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平凡的伤势痊愈得慢,过了几天脸色才有丝正常的颜色。
“蒙古大夫!不过破皮的小伤反而越医越严重了。”绿
下站着嘟嚷不休的蓝非,对阵阵扑来的木材灰尘又问又躲,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几尺外,散置着各式各样的木材,身着皮革围裙的戈尔真专心刨刮木头外皮,只见不一会儿木头丑陋的外皮尽去,
出光滑的肌理。
“戈尔真,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蓝非大吼。该下地狱的东西,害他尔雅的形象全没了。
“大夫只负责治疗
体的伤,她存心不活我又能怎样!”他摩抚木头的纹路,就像对待挚爱的恋人。
“怎么会?”蓝非不解。她明明好端端一个人呀。
“隔行如隔山,不知道就不要问,免得蠢相毕
,丢人!”他最讨厌工作的时候身边有人,偏偏还杵了个不识相的烦人
。
“就因为不懂我才问,不
‘下’问。”想占他蓝非便宜?门都没有!两人在外面斗得不可开
。
屋里头…
“小姐,把葯喝了吧!良葯苦口。”漏夜被派来侍候的小善将凉透的葯汁端到平凡
前。
她支起身子,就嘴将苦涩的草葯一口喝光:“谢谢。”“小姐不要跟小善客气,你这样看得我好心疼,小姐,求求你快点好起来。”两泡眼泪含在她眼中,端的是真情
。
平凡虚弱地微笑,伸手握住小善的手:“我会的。”
什么叫绝望她不清楚,只是一颗心空
,无依无靠。如果她能恨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些,但,事与愿违,即使身心都受创,她还是无法恨他,恨那个让她痛苦不堪、爱恨混淆的独孤胤。
“才几天,你对她要求太严格了。”缓步走进来的独孤吹云打了圆场。
“皇…皇…”面对卓尔不群的独孤吹云,又从平凡口中知道他特殊的身份背景,小善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
“我不是皇帝,你的主子只有一个。”他从不眷恋以前的权位。
“是,大爷。”小善福了福,退下。
“大哥。”
“看起来今天的你比前两天都好。”他发觉平凡就算面
笑容,也带着不自觉的薄愁。
“为了我,耽误了你的行程。”平凡垂首,十分愧疚地。
“是蓝非告诉你的?”
“嗯。”“不急在一时,那花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让我见到,许多事是无法勉强的。”
“大哥!”她苍白的脸蛋倏地泛起少许酡红“请让平凡跟着你,我可以为你洗衣烧饭整理杂务,但是绝对不会干预你思念黄蝶姐姐的心。”
“不行!”悍然出声的是平凡以为绝不可能再出现的独孤胤。他身后跟着进来看热闹的蓝非和戈尔真。他脸上满满的怒气掩饰了曾经逗留的担忧。
平凡想挪开痴恋他脸孔的眼睛,却不得要领,为了不让倾
的感情被察觉,她干脆重重闭上眼眸。
独孤胤心中一痛,她竟连看他一眼也不愿!
对男女情事他绝少花力气,只要他有这方面的需求,一声令下,便有女人使尽浑身解数伺候他,就怕他不满意,他也一直习以为常。
女人,是男
权力下的附属品,可有可无,随便抓都一大把。但是,他遇见了眼前这个小女人,她让他寝食难安,不管做什么就是会不时想起她怯怯的脸蛋,甜滋滋的笑容,然而,她的笑脸不见了。据说,他身边每一个侍卫随从,全都若有似无地指责、暗示她的离去全是他的错,该死!一群造反的东西!
“你是我的爱妃,凭什么去帮他洗衣煮饭?”
爱妃?他对她真的有爱吗?
