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宰相身体不适…”守卫硬着头皮拦住木兰,他就知道跟了这个主子倒霉到了极点,跟没多久,几乎得罪了大半个丽京的达官贵人…偏偏主子手上有他的把柄,不想得罪也不成。
但是,拦住东霖比皇上还权倾的凰翼将军监国公主!
“公主!鲍主…”他只想跪下来哭“求求你…若拦不住您,宰相会…”绝对会宰了我!
木兰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守卫,一挥手,他情急一挡,暗道不妙,自己发了十成功力,怕不把公主震飞出去!这下子完了完了…
只觉得自己如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大门外,踉跄了几步站稳,
口气血翻涌,说不出有多难受。有点摸不着头脑发愣,老天!这个公主的功夫居然这么了得!
颊上还有血痕的公主侍读拍拍他的肩膀,那种难受的感觉居然平复了。他大张着嘴,像是见了鬼。
好歹我也是武林排名第十九的高手,居然被人家扔着玩,轻轻一拍就卸去内力?
木兰没理守卫下巴快掉下来的鬼样子,径自闯入内堂,所有的家人奴仆,躲得躲,闪得闪,都装看不见。只有那个刚来的守卫有胆子拦公主。
“要是我,”躲在门后发抖的武师嘟哝着“我宁可去打赤罕人,面对发狂的马,也不想试图阻挡这个恐怖的公主。”上回他被扔进莲花池,险些淹死。
“石中钰,”木兰推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石中钰,别躲了,快开门。”
“不开!就算是监国也要有点分寸!我替朝廷做事,难道连病假也不给?太过分了!我重病在
!重病!懂不懂?”怒火冲天的声音洪亮的听不出半点虚弱“拜托啊~我不是你们家养的马,全年无休啊!再说,你家的马待遇比我好,居然还有轮休!你让我休息一天会死啊?…啊~”
石中钰瞪大了眼睛,看着宣告死亡,碰的一声躺在灰尘里的可怜房门,尖叫起来“东霖木兰!懊死!这是你第八次打破我的房门了!”
不理石中钰的无礼“怎么?月事来了?”
“知道就好!你还…”石中钰没好气的回答,一回眼看到跟在她后面的剑麟,脸孔涨红“出去!你进来干嘛?这是小姐的闺房欸!”
“小姐?”木兰笑了起来“你若是小姐,我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石『宰相』。”
“那我大概是手不能提,满口圣贤的文弱书生了。”剑麟也跟着打趣她。
石中钰瞪了这对搭唱得很乐的主从一眼,胡乱的挽了挽头发,认命的推开棉被,她穿了件宽大的书生袍,星眸微觞,秀丽充满书卷气的脸庞写满了倦怠,肚子和头都痛得嗡嗡叫。
想我石中钰已经是堂堂东霖朝的宰相,居然还会苦于经痛!
“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恨恨的说“最好不要像段莫言那样无事忙,讲些没意义的话。他明知道我是闺女,什么意思自己跑来探病?”
“你是东霖的宰相。”剑麟好心的提醒她。
“要你说我才知道!”石中钰火了起来“什么话不能等明天上朝再说?偏偏要跳我窗户?他起码还跳窗户,木兰,拜托你行不行?你一定要打破门?你们这些武将是怎么搞的?一进丽京,缓两天见不成?一定是今天?连皇太后赐宴我都去不了了,大家把我的宰相府当什么?菜市场?”
“梳一梳头发吧。”木兰瞄一眼“书房见。”
憋着一肚子气“还梳什么?书房就书房!阿大!不用躲了!赶紧找人来修我的门!”
“新的侍卫不错,”木兰笑着扶住险些一晕的石中钰“能挡得住我一掌还不吐血。”
石中钰没好气“你一定要把我的护院全打吐血才开心?”
“哪找来的?”她盘算着,什么样的地方用得着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才。
“刑部大牢。”她也坦白“我抓到他一点小辫子,不听我的也不行。”又觉得有点气恼“什么武林高手,还不是挡不住你!”
