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 当位列三公
说陆家的人离开松江之后,陆成方越想越不甘心,不城软
了十年么,至于把他养成一个白眼狼吗?现在居然连家族都不顾了,硬是要去跟着出身低
而且没有任何根基的一个南归的野人,至于吗?
“至于吗?我陆家难道已经衰败到连家族子弟都留不住了?”陆成方唉声叹气,象是在询问旁人,又象是在自言自语。从松江一出来他的情绪都很低落,和陆成皋同乘一辆马车,却叹息连连,看得陆成皋直皱眉头。
陆成皋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是青州陆家公认的智囊。他从松江出来以后倒不至于象陆成方那样艾声不断,只是低着个头苦思不已。此时听了陆成方的话,他一边思索,随口答道:“家主,我陆家还没到衰败的地步,目前还正是兴盛时期。”
“那青城为何对我陆家不屑一顾?你听听他是什么口气,就象跟旁人说话一样,哪里有一点为家族考虑了。”陆成方喃喃地说道,他的怒气早发完了,现在却是怒不出来。
“实际上从四年前我们陆家将青城逐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不,是从青城开始偷偷瞒着我们学法家学问的时候起,青城就跟陆家不同心了。”陆成皋双眼闪着智慧的光芒,透过窗帘看着隐约的的景
。
此时马车刚刚出松江府城,现在他细细观来,发现路上的行人车马还算不上少,至少比起一些个跟松江同级的州府来说还不算少。但他知道,若是跟全盛时期松江超过二十万户的人口相比,这样的行人车马只能算是萧条得可怕。
松江曾以富庶繁华之名崛起于两浙路,这几年来很多人都有了一种认识。只要林家还在松江,只要林大官人在,松江绝对跟萧条不沾边。
“两浙有刮天高三尺地朱勉匹夫,所以凋敝;松江有只手兴华亭的林大官人,所以繁华。”
这是这几年在两浙路很流行的一句话。当然,这只是那些升斗小民私下里的感慨而已,他们没有松江人的运气,天降林大官人来帮助他们,而他们只能在东南小朝廷的盘剥下苦苦度
,什么时候熬不下去了只能抛
弃子背井离乡。
陆成皋对这些地方
传闻当然不知。但他也曾听闻过松江的富庶繁华。
这个新兴起的东南小府先是以价廉物美的织锦布匹闻名大江南北,随后陆续供应茶、漆器、陶瓷、铁器、纸张、蔗糖、美酒、皮革等等,每样都是价廉之物,而且供应量极其的大,更重要地是,如此价廉之物其质量却不输与其它商家多少甚至更为质高,如此一来,松江货物行销两浙,两淮也多有市场。到后来,大概是政和六年的时候。松江各商家工场推出了品牌和售后服务这种新奇的东西(不用想,这肯定是林靖文这厮的主意)。更是让松江货物大受
,甚至,很多人就认准了松江的品牌,非松江之物不买。
但是到了政和七年,松江货物对中原的供应大幅降低,那时候林家
迫高丽签定了《开城条约》,整个高丽市场为林家垄断,那时候林家根本没多少人口,生产力受限自然不能过多供应中原,后来人口多了生产也跟着扩大了吧。但内需也跟着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到现在林家内部市场上都是供小于求,更无力经略中原市场了。
这些情况陆成皋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现在知道的是。陆青城所言非虚,松江的人口绝大部分真的已经被迁走了,按照现在地规模。连全盛时期松江的二十之一都不到。剩下地这些未被迁走的人应该是被林家放弃了的,林家根本就没打算迁他们走,不然整个松江府只怕连一个人都没有。
一年之内迁走二十万户,这该是多大的实力啊!万民迁徙可比不得一户人家搬家,需要做的事多了。钱粮物资只是小事,运输用的车马和船只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行政方面,需要规划城镇,需要分派官吏,需要划定户口…辽国在百年前也曾大规模迁徙中原之民去苦寒的关外,迁去的户口比现在林家迁的只多不少。但看看辽国的结果吧,数十万户汉人百姓真正到得关外地十不过二三,或者逃散,或者被冻饿而死,或者被契丹人杀死,更多的却是死在迁徙的路上,数十万户,真正到达关外并最终存活下来的不过区区几万户而已。据说当时幽燕到关外地道路之上尸骨枕籍,汉人的尸骨充
原野,契丹人用弯刀和马鞭驱赶汉人奴隶整整清理了半年还多的时间才清理完,甚至引发了不止一场瘟疫。
只见汉民骨,只闻汉奴泣,不见汉人还。
闲话扯远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大规模迁徙百姓需要地人力物力财力极为恐怖,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国家的实力才行,难道林家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陆成皋想得头都大了。
陆成方却没想这么多,他只是为没能达成此行的目的而感慨。“唉,七月的时候我们陆家安排在高丽的人拼死传回消息,虽不甚详细但总有个大概,本来我们可以以此算计林家一把的,多少也能出了几年前扶桑海域两战皆没的恶气,却不曾想林家应对如此迅速。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了消息,难道是我们陆家内部的人?”
