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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江水堂忙了个人仰马翻,打从落花急如星火地把晕厥的苗苗抱回来的那一刻起,整个堂里端水的端水、拿藥的拿藥…急得人人团团转。

 没人知道发生什幺事了,一堆人被少爷给轰了出来,只能围着向老爷七嘴八舌地关心发问。

 "老爷,究竟是怎幺了?"

 "是啊,早上不是还高高兴兴地出门吗?"

 "少爷的手都受伤了,是遇到了马贼还是怎地?"

 "马个鸟贼啦!"向老爷没好气地道:"现在太平盛世的,哪来马贼?哼!总之都是我那笨儿子惹出来的鸟事,气死我了,要是把我的好媳妇给气坏了,怕我不剥了他一层皮试试!"

 众人越听越迷糊,可见到老爷子发飙了,谁也不敢再多嘴,只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事。

 唉,看来离少爷欢迎快喜成亲的日子,还真是越发遥远了呢!

 发完飙骂完人,向老爷也没法子了,只得哀声叹气踱回了后堂,找小兰诉苦去。

 罗小绑里,脸色雪白的苗苗呼吸微弱却平静的躺在上,落花焦虑、心疼极了,他忧郁沮丧地坐在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方才把过脉了,她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血不归经才会昏厥了过去,大致来说并没有大碍。

 她身上的寒毒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砝除七、八成,身子只是荏弱了些,并没有旧疾复发的危险。

 然而看着她双眸紧闭、面色若雪,他还是揪心裂肺、疼痛难忍。

 他轻轻执着她冰凉的小手,痴痴地凝望着她的脸庞。

 好半晌,当沉默与心痛在静室内持续悄悄转之际,门外微微响起了两下轻敲声。

 他没有响应,依然痴痴专注在她的脸蛋上,任凭房门呀地一声轻启,眼睛连眨也未眨一下。

 "落花,"是向老爷,他捧着一盅热腾腾的汤,"她…还没醒吗?"

 他没有回答。

 "唉!"向老爷将汤放在一旁,怜惜不忍地看着他,手臂上的血已经凝结了,但还是得上藥包扎一下才是,"我让小竹拿藥过来给你。"

 落花专注的眸光微微一动,低声道:"爹,对不起。"

 这个倔强的儿子竟然也有跟他道歉的时候?

 向老爷眼眶热了起来,感慨地道:"咱们是父子,说什幺对不起呢?这件事的确是你莽撞了,但也怪我,总想着帮你摆平这件事好邀功,怎幺都没想到该事先告诉你一声,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有错。"

 "不,爹一直尽心帮孩儿,都是孩儿强硬、倔强,以至于造成今的后果。"落花摇头,深邃乌黑的眸子掠过了一丝沉痛与懊悔。

 "傻孩子,现在重要的不是咱们俩争相认错,其实今天这件事仔细想想,这样也好,打破了僵局总是一番新局面,之前你们俩憋着谁也不肯戳破这层雾,这下子倒好,什幺都讲明白了,不是清楚些了吗?"向老爷乐观地道。

 落花微微一震,这才抬眼凝望父亲,"是,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白。"

 "你说。"

 "苗苗所害怕指称的煞星和不祥之人是什幺意思?"他目光灼灼。

 向老爷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总之是这丫头太过善良天真了,事事总替旁人着想,把什幺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以至于爹娘早逝、养的小山猪中毒身亡,就连绿豆…也险遭不测,她怕凡是自己喜欢上的束西都会遭逢大难。"

 落花呆住了。

 他从来不知道…她所谓的担心竟然是这样的事!

 "还有呢,她是喜欢你到极点了,可又怕一旦承认喜欢你,你会像她以前所喜欢过的人和物一样,遭遇到不幸的事情。"向老爷爱怜地摸了摸苗苗的额头,吐了口气,"总而言之,她怕嫁给你会把你克死,所以才不敢靠近你的。"

 落花听着,心头又甜又喜又涩…千头万绪纷杂而来,一时也理不清。

 只不过…

 苗苗并不讨厌他,其实还是喜欢他的事实蓦然敲进了他脑袋里…

 他缓缓绽了一个又悲又喜的笑容,震撼到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心跳如擂地道:"她…喜欢我到极点了?"

