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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牟为盼刚从父亲家走出来,手上提著母亲刚交给她的五个便当盒。这些不锈钢制的便当盒看来毫不起眼,但是每个盒盖上都黏有邹怀鲁的名字。为什么她帮怀鲁准备的便当盒会出现在爸爸家呢?这三个月来她一直很纳闷,每次怀鲁带饭盒上班那一天回来,总是会说便当盒忘在办公室里,然后隔个一天才又带另一个新的便当盒回来。

 她开始怀疑爸爸又在搞鬼了。抱持著这份疑心,牟为盼决心上禾隽集团一探究竟。

 十二点刚过三十分。整条街上挤满放出笼来觅食的上班族,牟为盼直接跟著一小群提著饭菜的员工挤进电梯里,她抚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对一个好心的男士笑了一下。

 “小姐上几楼?”

 “二十楼,麻烦你了。”

 那男士帮她按了楼数后,就转头跟其他人聊天。

 牟为盼小脚并拢,无聊地仰示指示灯。在这小空间里要漠视一切,不去听人家的闲聊也颇难的。

 “小张,刚才不是吃了吗?怎么又带了一个饭盒回来,怕饿啊!”“不是,是邹经理特别请我上隔壁大馆子订的。”说著掏出口袋里的纸条念著:“哪,听,红烧狮子头、酱烧牛小排、青炒豆苗和五蒸蛋。”

 “哇!邹经理还真难养,小小一个饭盒,还特别开菜单请大厨做啊!路边摊一个五十块的便当就够我偷笑了。”

 “哎呀,你不懂啦!”

 “我是不懂,我只懂得安分做我的小职员,哪敢要求天天有精致的饭盒吃啊!”说著看了一下灯“啊,十三楼,我的办公室到了,下班再一起去喝两杯。”

 “回头见。”

 牟为盼瞄了一下叫小张的男人手里的饭盒,谨慎地问著:“对不起,我刚不小心听到你和另一位先生的对话。这饭盒是哪买来的?”她看到对方怀疑地打量她一眼,便急忙解释:“我只想知道下次要订便当时,该上哪儿找。”

 “喔,恐怕也很难。那是因为汉川堂的老板和我们老板有情,才破例受理的。不然平时午餐可忙得很,哪有时间专程准备一个饭盒啊!啊,到了,对不起,我得走了。”

 牟为盼跟在这男人身后有段距离,见他走进办公室几分钟后,才慢慢走近行销部。

 心想,怀鲁到底在玩什么把戏?那些菜单和她准备的饭盒一模一样,莫非他吃不惯她做的菜?

 当她在长廊慢踱时,一名穿著西装的绅士匆匆从她身旁走了过去,疾快的步伐如虎生风,教她的短衫飘了起来。

 咦,那不是爸爸吗?他这个时候不去吃饭,跑到怀鲁的办公室做什么?牟为盼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躲在小会客椅旁看杂志,等爸爸出来后再说。

 二十分钟后,牟为盼透过一本金融杂志,瞄到牟冠宇手上拎著一个便当合走出来。

 嘿!那是她帮怀鲁准备的便当,怎么换成爸爸在吃!莫非邹怀鲁真的嫌她的手艺差,所以要她爸爸帮他解决午餐,自己再吃大厨做的料理?

 她不相信!他一直赞美她烧菜的手艺很好的。下班回家吃晚饭时也从没出嫌恶的表情过,一定是她看走眼了。想到这个可能,牟为盼马上将杂志往架上一放,起身朝怀鲁的办公室走去。

 秘书桌前无人,所以牟为盼不经通报直接开门入室。跳入她眼帘的第一幕便是邹怀鲁坐在桌角,低头津津有味地扒著饭盒,那饭菜是用纸盒盛的,纸盒盖上明显地印著“汉川堂”三个大红字。

 “可恶的臭卤蛋!”牟为盼大喊一声,眼眶开始转红,不暇思索,整个人飞也似地朝邹怀鲁的方向撞了过去。

 邹怀鲁看到她时,才高兴地要喊出为盼的名字,大手捧著的便当就被为盼打翻了。

 可怜的饭盒在空中翻滚一圈后,股朝天地横趴在地上。

 捻指间,才十几坪大的办公室里悄然无声,整整差了一个头的牟为盼与邹怀鲁对峙站立,两人所呼出的二氧化碳在半空中来回对;这两股气冲牛斗的滔滔怒意,为密闭的空间酝酿出高度危险的离子。

 带著“离子”的邹怀鲁忍下狂啸的冲动,低声谴责:“为盼,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有顿完整的午餐可吃,你竟粗心地打翻了它!”说著蹲下身轻拾起纸盒,要用筷子盛起部分尚未被她糟蹋的食物。

 不料牟为盼竟不发一语地抬脚重重地踩住了饭盒,要不是他闪躲得快,手可能也会被踩伤。

 “我不准你吃!邹怀鲁!”

