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一阵黑暗当中挣扎出来,陆宜家发现自己睡着了。
她身在管皓薰的咖啡馆,趴在角落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管皓薰的外套。
摸索着爬起,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醒来了?”原来管皓薰就坐在她的身旁。
“我怎么会睡着?”
“你昏倒了。”
“哭到昏倒?不可能吧!”陆宜家不可思议的问道。她记得她在管皓薰怀中哭了好久,胡言
语了一阵子之后,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管皓薰温柔的安慰中。
“不,是因为中暑。你是一路跑过来的吧?晒了太久的太阳,又哭了这么久,丧失太多水分,体力不支,所以就昏过去了。”
“我要回去了。”陆宜家站起来。
“宜家。”管皓薰有话想说。
“谢谢你今天听我诉苦。”陆宜家没理会,将外套抛还给管皓薰后,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宜家。”管皓薰喊道。
陆宜家推开门,门上的风铃宣告着她的离开。又是一阵风铃响,管皓薰也用力推开门,追上去。
今
的管皓薰已经铁了心,他决心不再让陆宜家逃开,他要她好好面对自己的情感,面对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宜家,你为什么要跑?”
“你追,我当然要跑。你不追,我就不会跑了。”
废话,被债主追杀的时候,当然要跑。
何况她欠下的是还不起的情债。
“你停下来,我自然就不追了。”管皓薰喊道,但他追逐的对象根本就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别过来。”陆宜家几乎要尖叫了。
开玩笑,被追上的话,又要被迫听他那一串感人肺腑的告白。
她不喜欢看到他诚恳、充满善意的眼神。
她也不喜欢察觉内心动摇的感觉。
她讨厌这样。
“宜家!”管皓薰终于追上了她,伸手拉住了陆宜家的手臂。
离咖啡馆才不过五十公尺的距离。
“可恶,我该选修马拉松或竞走。”陆宜家不甘心。
“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多听我说几句话?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你如果不接受,可以直接告诉我,但是不要不上不下的折磨我、折磨自己。”管皓薰紧紧抓住了她,揪着心,生怕她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对我有什么感情?我不知道。”
“我爱你。”管皓薰急急大喊,引来路人瞩目。
“不,不要。你是我哥挑中的人选,我不要你,我也不想回去过豪门生活。”陆宜家宣布答案,却同时红了眼睛。他难道不懂吗?陆鸿志会跟他合作,便是看上他的家世背景,否则他早已经将他铲除。
“你是为了你哥,所以拒绝我?”本以为陆宜家恨的是自己的欺骗,没想到这件事她早已经不计较了,她在意的是陆鸿志的操纵。
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不够,抵不上她对陆鸿志的恨,当陆鸿志大声的宣布他是陆家女婿时,等于判了他死刑。
想到当天陆宜家拂袖而去的一幕,管皓薰还是有些心寒。
他实在该认清她本质当中的偏激。
宁可玉碎,不肯瓦全。
她可以因为讨厌自己的哥哥,宁可丢开所有财产,当然也可以丢掉他。
“陆鸿志是陆鸿志,我是我,你不必把我们混为一谈。更何况我已经离开管家的企业集团,你不用再担心重新过回那样的生活,为了迁就豪门生活牺牲自我,做出种种让步。相信我,你不需要的。”
“这不是重点。”
有时候,陆宜家并不讨厌那样的场合。
“我会纵容你,让你做所有想做的事情,你有绝对的自主权,我不会将你当无行为能力者,操纵你的行动,左右你的行程。”管皓薰继续述说。
陆宜家呼出了一口气,瞪着管皓薰。
“别这样瞪着我看,我都知道。”
他知道什么?
“你不是那种笨到会让过去困住你自己的人,你依然积极的过着每一天,那些伤痛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才会回来困扰你。你最恨的是陆鸿志,恨他将你当作小孩一般的玩
,恨他帮你安排全部的人生,恨他每一分每一秒都监视着你。”管皓薰将所有资讯整理起来,分析出一切。
“是,我可以想见,我会嫁给他喜欢的人选,而后帮我举办一个世纪婚礼,替我选好高级地段的豪宅,结婚生子,照他的安排过完我的余生。”陆宜家忿忿地说。
“他爱你。”
“别说得这么恶心,我
皮疙瘩都出来了。”陆宜家伸出手让管皓薰看。
她是真的觉得恶心。
“我也接触过他几次,知道他对你的关怀。他真的爱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只好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将你牢牢的握在手里。”
“如果这就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我会很同情那个被他爱上的人。这样的爱,我宁可不要。”
“他真的爱你,我也是。”管皓薰诚恳地说。
他深深、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看,
皮疙瘩。”陆宜家又将手伸了出来。
避皓薰气结。这个女人没有半点浪漫的因子,难怪老是写不出好的言情小说。
她的脑袋当中只有抗争、革命。
可惜她晚生了一百年,要下然现在已经名列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真要命。
“你听我说,我不会控制你,我会尊重你的一切爱好兴趣生活习
,我不会
手你的职业穿着打扮日常行程,我什么都不会做,我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陆鸿志。”
“那么,你到底要…”
迟疑了下,没有问出口。
答案很明显,陆宜家知道管皓薰要的是什么。
但她不确定自己给不给得起。
她的心中还有人,而且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那一种。
包重要的是,她不想遂了陆鸿志的心愿,嫁给门当户对的管皓薰。
说她为叛逆而叛逆也罢,她就是这样成长的。
这是她唯一能够反抗的方式。
“只要你肯爱我,你肯告诉我你心中的情感,我就告诉你我可以给你的。”管皓薰轻轻捏住陆宜家的手心。
“你爱我吗?”他郑重的问出口。
陆宜家幽幽一声叹息。
“皓薰,你别在我身上白白浪费力气。”她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坚固的心防摇摇
坠。
“我已经认定是你,我只要你。”管皓薰眼睛直直定在她身上。既然已经放下了感情,对他来说就是一生。
“别傻了,没有人一定需要某个人,感情是会变的,等时间过去,你就会忘记你曾经对我的感情。”
“我只问你,你是否爱我?”
