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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原该昏睡的人正对她眨眼,那疲倦的眸中有太多不知情的东西,卿鸿又是一震,勇气在刚才全都挥发殆尽,双脚发软,她倒坐在边,与容韬面对着面。

 “再流利也比不上你。”她受伤地说“你是个大骗子,大叛徒,凭什么指责我,我这么做…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她合上眼不愿再说,泪珠漏了强掩的情感。

 “你对我是在乎?抑或鄙视?”他声音沙哑,边带着嘲弄。

 闻言,卿鸿的眼泪纷飞坠落,不说话,只是拼了命摇头。

 不懂呵…所有的事情在一夜间换了样,该是真诚相待的两个人竟成陌路,她倾心于他,却触摸不到深刻的灵魂,对他来说她什么都不是了。

 “你欠我一个解释…”卿鸿鼻子,深深呼吸,话还没讲完,容韬忽然拉扯她怀中七八糟的衣物,正巧出那件纱裙。

 “你哪来的力气将裙子撕成这样?”

 卿鸿用力地将它扯回,赌气撇开头嚷着:“想到你欺骗我,把我耍弄得团团转,我就力气陡增,你、你太可恨了!”

 容韬反地想握她的手,上身要爬起,无可避免地牵动伤处,他呻一声,人又倒入被褥之中。

 “韬…”卿鸿又是惊呼,顿时真情。她扶住他,急急翻开被子查看包里腋下的布条,幸好殷红的血迹并未扩散,可血腥的气味漾在鼻尖,思及他伤上加伤,卿鸿眼睛,知道自己又要掉泪了。“一定很痛…一定很痛…怎么办?我不要你受伤呵…”晶莹的水珍珠滴在容韬如晦的脸上。

 气息是滚烫的,刚聚拢的意识又要四散飞去,感觉自己亟握住的小手正轻搅他的头,容韬忍下乍现的疼痛,望着那美丽、梨花带雨的脸庞,缓缓微笑。

 “你在乎我…卿儿,你在乎我…”

 他累了,只想静静沉睡,在她的温柔乡中。

 - - -

 那道口子让容韬高烧不退,再加上内伤未愈,他足足昏了两

 卿鸿想了许多,早已认命了,明明对他有气有怨,心仍舍不得他,所有的一切都锢在这个男人的掌中,她逃不了也不想逃了,不管他背地里多么丑陋,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她不改初衷,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她亲自系紧的情结连自己也打不开,问谁能解?

 这两每一碗葯全是卿鸿服侍着他喝下,容韬的意识时有时无,但大部分的时候他总陷入昏,喂葯得趁他稍微醒着,半强迫地灌下。

 但这个方法并不完美,葯汁容易溢出嘴边,常常熬了一大碗葯,真正进病入肚子里的只有一半。

 “韬…醒醒,该喝葯了。”

 卿鸿端着碗催促着,小心地把葯汁吹温,刚刚才替容韬擦拭身子,重新上葯,她的衣袖卷至上臂,出白的两截手腕。那伤口复原的状况良好,证明葯方子和葯膏都很有效,得双管齐下才行。

 卿鸿思索着,再次轻唤:“韬,葯熬好了,得喝下葯身子才能复原呵…”她对现下的他,没有争执、没有怒怨,只有心痛的温柔。

 “唔…”动了动眼睫,容韬眼睛睁开些微细,无焦距地游移。

 “来,嘴巴张开。”她哄着,舀起一汤匙的葯抵住他的

 容韬抿了抿嘴,浓眉马上蹙起,厌恶极了那股葯味,他眼睛迳自地闭上,头一偏,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故意相应不理。

 卿鸿不肯放弃,试着又唤了几回,匙中的葯缓缓灌入容韬微启的口中,却由嘴角了出来,沾了他的下颚和衣领。

 “唉…”她苦恼长叹,看来不用点技巧行不通的。

 卿鸿打量窗外确定无第三者,以碗就口,她含住一口葯汁,贴着容韬的,小心翼翼让汤葯徐徐入,这个方法很管用,在无法以汤匙喂葯时,她总是这样对付他。可是好奇怪的,他明明退烧了,伤处的状况也良好,怎么昏睡的时候仍未减少,反倒有增长的现象?