她干脆转脸面壁,只是这一动难免牵动伤口,她瑟缩的模样落人独孤胤眼中,让他一阵心痛。
她折磨得人发狂,他看不下去了。
“你是我的人,服从是女人的职责。”他口才毫无长进。
众人纷纷摇头。这家伙旧态不改,要回这个老婆,肯定是没希望了。
“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放过我吧!”她语带哽咽。
把人惹哭,这下看他怎么收拾!蓝非和戈尔真难得有志一同地
换会意的眼神。没办法,独孤胤的乖戾桀恶是群龙之最,百年难得看见他人
大发的一面,而且,显然的,平凡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着实不轻,要看戏,千百年搞不好只有这么一回,不把握的人是呆瓜。
“休想!”他咬牙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同人和被子卷入怀中,强行带走平凡。
众人被他飞扬跋扈、不顾一切的做法给骇住了。
“谁敢阻挠我,就是我的敌人!”他杀气腾腾。
没人怀疑他语气里的可能
有多强,因为那只是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要…”平凡挣扎着从被褥里抬头。
“别怕,我,绝不再对你动
,请相信我这一次。”他一字一字,看得出言语间全是挣扎。他豁出去了,就算变成话柄也不在乎。
“我不相信,跟你回皇宫去,我宁可去死!”在爱他的海中沉浮,一下冷,一下热,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要的是什么,让她好好静一静吧!
“如果你死了,想想你的家人,你不想拖累他们是吗?”
“独孤胤!”平凡怒极攻心,一口血
了出来,人随即晕过去了。
“完了!”蓝非掩脸。
瓣尔真浓眉深锁。
独孤吹云跨步直趋独孤胤面前,清湛如星的眼直视着他懊恼又烦恼的脸:“你非带走她不可?”
他痛苦地点头,一边用手拭去平凡嘴角的血迹。
独孤吹云
感地发现独孤胤的手居然是颤抖的。
“去吧!”
独孤胤迅速抬头,眼中漾着感激。
就算要打败这些朋友才能带走她,他也不惜玉石俱焚,但是,他们一句苛责的话提都没提,这是信任他对平凡的一片真心,他们相信他。
“别忘大婚的时候要通知我们。”蓝非说。
“被你爱上的女人真是倒霉。”这是出口没句好话的戈尔真的临别赠言。
“告辞。”密密将平凡包裹,他们要回家了。
独孤胤策马飞奔,归心似箭。
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骑经过重重广场殿宇,旋即入了宫。马未停蹄,去势犹快,着急的他身形已如流星闪电般把平凡送回寝宫,这过程一气呵成,就像行云
水一般。
侍女们
头接耳,脸上一片欣喜。
“小姐回来了。”“你们下去。另外,传朕旨意,要燕奴将侍女小善带回。”
“是。”侍女们异口同声。
闲杂人尽去,独孤胤这才转回头,正视平凡苍白的容颜。
他的感情居然到了被人放弃的时候才迸发出来,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是笨拙的他始终不懂爱一个人也需要温柔,他一直苦等有人能听到他潜藏的呐喊。明明她就近在眼前,他却不知珍惜,现在赫然醒悟会不会太迟?
和她的脸相熨贴,多
不曾安定的心仿佛找到温馨的避风港。他害怕她不在时的寂寞,她不在他身旁时,那种死寂就像失去一切的空
…
“唔…”一股沉重的力量
迫着平凡的
,她昏沉地醒来,看到的是独孤胤飞快昂起的头。
是他一直趴在她身上吗?忽地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忽冷忽热的他叫她如何自处?她要拿自己的心情怎么办?
他的眼闪烁着喜悦:“你醒了,我让御厨给你熬点东西果腹。”说完,便要唤人。
“不必。”他与她相距咫尺,熟悉的体味绦绕着她的嗅觉,可恨呐!她的理智要自己离开他,
体却叛逃理智。
“你别生气,带伤的身子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好不容易逃出去的人这会又被押解回来,为了不想让自己矛盾的心情瓦解,平凡干脆闭嘴。不理他,他也没辙吧!
闭上眼,不料熟悉的
铺气味,加上疲乏的身子,使她在筋疲力竭之余,沉沉睡着了。
见她入睡,独孤胤检视她受伤的背,眼中悒
深浓,悒
里全是自责。
“对不起。”他垂首低语。她雪白身上那抹深长的殷红将是他
口永远的痛。
“皇上,属下有事秉告。”独孤胤兀自发愣之际,殿外不适时地传来燕奴的声响。
“进来。”
“东国太子派外
使节来访。”
“我们跟他素无邦
。”“皇上要接见吗?”