等众人在书房坐定,人人面前一杯茶,只有石中钰苦着脸喝梅汤。她看见剑麟颊上的鞭痕,倒是好奇起来,浑忘了气“怎么了?哪儿的姑娘留了指甲印?”
剑麟笑笑“放鹰给搧了一翅。”
“鹰?”石中钰笑了起来“怕是凤凰展翅,你正好撞到凤爪子上头吧?”
“想不想也被搧一下?”木兰啜了口茶。
“不想试。”她痛苦的抱住熏炉“到底有什么事情?”
“太上教的事情。”木兰神情镇定着“我要你查个详细,到底查了没有?”
石中钰闭着眼睛“剑麟小扮,拜托你,左起第三行第五柜第四个抽屉里有个信封,拿给你主子一下。”为什么要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问她这些烦人的事情?
不
自怜了起来,自己就是读了太多圣贤书读坏了。好好的石家千金不做,偏偏隐瞒了
别进京赶考,想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考就考吧,哪知道东霖的男人个个脓包的要死,让她这个小女子马马虎虎就考上了榜首,还钦点了状元。
当初殿试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监国公主!她发誓,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看到她就识破了女儿身,这也没什么,居然一家伙破格晋升进刑部尚书。
刑部欸!
第一次到百姓大牢的时候几乎吓软了手脚。妈啊~犯人不是人哪?猪圈也比大牢好一点!满地的血污吐秽,脏臭掩鼻都掩不住,犯人的呻
声、哭声让她胆战心惊。刑具样样都齐全,就是证据不齐全。同样都是人,官吏牢简直像是怡
院,除了不能叫小娘,成天吃
喝酒等没事,这是什么道理啊!
得她非想办法改善牢房,天天骂着捕役找搜证,看状纸公文推敲案情设陷阱,得罪了满京达官贵人到三更不能睡觉,才让刑部有点样子。这下好了,居然各州道都有人上门击鼓申冤,还有人送万民伞,搞了个什么“石青天”的封号给她!
当当刑部尚书就算了吧。瞒一瞒,过几年弄把假胡子,大概可以熬到辞官,要不然满门抄斩不是好玩的。哪知道这女人越玩她越过瘾,干脆拔擢她起来当宰相,乐得朝政不管,一丢就四出巡边剿匪追
教。
她怎么那么倒霉?每天批公文的时候百思莫解。木兰借着皇太后赏她免死金牌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等发布了解除女子从军为官的
令,她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的女儿身那么巧的被“撞见”…还是被不知名的绑匪绑去,在刑部捕役面前被发现…闹得沸沸扬扬,人还关在大牢里,各州道的百姓携老扶幼的上来哭灵…不是,咳,求情。弄得朝廷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出面力保,顺便以“殿试失当”这种鸟罪名,陪她挨了两百杖示惩,停职一个月。
妈的,就是叫她把伤养好,继续卖命就对了!
被打了两百杖…虽然是垫着丝绸打的…她还是几乎被打死,扶回宰相府,她气得从
帐里丢出白瓷枕,想砸死同样挨了两百杖却像没事人的木兰公主。
赶紧赐死我吧!被这恐怖的女人玩下去,累死不如白绫三尺。
偏偏监国只是笑了笑“保重。石君,汝乃国之栋梁。”
“栋梁个
!东霖木兰!我一定会通敌叛国,赶紧给我个痛快!”她干脆豁出去。
“你太有趣了,我舍不得。”她的坦白让石中钰张大了嘴。“私下叫我木兰也成。你只要当好宰相,不要让我劳神出战的时候还顾虑朝中。不过,殿堂之上,礼不可废。想来你也知道的,满门抄斩你也不愿吧?”
