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知默坐在前往学校的公车上,憔悴的小脸映在车窗上,显得疲惫而无神。
何让那天离家之后,一连两个星期都没回来,她以为他不在她会清心一点,可是这十多天她却老是惶惶焦虑,寝食难安。
虽然她不愿承认,但她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所有心烦的
源都来自于何让。
不管他是否在她眼前,他都已主宰了她的情绪,现在,她连喜怒哀乐都无自由可言。
不过,真正把她的定力打碎的,是何让在前几天突然打回来的一通电话。
他要她再临摹一幅周昉的图。
“我不画!”她在电话中断然地拒绝。
她早已纺再也不要去沾惹任何非法的
易了。
“真的不画?”他冷冷地问。
“对,我不能再欺骗别人了。”她坚决地道。
“很好,你别后悔。”何让撂下这句话就挂上电话。
她的头皮发
,担心他是否又要使坏,整
提心吊胆地伯他会对潘写意出手,不但夜里睡不安枕,连白
也忧心忡忡。
但在这些情绪之外,还有种微妙的感觉在她心中发酵,一种带著酸涩的刺痛与空虚总是梗在
口,让她浑身空然得无处著力,像个即將溺水的人泅不到岸边,预知自己即將灭顶…
好闷,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和她自己仿佛正在下沉。
就在这种烦躁的心境下,暑期即將来临,过了期末考后,就要开始放假了,上星期她赶著完成作业
出,这两天,她为了准备笔试,又几乎没合眼,在内心与外务的
迫之下,整个人昏昏沉沉,因此今天一早出门,她更显得没
打彩,倦容满面。
到了学校,她走下公车,正准备进入校门,突然—辆豪华轿车停在她身边,按了一声喇叭。
她拧著眉闪开,这时,车子后座的门打开,丁柄鹏笑咪咪地走下车,亲切地向她打声招呼。“早啊!安小姐。”
“是你。”她有点愕然,丁柄鹏居然知道她在这里?
“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丁柄鹏人还没接近,浓呛的古龙水味就先飘了过来。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冷冷地道:“我今天要试考。”
“嘿,别这么不给情面,只要三分钟就好。”丁柄鹏说著挡住她的去路。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不悦地瞪著他。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来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她抿紧小嘴。
“也许你听了我要说的之后就会感兴趣了…”丁柄鹏笑了笑。
“有话就快说。”她有点不耐烦了。
“你…恨何让吧?”他忽然道。
“什么?”她一凛,防备地看着他。
“我打听过了,你似乎有什么把柄落在何让手中才会替他作画,如果你愿意和我合作,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所有的麻烦,而且,报酬也会多三倍。”丁柄鹏说出来意。
她微怔,很快就明白丁柄鹏想黑吃黑,独自谋利。
一股冰凛的反感从胃部上窜,她厌恶地皱著眉,冷冷看着他。“你要我替你做伪画?”
“对,我会付你更高的酬劳。”丁柄鹏咬著雪茄,点点头。
“那何让呢?你对付得了他?”
“当然,他虽然势力很大,不过他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在我手上,只要一公开他就会完蛋。”
“但他有很多手下…”
“只要花点钱,他那些手下就会一个个投向我。”
“我以为…你和何让是很好的夥伴…”她刻意道,心里却在想,要是能引起何让与他之间的斗争,也不失一个击垮何让的方法。
不过,丁柄鹏与何让等于一丘之貉,和丁柄鹏合作等于从这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她才不会傻到去答应这种蠢事。
“哼!何让那小子太猖狂了,什么事都由他作主,资金的分配比例也全由他掌控,找已经忍他忍了很久了。”丁柄鹏吐出烟,恨恨地道。
和何让合作多年,他却一直无法与他平起平坐,何让永远踩在他上头,他早已积出一肚子的怨气。
“原来如此,你们早就貌合神离了。”她讽刺地道。
“我还知道他和瑟琳有一腿,那小子玩女人玩到我头上来了,这口气谁咽得下?前几天瑟琳谎报说要出国玩,结果我的手下却发现她和何让在一起,哼!我迟早要把他们两人埋了才甘心!”丁柄鹏对何让让他戴绿帽的事相当火大,但碍于利益关系只能忍气
声,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想忍了,只要有安知默这棵摇钱树,他就不需再被何让牵著鼻子走,而且还能反將他一军。
原来这阵子何让都和唐瑟琳在一起…
安知默的心无端端被刺痛了一下,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竟有点在意时,脸色不
刷白。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觉得心痛?何让是她恨得想置他于死地的人,她管他和谁在一起?