 "傻儿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她一直叫我向大夫,就是不肯改口…"

 "废话,你都还没给人家名分,不叫你向大夫,难不成要人家现在就亲亲热热地喊你落花吗?"向老爷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贼兮兮地笑了出来,"你…不也最讨厌人家叫你的名字吗?落花,嘻。"

 他没好气地瞪着老爹,真是,才正经没半刻钟又故态复萌。

 不过落花自己也觉得好笑,畔不自觉逸出了一抹笑意:"看来…我是事不关己,关己则。"

 "所以现在重要的是,要怎幺让这丫头打消那些个七八糟的念头。"向老爷摇头,想起来还生气,"若不是你这小子没事冒出来破坏大事,只怕我早已经大功告成,你也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落花脸红了,轻咳了一声,认错道:"是。"

 "不如这样吧,请她弟弟下山来说服她,他们姊弟十几年的感情了,以前的事壮壮也比较清楚,讲起来也格外有说服力,你看如何?"

 落花沉,"也好,只是壮壮是否愿意他姊姊下嫁于我,恐怕这件事我还是得先知会他一声,先取得他的同意与祝福才是。"

 "那就更周全了。"向老爷松了口气,拍了拍儿子,"打起精神来,要办的事还很多呢,只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给解决了,还怕苗苗不愿意嫁给你吗?"

 一提起她,落花的眼神转为温柔,他深深地凝视着犹在昏睡中的苗苗,坚定地道:"是,我相信…她不会对我这幺残忍…她一向是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主意既定,他的心绪也开朗了些。

 待苗苗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将所有遮蔽在眼前的乌云一扫而散。

 守得云开见月明,待得缘至情自臻…

 深夜,寂月清清,小院静静。

 苗苗自梦中醒来,清汗沁透了全身。

 她梦见了恶狼拚命追赶着她,不管她怎幺大声呼救,就是没有半个人来救…可是在最危急之时,一头色彩斑斓、威风凛凛的老虎跳了出来,黄黑相间的皮掩护住了她的身子,老虎护着她,威风凛凛地大吼一声,那头恶狼吓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就在她震慑、崇拜又畏惧之时,老虎极有灵地俯下身来,温柔地她的脸…

 彷佛夹带着某种熟悉的抚慰与保护意味,她脑海中竟然出现了落花犷英俊的脸庞…

 然后她就惊醒了。

 她幽幽地、无声地喟叹一口气,盯着头顶上的绛纱帘幕,兀自想着心事。

 白天的一切渐渐回到了她脑海,苗苗心儿隐隐疼痛着,眼眶一热,泪水又忍不住淌了下来。

 原来白天听到的一切祝福与赞美不过是谎言、空话,都是老爷子意安慰她的话。

 虽说是老爷子的一片好意,可是她越想却越觉得愧疚和心痛。

 向家的人都对她这幺好,顾虑到了她所有的感受,可是她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与快乐,反而会惹来不幸与灾厄,她知道向大夫好爱好爱她,可是她怎幺能够只顾儿女私情,却将他的性命实于危险之中呢?

 不行,她一定得离开这儿,而且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否则难保哪一天她再也控制不住那强烈的渴望,真的答应嫁给了他…

 那种后果她连想都不敢想啊,

 苗苗轻轻举起手抹去了眼角的清泪,转过头来,赫然发现落花就伏在她枕畔沉沉入睡。

 显然是看顾她看顾到倦极睡去了,连腾出时间来披件披风都顾不得了。

 她痴痴地审视着他,贪婪地想要把他脸上每一分线条统统烙刻在眼底、心底…

 一旦走了,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见不到他温然微笑的模样,深情凝眸的模样,严肃蹙眉的模样…还有深锁住她眸子时,轻怜宠爱的眼神…

 她心如刀割…真能舍下这一切吗?

 可是不舍下这一切又能怎样?眼睁睁看着他终有一被她克死、害死吗?

 到时候她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苗苗断然下了决定,纠结着心儿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越过他下了,连外衣也不敢披,生怕惊动了他就逃不了了。

 门儿无声开启,她回头恋恋不舍地再凝望了他一眼,随即绝然奔入黑夜里。

 从此,再不相见…

 苗苗自后门逃了出去,踉跄奔走在漆黑的大街上,纵然时值仲夏,依然夜风微凉,她的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噙着泪水一步步离开了一江水堂。

 她仰望着天空…夜好黑…:.

 这幺晚了,她真能自己走回到山上去吗?

 好黑…她不认得回家的路…

 突然间,几个黑的身影渐渐靠近,一阵恶臭酒气袭来。

 "都…呃!都怪那个向家的臭小子…呃,才把咱们兄弟…搞到这步田地…"

 "三哥,咱们找一天得好好教训那个向小子…要不…咱们兄弟这口鸟气怎幺出啊?"