 对这些,卿鸿无暇细想,反正葯他是一定得吃。哺葯的动作来回几次,终于剩下最后一口,将余下的葯汁含入嘴中,卿鸿放下碗,两手扶正容韬的脸,双眼自然的合上,她柔软的红触着他的,就在葯汁尽的一刹那间,她的小嘴猛然被男的舌窜入,除散葯味,他刚的气息卷走一切呼吸。

 “唔…你…”卿鸿两眼大张瞪得好圆,直直望进一双肆的瞳中,小小的头动弹不得,因容韬的大掌盖在她后脑勺上施加压力,她只能张着口任他尝弄。

 方寸由惊愕到全然的悸动,身子热烘烘的,卿鸿不由自主的轻,小手摸索他脸上的棱角。抵不住呵…她对他如同飞蛾扑火,即便让情字折磨得粉身碎骨,她依然执着那团烈焰,淬出一生的不悔。

 她的滋味甜如浆,容韬愈陷愈深,手臂紧紧困住了温暖娇躯,迫她伏在宽阔的膛上,却因用力过猛扯动了腋下伤处,容韬痛一口气,双臂稍稍放轻。

 “韬…”卿鸿紧张地挣开钳制,望见他额上细汗,她连忙查看裹伤的布条,担忧的说:“到伤口了!很痛吗?别又血呵…”小脸上多样面貌,容韬最爱她现在的模样,蛾眉微蹙、朱轻颤,眼眸的怜情明显易见,只对他一人展现。

 一直知道她聪敏慧黠,那对每看穿他的眼眸,映出两个自残形秽的自己。负伤那晚,他强撑到危险离去,见识到他那看似柔弱的子如何运用心机。他不能理解,她何来那股勇气能镇静而机敏地对付追捕他的人马,解除追身的危机?

 感觉两波热在脸上,卿鸿仰起头,瞧见那男子正清醒无比地端倪着自己,一时间,明白他玩着什么伎俩。

 “你明明就醒着,能自个儿起身喝葯却还瞒我,你、你就爱骗人,装病装痛,大骗子、大骗子…”她眼睛,想到方才喂葯的事,他摆明欺负她,心中好生难过,眼眶陡热。

 想着那些指责,容韬无话可辩,轻轻拉下她的素手,喑哑低语:“这次,真的痛。”是心的地方让她的泪灼疼了。

 评估他认真的程度,卿鸿眨着泪眼,红,还是不争气地问了“是伤口吗?定是到了,我去唤高猷过来瞧瞧。”他的伤要极度保密,幸得高“总管”什么都得管,这伤口高猷还能料理。

 容韬拉住她的手,定定看住她“伤口疼,其他地方也疼。”

 “哪里?!你还伤了什么地方?”如预料中,美丽的脸庞忧心忡忡,眼中慧黠暂失,轻易教人骗取。“是口吗?”她问着,掌心抵住容韬的左边肌,力道适中地按着。

 “还是疼,光用按摩没效。”容韬皱眉。

 卿鸿心疼地咬“如果我会武功,就能帮你调息养气。”

 “不识武…你也可以,只要…这样…”又来一次,他着卿鸿的脑后,将那可人的脸蛋按向自己,在无丝毫防备之下,柔软双已教他捕获。

 醉人死的绵,他咬她下的丰美,舌描绘着轮廓,然后深深探进,卿鸿不依地扭动头颅,口中发出声声嘤咛。他、他竟又欺她!卿鸿恨死自己了,不敢相信会愚昧至此。

 包惨的是,她抡起拳头却不敢打他,也不敢用力挣扎,怕自己的花拳绣腿若招呼到他身上,又要弄疼他的伤口。

 好委屈,她放弃了,任他爱怎样便怎样吧!卿鸿模糊想着,泪水无声无息溢了满颊,连带沾染上容韬的脸。

 察觉她的转变,容韬放过那张受滋润、红滟滟的,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爱逗着她、捉弄她,瞧着她为他怜忧费解的神态会有份莫名的足,但矛盾的是他不爱见她哭,那令人万般心烦。