“派人来帮朕着装。”他离开一下应该不碍事“小善的事朕会另派人去,你留在这里,她若醒来马上通知我。”
“属下知晓。”
宇深楼重,层层叠叠,忠心戍守在寝殿外的燕奴耳听八方,不怎么中看的脸因为凝神专注更显严肃。
“有刺客!”不知谁喊,瞬息,晃动的人影和杂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关上殿门,保护小姐!”主子的安全是首要之务。
他—声令下,由暗处汹涌如
地窜出许多卫兵,迅速又不失整齐地缉拿刺客而去。
寝宫外喧闹异常,寝宫内却由天井落下一
绳索,机灵的劲装人落地无声,他点住平凡的重要
道,把人往肩膀一抛,又敏捷地攀登绳子,这来回不过眨眼,行动力惊人。
一着声东击西,人去楼空。
金銮殿。
东国使者居然是东国太子本人。身为人中之龙果然风采非凡,他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你指责本王夺你太子妃,凭据呢?”龙椅上的独孤胤依然是副懒洋洋的模样,惟独
湛的豹眼潜伏着特有的精明。
说难听点,他不过在耍弄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太子。
“黄中枢尚书的闺女就是我未过门的太子妃。”
“黄纯儿?”
“正是。”
独孤胤吩咐下去:“将黄姑娘请到金銮殿来。”他倒想瞧瞧这猴儿能耍什么把戏来。
黄纯儿很快来到金銮殿。
她乍见东国太子表现得很吃惊,就像从来不认识这人一样。
“纯儿姑娘,据说令尊大人已经将你的终身许给东国太子,既有婚约为什么又答应入宫选妃?”独孤胤漫不经心地弄抚龙袍绣的珍珠鳞,口气不疾不徐。
“皇上,民女不认识什么太子,也不曾跟谁有过婚约。”她推得一干二净。
“唔。”独孤胤望向东国太子“你怎么说?”
“是黄尚书亲口应允于我的,我千里来履行婚诺新娘却不见,这教我回国如何向百姓
代?”他笔直看着独孤胤,言词句句中肯,毫无破绽可寻。
独孤胤搔了搔下巴,
出恶魔般的微笑。
“你们一唱一和是
精彩没错,可惜,朕最缺乏的就是耐
,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吧!”
“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明白。”黄纯儿刻意模糊一切。
“想知道你们天衣无
的破绽出在哪里吗?”他轻笑出声,嘴角的线条骤然变硬。
两人一同摇头。
“这不就是了。”只要他设下言词陷阱,谁能不入瓮!
两人一凛。这头一点不摆明他们关系暧昧?
“朕懒得追究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要的是答案。对朕演这场戏,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皇上说的话臣妾真的不明白。”
独孤胤收起微微的笑意,换上冷戾之
。
“不到黄河心不死,朕就成全你们。”
他脸上如鬼魅的表情看得众人心中一突,冷意沁入心窝。
“黄纯儿,你想杀我,只要说出理由,朕就成全你的愿望。”他要的是事实真相,就算拿自己当饵也无所谓。
黄纯儿一愣,美目杀意茂盛。
“不可,纯儿。”东国太子出声喝止。他们之前的计划没有这项。她们的目的只想
出黄蝶的死亡真相,也因为黄纯儿跟他做过不伤人命的保证,他才放胆让她入宫涉险。
黄纯儿骑虎难下,有口难言,对东国太子的阻止不理不睬。
“皇上,君无戏言!”群臣哗声。
独孤胤轻挥手制止喧嚣。
“就是这个,你眼中的杀意。普通女子哪来这么深切怨怼的眼神,就是它让你曝光的。你的美丽和黄蝶不相上下,但是气质迥然不同。”
“要你死还需要什么借口,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替她讨公道,这个理由够充足了吧?”计划中的美人计对独孤胤毫无效用。他对她一直是客气疏离,除了第一天进宫时跟她说过几句无关痛
的话,就把她丢在一旁。
是他的冷淡招来她后续的报复行动,怪不得谁。
“果然。”独孤胤低笑。她的答案和调查出来的事实一样“愚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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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杀人凶手居然还这么嚣张无状,今天,我绝对不会饶过你,受死吧!”拔出袖里藏匿的小刀,她意
冲上金阶。
她的肆无忌惮教人吃惊,御前侍卫剑拔弩张准备捉拿黄纯儿。“稍安勿躁。”独孤胤毫无表情“朕不喜欢替人背黑锅,在你要动手之前,先见一个人吧!”毋须示意,垂垂老矣的中枢尚书被侍从扶了出来:“爹!”黄纯儿叫喊出声。
“逆女,你居然瞒着我做出以下犯上的大罪,你你你…”他一口气
不上来,差点翻白眼。
“爹!”什么冲天厉气,在亲人面前全部销声匿迹。
中枢尚书缓过气来。“幸好我来得及阻止,否则你就要闯下滔天大祸啊!”这孩子是吃了熊心豹胆哪。
“老尚书,朕不想妨碍你教训女儿,要打要骂回家再去商量,别贻笑公堂。”三娘教子的戏码他不爱看,怎么老人家就爱这一套?