“应该不是,我估计应该是朝廷那边有人在给林家通消息。”陆成皋摇摇头,这个问题他在陆青城
出口风的时候他就想过了,早就有了大致的判断“我陆家知此消息的人连同家主在内绝不超过七个人,都是家族核心弟子,不可能会出卖家族。以小弟看,消息之所以
,应该是在我们向朝廷揭发之后出了纰漏,换句话说。是朝中有人在为林家通报消息,只是小弟实在想不出来这人会是谁。”言下甚是苦恼。
“会不会是康王?他是林家的主子,为自己的属下通报消息很正常。”
陆成皋一口否决:“不会是康王,从松江陷入
民之祸起,康王可以说相当于半放弃了林家,他不会再为林家干这种火中取栗的事。何况一旦得知林家私底下做的这些事,只怕康王是第一个找林家算帐地,断无相助林家之理。”
“那会不会是蔡太师?”
陆成皋摇摇头。
“童太尉?”
“更不可能,蔡、童二人根本就没将林家视为心腹过,他们可能会为林家锦上添花。更可能落井下石,但绝不会雪中送炭,此一点小弟万分肯定,蔡、童二人一贯就是这么个德
。”陆成皋苦恼地道:“但如此重大的消息,能知道的人实在不会太多,据我陆家在朝中的人传回的消息,目前也就只有门下省的几位头面官员和六部尚书知道,这些人都有可能
密,还有太子和一干神通广大的皇子也可能知道,他们或者会出于某种目的
密——人
。小弟实在分析不出来到底会是谁向林家通报消息。
苦思了一会儿,陆成皋却自己放弃了。苦笑着道:“我还想这些有什么用,不管林家在朝中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了,林家已经坐稳了根基,现在却是到了他们展翅高飞的时候,我等依靠寻常手段已然奈何林家不得,再算计亦是无用。”
陆成方正待仔细询问,却感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连忙掀开前帘,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停下来?”
“老爷,是松江知府陆大人带人赶上来了。他们拦住了道路,小地却是不得不停下来。”
陆成方大怒:“逆子,难道还想弑父不成?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拦我。”怒气冲冲地起身冲出去。
陆成皋连忙一把拉住,劝道:“且慢。家主。只怕青城侄儿另有要事,家主万不可枉加斥责,免生祸端。”
陆成方奇怪地看了陆成皋一眼。怎么这个陆家的智囊好象很怕那个逆子?他却不知道,陆成皋算出林家已有一国之力之后,姑且不论这一国是大国还是小国,但毕竟是一国,终归不是陆家可以抗衡的,是以对林家有了忌讳,倒不是怕陆青城,而是怕陆青城身后的林家。不过,陆成方还是收敛了怒气,只是冷着个脸下了马车。
陆家一行三辆马车,还有随行的百余家兵都已经被拦住了,拦住他们的自然是陆青城带来的人,只是,陆成方一见之下却是倒
了口凉气,心下骇然。
—
你道他为何骇然,原来,只见道路中间,一队红衣黑甲的兵士已经明刀执
地肃然而立,这些兵士的铠甲全是铁甲,都是半身鳞甲,一手持刀一手持盾,正是朴刀兵。一排朴刀兵正把盾牌立于身前,刀出鞘目视前方,也就是陆家车队的方向。
这些兵士铠甲地样式很奇怪,颜色更奇怪。不过,让陆成方骇然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些兵士地眼神。杀气,这些兵士眼中满是杀气,只有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且久经训练的精锐才有这样凛冽的气势,不可否认,这些兵士皆是
兵。现在这些
兵以杀气腾腾地目光盯着你看,你如何不骇然?