暗暗惊斥著自己奇异的反应,她连忙收摄心神,寒著小脸对丁柄鹏说:“抱歉,我现在没兴趣和任何人合作。”
丁柄鹏也不心急,他老谋深算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联络电话,如果你想通了,就打电话给我。”
勉强接下那张名片,她头也不回地疾步走进校内。
丁柄鹏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很清楚,他和何让的较劲她一点都不想介入,要对付何让,她宁可靠自己就好。
匆忙走进校内,钟声正好响起,她原想专心试考的,但丁柄鹏的话却严重影响了她的情绪,整个上午,她脑中一直出现唐瑟琳和何让相拥的影像,那一幕,像毒一样渗进她的五脏六腑,啃蚀著她的神经,撕扯著她的冷静,差点將她
疯。
好不容易挨完试考,她有点撑不下去,不由得趴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休息。
“安知默,你还好吧?”田少钧发现她似乎精神不济,悄然走到她身旁询问。
她抬起头,淡淡地说:“我没事。”
“你的脸色好苍白。”他担忧地看着她。虽然最近两人没交谈,但他看得出她的心情非常差,气
也很糟,秀静的小脸已失去了往日淡漠清灵的神韵,被抹上了—层忧郁的色彩。
“也许是睡眠不足。”她说著想站起,可是一站起来就头晕目眩,身子晃了一下。
“小心!”田少钧连忙扶住她,心急地道:“你一定是病了!要不要去医务室…”
“不,不用了,我只要回去躺一下就好了…”她摇摇头,但这一摇头更晕,难过得眉心紧蹙。
“那我送你回去。”田少钧不让她有拒绝机会,帮她背起背包,搀著她就走。
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为了阻止自己胡思
想就已够耗神的了,所以,她只能软软地靠在他身上,任他扶抱住她走向校门口。
田少钧第一次能这么近距离靠近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雀跃,说来有点差劲,不过他倒有点庆幸她身体不舒服,给了他这个机会。
招来一辆计程车,陪她坐进去,他问道:“你住哪里?”
这可把安知默问住了,她真不想回何让的别墅,可是,回老家的话又怕面对潘写意,考虑了一下,还是只能回别墅了。
说了地址,车子便往前行进,一路上,田少钧规矩地坐在她身旁,不敢吵她,她转头看着这个大男孩,忍不住拿他和何让比较,心头再度
紧。
同样是男人,为什么
子会差这么多?她从没在何让脸上看过真正的笑容,他总是心事重重,总是冷峻深沉,总是郁郁寡
…
是千年的诅咒將他磨成了一个充满恨意的人吗?
她…错了吗?
四十分钟的车程,她一直没发觉,她的眼睛看着田少钧,可是心里却想着何让,想着那个强行掠夺了她身子、还有心灵的男人。
回到了别墅,田少钧体贴地扶她下车,却在看见这栋豪华别墅时惊愕地吐了一大口气。
“你就住这里?”
“这就是四方财团的宿舍。”她嘲讽地道。
“四方财团的宿舍?真有钱!他们到底要你画什么画?这么礼遇你?”这个问题田少钧想了很久。
礼遇?如果田少钧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脸色一黯,没有回答,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入。
田少钧知道她不想说,聪明地转开话题。
“啊,说到画,我爸前阵子从一个私人拍卖会买了—幅唐朝周昉的画回来,把我吓了一大跳。”田少钧笑道。
“什么?”她大吃一惊,倏地站住。
“怎么了?”他奇道。
“你爸爸…买了周昉的画?”她心跳急促地瞪大眼。
那个买了她的画的人,是田少钧的父亲?
“是啊!听说花了一千万,那是周防的『仕女图』,漂亮极了,我爸爱不释手,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我担心我爸会不会被骗了,我知道周昉的画有多
,但唐朝的画哪可能保存得那么好?太不可思议了!”田少钧迳自说著,没发现她的神情闪烁惊惶。
被骗了!是被骗了!那是她画的假画啊!