 彬在地上的他脸色愀然,大学捉住牟为盼细致的脚踝,要将它挪开。“别闹了!为盼,你这样践踏食物,小心我脸上长一堆麻子。”他言下之意是决定当她丈夫了。

 牟为盼撇著嘴,生气道:“谁跟你闹了?你嫌我烧的菜难喉,就直截了当地说嘛!

 吧嘛吃得这样辛苦?”

 邹怀鲁蹙起眉头,松开她的脚踝,直身,不解地问:“我有嫌过吗?你怎么了?”

 “嘴上是没嫌,心里可挑著呢!这是什么?汉川堂的便当!菜和我做得一模一样!”

 她小手往脚尖下的饭一比。

 “当然一模一样,这是你做的啊!”他的音调缩紧,口气没半点惭愧与退让。午餐又泡汤,有谁会和气得起来。“把脚移开!”

 “不要!”牟为盼两脚在饭菜上,挑衅地看着他阴沉的脸。

 邹怀鲁两臂环抱前斜眄她一眼,摇头失望地说:“你真是无理取闹!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坏娃娃!”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牟为盼气得跺脚,细长的杏桃眼随即眯了起来。

 “我说你永远长不大!”他俯视正仰头质问自己的为盼,语带轻蔑地慢声道。

 牟为盼不假思索,两只手臂倏地左右开攻,往鼻前英俊的面孔上一拍,他的两颊顿时成了她“玉女掌”下的夹心饼乾。

 他不可置信的怒视眼前的坏娃娃,原本闲适地搭在臂上的两手已不自觉地向掌心缩了进去,握成两个结实的拳头,紧收下颔地再次警告她:“为盼,你使坏也得有个限度。”

 “对,我使坏,我坏在心底,怎么样?我还不够坏呢!哪像你,坏到骨子里!”牟为盼不屑地瞪著他。

 他闻言,二话不说,双手一松后捉住她的肩,把她整个人架起,放在肩头上。

 “你放我下来!邹怀鲁!”牟为盼气得用拳头捶著他的膛。

 她每捶一下,邹怀鲁的心就刺痛一下。他吃力地跌坐在长沙发上,然后像在卸货似地把为盼挪下,不是将她放在沙发上,反而让她横卧在微张的双膝之间,右腿住她的小腿,左手强迫地将她的背在他的左膝上。

 “你要做什么?”牟为盼哇哇地叫了起来,见他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下意识地将双手伸到背后要拉住短裙“姓邹的,你敢打我股,我就跟你绝!”

 “随你!”他咬牙说著,左手用力地将她的手箝住,固定在背后,按接高举腾空的右手,丝毫不留情地开始挥了下去,一掌接著一掌,还一边怒道:“你这么不可理喻,不问清楚就判了我的罪!你知道为了天天和你爸抢吃便当,我是煞费多少心血吗?这个便当盒装著的是你烧的饭菜,你爸吃的才是汉川堂的,我甚至连被你打翻在地上的饭都不介意吃,你还指控我嫌你!你这么不了解我的心,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多要你、爱你,我怎么办?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才好!”当他要拍下第五掌时,却在半空中停手,迟迟没挥下来,因为为盼正趴在他的膝上恸哭著,哭得声音好大,好洪亮。

 好久,他才放声诅咒自己,缩回手。“老天爷!我做了什么?竟打了女孩的…这下你真的要跟我绝了。”

 牟为盼不理他,继续呜咽地哭著。

 “为盼,对不起,我…”他的左手不知觉地轻著为盼的,想拉下她的检查情况。

 不料,牟为盼按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地问:“你…要干…嘛!”

 “检视灾情啊!”“不要你管!”跪在地上的牟为盼吃力地撑起身子,迟缓、摇晃地站起来。

 邹怀鲁紧握住她的小手,轻斥道:“为盼,趴下!让我看看!”