 "可是五哥,他有妖…妖术的,我们上次被打得落花水…"

 "…是啊,股上的伤养了十几才好呢!"

 黑影们越走越近,苗苗本能地想躲,却已是来不及了。

 "耶?怎幺会有个娘儿们在街上…"胡老三睁着醉眼打量,突然惊醒了,"啊!这不是齐家那个贼妮子吗?就是她跑到向家说三道四的,才害得我们招牌被拆、名声俱毁!"

 胡老五酒气发作,张牙舞爪冲了过来,"捉住这死婆娘…别让她逃了…"

 苗苗心跳差点停止,她手软脚软地想要逃,无奈她一个小女子如何敌得过一大群如虎似狼的大汉包围,没三两下子就被紧紧押住了。

 "救…"她张口想呼救,却被一只茸茸的大掌给捂住嘴巴,酒气差点将她醺昏过去。

 苗苗拚命挣扎,小脚狠狠地踢向了胡老五的小腿骨,疼得他狠狠地刮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又狠又重,苗苗当场晕了过去。

 她软软地瘫倒在胡老六的身上,突如其来的昏厥也让几名大汉呆住了。

 胡老三酒醒了几分,有一丝惶急地道:"该…怎幺办?"

 胡老五捂着小腿骨,龇牙咧嘴着气,怒道:"把她给杀了丢路边…"

 胡家其它兄弟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他们虽然鲁昏庸,可也不是穷凶极恶的豺狼虎豹,平时骂骂人扮凶样还可以,真正要动刀子杀人…

 "老五,平时咱们医死的人也不算少了,可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并不是存心故意的。"胡老三镇定了下来,咬着牙道:"这样吧,这妮子是向落花的心肝宝贝,咱们只是想讨回公道,不如把她押回去,然后拿她跟向落花谈条件。"

 "是是是…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三哥说得是,我们一切以三哥马首是瞻。"

 "只怕爹不肯…:"

 胡老五坏脾气地道:"三哥,一刀子杀了她岂不省事?向落花害得我们这幺惨,我们把他心头杀掉,让他尝尝那种剜心的滋味岂不痛快?"

 "那样一来,就是存心绑架谋杀,咱们兄弟还有命活吗?"胡老三冷冷地道:"我们和姓向的有过节,任谁都会把嫌疑扣到咱们头上,你别黄汤灌多了起酒疯,这件事让我决定,就把她押回咱们家,这事不要惊动爹,明由我去和姓向的谈判。"

 "好好…就这幺办!"除了老五外,其它几个兄弟都点头。

 胡老五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听凭哥哥的命令办事。

 几个人很快就把苗苗给背回了胡家,掩上了大门,一切依然静悄悄,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幺事一样。

 落花一早醒来发觉上空空如也,惊震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懊死!他竟然让苗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他完全失却了平的冷静,狂吼着飞奔出罗小绑。

 在众人的惊讶眼光中,他冲到了一江水堂的大门口,一不留神陡然和壮壮撞了个满怀。

 壮壮满面快地抱住他,略带颤抖地道:"向大哥…我一定要告诉你…我昨天午后和你谈完之后,回去越想越觉得赞同…所以我今天是来跟你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姊姊,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话,我就放心把她的终身交给你了。"

 落花屏息地盯着他,眼中闪耀着惊喜的光彩,可一想到苗苗不见了,他眸中的喜瞬间化做惊惶与痛楚。

 "谢谢你的赞同与祝一幅,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苗苗…前提是要先找到她。"他声音沙哑地道。

 壮壮顿时傻眼了,"姊姊不见了?"

 落花又急又忧又恼,低沉地道:"这个傻姑娘,脑袋瓜子净想着她是煞星什幺的,偏偏看不清楚我们对她的一片用心…如果找回了她,我非要好好骂她一顿不可!"

 壮壮着急却又同情地望着未来的姊夫,苦笑道:"姊姊就是这样,没人弄得懂她那颗脑袋究竟在想什幺,什幺七八糟有的没的,她统统都有法子搅和在一起。"

 这下子怎幺办呢?大伙都商量好了亲事,新娘子却懵懂不知,最后还演出了一出出走记…这可怎幺了得?

 落花心急如焚,正道:"壮壮,你到后堂去禀告我爹这件事,让他派人全城去找,我去找我的生死至,他们在京城人脉极广,有他们一齐出动,料想很快就可以找到苗苗了。"

 "好,我马上去找向老爷!"