她在心里大喊,却无法说出口,那强大的罪恶感如巨石
住她的
口,让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支,顿时眼前一黑。
“啊!安知默!”田少钓急忙將她抱住。
她靠在他
前
息,很想站直,但实在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不巧,这一情景,正好被从屋内走出来的何让撞见,在他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是安知默主动投入田少钧的怀里,他脸色一沉,随即妒火攻心地大步走向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他森然地问。
这阵子他心烦意
,不想见安知默,刻意回避了两个星期,没想到一回来却见到她和这个姓田的臭小子卿卿我我…
田少钧看着高大威猛的他
近,畏缩地
了一口口水,才道:“呃…我送安知默回来,她身体不舒服…”
“哦?真的吗?”何让冷眼看着倚在田少钧
前,闭著眼睛的安知默,整颗心像是掉入了醋缸,被强酸腐蚀著。
她知道他这十几天怎么过的吗?他醉生梦死,放
形骸,为的只是不去想她,只要一秒钟也好,他只求让他从渴望她的魔咒中解
一秒钟,他就能稍微
口气,但是,不管他喝得再醉,不管他醒著睡著,他脑中都只想着她。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爱到这么苦…
可是,就在他痛苦地抗拒著对她的爱时,她却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安知默一听见何让的声音,内心如被重石敲击,震得疼痛莫名,早已在内心闷烧了一个上午的无明火陡地爆燃开来。
“不用理他,学长,请你扶我进去。”她微微睁开眼,故意赌气无视何让的存在,虚弱地更往田少钧的身上挨去。
何让脸色骤变,火气几乎烧掉双眉。
“好的…”田少钧不敢看何让,扶著安知默绕过他,往屋内走。
何让气不过,铁青著睑,倏地拦下他们,并伸手將安知默和田少钧拉开。
“啊!”安知默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就看见何让已一拳打向田少钧的下巴。
“砰”一声,田少钧向后摔了出去,痛得连喊都喊不出来。
“何让!你做什么?”安知默惊叫地冲向田少钧,可才跨出一步就被何让抓住。
“不准过去!”他喝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学长是好心送我回来,你竟然打了他…”她心急地想挣开他,好过去看看田少钧的伤势。
“好心?他根本不安好心。”何让咬牙道。安知默愈关心田少钧,他
口的怒火就愈炽烈。
“你…别胡说!”她气得全身发抖。
他没理她,直接对倒在大门边的田少钧道:“出去,下回再让我看见你靠近知默,我会杀了你!”
田少钧惊惧不已,抚著伤口,匆忙瞥了安知默一眼,狼狈又气愤地冲出大门。
“学长!”她担心地喊著。
“进去!”何让扣住她的手,强行拉进屋内。
“不要!你这浑蛋…放开我…”她气得拚命捶打他。
他懒得与她揪扯,乾脆將她整个人扛起,大步走进客厅,毫不怜惜地將她丢向沙发。
“啊!”她被摔得眼冒金星,反胃嗯心。
“我说过,你只属于我,除了我之外,不准任何男人靠近你!”他咬牙切齿地道,像个嫉妒得发狂的丈夫般全身怒气腾腾。
“我不属于你!我是我,你是你,你凭什么控制我?凭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呐喊,眼前的一切已开始打转。
“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你是我的…我的!”他沉声大吼。“真可笑,什么你的?我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以前不是,以后也绝不会是,所以,我要和田学长在一起,那也是我的自由,你尽管去找唐瑟琳…最好都别回来…最好…都别再来…烦我…”她已经快撑不住了,晕眩中,一古脑儿地把心中的郁闷全部发
出来,说到后来,她便软软地横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知默…”
何让惊呼一声,冲向她,这才发现她呼吸微弱,全身冒著冷汗,脸和
也白得吓人,顿时,内心妒恨
织的怒火全都消失得一乾二净。
原来她是真的病了…他自责地拧著眉峰,整颗心全揪在一起。
“快抱她上去休息吧!先生,你是真的误会安小姐了,她这几天都没睡好,也吃不下东西,又要忙著试考,她的体力早就透支了。”赵姨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喟然地道。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懂,他不在家她不是更能轻松些吗?没看见他,她应该过得更自在,她有什么好心烦的?
“大概是心情不好吧!”一向不多话的赵姨叹口气。
“心情不好…和我在一起,真有那么痛苦?真的那么难以忍受?”他拧著眉,指尖轻轻拂开安知默的头发,摩抚著她白得吓人的小脸,那温柔的模样,与刚才的暴怒判若两人。
赵姨看着他深情的表情,那是在安知默醒著时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她不懂,为何这个男人要深深藏著自己的爱?为何总是要用恨来折磨他深爱的女人?