 “我的吻这么难以忍受?”长指轻扣她的粉颚。

 瞧那模样可有重病未愈的容?卿鸿哀怨凝着眼前男子,双颊不知是因气愤、挣扎还是羞赧,嫣红两片,紧紧抿着却不说话。

 “无话可说?”容韬吊高一边眉,似笑非笑“那就再试试了。”说完,头又俯下。

 卿鸿偏过头,双掌抵制他贴近的膛,不教容韬得逞,幽幽喊道:“在你心中我算什么?你总爱愚弄人,一次又一次,我们是夫,拜过天地换了誓言,你、你却一直都在欺瞒我…”略顿了顿,她的控诉夹带压抑的哽咽,发觉自己很软弱。“对你而言,我是外人,永远只能是个外人…”

 敛眉垂眼,容韬望了那张雅致的脸好些时候,静静聆听她的指责,稳住飘摇的心神,他淡淡问:“那些事…你知道多少?”

 “两个不容并存的身份、两种界定模糊的忠诚,这些够不够多?”卿鸿勇敢地视他。这两,她强令高猷将事实真相说明,他以往错看她,误将睡狮比作猫儿,自卿鸿那晚大发威严后,他是一朝被蛇咬,待她的态度恭谨中多了点惧意。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如此器重你,将北疆的兵权托付,给予你完全的信任,你不该辜负圣意,做一只双头蛇。”卿鸿对阎王寨是全然陌生的,以为是那种坏事干尽的土匪窝,她好伤心,说话又犀又辣“再不觉悟,有朝一若事迹败,北提督的身份也救不了你。”

 容韬脸上寒霜渐聚“我的罪是要诛九族,届时你也逃不了,连带整个靖王府,还有你的娘亲。”

 “你…”她满心气苦,凄恻地望住他。

 容韬眼神深晦而神秘,那温和的假相不再,他伸出食指点住卿鸿的,手掌缓缓滑向粉颈项,嘴角残酷地扬了扬。

 “若我够理智,现在就该杀了你。”

 阎王寨几百条的性命受她威胁,她是倍受呵护的皇族女,承受皇家恩泽长成的郡主,他丝毫没有把握她能严守秘密,不知她的心倾注何处…是朝廷?抑或卸除北提督名号、身为阎王寨二当家的自己?

 理智是多么可爱的东西,面对她容韬却丧失了这种能力。

 “你真想杀我?”卿鸿吐气如兰,每一下的呼吸都感觉到他施在颈上的压力。

 幽幽望住他,心中并不害怕。他是她的良人呵,初次相遇便将情怀托付,纵使有朝一他成了恶鬼,她也愿意随他坠入那无间地狱。

 “杀了我吧,死人…绝对不会漏你的秘密。”

 太后的这场指婚她得到什么?卿鸿合上眼,下意识思索着,然后她幽静浅笑,体会了那个答案。

 得了欺、得了骗,也得了爱,是她对他的爱,绵绵长长她爱他。

 卿鸿感到颈项一阵紧窒,紧闭着眼,反地张开口想得到更多空气。

 然后那痛苦的束缚瞬间消失了,小口完全让容韬以封住。他的舌如人无人之境,强而霸的主宰她每次呼吸,搁在颈上的大手改而探进她的衣襟,糙的掌心结实地覆住柔软椒

 为何心头郁郁难平?容韬不愿理会,将它归咎受创的内息。

 不顾伤处,他带着风暴拉开卿鸿上身衣衫,长指一勾,在她无力抗拒下解掉贴身肚兜的系带,那晶莹剔透的女体盈盈展的同时,容韬喉间逸出清楚而痛苦的低吼,一切再难自持。

 “死,也要一起。”他首次任,将性命在她手上,赌了这回。

 这一夜,他彻底让卿鸿尝尽瞬间死亡的感觉,用另一种狂暴且炽烈的方法,他疯狂的要了她。

 - - -

 三笑楼如往常的喧哗扰攘,二楼聚贤厅内酒瓶滚了一地,那名男子不再倚杆而坐,以往的闲情畅意转为满腔苦涩。

 容韬瞧不起目前的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离掌握,他失去常心,不再是剽悍的北提督,也没资格身为阎王寨的二当家,他拥有容韬的躯壳,却不见内在的灵魂。