 牟为盼一脸怒容,大声反驳道:“你已经打了,才要看!我从小没有受过这种体罚,你竟敢打我那里!你不要脸!”小嘴喊著时,人就往他身上扑了过去。

 邹怀鲁自认理亏,毕竟为盼再怎么任、孩子气,他都不该用武力解决,更何况为盼是因误解,才会有如此烈的动作,所以他毫不抵抗,默默地承受她的攻击。没想到为盼扑身过来后只趴在他的身上,小手扯著他的白衬衫,如桃花怒放般的脸颊靠著他的领带,大拭眼泪,从嘴里冒出的竟都是小女儿的气话。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打我!一点都不留情!还说爱我!你以为自己大我四岁就可以像我妈一样管我了?我讨厌你每次都爱装出大人样,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错,而你对?”

 “为盼…”他言又止,抬手轻抚她的秀发,弯身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对不起!为盼,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打你,不管怎样都不应该。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的,若我食言的话,教我平趴在地上,随你高兴开著八轮大卡车从我‘尾椎’上辗过。”

 牟为盼在脑?锕蠢粘鲆环试甘苄痰幕妫炭〔蛔〉卦谒靥派相圻暌恍Γ舾黾该牒螅缓靡馑嫉厮担骸拔乙病圆黄鹇铮∧愦硬桓姨岚职指闱辣愕钡氖隆H绻抑赖幕埃ɑ嶙急噶礁龅模阋膊挥媚敲次恕!?br>
 “我不想再造成你和牟伯的隔阂。他很疼你,也很在乎你,同时也固执得很。若你真做了两个便当来,他不见得能拉下老脸接受。若适得其反,会让你们父女俩的芥蒂愈来愈深。”

 “不试怎么知道?”牟为盼长密的眼睫抬起,微刷过他的下颚。

 “那就得多忍著子些。”他在她的耳际轻呵、叮咛。一双大手圈住了为盼的柳将她托起后,紧搂住她,心恨不能永远把她藏在心窝里。

 “好极了!”他满意地点著头,拢了拢她肩上的头发,问:“现在可以让我看了吧?”

 “看什么?”牟为盼不解。

 “你刚才受折磨的尾椎啊!”他说著一手已经要钻至她的背后了。“让我检查一下。”

 牟为盼惊呼“不要!”双手放到后抵抗著,小脸顿时绯红一片,烫得跟红烧蹄膀一般。“有什么好看的?它们还在嘛!”

 “我只是想确定它们没有淤肿罢了。如果及时冷敷的话,可以减轻疼痛。”他非常认真地解释,一心只想确定她没大碍。“你趴在沙发上,不用几秒就好。”

 牟为盼嘟著嘴照做了。邹怀鲁不发一语地微掀起她的裙子,轻扯下她的子。一看到自己干的好事后,倒一口气,他不安地抬手轻触那红肿得跟红烧蹄膀似的伤处,听著为盼忍痛闷声不语,不住地自我谴责道:“为盼,你一定痛得不得了,我真是差劲!”

 “没那么严重啦!”牟为盼安慰著他“反正只是脂肪、表皮嘛,过几天就会复原的。总比我打在你脸上好多了吧?”说著抬手轻触他的两颊。

 “这可不能比!你这两掌像在拍苍蝇似地,根本不痛不。”

 牟为盼觑眼看着他两颊上的红印,支吾地说:“可是…我在你脸上留下两个五爪印。”

 他耸耸肩,憨笑地说:“大不了明天不刮胡子遮丑。”说著双膝跪在地毯上,俯头摩挲她的,再次轻诉抱歉的话语。他心中兴起一股澎济如骇的念头徘徊在际,迟迟不敢贸然口,好久才低呼著她的名。

 “为盼,我问你一件事,你得老实告诉我。”

 牟为盼盯著他一派严肃的模样,心里忐忑,嘴里却俏皮地应道:“如果你问正经事,我当然会老实的告诉你。”

 “那你听好,这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他那双认真的眼眸紧锁住为盼的脸庞问:“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牟为盼倒吃一惊,不反问:“你问我你是怎样的人?好笼统啊!你就是你,教人家怎么答嘛!”说著想从他的怀里起身。

 他轻扣住她的身子,哄道:“你就照实答。答坏也不会挨板子的。快说!”