“先生,爱她的话,就好
待她,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让两人都痛苦呢?”赵姨看不下去了,在她眼中,这对男女分明彼此吸引,可是不知什么缘故,两人的感情竟无法
集,反而一再地错开,而且渐行渐远。
何让无言地盯著安知默清瘦的脸庞,
口窒闷得无法
息。
爱她就好好待她,这道理他岂会不明白,可是,他放不下心里的那份恨哪!明知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但他就是无法放过她,无法…放过自己…
这复杂的情感,谁都不会懂的。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懂…
“你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爱这种东西有时不说出口是传递不出去的,你不说,她就永远不会懂。”赵姨语重心长地点醒他。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他愕然地转头看着赵姨。
是啊!安知默从来都不知道他爱她,因为他不曾说过。
不曾说过,却一味地怨她始终不懂他的心…
“好好照顾她吧!想想看,好不容易两人相处却一直浪费时间在互相仇恨上,多划不来?”赵姨摇摇头,边说边走进厨房。
他的心惊跳了一下。
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五天?不,是三天!
仔细一算,距离他的生日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只有三天…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噢晦地闭上眼睛,他在心中低喊。
就因为认定这一世要以复仇为目的,结果,他一直把他的生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报复上,可是,他要带著她的恨死去吗?这样他就能快乐了吗?
不…
他要她记住他,带著笑容思念他,这才是他最想要的。
默默抱起安知默,他走上二楼,暗暗数著楼梯,数著自己残剩的日子,想着即將与她再次分离,一直视死如归的心竟兴起了淡淡的不舍。
错过了这一世,他很可能再也遇不上她了,如果当年的“情咒”是要他找到他的真爱,为什么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紧,他的脚步愈来愈沉重…
水,漫进她的口鼻,她拚命挣扎,就是无法阻止那
体钻进她的喉咙,努力屏住气,到最后还是被迫
下了一口。
她永远记得那口水的味道,很冰凉,也很清澈,可是,毫无原因的,她竟然觉得苦…
好苦好苦…
“愈不想忘记,就会愈苦,所以,这忘川的水每个人喝的感觉都不一样。”一个尖锐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著。
愈不想忘就会愈苦?
那她到底不想忘记什么?有什么重要而深刻的事被那一口水给淹灭了吗?
她心慌乱不已,因为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再也…想不起来了。
恍惚中,一道水痕滑过脸颊,她以为是忘川的水,但仔细一看,才知道滴落的是串串珠泪。
为什么要哭?她
惘著,难道她的脑忘了,可是她的心却在哭泣,为那被她遗忘了的事哭泣?
这时,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她抬头一看,泪眼
蒙中,背著光的伟岸身形,还有那沁人的佛香,他…竟是那个在永平寺救她的男子!
她不敢出声,深怕一出声,这盼了好久的梦就会醒了。
他的手像以往一样,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拂开发丝,將发丝拨到她的耳后,她悸动地眨著眼,直想把他看个清楚,偏偏他的脸还是一团模糊,而且愈来愈远…
她心急地喊:“别走!”
黑影回到她面前,而且缓缓凑近,捧起她的脸,温柔地道:“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著,他吻了她。
是梦吧?她闭起眼睛地想,可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更奇怪的是,他的气锨如此熟悉,淡淡烟草味和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气混在一起,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忽地,她心中一惊,推开他,定眼一看,浓眉俊目,
鼻丰
,眼前如金刚般的救命恩人,竟有著…何让的脸孔!
不…
她惊骇不已,整个身子
动了一下,突然从梦中惊醒。
一切静俏俏的,只有冷气机发出的转动声在房间内回
。
她马上坐起,一颗心依然咚咚
跳。
果然只是场梦…
哀著心口,她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躺在
上,窗外一片黑暗,她搞不清楚时刻,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转头想看看一旁的时钟,可是才一转头她就呆住了。
在壁灯昏暗的灯光下,何让正斜坐在
边的沙发上,一手托著头闭眼沉睡著。
她的心颤了一下。
他…在照顾她?还是看守她?