 小厅的门打开,武尘看了眼里头,面对满地凌乱已习以为常,他掉头朝身后跑堂的代:“二爷的酒钱照算,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去!韬还当这些酒是天上掉下来的?心情大好来灌酒,心情不好也来灌酒!

 “韬,节制一些,你的伤口尚未复原。”说着,武尘徐徐步入,换他优雅地斜倚栏杆,由高往下俯瞰,城南大街的繁荣尽入眼底。

 容韬不听,囫囵地又了一口。他为何不醉?一醉解千愁啊…“你发什么疯?”武尘看不过去,出手夺下酒瓶。

 双手空空如也,容韬怔怔望住自己的大掌,突然将脸埋入其中,半晌,他疲惫地说:“我不是我,什么角色都不对了,她悉了所有秘密,若顾及兄弟们安危,我该下手杀她。”

 “杀她?卿鸿郡主?”武尘微愕。有情便不了苦,有本事教韬变成这副德行,那位尚未谋面的郡主嫂子,除了一的人品,定有特别之处。

 “下下策。”武尘不以为然地嗤了声,斜斜睨着他“好歹郡主那晚没将真相抖出,还略施小计挡掉朝廷的人,她袒护了你,阎王寨欠她一份情,你为兄弟安危下杀手,岂不是将阎王寨陷于不义?”那晚的危急高猷事后派人过来知会,而容灿上三笑楼时亦同武尘谈过。

 容韬明显一震,抬起头,眉心轻见苦恼,想表示什么又理不清思绪。

 假咳了咳清清喉咙,武尘继而道:“其实这问题不难解决。”待他吸引容韬所有注意,才慢如老牛的说:“把她拐进阎王寨不就得了?”

 毫无建设的建言。容韬撇开脸又想喝酒,可是看来拨去,身旁的酒瓶全空空见底,他挫败地发掌击毁,空瓶的碎片顿时散成一地。

 “她是皇族郡主。”怎可能接纳他第二个身份?

 容韬阴郁地以手支额,头有些轻眩,若是醉酒,心头不该沉甸甸的。

 严格说来,容韬是结拜二哥,但武尘与他们双生兄弟年岁相同,相处方式不是长与幼的关系而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而容韬这模样,武尘生平首见,内心愕然之余,大略也猜出他苦恼为何。

 “她嫁了你便不是皇族之女,她是你的子,该以你为依归。”

 那些话清脆敲入容韬心房,举目注视倚在栏杆、回望外边的武尘,那侧面竟也忧郁。

 容韬不假思索地问:“你有心事?”

 “任谁皆有。”武尘并未否认也不愿多说。楼外大街,高猷亦步亦趋跟在一名面罩青纱的女子身后,他了解的笑了笑,扭过头好整以暇地坐下,淡淡地说:“韬,有人找你来了。”好戏!而且空前绝后。

 容韬不懂他卖什么关子,只想夺回教他拿走、唯一装有酒的瓶子,撑起身体还没踏出一步,聚贤厅的门忽然教人打开以不太客气的力道。

 “你竟跑来这儿喝酒?!”满地碎残,一屋子酒气,卿鸿贤淑温良的神态再次消失。她为他的失踪在府里急得不得了,怕他伤尚未养好,又遇埋伏,而他、他…“你竟然喝酒?!”她拉高音量重申一次,怒红的双颊连青纱也藏不住,眼眸气苦地瞪住容韬。

 “你来只为了说这一句吗?我的确喝酒,还喝了不少,而且会继续再喝。”语调平静,赌气的意味却十分浓重,容韬气她更气恨自己。突地,他转向挨着门站立的高猷冷冷地说:“她知道得已够多,你带她来此,岂不是将三笑楼和四爷一起牵连进去!”