我被她足足玩了四年,四年欸!被发现女儿身到现在都一年多了,居然没人弹劾她成功。让我辞官吧!天天埋在奏折里她都
哭无泪,偏偏一碰到公事她又忘记要辞官了。
我这个苦命要到什么时候…
“…所以,太上教跟外藩是有关系的啰?”木兰审视了奏折“锁国
港?尽逐外族,确保东霖天朝血缘?”她摇摇头“太上教趁着这几年各国
战,倒是传了些天朝自大的想法给愚夫愚妇。”
“不只是愚夫愚妇,连王族贵冑,达官显贵也有人在家设神坛。”一遇到公事,她的自怨自艾全拋到九霄云外“锁国
港当然有好处。太上教以天命归于有德。这个『有德之人』就随他们选去,哪个外藩不想当皇帝?连节度使也有份的。若是
港,外来商品这下子就可以靠『特殊管道』成百千倍暴利,何等上算!罢好这几年百姓也被战争吓怕了,要恨起邻国易如反掌。这个背后有大金主的太上教,正好用『
港止战』,什么『护国菩萨』当掩护…”
“这两年收成又不好,涝旱不定,太上教赈粮施棺,又设恩养堂,百姓哪有不感激的?饥民
匪鼓噪一下,虽不成气候,放任不管会酿大灾的。”剑麟深思了一下“这些
寇教徒看来似乎是两回事,仔细想想似乎殊途同归,总是百姓饿着肚子,谁给饭吃听谁的。要彻底解决,还是得从赈灾治水下手。”剑麟蘸了笔墨,随意的画起河道,和木兰石中钰讨论了起来。
讨论得浑忘了病痛,一抬头看到段莫言笑嘻嘻的走进来,她秀眼大睁“你又来干嘛!来也不用送拜帖,这会子宰相府真成了大马路了!”她指着段莫言的手指微微发抖。
“哎呀,阿钰,”段莫言一脸的委屈“难道不是你差人八百里加急文书把我召回来的?人家好不容易回京里,你也不理人家一理。”眨巴着眼,嘴角还一扁。
“三十天的路程,你要二十天赶完,怪谁呀~就算回京,也用不着跳我窗户吧?现在你又来!”
就是这家伙!苞她同殿为臣以后,像是她命里另一个魔星一样!“我不叫你回来,难道还等刑部差人锁你回来?你知不知道死活啊?居然和赤罕人做起买卖…”她气得几乎一口气上不来。
“人家没有嘛~”他往石中钰一扑,很高兴她像是见到鬼一样跳起来。“离我远一点!你这个瘟神!皮绷紧一点,不要等御史弹劾了才蹲在万年牢里哭…”
“别闹了,莫言。”剑麟一把拖过他“倒是修筑长城,稍晚我们该从长计议。”
“
打鸳鸯呀~阿钰~”
“鸳鸯个鸟~”石中钰咬牙安抚胳臂上的
皮疙瘩“你静静等我们议完事行不行?”
他幽怨的望着石中钰,还拿帕角按了按眼睛,只好不看他,省得有掐死他的冲动。
“说到赈灾,”治水议定了人选和开销,剑麟又想起黑风岭“这赈灾令若不彻底,等于无用。现在细想想,陈州节度使
下赈灾令,底下恐怕不是贪赃枉法这么单纯。倒是要拔擢几个清廉有能的人到处看看,查查帐目。御史…”
“御史只会瞪大眼睛看我几时篡位,好赶着写进东霖史。”木兰不耐烦“别指望那些书蠹虫了,倒是另想些人选。阿钰,你有没有人选?”
段莫言闲坐无聊“找个贪官去翻,保证榨出几百斤的油来!”他眼睛发亮“我去吧?虽然我不是贪官,我可很会藏私房钱…”
“闭嘴!”这次三个人一起吼他,他又瑟缩在角落绞手帕。
为什么这种人守边关居然东霖没亡?三个人心里都有差不多的想法,决意将他撇一边,继续讨论。
“吏部和户部有几个管钱粮的倒不错。”石中钰偏着头想了想“居然有人让我查不着污起来的钱藏哪儿去,真是天才!善藏的人就善抓,顺便整顿一下财政,税赋收得太不成样子!进了贪官口袋,十之四五,倒是养了一堆只会收税的废物!”
“也不要太严了,”剑麟嘱咐着“国力初复,水至清则无鱼。会贪污的能吏可比不办事的清官好太多了。”
“要你提醒?”她没好气“我自有分寸。哼,御史会写史,我就不会?我也写了东霖别史,保证比他们好看一百倍!顺便写写御史的嘴脸!听说又有参本到皇上那里了?几本了?”