 “好啦!”牟为盼勉为其难地应道:“我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假正经’这点毛病不好。”

 倾听为盼的这句话,他心痛如刀剜,勉强压抑捶哀号的狂劲,专注地聆听她以愤怒的口吻诉说童年时的不满。

 “只要是你吃了亏、受了伤,我就会被爸爸罚写悔过书,所以有一阵子我很厌恶你,认为你老是爱装模作样。”

 “那…现在呢?”他不大有把握地问著。恨不得能以金钱收买她,只换一个否定的答覆。偏偏为盼就是为盼,天生不懂得矫饰。

 “还是一样假啊!”她自然的将双手一摊。

 他出了半苦涩半哀伤的表情说:“为盼,如果我选择从二十层楼往下跳的话,你千万别拉住我,就让我死得有尊严些。为了防止我装死,你最好奔下楼检视一番,若有必要的话,请你高抬贵手补我一刀让我超生算了。”

 “是你要我说老实话的嘛,怎么你反而生气了。”牟为盼觉得委屈。

 “我没生气,只是难过罢了,因为我从没料到你对我的印象竟会差到这种程度。你能再为我很‘假’的这个特点多补充一些吗?”

 “不要!你讲的话又酸又苦,明明不高兴,却要强颜欢笑。”

 他的态度幡然一变,秀的剑眉猝然一蹙后,出凶神恶状的模样,怪腔怪调地大声吆喝:“好!俺气毙了,你这个小妮子胡说八道扯一气,俺听得很不愉悦,你最好作一次老实给俺说清楚!”

 牟为盼被他横眉竖眼的坏相逗得抚掌称道:“好,你这副黑脸我喜欢,只是如果你把‘不愉悦’这三个字改成‘不’的话,会更真些。”

 他闻言随即含怒瞪眼,气息尚不及调缓,只想跪地跟她求饶。“你闹够了,可以快人快语地说了吧!”

 “好啦!”牟为盼勉为其难地说:“我说你‘假’并非批评你假仁假意或表里不一,只是讨厌你太多礼、顾虑太多了。”

 “我顾虑太多、太多礼?”

 “对啊!譬如前三次你人在国外,托回国跟爸爸求婚,却没事先写信徵求我的意思,好像就赌定我这辈子非你不嫁似的!”

 “好,如今我知错了,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自信满满,所以罚我吃足三年苦头,受到教训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可不满意!事到如今,我不吐不快!我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迈向二十一世纪的太空时代。”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这个尚古狂还要这么大费周章请遵循古礼来说媒?”

 “礼不可废,俗不可免嘛!难道你不想做个快乐、风光的新娘子?”

 “对,就是因为你这种‘俗不可免’的守旧心态作祟,我才无法做个快乐的新娘子。”

 牟为盼难过得无以复加,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只要是邹家的亲戚,有谁不知道你讨厌我。再加上我爸爸见你也不是真心来说媒,自然会找理由挡了。而你被回绝三次后,甚至不肯来找我商量,还刻意和我拉大距离。可见你在表面上虽是要大家明白你对我是非常认真的,然而除了这点外,你好像从不顾虑我的感觉,也不在乎我的看法。我从没要你苦等我那么多年,你的体贴我也不会感激,因为那不是我所企望的。”

 他凝视为盼落寞不已的神情,也不嘴,只是默默地咀嚼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好久才问:“什么才是你所企盼的?浪漫的花束与月夜,还是至死不渝的誓言?”

 “都不是!只要你亲口承诺,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你爱我、想娶我,那么我会竭尽所能去说服爸爸,去讨好。只要你肯说,我一定答应。但你从来不说、从来不问,教我没法猜透你的心,我只能偷偷藏身在妈妈的背后,听著和爸爸两人之间言不由衷的对话。我一心希望你回国后能改善这种情况,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只能呆站在一旁看着你和别人寒暄,痴等你过来和我说句话…”牟为盼说到这,小嘴开始轻轻的往下撇,眼眶里的泪滴急涌出来,搭搭地继续道:“可是你从来不肯和我多谈一句话。我想我不贪心,要的也不多,你不用劳心弄些巧克力或贵得教人咋舌的玫瑰给我,我也不奢求古板的你编织一些梦幻不实际又麻当有趣的甜言语,只要你…”他抬起一指轻放在她的中央,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呜咽,明知故问的反问:“告诉我,只要我什么?”