 面对他的怒气,高猷面不改,恭敬垂手福身,从容回说:“夫人知了那晚的来龙去脉,爷对此事并无表示,属下以为您与夫人已取得共识,夫人成为阎王寨的一分子。”

 最后那句话令卿鸿微微一震,脸色白了白,那反应没有逃过容韬的利眼,他冷淡地抿着。她鄙视那个身份吗?他却以那身份为荣。

 从未考虑过那个可能,让自己也成阎王寨的一员,乍听之下荒谬可笑,但细细推敲,她为了这个男子早不知如何辨别是非,织在心头的是他的一言一行,既已爱上她就要他的两面,一个真实的容韬。

 沉淀心绪,卿鸿环了眼厅内,缓缓步向栏杆旁那名男子,盈盈一拜。

 “四爷,此番前来有失礼数,卿鸿本该正式拜会,但一时心急,才未经知会便直接闯入,还请四爷海涵。”在来的路上高猷已点明武尘的身份,至于三笑楼探子营之事并未透

 “嫂子毋需多礼。”武尘连忙起身作揖,诚恳以对,同时望见对方眼中的真诚真意。他瞄了瞄脸色阴沉的容韬,和煦地说:“嫂子亲自前来,武尘应得好生款待,待会儿我命人设下仿膳宴席,嫂子帮武尘评鉴评鉴,瞧那大厨手艺可否追过宫内御厨。”

 “这…我…”卿鸿怔了怔,下意识瞥向容韬。

 武尘爱怎么捉弄就怎么做吧,明知他故意怒自己,他竟还往那圈儿跳。由府里躲至三笑搂,她又寻来,连个喝酒的地方也被剥夺,他重重冷哼,不想继续留下,一旋身人已出了厅门。

 “韬…”卿鸿唤他,他不理睬,转过头,她朝武尘说:“找一你来提督府,我做几道菜给你吃。”留下一抹笑,她匆匆寻容韬。

 “嫂子。”武尘双眼温朗唤住了她,决定帮她帮到底。“要找容韬吗?我倒是有条捷径。”

 “真的?”卿鸿不疑有他,快步朝回走。

 “所言不假。”嘿嘿,时机正好!

 武尘冷不防扣住卿鸿上臂,单手往栏外一推,伴随女子的惊呼,他朝楼下大喊:“韬,接住!”

 容韬正跨上马背,头顶忽传声响,他抬眼往声音源头望去,见那景象吓得差些气绝。想也没想,他由马背提气上跃,在半空处截住卿鸿坠落的身子,以一个完美的弧度重新落在马上。

 “卿儿!”隔着薄如蝉翼的面纱,容韬抚着她苍白的脸,发现那小扇模样的眼睫轻轻颤抖,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时回不过神来。

 懊死的武尘,竟然将她从楼上推落!

 容韬顾不得大街上人来人往,扬首暴喊:“武尘!”

 楼上回应狂放的笑声,却不见有人探出身子。

 聚拢的人愈来愈多,好几双眼全落在三笑楼外骑马又怀抱佳人的男子身上。

 鸿卿小手扯动他的前襟,容韬怒气难平地低下头,她已睁开眼眸,面容仍旧雪白,但眼中的精神未曾折损,只是气息有些轻

 “快走…若教威远侯或曹雍的人盯上,那就不好了。”

 环视大街的景况,又瞧瞧怀中气弱的女子,容韬硬是下脾气,用力扯过缰绳,他踢动马腹将卿鸿带离众目暌暌的三笑楼前。

 瞧来,容韬的内力恢复了八、九成了。三笑楼上那个罪魁祸首正优雅地啜饮着清茶,嘴边笑意未退。

 “四爷未免过狠。”高猷不改平静语气。

 武尘放下杯子,似乎想到什么,慢条斯理将手伸到他面前。“一百五十两。”

 “什么?”

