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只在因黑暗而显得明亮的事物下才不觉孤单。例如，月光。

　只与没有言语虚幻的朋友互诉衷肠才不觉压力。例如，影子。

　只和元神打交道在地核深处的人。例如，石和我。

　月光下的影子，除了石还有我…

　——题记

　“家对面的空地上怎么冒出了幢房子？”这是周在阳台前浇草时的独白。

　浇完了那盆前两个月在生态公厕墙处偷挖来的野草。下楼。我想看看订的杂志送到了没。

　八、九点钟的太阳，没有吃早餐也忘吃昨晚餐的“太阳”就像我这样飘到了楼底。面对空无一物的邮箱“太阳”更加黯淡。刚想上楼的那档儿“绿车”骑着辆“草车”像阵风的游过我面前。

　“这人，长得怎么…”

　“…的，在哪儿…”

　“…见过？…”

　“…头发短了，像进监狱半个月的囚犯，剃光的头上又蒙上层‘草’…脖子黑了，就算不等同于纯种黑人，至少和那包黑子有得一拼…”

　“石！”我确定无疑的发出了声音。但对于面对邮箱背对我的“绿草”我并没立即得到回应。

　…

　“烨，…我为你送了两个月的杂志。邮件配送中心，就在你家对面新建的房子里。我们处得很近，也许，会很远。好了，再见！”

　石背对着我，直到他骑着“草车”离开。

　周一——夜自习后回家——打开邮箱——取出昨忘拿的杂志——发现还有一本笔记本——台灯下——看着本中夹有的字条。

　烨：

　这里，是离校一年中我的生活记录。

　幸许，我还会干一段投递工作。

　今年冬天，我会去哈尔滨，那儿的冰雕展在招工。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也许，我们只是彼此的影子。

　不习惯挑灯夜读，但我还是似睡非睡地捧着石的记本直到翌清晨。

　石是我高一时的邻桌，彼此很少说话。高二分了文理，听说，他没来读书。接着，对石也就了了的失去了记忆。

　2000年9月4　星期一　乌云、恶风、疾雨

　我的心在血，不止。

　窗外阴沉了半阵儿的天，终于止不住，沉重的心情一泻而下。

　今天是母亲火化的日子。

　两年前，当父亲拿着菜刀追着母亲要钱‘四号’时，我看见了一个皮包骨头，两眼闪着煞气的男人，整张脸透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惨白，死一样的白。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成了母亲心中致命的伤。父亲像头秃鹰似的冲向瘫坐在地的母亲，在早被扯破的上衣口袋里寻找着保险箱的钥匙。当时，我被母亲反锁在房中，我只能拼命的撞头，让自己麻木，湮没在无力的嚎哭中。父亲拿走了家里最后的四百块钱，那天，下着暴雨。

　第二天，母亲打开房门告诉我父亲昨晚在半路上毒瘾发作，摔下立桥，被卡车轧死了。

　当时，大哥在郑州读大一。

　两年后，母亲和我无意间发现大哥包中的白粉。顿时，像遭了雷劈，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再次麻木。很平静的，我拿着白粉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马桶。“一切都结束了！”随着哗哗的水声，母亲披头散发地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膀。“石，你把它全冲了？…冲了？…啊，你，你倒是说呀！…你哥会杀你的！…作孽呐！”母亲顺着我的衣襟，像两年前一样瘫坐在地。呆呆的，我还是站着，想。“应该习惯麻木了。”忽地，母亲站起身，拉住我“不行，石，你快走，得离的远远的…快，快走。你哥回来就来不及了…快，石，妈求你了…啊，快走，到乡下去，快呀！”

　“嘭！”一阵天崩地裂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卫生间的整扇门，被踢爆了。又看见了两年前父亲的那张脸孔，一样的凶神恶煞，充满了血腥。惨白，死一样的白。母亲本能地挡在我身前“刚，不关你弟弟的事儿，是妈干的！…钱，对了，妈有…那，那，全给你，全给你！”母亲颤抖着双手掏遍全身的衣袋后，手心上只摊着一把零碎的纸币。