“是是是,老臣知晓。”
“爹,你干吗对他唯唯诺诺的?他害死了姐姐,他是咱们黄家的仇人。”她目中无人的指责又换来断续的
气声。
“你姐姐红颜薄命,跟皇上根本没有关系。”福祸逃讪,谁人都强求不得“那孩子从小有心病,要不是两位皇上厚爱有加,蝶儿哪能活过十七岁的年纪,你从小苞她分开,也难怪你不知道她的病情,今天你鲁莽行事,幸好皇上圣明开恩,否则你早就人头落地了,唉!”
“怎么是这样子!”她难以置信。
“手心手背都是
,做父亲的我难道会骗你吗?”这女儿真是顽固,做她父亲真辛苦。
“我明白了。”黄纯儿缓身跪下“民女知道身犯重罪,请皇上降罪。”
知过必改,她绝不是推倭责任的人。
独孤胤掀眉毫不作声。看在她为亲人出头的分上,他不会治罪于她,不过,小小的提心吊胆总是有需要的,这么大胆的女人是他仅见,将来身为她丈夫的人恐怕有苦头吃了。
他瞥向东国太子,对方先是一怔,却已然会意。苦笑之后长揖,表情里全是感激。
“起来。”冲着这一揖,独孤胤饶了她。
“皇上,这妖女冒犯了您,应该施以惩戒,否则对天下无以
代。”放马后炮的大臣飞快地落井下石,以彰显自己的忠贞爱国。
“哦?你说该怎么个罚法?”他当他真是昏君吗?
“中枢尚书虽已告老还乡,仍然领有国家薪俸,他纵女行恶,应该免除封号和封地,罚俸半年。”
“原来如此。”独孤胤似笑非笑“黄尚书纵女行凶,好大的罪行,那么,你们呢?可知身犯何罪?”
“臣…不知。”他全身一抖,老骨头开始发酸。
“黄纯儿如果真的拔刀弑朕,试问你会
身出来保护我的安全,还是逃之夭夭?朕以为是后者,你们贵为朝中重臣,论胆识连一个小女子都比不上,这是国家的不幸,百姓的悲哀,朕以为该罚俸解职的是你们。”他怒不形于
。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过惯安逸的脸全部盈满愧疚。
“朕不罚你们,但是,从今
起,我要你们在个人府中面壁思过一个月。”死罪不难,活罪才是痛苦,不偶尔给些苦头吃,让他们活得兢兢业业的,怎么称作皇帝哩。
“是。”他们要是再不思振作,混水摸鱼迟早都得被踢回家啃窝窝头了,往后可得把招子放亮才行。
“起奏皇上,民女有罪不敢起来。”黄纯儿低头,理直气壮的气焰早就不见。
“说!”
“平凡姐姐有危险了。”她原先的计划已经启动,最无辜的人恐怕已经遭殃了“民女的合伙同伴可能已经绑走了平凡姐姐,民女该死!”
她不想祸及无辜,恨只恨独孤胤太不把他少女的自尊放在眼底。他忽视她的美丽不说,在她面前将平凡保护得滴水不漏,诸如此类种种,他爱护平凡的行径早在后宫传闻沸腾,就算她不想知道都很困难,所以,带走平凡纯粹只是要让这男人吃点苦头而已。
独孤胤定定看住黄纯儿,眼瞳缩了又放,情绪摆渡在极端的天平上,良久,才开口,迸发的全是冰珠:“我要她一
头发都不能掉,否则你不止会
层皮。我绝不会轻饶对不起我的人!”
纵使黄纯儿艺高人胆大,也绝对不敢把独孤胤的话当成威胁,独孤胤说话算话,他要杀两个人就不会留下一个。黄纯儿这颗失而复得的项上人头是否能继续保住,全系在安危难卜的平凡身上了。
绑走平凡不过是游戏之作,只要把人找回来就没事了。黄纯儿想得安心,殊不知小小的雪花可能变成致人于死的大雪球,谁都不在意的尘埃也可能形成取人性命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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