做得到,她现时已非吴下阿蒙。这小女生终于长大了,果断而磊落,完全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况且,”晓敏说:“你此来又不是为着调查我的生活状况,别忘记你还得同地头蛇展开舌战,还不早作准备。”
“你会不会支持我?”
“当然。”晓敏不加思索。
“晓敏,你的英语一向说得比我流利,要紧关头,你要帮港人说话。”
晓敏沉默。
“对,那人口中的老人是谁?”胡小平始终不能释怀。
“老人是一位老人。”
“他是谁,属于哪一家,你为何要陪他去公园?”
“名记者先生,我累了,我要去睡了。”
第二天在公园里,郭剑波也问:“那位胡先生是朋友是亲戚?”对他来说,己算问得非常有技巧。
“你是好奇呢还是关怀?”晓敏反问。
冰剑波答不出来。
他的太祖父只需要用一条拐杖帮忙,就走得很好,伛凄瘦小的背影,衣服随风空
飘动,晓敏用无限怜惜的眼光看着他。
能活到这么老,倘若还能像他这样健康,有足够力气照顾自己,倒并不是坏事。
每次出来晒太阳,大抵都不晓得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一定份外珍惜,日常琐事,也不会斤斤计较,再笨的人,都不会去设法占有享受不到的东西。
冰牛的心境一定如宁静海。
他转过头来,晓敏连忙
上去,扶他在长凳坐下。
冰剑波与晓敏分别坐在他一左一右。
老人缓缓放下拐杖,两手分别握住晓敏与小冰的手。
他看看晓敏问:“顾小姐,剑波这人怎么样?”
晓敏一怔,随即笑答“非常的好。”
“那么你答应我,永远同他做好朋友。”
“那是一定的,”晓敏松口气,她还以为老人会有进一步的要求。
“即使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也不要怪他。”
小冰先笑了:“我怎么敢开罪顾晓敏呢。”
彼晓敏点点头:“我答应你老伯。”
老伯把他俩的手叠在一起,用力握着一会儿,然后说:“我想回去了。”
晓敏开车逐一送他们。
小冰称赞她:“肯对老人好的女孩子一定好心肠。”
错。晓敏笑出来。这位老人是例外,晓敏尊重他一如尊重历史。
其余的,不大老的老人,六七八十岁的那种,老得噜苏,老得唠叨,老得不甚磊落,老得食古不化,老得贪得无厌,以老卖老,唯老独尊,古老石山的老人,都不得年轻人
快,老也要老得有资格,否则的话,都是讨厌的老人。
晓敏自问并不特别敬老。
冰牛这个人物完全例外,他像自故事书里出来,很决就要回到故事书里去,像童话人物,他只有遭遇,没有七情六
,宛如神仙中人。
冰剑波问:“一起晚餐吧。”
“我己约好胡小平,除非你肯一起。我看你不肯一起。”
小冰看着晓敏,他一向没有兴人争的习惯、也不认为争回来的人与事有什么好。
晓敏看清他的性格,摸得很准。
“改天吧。”他平和的说。
胡小平却失约,他留下一张条子这样说:我与温哥华地保老刘有紧要事商量、
一次约,歉甚。
歉他的鬼。晓敏买了一大堆新鲜鱼
瓜果蔬菜,只得
进冰箱,另做罐头汤吃。
她拨电话给范里,一位男士来接听“范里不在,谁找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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