 “你们家那位爷从以前欠至今的酒钱,外加酒瓶毁损赔偿,请一次付清。”

 斑猷瞪住他,喃喃地说:“您真的很狠。”

 第七章同命鸟

 快马奔驰,容韬并未返回提督府,卿鸿闭着眼靠在他怀中,风面飞扑,熟悉的男气味团团将她包围。

 感觉马匹的撒蹄改为缓慢跺步,鼻间漫着一股青草气息,卿鸿睁开明眸,些些放开了紧抱容韬际的手,他们来到城郊,放眼望去皆是个翠的青草绿地,不远处,牧童们放牧着牛只羊群,夹杂几声狗吠。

 “好美…”呢喃着,她坐正身躯,着的看着这一切,仿佛回到十二岁前美丽的记忆,在四川成都一家三口平淡却快活的日子。

 自回京城,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看花草树木除了在自家的王府花园,便是入宫陪太后游赏御花园,已有好久卿鸿不曾见过绿油油的大片草地,她深深了一口气,空气中的芬芳带有自然的草腥味。

 “你不怕了?”身后男子没头没脑地问。

 卿鸿不明白,在他怀中回首,两人靠得这么近,两张就要相抵了。

 容韬没让机会白白溜走,倾身印住她纱下的软,轻轻啄着,心中纵使留有怒气,在这一刻,也化成涓涓水,让浑身骤起的炽焰蒸发成无形。

 半晌,他抬起头,表情淡淡的,却深刻地睨着她。

 “刚刚坠楼的恐惧你释怀了?”

 卿鸿红了双颊,那吻蜻蜓点水,像飘落在湖心的叶,泛起圈圈涟漪。

 “我没事,只是突然怔住了。”他的兄弟原来都是重心机的人。卿鸿回想起容灿皮笑不笑的神态和武尘的手段,不自觉地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她叹了一声。物以类聚呵…莫怪,他这般的爱欺骗人。

 容韬跃下马背,回身将手握在她纤上,轻松地抱下她,在卿鸿双脚落地后,大掌仍未离去,紧紧揽住她的

 他不说话,温暖的暗缓缓推挤着两人,卿鸿小手平贴着他的膛,一边是强而有力的跳动,一边是衣下裹伤的布条,她的右手移向那腋下的伤,怜惜地责斥:“喝那么多酒伤口更难愈合,你对我发脾气,又何需糟蹋自己?”

 盯了一会儿那小小头颅,容韬勉强启口:“那伤早不碍事。”

 许久不见回应,他勾起一迳低垂的螓首,那莲花般的小脸上泪濡了青纱。容韬内心一怔,早先坠褛时她半滴泪也没掉,现在却哭得像个泪人儿,他不懂她的心思,无奈地叹气,手指揭下她的面纱,替她拭净双颊的泪水。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不将事情谈开,一切都僵在原地。

 卿鸿正有此意,眨?犴岫ǖ氐阃犯揭椋悄Q苁墙亢洳辉偈媚铮偈滞蹲慊沽羯倥拇空妗?br>
 容韬差些瞧痴了!清清喉咙撇开头,他的大掌握住一边柔荑,两人手牵着手在青草地上漫步。他不能看她的眼眸,一看理智便被走,将该说与该做的事全部置之脑后。

 他的力道并不温柔,卿鸿跟在他身边,望着两手合。他的古铜和自己的白皙,虽然突兀却这么温暖,牵手一生呵…这便是夫。不管以往的风雨,前路漫漫,她想成为他倾诉心事的对象,没有欺瞒,没有怀疑,她要以最真诚的心念待他,如婚礼上她对天地许下的承诺…永结同心,祸福与共。

 “那夜你不杀我,为什么?”真如高总管所说他承认了她,将她视为真正的亲人,亦是阎王寨的一分子?

 那夜,发生太多事。相偕走了十几步,容韬才缓缓地说:“你替我掩饰挡下那批人马,武尘说得对,我不能取你性命。”找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心稍稍放松,脑中突然闪过武尘提过的话:将她拐进阎王寨。

 “是吗?”方寸引起刺痛,为了他的答案。“一夜夫恩,我以为…我以为你多少在乎着我,难道不是吗?”