 “只要你…亲口跟我说…”

 “说什么?”

 “说你因为爱我,所以要娶我。”

 “我说:因为我爱你,所以要娶你。那你会怎么做?”

 “那我就会说:新郎,你可以吻我了。”牟为盼专注地看着他。

 他莞尔一笑,瞅著她,打趣道:“我知道要娶的人是乌龙新娘,但就不知道该不该吻你这个乌龙牧师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你终于答应要嫁给我了,你终于要嫁我了!”

 说著以手心捧住她小巧的下颔,在她温暖的际印下一记轻柔的吻;而牟为盼也破啼为笑地敞怀紧环住他的颈子。

 当这对爱情鸟正颈垂怜,分享著雨后霁朗的晴空静谧,老天爷还来不及为他们搭起七彩虹桥时,办公室的门便被不知好歹的人推开,门边随即冒出的声音教邹怀鲁双眼一瞠,他紧靠著为盼,将食指竖在中央,暗示为盼别出声,两人默契良好地偷偷爬到沙发背后躲了起来。

 “允…中!”好嗲的声音!这起承转合的音,叫得跟他妈妈的有得拚!“快进来,你别净跟人聊天啊!”牟为盼皱起眉,不明白大哥带了什么样的女人来了。她无声地问著邹怀鲁:“谁?”

 他噤声不语,只是要她拉长耳朵听。

 “好了,来了!咦,小鲁人呢?天!地毯上怎么有一堆饭粒?”牟允中大骇,连退几步。

 “大概小鲁粗心地把饭菜打翻了,所以出去吃了。”不明女子胡乱猜著。

 “这不像他吧!”牟允中语带质疑。

 “唉,不要管他了!反正他人不在,东西就放他桌上好了。”这女子的嗓音突然放轻,改为感酥柔的调调道:“允中,吻我。”

 牟允中呵呵笑了两声问:“现在?在这里?你老弟神圣的办公室?他若发现我们在这里办事的话,可会宰了我。”反对的话虽说了,人却快步走近大门处上了锁。回身道:“不过,随他宰吧!”

 身在暗处的牟为盼听著大哥这么说时,吃惊的瞪大了眼,和邹怀鲁互换一个眼色,只见他一手撑著脑袋,横躺在地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的头靠了过去,低音量问:“他们要办什么事?”

 邹怀鲁回头瞅著为盼好奇宝宝的样子,思量半天才想到一句达意的话。“他们大概要办那种增产报国的事。”

 牟为盼一听,眼珠顿时睁得圆完。“在这里?怎么可能!不行,我要出去!”

 “这个时候?别傻了!他们才刚要宽衣解带哩!你这时候冒出去,可会把那个女人吓破胆了。你就乖乖待著,多学著点。”邹怀鲁说著,挽起衣袖,随后仰躺,闭目养神,竭力不去感受房内另一对发情的恋人大享人生之乐。

 十秒后,她扯著他的袖子。“怀鲁,我觉得好别扭…”一阵女人低沉的娇后细长的呻声频频响起,打断为盼的思绪,她猛地叫道:“怀鲁,那是什么声音?哀哀鸣著。”

 看着为盼大惊小敝的模样,他不耐烦地张开了眼,解释道:“那是妇在呼叫迟来的春天,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敝的?”

 “我不习惯嘛!”牟为盼很老实地说著。“整个身子都觉得怪怪的。”

 “那我就习惯了?”他犀利地反驳,看着为盼嘟起的嘴,态度便软了下来。

 事实上,他比为盼更厌恶这一幕,不是他天生的八股臭脾气在作祟,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里是他办公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八大胡同、宫后院之地。那个该死、天杀、到极点的牟允中,竟能把他家的圣姑调教到这种地步!听听那声,简直是出活生香的宫片。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无奈地将为盼的头颅按在自己的膛上,手指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如果别扭的话,何不注意听我的心音,数著我的心跳。”

 “嗯!”牟为盼顺从地照做了。她静躺在他宽阔的膛上,聆听他心口敲著雷鸣却不失节奏的音律。“怀鲁。”

 “嗯?”