“两本。”木兰专心的看水道图,一面忖度着赈灾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什么闺阃不严,妇德不修,难堪为天下闺秀表率,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已经驳回了。”
“呸,我还跟他们什么严不严的!表率?怎不要我母仪天下?”石中钰自己笑了一会儿,发现木兰和剑麟居然神情异样“怎么不说话?喂,我说了什么?”
木兰回神过来“没事。倒是有件事得委托你。”
她马上警觉起来“我先说,如果是我的婚事,一概免谈!”
“阿钰是我的!”段莫言也紧张起来。
“闭嘴!”三个人又一起吼他,决心不被他那种小媳妇模样影响讨论气氛。
“不是你的。叫你嫁人又不是要你杀头,怕什么?更何况不是要你嫁。你帮我看看,京里的闺秀有什么文武双全的,留意留意。皇上十六岁了,也该立后了。”
石中钰怪叫起来“我向来不跟那些闺秀有什么瓜葛,这关我什么事情?再说,现在的闺秀会写两笔歪诗就叫才女,背口剑就叫侠女,哪有文武双全的?要硬说有,我倒认识一个,只是人家不肯嫁。”
一听有人选,木兰涌起希望“哪家闺秀?”
“这人你也认识的…”她
恶的笑笑“东霖木兰。这可文武全才的紧。文呢,我连她的侍读都得甘拜下风,武呢,段莫言那家伙连一丝丝都比不上人家。”连段莫言都忘了假哭,噗嗤一声。
木兰沉了脸“胡闹。”
“我是胡闹。”她又苦起脸来“折腾了大半夜,让我去睡一下成不成?明天还要早朝呢,你好歹也让我这病人睡睡。现在我的
像是要断了…顺便把那家伙拖走~刚刚他的校尉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和精神才拖走他…”
虽然还有许多朝政要议,想想明
一样可以到御书房和皇上一起合计,也就罢了。段莫言不肯走,却让剑麟一路拖回将军府,再三
代要严加看守。
告辞回来,心里却还是让石中钰的话刺得紧。
她早搬出皇城,住进将军府。即使这样恭谨的表示为臣的决心,内侍外戚和御史,还是对她疑心重重。
也顾不得旁人评价。她呆呆的想起今天小皇帝的异常,心里不住的惶恐起来。
“公主,擦把脸好吗?”侍女习惯把水盆
巾放下就出去,她的内堂只有剑麟和石中钰可以进来。
看着剑麟关怀的神情,那道血痕已经干了,心里不
懊悔自己的孟
。她走过去拧了把手巾“坐下。”
剑麟顺从的坐下来,她专注仔细的帮他擦去血污,从银瓶里挑出金创葯敷上。
“…我能信任的人居然一只手都数不满。”她轻轻叹了一声。
木兰的手长年拉弓
箭,长了许多小茧。这样纤长有力的手,指腹还是温软的。轻轻推匀金创葯,清凉混着刺痛,还有柔软温柔的触感,就像是想到木兰时的心情。
“有我没有?”他微笑。
她疲惫的一笑,挨着剑麟坐了下来,双肩垂下,这时候才觉得她的肩膀还是很纤细。
这纤细的双肩,担起一个家国的责任。他站起来,从背后蒙住木兰的眼睛“歇一歇。”
这是好久以前就有的习惯。当木兰的同母兄长,圣德太子过世的时候,惯常男装的木兰掉不出眼泪,夜不成寐。之后两个立为东宫的皇子都离奇死亡,木兰以长公主的身分被立为东宫祓灾,告诉剑麟她不能睡。
“我的眼睛好痛。”那时她几岁?九岁?十岁?剑麟比她大五岁,打她七岁起就是她的侍读。轻轻的让她躺倒在自己膝上,蒙住她的眼睛。“歇一歇。”
他的掌心感觉到温热的眼泪,顺着指
缓缓的
出来。
她的苦,他通通都知道。
圣德太子,为什么你要死得这么早?聪明睿智,宽和善于识人,生来就有王者之风。他宝爱木兰,视兄弟姐妹为骨
至亲。在亲情淡泊的宫廷中,他像是个光辉灿烂又温暖洋溢的太阳,和温和内向的木兰像是
月对照。
你教木兰要兄友弟恭,你教木兰要以家国为己任,你让木兰随你读书,怕她学得不够,你还找了我来当她的侍读。木兰长大想当你左右手,你也溺爱着随她惯穿男装,让她习武。
你什么都替她开了个头,却在芳华正盛的双十年华过世,只留下一个沉重傲慢得无知自大的东霖皇家给她,让她一生都只脑聘着这个枷锁。
你看见了她成了一代中兴名将吗?你看见她案牍劳形忧国忧民,却换来狼子野心的恶誉?你看见她尽心付出自己的亲情,兄弟姐妹无一感念吗?你看见她救东霖于危倾,目不
睫,换来的只是多次的毒杀和数不清的刺客?