 容韬全力思索该如何拐人,身边却逸出痴怨的幽然语气,他停下漫无目的的脚步,侧身瞧她,而卿鸿仍恍惚地向前走,容韬轻巧使力,扯住她的小手往怀中一带,将柔软的身躯扣在臂弯里。

 “你我已成夫,心却没法靠在一起,我宁可死在你手中,也不要你心存怀疑。”卿鸿说着,却低低呜咽了起来。

 她的眼眶了又干、干了又,有时一对他要哭上好几回,偏偏遇上危急险状,又镇静得不掉一滴泪。容韬不再尝试阻止,干脆任由她哭泣,让自己的膛去承接那些润珍珠。

 “我从没打算娶一个皇亲国戚,太后的指婚我不得不从,可没想到娶的是你。事实上,我快却又矛盾。”顿了顿,感觉怀中小脸微微扬起,他低下头,眼中的情绪首次不被压抑,灼灼地望入卿鸿澄清得有如两口渊潭的眸子中。

 “你是皇族郡主,是太后身边的人,若知悉真相会以何种态度待我?我不能赌,只好隐瞒。每每望住你,总觉得自己是一只困兽,你是我的结发,我竟无法以真实面貌对你。”

 眼泪凝在眼眶中,卿鸿忘了哭泣,为他的话而心若飞絮,她瞧得这般深,领略了容韬眼底晦涩的阴影和心中翻腾的烈焰。她丧失了自己,由他的一句一言主宰心绪,可以让她飘扬在天云外,也能教她跌入无情的炼狱。

 一会儿,她轻轻问:“你为何快…又为何矛盾?”

 容韬定定凝眸,两人杂轻缓的气息,部分的神智又要离而去了。

 “那时在城南大街,我见到一位翠衣女子,此后心中牵挂。然后,你闯进书阁的那一刻,你的脸庞乍现眼前,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子,我为此快。但返回现实,思及你我的身份,想做一对相知相守的夫,只能痴人说梦。”

 “不是、不是、不是梦话啊…”卿鸿连番喊着,美丽的小脸闪动美丽的光华,美丽已不足形容她的模样。

 猛地,两只藕臂紧紧攀住容韬的颈项,她踮高脚尖,将大半的重量倚在他身上,颊贴着他的,让细细胡须微扎着粉的肌肤,她方寸有无限柔情。

 “我是容韬的子,我不当卿鸿郡主,我要做你的结发。”

 相知相守呵…这句誓言震撼卿鸿的心。

 容韬合上双目,静静体会怀中的软玉温香,思起武尘的建言,斟酌着那个可能。这比杀她来得容易,让她全部心思皆在自己身上,哄也好、骗也好,怎么也得拖她下水,将这女子拐入阎王寨。

 他是最有价值的饵、最大的因,而目前瞧来,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只除了心…微微浮动,他分不清对她所说的是真是假,太流利的谎言往往演变成真,是盖弥彰的声音。

 “像你说的那句话。”她轻软的语调贴着耳际。

 “什么?”容韬不明就里。

 抬起头,她几乎对住他的鼻尖,水眸演出无限风情,幽柔放

 “我们不是同林鸟,是同命鸟呵…死,也要一起。”执着、信任和全然的托付,她认真对待他每一句话,坠得更深更沉,在容韬故布的情网。

 片刻,他们凝望彼此,天边红霞灿烂,在两人身上洒染金红光华,然后好风助长,教她淡雅的香气点燃方寸的情焰,容韬的表情很复杂,低哑地逸出长叹,他自然地俯下,侧着头吻住了她。

 卿鸿记不得什么了,耳边仿佛听见牧童吹着笛儿,畅清脆的音调随风在草坡上跳跃,一曲曲,这么的美妙。

 - - -

 接下来的日子如般甜腻,他们做一对真正的夫

 容韬以养病为由继续待在府中,尚未恢复职位。这段时间,他几乎时时与卿鸿一起,像一对平凡夫,共度晨昏,看朝阳红霞,看暮雨寒天,兴起时相对弈棋、共品清茗,这样的相处犹似梦中,时时刻刻,卿鸿分外珍惜。