 “我喜欢听你的心跳,厚厚浑浑,像浑天鸣鼓似的,给人一种好舒服的安全感。”

 牟为盼细喃著。

 “你的尾椎好些了没?还痛不痛?”他体贴地问。

 她闻声摇头,闭上了眼,继续说:“记得小时候你留带我到大后院玩耍,比赛捡白果吗?那时候我也是这么躺在你身上,后面的松树及银杏树的枝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但是远处的大树梢上却栖著一只文风不动的野雉。你反驳我说那不是雉,雉的羽珲与翎尾没有那么金亮、光彩耀目。为此我们还斗嘴几回,我咬定那是雉,你却说不是,是朱雀。结果其他人宁愿听你的,还杀猪宰羊、祭天献韭。”

 “你赌气躲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一直到祭典完毕后才跟我说话。”邹怀鲁说著就掉进了朦胧的记忆漩涡里,下意识地感怀道:“天!我好怀念那段美妙的时光…”

 幡然回神,发现自己和为盼的对话已偏离了现世的轨道。

 这时光逆转的瞬间让他徒然一惊,眼珠往趴在他前的人儿一瞄后,轻唤她的名,但她没应他。原来为盼听著他的心音,不知不觉地睡著了。他莞尔一笑,天!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音有这么强的催眠效果呢!笑意退去后,他脸色一敛,懊恼万分,因为这偶然浮现的蛛丝马迹让他起落的心顿时苦涩不已,整个人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他心中有两股莫名的冲动互相替要攻占他的意志…一个是继续挖掘下去,找出真相;另一个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都想去做,同时也矛盾地不想去彻行。

 好险为盼已睡著了,这替他省去了“为”与“不为”的烦恼…

 牟允中亲密地紧搂住邹娴拥吻著,丝毫没警觉到现场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抬眼看着她那头散狂野的秀发在他恣情奔走的大手‮弄抚‬下飞扬起来,伸手抚触她粉肩上细致的肌肤,轻卸下她的洋装衣带时,大桌上的电话陡然大响,忽地震醒了沉醉在梦幻情?锏娜恕?br>
 牟允中腾出一只手想执起听筒,邹娴任地发出不依的娇叫声,想阻止他。

 于是,他轻轻地对她安慰道:“我只是要挂断它罢了。”说著将听筒旋即一放,切掉了线路。

 邹娴娇笑,继续吻著丈夫的颈项,这回换牟允中不过气来了,可惜还得不过瘾时,恼人的铃声再次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这回他们默契良好地对“急急如律令”的铃声来个充耳不闻。

 不过,若有哪对火焚身、血脉偾张的情人在响了二十几声的噪音騒扰下,还能继续享受无边的兴致的话,实在令匿身在沙发后的邹怀鲁好生佩服。

 他私下拿定主意,若这对“假仙的”神仙眷侣再不终止在巫山头制造云雨的话,就要亲身出来接电话了。想着时,电话铃声突然中断,原来被牟允中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只听见他敷衍地嗯了两句,突然急声道:“什么?老从楼梯上跌下来!”

 邹怀鲁闻言赫然一惊,轻轻摇醒睡在他前的为盼,见她仍是一脸睡眼怔忪,便撑起上身,伸手抱起软绵绵的她站了起来。

 他们唐突的现身教坐在桌后的邹娴瞪大了眼,嘴巴也慢慢地张了开来,她愕然的模样彷佛见了鬼似地,接触到弟弟往她身上一瞄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半脯,急忙扣上洋装扣子,从老公的腿上跃下,向他走来,目不转睛的看他低下,轻手轻脚地把为盼平放在大沙发椅里。

 邹娴扯了一下弟弟的袖子。“小鲁,你…”不料,他冷眼瞄了姐姐一眼,一语不发的绕过她,往自己的桌前跨了两步,伸长手要接过话筒。

 他的态度坚定冷淡,不容人置喙,于是牟允中要线上的人稍等后,便将话筒递出,看着神色凝重却从容肃穆的邹怀鲁询问著的状况,良久后才说:“别慌,我和大小姐会马上赶去医院和太太会合。”

 邹怀鲁愁著眉挂断电话后,转身面对满脸关切的牟允中说道:“麻烦你帮我送为盼回你母亲家,并代为解释如果转好的话,我会马上去接她。希望不会太久。还有我…”

 当他留意到自己正以一种忧心忡忡的腔调话别时又倏地住口,强按捺下心中的不安。

 牟允中盯著他忧虑的神色,会意地说:“我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情况,她会谅解的。

