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依旧
臻的一生,注定是黑暗的。
他从来无缘被幸福环绕。
“我的头脑,就是我的眼睛。”他常常在悲伤的时候这么鼓励自己,也这么告诉他的朋友。
臻几乎没有朋友。因为这个黑暗的世界是令人恐惧的,而他的骄傲又不容许自己成为乞讨者。所以他很念旧,那支用了十多年的钢笔,他怎么也不肯扔掉。他说,这笔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亲人,老板。
臻也没有亲人。自从八岁那年父母早逝后,他就没有再上学校。父母留给他的微薄积蓄是不足以支付昂贵的学费的。他的盲文是靠自己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摸索出来的。
大约从那时候起,他就学会了认命吧!臻模糊的想。
臻没有文凭,所以找不到工作,可是他有一手好字,一个才思敏捷的头脑。他那手漂亮的楷体经常出来在《运河
报》主编的办公桌上,于是主编成了他的衣食父母。
主编姓刘,五十出头,对臻很是佩服,在报上为他立了一个专栏。一
,主编对臻说:“小臻啊,找你可真不容易,既然不按电话就买个CALL机吧!”
等买了CALL机,臻才猛然想到,这种先进的通迅设备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方便,还不如按电话。可买都买了,就将就用着吧!
很少有人CALL他,可臻越来越少不了它,每次CALL机响,都让他有莫名的
足和快乐,觉得在这世间,他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他常常寂寞。
臻没有想到CALL机改变了他的生命,为他贫乏如沙漠的生活,带来一场怡人的
雨。
彤是一个快乐,开朗而又单纯的女孩。
她在寻呼台工作,近来她发现一件好奇怪的事:近
,总有一个年青的男声时不时地打电话进来,问有谁CALL他。彤觉得很奇怪,他不会自己看吗?
但是,彤知道自己注意他,也许只是因为他的CALL机号是3877。没有人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数字。
她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胭脂扣》,讲述一个美丽的烟花女子和她所终爱的男人双双殉情的凄美故事,共赴黄泉那天正是3月8
7时7分,所以用3877作为暗号约定再续来世缘。彤还记得看完这部电影她整整难过了一个星期,从此便固执地
恋3877这个数字,她固执的相信,这才是爱情。
彤很少利用休息天帮父亲看店,可这天她却心血来
地去了。
整个下午呆在店里,彤觉得无聊极了。打开报纸,熟练地翻到第四版找到“黑子谈人生”仔细地阅读着。她非常地喜欢这个专栏中的文章,她也时常静静地设想,写这些文章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他一定是个三十上下的成
男子,一定有双睿智的眸子,有一颗
感而又顽强的心灵…
“老板,麻烦你,我想打个电话!”一个年青的声音打断了彤的深思。
“你用吧!”彤轻快地说,头也没抬。
“可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电话在哪儿?”声音还是淡淡的。
彤惊异的抬起头,难道——直直地盯住声音的主人,望见一双漆黑若子夜的眼眸。这么动人的眸子,居然是没有焦距的?彤在心里轻轻的叹息。
“在这儿,”她拿起电话递给他“我帮你拔号吗?”
“不必了,谢谢。”声音冷淡而有礼。
彤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观察这个年青的男人,他的年龄看来不大,可眉宇间却有一份属于岁月的沧桑,她看到他灵活的手指拔过一串令她熟悉的数字。
“3877复台,请问有谁CALL我?”
是他!彤愕然。一切疑问在此时全然解开,原来他根本看不见,原来——
他就是3877的主人。
“老板,请问多少钱?”不知何时,电话收了线。
“噢,五角。”彤还未从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
“谢谢。”男人递过钱,一手握着手杖,正打算转身离去。
“等等,”彤冒冒失失地“你的眼睛,什么时候?”