 但,平静是表面的,那底下仿佛隐藏着一股莫名的暗正蠢蠢动,卿鸿或者感受到了,却选择了忽略。

 夫相处,首重真诚。她相信容韬,并且再一次毫无保留的释放满腹的情感,若换回的依然是情伤,她将不能自处,决定就此孤独。

 天气稍稍转凉,午后阳光掩进云层中,风感觉有些沁冷。

 主房里卿鸿低垂着头,出一截白的颈子,膝上摆着深青颜色的布料,她专注的持着绣针密密纫,一丝一线极其用心。那是件宽大的罩袍,以深青为主,领边和袖口滚上淡蓝,刺出条条纹路,或直或斜,成为素雅的点缀。

 斜倚在上的男子放下书卷,悄悄靠近,他不动声在卿鸿身后坐下,然后便身过去,以捉弄着那片玉颈,同一时间,健臂已由后头揽住卿鸿的上身,教她动弹不得。

 “卿儿,陪我说话。”容韬轻咬她的耳垂,感觉怀里的人儿轻轻战栗。

 “我做衣服给你呢,只差几针就完成了,你别闹我。”卿鸿娇声斥着,扭着头,怎么也躲不掉那如影随形的

 容韬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瞄了瞄那件罩袍,不在乎的说:“我的衣衫够多了,何必如此费神。”

 “这是卿儿亲手裁,意义自是不同,天气再来就冷了,我还得为你添几件冬衣。”她侧目望他,柔情似水。

 容韬则乘机撇过脸,稳稳含住那张小口,绵了一会儿,卿鸿偏过头让他的吻落在颈窝,努力躲开他伸向衣襟的魔掌,在容韬怀中挣扎了起来。

 “韬…不要,你正经点啦。”

 “卿儿,你好香…”他留恋着她柔软的耳垂,呵出温热气息。

 “不行。”他们俩在上消磨太多时间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红着脸,卿鸿轻喊:“你、你再胡闹,我真的不理人了。”

 容韬皱皱脸十分委屈的样子,放缓攻势,鼻尖探入她如云长发,狠狠地汲取幽香,语气像个孩子“你别不理我。”

 卿鸿忍住笑,心头柔柔软软“我要替你裁衣服呢。”她挣开他站起身,还连带将容韬拉起“来,将双手平举。”

 容韬无异议地照做,然后将那件即将完工的罩袍披挂在肩,卿鸿小手好忙碌,以他的身长量定了位置,迅速地在布料两腋和扣子的地方做上记号。

 “行了,只差上扣子。”她说着,歪着头颅自顾自端详。

 平举的手臂突然动作,容韬没有放下,反倒圈套住身前小小娇躯,邀功地说:“你的命令我都乖乖遵从了,卿儿,你不觉得该给奖励吗?”

 “奖励?”卿鸿重复他的话,脸蛋嫣红,感觉到罩袍下壮硕的肌。

 “对,奖励。”容韬笑得好轻佻,舌坏习惯着她的颊,在卿鸿的耳边咬了一阵,呢喃着心里期盼的奖赏。

 这个男人坏得很!听了他的话卿鸿脸都要烧着了。

 但,十二万分可惜,突来的叩门声如一盆寒冬冷水,兜头浇熄房中正燃起的火苗,不必猜测,外头的人定是那不怕死、尽忠职守的府内总管高猷。

 “这会儿又所为何事?!”未等来者开口,容韬已火爆扬声。

 斑猷仍是一贯平静的语调回话,丝毫不惧容韬的怒气。

 “爷,外头有贵客来访,是靖王爷,夫人娘家的亲戚。”

 “舅父?!”

 卿鸿小脸满是惊讶欣喜,而容韬则一脸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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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大厅,下人在靖王爷面前敬奉上茶,然后恭谨地退至后头。

 “王爷请用,这是火焙的金不换,温而不蕴,十分清香。”容韬从容解说,心思已百转千折。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天生防备的因子在血窜,眼底的估量密密隐起,挂上温和的假面。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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