　“蠢货，你个老女人，知道那包东西值多少钱吗？…几十万！…几十万，懂不懂？啊！…两个人，我的命都丧在你们手上了！没了这包货，老板会杀了我的！…死，懂吗！”大哥狂抓着头发，眼睛却在四处晃。

　猛地，一个瓷杯朝我和母亲飞来，惊呆——心痛——无力。我感觉到母亲体力不支，‮腿双‬发软地靠在我身上。杯子从我额前擦过，蹭破了块皮，有那么点儿体的东西从左眼上方下。

　牙刷，再次刺了大哥的神经。两把牙刷也便成了他野蛮挥舞的工具，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像被日本士兵屠着，有把明晃晃的刺刀在眼前晃。母亲与大哥的争夺，换来了大哥疯狗似的刺扎。刺刀刮开了膛，凉丝丝的，倒在地上看着阳光洒在血淋淋的刀刃上，有种壮观的美丽。母亲喉管里出的鲜血溅满了卫生间的瓷砖。

　我爬向倒在血泊中的母亲，重复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哥抓着满是鲜血的牙刷，并没有向我挥来，刺刀折了。

　事后，警车拉走了大哥，我做了简单的证供。

　我想，也到了他洗罪过的时候。

　母亲的骨灰盒，我没有按习俗把它下葬，不想让母亲离我太远，也不原让泥土绕她的灵魂。它将一直陪着我。我忍不住的又望向枕边…

　无声流泪的方式让我感到震惊，我再也写不下去了。我只能承认自己是一颗野草，随便处置一旁，任由自生自灭。死了，元神在地核深处难以自拔。外面下着大雨，没有月光，更没有我所想要的影子，罢了，一个逝去的黑夜。

　今天2001年12月10——我的生日——星期一————气温九摄氏度

　拿到石的记本快两个月了。

　晚上坐在台灯下，再次翻着记本，告诉你一个关于石的故事，同时，也感受着今年生日收到的唯一礼物。

　此时，我写不出什么了，就用洁白的纸面为石的灵魂超度吧！

　今天2001年11月26——星期一——雨——气温十一摄氏度

　高三生活很无助，夜自习后独自迈步回家。

　今天风很大，觉得冷，到家那会儿，天下雨了，不大不小的那种。

　进屋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去冲了个热水澡，尔后上，对着自己的记本发怵，很荒凉的一种感觉。

　窗户没关，狂风把窗帘吹得老高。

　起关窗时，碰翻了那盆野草，它已不再翠绿，不再刚劲有力。它坠落了，从五楼的窗台摔下，我只是隐约听见花盆碎裂的声音。上，对着自己的记本——“什么都有它的宿命。”

　今天2001年11月27——星期二——晴——气温十二摄氏度

　早晨，关很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少有的泥土味。走到楼底，觉得应该去看看昨晚摔落的那盆草，绕了半个圈，发现水泥地上除了一窝草和破碎的花盆，还有一只猫，死的。（花盆也许正好砸了它的头）

　今天2001年12月3——星期一——晴——气温十一摄氏度

　午休课，随便从教室的报夹中了张市报，漫不经心的看着，突得发现一条讯息：本市邮政局投递员石，因晚间投递邮件，死于货车下，肇事者以逃…我很震惊的往报纸左上角寻找，一行字符代表了一切：2001年11月26。

　那窝草，那破碎的花盆，以及那被不幸砸死的猫，出现在我眼前…

　那天，也是，2001年11月26。

　经过家对面的马路时，在邮件配送中心，闻到一股有别于泥土气息的味儿。

　“绿草”骑着“草车”走远了，不是哈尔滨。 　m.pIＮgGxＳ.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