男人呆住了,他有些惊诧地挑高一方眉毛。
“噢,对不起!”彤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慌乱地想弥补无心犯下的过错“我,我是说,你的行动很灵活,噢,不不,我的意思是…”彤不知所措的手忙脚
起来,她蹲下身拾起失手打翻的电话,一边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
男人似乎从这一串的慌乱中察觉到了彤的困窘,也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到门口,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小姐,你的钥匙掉在地上了!”语末似乎有一丝淡淡的嘲笑。
彤望着地上的钥匙,呆呆的失神了。
走在归途,臻开始奇怪自己的冲动。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冲动了,那段孤单的岁月,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所有能够捱过的。臻自嘲的想,那个女孩真鲁莽,可是臻知道她并没有恶意,比起在他成长过程中的那些恶意的皎畔,她算是可爱的了。
那个下午,就像一段
曲,如泡沫似的消失了。可是彤没有忘记,臻也没有忘记。
彤变得喜欢去看店了,也许只为想再见一见他,见一见3877的主人,再诚心的道一次歉。上班的时候,她常常有一种冲动,想去CALL3877,想再听听那年青的略带磁
的嗓音。
一个月就在彤若有所盼的等待中过去了,而臻,未曾出现。
春日的一个下午,彤依然坐在店里看报纸,依然只看“黑子谈人生”
“老板,麻烦你,我想打个电话!”盼望以久的声音终于又响起了。
“在这儿。”彤连忙递上电话。
“是你…”声音中有丝淡淡的了悟。
“是我,是的。上次,很对不起。”彤真心的道歉。
“无妨。”声音还是淡淡的。
电话接通了,他又开始了一如住
的询问。
彤左顾右盼,突然发现柜台上有厚厚的一打手稿纸,内容居然是“黑子谈人生”里的文章,而落款是——臻。
电话挂断了,男人一动不动的,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
“你是臻?这些文章?”彤发问。
“我是,至于这些文章我熟悉得很。”
“是你写的?”彤惊喜莫明。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手漂亮的楷体,居然出自一个…
凡事有个好的开端,发展起来就显得不那么困难了。
臻常常到彤父亲开的小店里打电话,遇上彤在时总是聊上几句,从最初的几分钟到近个把小时,他们相处得很愉快。彤是一个很健谈的人,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无一不是她的话题,而臻大多数时候,总在倾听。
他乐于倾听,乐于感应彤的喜、怒、哀、乐,他甚至私心的想从彤飞扬的青春中感觉一点生命的活力。他常常期望阳光终能有一天穿透层层的黑暗,照
在他不曾打开的心房。
彤也发觉臻很少提及自己,她从不问,因为她纤细
感的直觉告诉她,臻
拔的
杆背负着太多属于黑暗的悲愁和不安。
臻,就像一颗黑夜中的星星,孤傲,自信,又伤痕累累。可是即使在暗处,她还是能看见他满身的光华。
日子就这么轻松而又平淡的过着。
一天,彤终于打CALL机给臻。她几乎是颓废的对臻说:“我不想麻烦你,可是我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值得信赖,还有谁有这份耐心听我说话。”
“你家附近不是有一个街心花园吗?我在那儿等你,出来聊吧!”臻很快克服了最初的意外。
正值夏季,满园留香。
彤带着一身的失意见到了臻,望着臻平静的双眼,她仿佛觉得心情也逐渐沉静下来。并肩缓步于林
下,阳光穿过层层的绿叶落在路上,斑驳的阴影如同她斑驳的心情。
“我终于明白自己有什么失败,我没想到最要好的朋友会为了进职而诬陷我。”彤悲伤的的语气和夏日灿烂的阳光格格不入“我真的好伤心,不是为了将会失去这份工作,而是为了将失去一个朋友…”
“你真奢侈,你有这么多心可以被一些根本不值得你结
的人所伤。”臻几乎是嘲讽的。
“你——”彤有些不能接受。
臻用手杖摸索到石椅,握着扶手坐了下来:“我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阳光。八岁以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一场该死的车祸带走了这世间唯一爱我的父母,粉碎了我的整个世界。没有人愿意收留一个瞎子,在同龄人中,没有人愿意和我
朋友,因为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怪物。跌跌撞撞这一路走来,我已经很习惯一个人,人
中的自私和贪婪我比你见识得多。在每一次的失败中,我
取教训而不伤心,我很吝啬,我和你不同,我只有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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