“是,我喜欢你,也许比喜欢更多一些,这不代表我可以放心把我的心交给你。我试过一次,将自己的心交给别人。但感情如此危险,尤其是对于两个偏激的人来说,互相占有、互相伤害,这份感情当中,两人都受了一生难以复原的伤害。”
也许她不会永远记得江雅树,但她会永远残存着曾经爱过与曾经失去的快乐与痛楚。
她讨厌自己的生活被牵绊住,但是她更痛恨离别,不论生离或死别都一样痛苦,前者有管皓薰为证,后者则有江雅树血淋淋的例子。
“宜家,我不是江雅树,你永远也不用担心旧事重演,你不用为了一个男人的软弱而痛苦一辈子。”
“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陆宜家讶异道。
“是陆鸿志告诉我的。”
又是陆鸿志!陆宜家心情激动,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到头来,她还是在他的股掌当中,逃也逃不掉。
“我不会像他一样,为了逃避你、逃避肩上的责任,而一走了之,将你孤孤单单的抛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强,但我也不比你弱,你有的肩膀我也会有,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我会保护你,直到让你感觉到幸福”
陆宜家泪盈于睫。
她没有想到会从管皓薰的口中听到这一些。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诉说过自己的哀伤,连俐芊也没有,别人只知道她为了江雅树的死,四处奔走,控诉这个社会的不公。
真正的悲哀,与被抛弃的寂寞,被她硬生生
在心底深处。
“宜家,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泣的。”管皓薰伸手帮她拭泪,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颊畔,轻轻的摩抚着。“你可以让自己软弱一点,不需要无时无刻武装着自己。”
“天助自助者,一个人到头来,只能依靠自己。”陆宜家喉头哽着。
“只要你活着的一天,我就不会抛下你一个人。”
在心口堵住的石头,一瞬间被人移开,陆宜家缓缓蹲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嚎啕大哭起来。
…
他们没有大声喧哗着破镜重圆的快乐,管皓薰依然每天守着小咖啡馆,陆宜家也依然朝九晚五坐镇在出版社当中。
只是陆宜家忙里偷闲的时间愈来愈多,每天下午,她将忙
的琐事统统推给杜大总编处理,自己躲到管皓薰的咖啡馆当中。他煮咖啡、她赶稿,虽处于闹区当中,但他们有着隐世的悠然。
大隐隐于市,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没有人知道她是金融集团身家上亿的富家女,当然也不知道朴实的老板是殷实企业家的第三代。
陆宜家没有声张自己的幸福,但她脸上的喜悦很快被杜俐芊盘问了出来。
至于陆鸿志知道后会说些什么,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只知道一件事,她爱管皓薰,在没有一切外力介入的情况下,他们会是最好的伴侣。
这一点无庸置疑。
但这样的幸福能有多久?
“相信我,我会摆平一切的。”管皓薰这么说。
避皓薰打了一通电话告知父母他与陆宜家的事,他很清楚地听到电话彼端
欣鼓舞的赞叹声。
他这只管家的黑手,终于做了一件最像管家人会做的事情,娶了一个富家女入门。
众人额手称庆,感谢老天有眼。
倒是陆鸿志那边,管皓薰受到较大阻力。
“你要继续经营小咖啡馆?一个月能赚多少?”陆鸿志用冷言冷语当开场白。
“好的时候,数十万,碰上淡季,不到十万。”
闹区的房租不便宜,他的定价又属于薄利多销型的,利润有限。
“你知道我以前一个月给宜家多少零用钱吗?”陆鸿志眯起眼睛。“你的收入连我的宠物都养不起。”
“我家里有养一条猫,它过得很好。”管皓薰学着陆宜家的无厘头回应方式。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陆鸿志的笑容变得危险。“我们在讨论的,是我唯一的妹妹的幸福”
唔…这人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起。
避皓薰收敛一下自己的笑容。
“相信我,就算我不工作,也可以平安度过下半生。”
“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光是平安不够,我希望她丰衣足食。”
呵!避皓薰笑了。
“宜家的财产还不够她丰衣足食吗?”
扁是后面那串零就数不清了,那是一般小老百姓无法想像的财富。
“你要吃软饭?”陆鸿志质疑。
“当然不是。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们各自拥有自己的经济、思想、及言论自由,我不会去干涉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她的财富。这是我对她的承诺,她下半生再也没有人会拘束她的自由,她不需要从一个牢笼再跳入另外一个牢笼。”
“你这句话是个严厉的指控。”陆鸿志很明显地听出管皓薰的言语攻击。
避皓薰微微笑着。
“对于一个天之骄女,你还能给她什么?我能给她的,只有爱与自由。”
好
麻的话,如果陆宜家在场,可能又要抖落一身的
皮疙瘩。
不过,这场
麻戏对着爱妹若命的哥哥演起来真是过瘾极了。
陆鸿志铁青了脸,管皓薰还是微笑。
“放了宜家吧!把她交给我,我会给她幸福的。”
斩钉截铁的,他下了最后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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