一声呼哨,黑甲士兵的队列从中间裂开,让开了一条道路,一身官袍的陆青城走了出来。
“陆大官人…”陆青城当先一拱手,礼节倒是周到,不过他一开口就让陆成方的怒气爆发了出来。
陆成方怒目一瞪,气极喝道:“你称呼我什么,陆大官人?逆子,有儿子这么称呼父亲的吗?”
陆青城扫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两旁的士兵一提刀盾齐声大喝:“杀!”几十人的喝声竟然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感觉,而且那股浓烈地杀气和战意更是让陆家众人胆寒,他们安逸已久,哪里能承受百战
兵爆发出来的气势,一个个腿双发抖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快拿不稳了,只觉得对面的那些凶神恶煞地士兵随时会冲过来。
陆青城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却强装镇定的陆成方一眼,淡淡地道:“你是宋国之民,我是林家之吏,道不同属不与,自古君大于父,我自然称呼你为‘大官人’。”
那边陆成皋也暗中拉了拉陆成方的衣角。
陆成方看了看面前林立地士兵,冷笑着对陆青城道:“那又如何?我若坚持要你行人子礼呢,难道你还敢弑父不成?”
“弑父我是不敢,也没这个打算,”陆青城微微一笑,却道:“但我为林家之臣自然不能向别国一小民行重礼,如此林家颜面何存?若是大官人坚持的话,”陆青城停顿了一下,脸色一冷,道:“那我离去便是,两不相见总是可以的。只是,若青州陆家
后倾覆,须怪不得我不顾香火之情。”说罢便待拂袖而去。
“慢。”陆成皋也顾不得陆成方的脸色了,一声高喝叫住陆青城,急忙忙地从家兵的保护中跑出来,来到陆青城面前连声问道:“贤侄…陆大人适才所言青州陆家倾覆之言是为何由?我陆家自问从未得罪过你林家,为何林家
如此作为?”
“因为你们屡次犯了我家主公之忌。以前登州种种也就罢了,些许小事算不得仇恨,我且问你,你陆家可曾往北国贩卖汉家女子?”
“有,只是…”
陆青城摆摆手,打断了陆成皋的分辩,又问:“可曾勾结辽国边军攻破边关城池杀戮不肯与陆家合作的大宋官吏?”
陆成皋脸色苍白,看着陆青城嘴
抖了抖,最终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还有,此次向朝廷告密的也是你青州陆家吧。”陆青城突然怒气
发,喝问:“你可知道,我家主公带着林家儿郎百战艰辛浴血征袍,几历生死,牺牲了多少好儿郎的性命才得以彰显汉家声威?你知不知道,在辽东那些契丹人称呼我们汉人什么?
民,汉狗,汉奴,我们汉人在契丹异族眼里不是人,是牲口,是可以予取予求的草芥…”
陆青城大
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怒气,语气变得平静下来,道:“我家主公领军伐辽东,多少热血男儿埋骨异乡,父失其子,
丧其夫,兄哭其弟,为的只是为我汉人争一口气。你现在去辽东看看,那些异族现在可敢当我汉人是猪狗草芥?你去问问他们,我们汉人还是不是他们眼中的
民?”
“如许大好儿郎的热血和性命才换来契丹异族一声‘唐人’的称呼和眼中的敬畏,可你们倒好,自甘下
,以自家女子讨好异族不说,还伙同异族杀戮同胞,你们…”
陆青城涨红着脸指着陆成方他们,怒气冲天,气得都说不出话来。而陆成方却是满脸的茫然,在他的观念里这些事实在不算什么,很多人都这么做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陆青城为何如此大怒。
他这副莫名其妙的神色被陆青城看在眼里,陆青城心下大叹,满腹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语气平淡地道:“青州陆家当亡,此事已不可更改。但我毕竟也是出自陆家,不想陆家如此断了香火,却想为青州陆家保存一些血脉,若是你们还有一点头脑的话…派陆家肯吃苦且有真才实学的子弟来找我吧,我拟建辽东陆家以延续山东陆氏一脉。”
说罢,只拿眼光去看面前的陆成皋,陆成方他是不指望了,那是一个不可救葯的货
。
陆成皋听了陆青城的话心情澎湃,一时间很多想法涌上心头,但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见陆青城询问,他低头思付片刻,问道:“未知陆大人现居何职?在林家地位如何?”
“律政使。按照宋国的标准算,”陆青城傲然道:“当位列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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