这些你都看到了吗?
如果你看到了,圣德太子,你会不会懊悔当初教她太多,却又来不及看她长大?
木兰的呼吸匀净起来,想是睡着了。就像她小时候,松了松她的战甲,将她抱在怀里。木兰只是动了动,无比信赖的依在他
膛继续
睡。
即使她长得再高,再声威赫赫,还是他娇小的木兰公主哪。
他仰头,望着逐渐西沉的明月。
“这是我的小月亮。”圣德太子牵着刚满七岁的木兰走过来“来,叫哥哥,这是皇兄的同学呢。”
“别折煞我了,”剑麟那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太子殿下,这位是木兰公主?”
“是?鲜拥饺瘟盍税桑俊笔サ绿涌∫莸牧撑佑凶盼屡男ρ眨拔愕蔽艺庑』拭玫氖潭痢D纠季徒桓懔恕!?br>
言犹在耳,不断的在他心里回旋。他拥紧木兰。
我不能帮你把这家国重担卸下来…但是,我会在你身边。生死与共。我答应过圣德太子,现在,我答应自己。
就算小皇帝来抢,我也不给。
**
“为什么又急着出京?”石中钰
低声音“前天才打发了段莫言,你就留在朝中多帮我几天会死?我还不到三十就长白头发了,你也替我想一想!”
宴席之上,木兰冷淡温和的笑容没变“放心,我记得御医有乌须葯,染头发也成。海寇騒扰的太厉害了,我得去察看军船打造的进度。”
“派你的侍读去不成?”石中钰简直是哀求了“一定你也得跟着去?”
“说到船图海战,恐怕是少数能赢过剑麟的。”她微微笑“专心点喝饯别酒。石宰相。”
一听饯别,石中钰觉得心头有点刺刺的“传言是真是假?听说皇上对你有疑,上回太后赐宴趁着发作黄内侍,借机发作你。以前不把皇上当一回事的人全跑来巴结死了…你…” “不是这样的。”她淡然的面容空白了一下“…总之,你赶紧找到那个文武全才的闺秀就是。平民百姓也无所谓…”
“爱卿。”新帝开口,少年的嗓音还没完全变声,太后原是江南第一美女,新帝也继承了母亲绝大部份的美貌,英姿秀朗,宛如人中龙凤。这几年
身长高,更显得玉树临风“木兰爱卿,此去数月,为海寇扰民,爱卿如此
夜劳惮,朕敬爱卿一杯。祝战船早
完工,肃清贼寇!”
木兰躬身谢恩,饮了酒。
石中钰看看木兰平静下的惶恐,又看看少年皇帝眼中的渴慕,她心下恍然,多年为官的面具今天派上用场,终是眼观鼻鼻观心,没
出一点马脚。
看皇上敬了酒,底下的大臣倒是悚然以惊。原想皇上想当真皇帝,非一脚踹开这个碍事的监国不可,没想到依然恩宠有加,皇恩恐怕还更隆,想想这些时
对监国的种种怠慢,不
出了一身冷汗,马上争先恐后的敬酒,满口的阿谀奉承。
看着这些大官的丑态,石中钰轻咳一声“启禀皇上,吉时已至。”带领众大臣“恭祝凰翼将军武运昌隆!” 皇上硬不听左右内侍的劝戒,送木兰到皇城外。
这下毁了。石中钰还是一派温文儒雅,与大臣周旋,心里却不断尖叫。万一皇上要立木兰为后怎么办!虽然堂兄妹不可成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圣帝就娶过自己堂妹!