 你就别想太多,不会久的。”随即拍拍他的肩,然后走向邹娴,为她调整头发与衣襟,轻快地在她颊上落下一吻,嘱咐道:“你跟怀鲁先去医院,有事挂电话给我。”

 “妈,喝一点粥吧!”童玄羚坐在侧,端起汤匙送至婆婆的嘴边。

 “唉,玄羚,搁著吧!我现在就是不下。”

 门被推开后,一阵杂沓足音教这对婆媳和站在一旁的张雷瞬间转头。

 “小鲁!”邹一瞥见开门而入的人影时,惊呼出声,原本虚软无力的身子顿时活苏起来,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握住了忙奔上前的孙子的大手高兴地拍著,嘴里喃喃地说著:“可把我吓坏了!我刚吃完中饭想到院子散步,走着走着才刚要跨下大门台阶时,脚忽个儿使不上劲,腿一软就跌下去了。要不是你的小白牙冲进屋里,围著你妈狂吠,引她出来的话,我可得多受些苦了。”话到此,嘴还没合拢一秒,又喋喋不休地说著:“来,站起来,让瞧瞧!”

 邹怀鲁还来不及起身,秀一下玉树临风般的英姿时,邹迳自说道:“天!瞧你都瘦了一圈了。还是搬回家住吧!教你妈炖些葯膳给你补一补…”

 邹怀鲁看着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的,笑着打断她的话“我的好!我没瘦,反而胖了,是的近视眼又加深了。”

 邹娴也笑着附和,想帮为盼说些好话。“是啊!,听公公说为盼天天帮怀鲁准备什锦饭盒,小鲁贪吃得要命,连饭粒骨头都啃得津津有味,他会瘦才怪呢!”

 不料,邹娴的美意用得不是时候,反而适得其反。邹一听到为盼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尽退,无力地放开孙子的手,懒散地躺回被调高的折上,默不作声。

 气氛僵了一秒。

 童玄羚机灵地拍拍邹娴的肩安慰她“还说呢!你爸可没像小鲁这么好养,我煮了将近二十几年的菜,他除了牙疼时痛得吭不出挑剔的话,哪一顿没嫌过?连无无味的清粥都要跟我罗唆。”

 邹噗哧一笑。“这倒是真的。连我这个生他的娘都拿他没办法哩!他人呢?”

 “还在台南工厂里,一直联络不上人。”

 邹抬手挥了一下“不用联络了,我硬朗得很,撑个三天还走不了的。”

 “,您说什么傻话,你会长命百岁!”邹怀鲁接下母亲递过来的粥,顺手舀了一小匙的粥,轻轻往前送。“哇!好香的香茹蓉粥?矗棠蹋炎煺诺么蟠蟮摹!?br>
 “吃不下。”

 “吃不下!,您该不是想减肥吧!”邹怀鲁调侃著,随即建议:“这样吧!既然嫌我太瘦,那么您吃一碗,我就吃一碗,您吃两碗,我就吃两碗,好不好?”

 考虑一秒后,邹欣然点头。那一碗九分满的粥就在邹怀鲁耐心的连哄带骗下,一匙一匙地送进了老的口里。

 邹嘴里嚼著粥,却三句话里始终不了那一句…搬回家里来吧!

 而邹怀鲁也笑笑地痹篇了回覆,一个接一个讲出逗趣的笑话,惹得邹心花怒放。

 不过上了岁数的人总是嫌体力不支,一个小时后,在众人的笑声下,渐渐地发出鼾声,陷入沉睡状态。

 为摇下、盖好被后,童玄羚、张雷、邹娴和邹怀鲁探视静睡中的,便蹑手蹑足地步出病房。

 邹怀鲁才刚合上房门,童玄羚便重吁了一口气。“儿子,你来得正是时候!”

 “妈,医生看过后怎么说。”

 “只是扭伤了脚筋。但进一步结果得等明天全身彻底检查后才知道。”

 “那就好。我和姐还以为是从二楼跌下来。”

 童玄羚看着儿子与继女庆幸的表情,迟疑一秒,犹豫的说:“但是…”

 “但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了。”童玄羚放开了深锁的眉头“你们好久没回来聚聚了,我们上对面的小陛子吃顿快餐,再回来陪吧!”

 邹娴放心的展颜了,但向来与母亲甚有默契的邹怀鲁却送给母亲一个怀疑的眼神。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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