 落花当下运起深藏不的绝顶轻功,脚不沾地飞袭至左府,他在大门之外长啸一声,随即,一个大鹏鸟般的红色身影自高墙内跃出落地。

 "小向,怎幺了?是急事?"堂衣的红袖还沾着一点墨渍,料想刚才是在帮人写状纸,情急之下顾不得其它就飞奔出来了。

 "我的未婚不见了。"落花神色紧张地道:"有空吗?"

 "开什幺玩笑,天大的事都得滚到一旁去,我自然有空!"堂衣大笑,眸光锐利一闪,"我通知赵总管马上带人去找,嫂子叫齐苗苗是吧?通知过总管,咱们再一齐去…等等,知会君约没?你不告诉他,他会怨你不够兄弟的。"

 "你离我较近,自然是先通知你。"落花简洁有力地道:"走!"

 顿时两人如同飞鹰迅起,奔向南城传君约的莫言斋。

 传君约自是二话不说,吩咐过属下全城飞骑四出找寻外,也和落花、堂衣一起在城里大街小巷穿梭寻人。

 就在大伙忙着寻人时,一张包里着小石子的笺条被扔进了一江水堂的前堂。

 阿福拾起一看,马上着急地交给向老爷子。

 上头歪七扭八地写着:齐苗苗在我们手上,想要她毫发无伤地回去的话!就不准通知官府,要向

 落花一个人到城西郊外的三月亭,带五万两银票赎人,正午时相见,逾时就过

 来收尸吧!

 向老爷看完,气得七窍生烟,"好一群小贼,吃了豹子胆了敢掳劫我家媳妇儿,嫌命活太长了吗?阿福,找到少爷,把纸条交给他,告诉他我很不高兴,让他千万别手下留情!"

 想他一江水堂一向安分守己,已经是尽量收敛锋芒了,没料到竟有不要命的贼在太平盛世里飞扬跋扈,大胆抢掳他向家人…当年他将儿子送到天山上跟白水老人学艺可不是白学的。

 若有谁敢碰他媳妇儿一,就准备断臂膀还是腿子吧!

 从没见过老爷子这幺生气,阿福连忙领命而去。

 壮壮急得眼眶都红了,"老爷子,我姊姊是被贼人掳去了?要不要报官哪?这可怎幺办才好…呜呜,我对不起我爹娘啊!"

 "傻孩子,既然对方要的是钱,这就好办。"向老爷拍拍他的背,眼神陡然森冷若寒剑,"不管对方是谁…都死定了。"

 收到纸条,落花有一剎那的激动与惊痛,随即,他冷静了下来。

 既然知道苗苗是被掳走了,对方还约下地点,那幺事情就有了绝对的胜算。

 堂衣沉地看着那张纸条,突然道:"字迹很丑,有蛮气而无巧劲,这人常写字但没有一丝文人气息,但应该也不是以盗匪为业。"

 君约瞥过纸条一眼,冷冷地道:"纸张长七寸宽五寸,黄絮棉制,非一般纸绢,墨渍落上不易晕开,是专业笺纸。"

 落花眸光一闪,有一丝隐约的了然与冰冷,"纸张透着混和藥气香,应是长期放置人参当归猪苓…诸香之处,这是藥铺用纸。"

 明白了。

 三人换了一抹锋利若鹰集的眸光。

 "阿福,去报官,包围保命堂。如果我们没有猜错,苗苗是被胡家兄弟掳走了。"落花瞇起眼睛,迅速下令。

 "是!得令!"阿福很少有这幺被器重的时候,恭敬地应了声,转身就跑。

 "慢着,路过我家时,告诉赵总管一声,让他带着三大高手一同去帮衬着,省得让贼人伤了齐姑娘。"堂衣代道。

 "是!"

 君约转头望向落花,体恤地说:"不如你直接去保命堂,城西之约就由我和堂衣赴会即可。"

 "不行,他们既然指名道姓要我去,"落花冷冷一笑,"我就非去一趟不可,问候他们吃了没有。"

 堂衣噗哟一声,然睨了君约一眼,"小传,这种好玩的事你参不参加?"

 "傻子才会缺席。"君约微微笑了。

 他英俊无俦却冰冷赛霜的脸庞被这朵笑意吹化了,彷佛春风吹暖了大地…堂衣欢呼一声,"那咱们还等什幺?走!"落花感动地瞥了两位兄弟一眼,点点头,二话不说飞驰向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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