若是木兰乖乖当皇后去,事情也算了了。一来,她哪是乖乖坐在皇宫里等人家害死的角色?闷也闷死她,到时候难道让皇后带兵出去打土匪?二来,那个剑麟哪…
这些年相处,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说出口。她也很知道这两个家伙是怎么了,只是木兰现在只会东霖东霖的心心念念,什么也没力气想。剑麟那个死闷葫芦,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好吧,若是木兰不愿立后呢?皇上来问她意见的时候呢?
我早晚会被那个女人玩死…她咽了一口口水,还堆了一脸真诚的假笑对着朝中众大臣,心底叫苦不已。
**
这么匆匆出京,是为了什么?
她回望越来越遥远的丽京,她承认,的确松了一口气。新帝每回见面,暗示就越明显,今天在宴席上,还喊她“爱卿”
那个孤独的小男孩长大了,本来应该觉得高兴…但是长大起来的少年皇帝却爱上她,这不是好消息。
答应他和拒绝他都是两难。答应的话,违背自己心意,却不知道新帝会怎么想。拒绝呢?若他重
轻社稷,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这孩子心思细密,进宫多年渐渐变得深沉善计谋,她不敢深想。
“你一直在叹气。”剑麟和她并辔而行“因为皇上?”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她闷闷的策马,希望狂奔能够让心情好一点。
不过她的心情一直到造船坞才真的好起来。看着宏伟的战船,与船工讨论船体结构,她很满意招来的这批西岛船工,的确是第一
的好手。
“公主殿下,”西岛船工展笑颜,对于她
密的计算和暸若指掌的船身结构佩服不已“幸好您哪,是东霖的贵人。要不然我们这些船工哪有饭可吃?”
“师父客气了。”木兰欠欠身“
寇扰得太凶,我们正等这批战船肃清呢!来人,打赏师父们喝酒。还请师父们多费心。”
出得船坞,奉令只能守在门口的羽林卫紧张的围过来,李承序小声的劝着“将军,他们毕竟是外国人,您不可单身与之相处…”
“胡说!”木兰轻斥他“这些都是值得尊重的造船师父,你们怎可这样说?外国人不是人?只要人品端正,有一技之长,都值得我们尊敬。本宫不要再听到这种言语!”
剑麟
上来“事实上,你并不恨西岛,也不恨西极?”他微微笑,这些年担心木兰满腔仇恨,今天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恨杀死我父母兄弟姐妹的人,却不恨这人的亲戚朋友。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她看看自己的手“我这手也沾了不少人的血腥。有赤罕人、西极人、也有西岛人,每个都是有血有泪,有父母兄弟的。若全要找我报仇,恐怕有一千个身子都不够还。”
她无奈的笑笑。
我不希望战争,不希望有任何人失去亲人,但我也不想挑起战争,让更多人骨
离散,天人永隔。
她想到刚光复了丽京的时候,满街满地的尸首,和翻找着尸首嚎哭的寡妇和稚儿。
“如果只能以战止战,我会的。”她的笑有点苦涩“反正我沾的血腥够多了。”
“我也沾了不少。”
她摇摇头“你会沾那些血,都是我的关系。这些罪孽应该由我承担”
“你不用什么都一肩挑起。”
我不挑起,谁会帮我挑起来?谁又该帮我挑起来?她苦涩的笑笑。“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她真诚的说“阿钰,段莫言,羽林卫,还有你。如果不是你们,我什么也做不到。”
很想象小时候那样
她的头发,但是,她已经长大了,是公主了。想到皇上亲昵到令人生厌的那声“爱卿”他的心情沉重的宛如天边低垂的云霭,刮着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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