为什么她会把他和那个救命恩人联想在一起?他们两人应是全然不相干的人啊!难道是因为和何让相处太久,才让她作了这么个奇怪的梦吗?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那只是个梦而已!因为何让绝不可能有那样温柔的手和温柔的亲吻,他只会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她,然后像恶魔一样在一旁冷笑,把她的痛苦当成乐趣…
她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想起他对田少钧的恶劣行径,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梦中残存的悸动便被怒气取代。
手伸入枕下,那里藏著一把小刀,那是那天她纺要杀他时买回来的,却因为苦无机会而一直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机会来了。
她握住刀柄,走下
,一步步来到他跟前。
趁现在他
睡,一刀杀了他,她的痛苦就会结束了。
只要一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可是,站了许久,她却没有动。
何让此时的模样令她的四肢无法动弹,心中一个碰触不到的点正在隐隐作痛,痛得令她下不了手。
他看起来是如此疲乏倦怠,平常刚猛凛然的五官在此时全卸下了防卫的盔甲,不再咄咄
人,却多了一份教人心疼的沧桑,像个走了好远好远路途的旅人,在宿命的诅咒下,永远停不下他的脚步,被迫著不断向前迈进,即使他已累得走不下去…
她心灵深处被轻轻触动,一种谜样的酸楚在整个
口泛滥著。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在恨著何让的同时,在她不愿意去面对的灵魂角落,有个小小的騒动趁著她不注意时正在慢慢扩大,慢慢增强。
这就是她这阵子郁闷的原因吗?
她不敢去研究那騒动的来由,她怕知道答案之后,她就会掉进真正的地狱,就会万劫不复…
杀了他,你就能自由了。她的理智催促著她。
杀了他,你会因罪孽而更加痛苦。她的感情告诫著她。
怔然伫立,内心陷入了天人
战。
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或者,她该问的是,要怎么做才是她想要的?
心情百转千折,她想起他背后那令她心惊
跳的伤口,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没看见他的忧心,这一刀无论如何都刺不下去…
泫然地將刀收回抽屉,接著,在她意识到她真正想做什么之前,她已拿起一条薄毯,走到他身旁,轻轻为他盖上。
杀他的事,下次再说吧!
她如此告诉自己,她不动手,只是因为此刻她不愿见血。
只是这样而已…
將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之后,她只想赶紧从他身边逃开,可是才要转身,手腕便倏地被紧紧扣住。
她惊慌回头,只见何让的手指紧抓住她,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她慌张地低呼。何让直盯著她,没开口,但那双凌厉的眼眸却闪著激动的光彩。
他刚才就醒了,醒来,却发现她拿著刀就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他并不惊讶,该来的总是会来,继续闭上眼装睡,他赌上性命地等待著她將刀刺向他,但是,她却迟迟不动手。
气息矛盾而混乱,杀气却一闪而逝,接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收起了刀,然后,为他盖上了薄毯…
他呆住了!
他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冲击有多大,她不轻易
的一点点柔情,就足以令他舍命,死亦无憾!
她被他太过炽热的目光看得失措不安,冷著小脸微微挣扎地道:“放手,你回你房间去睡…”
他没有回答,手猝然一使劲,將她拉进怀中,紧紧搂住。
“啊!放开我!”她以为他又要非礼她,吓得拚命推挤惊喊。
“别动!就让我这样抱著你,一下子就好,只要一下子…”他把头埋进她的颈问,低声道。
那深沉又带点凄苦的语气,意外地撼动著她的心,她愕然地停止了抗拒,就这么任他静静地拥著。
她的心贴着他的心,他沉沉的心跳从他宽阔的
膛传了过来,那熟悉的臂膀,毫无预警地又令她想起了那个救了她的神秘男子…
何让贪婪地
取著她身上的温暖,这楚楚的身躯,有著他企盼了千年的芬芳,只有她的肩膀能够为他扛下千年来累积的沉重包袱,只有她纤细的小手能为他洗涤十八世的尘世风霜…
他是如此地爱她啊!
是她的身影支撑著他走过一次次的生死,穿越一次次的轮回,是因为有她,他才承受得了情咒严苛的惩罚…
可是她却从未將他放在心上,所以,他才恨,恨自己太痴太傻,恨自己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子而不停地追寻。
她不爱他,这才是他心中最大的症结,一个解不开的结。
但现在他才彻悟,是他的恨让结愈结愈紧,是他幼稚的占有
和愚蠢的自尊心钉死了这个结,他的仇恨,把他推向死胡同,也把他推离安知默。
他终于明白,他要的是她的爱,而不是恨,只要她的一点点爱,就得以救赎他扭曲了的灵魂。
只要她愿意正视他一眼,他生死无惧。
“我爱你,知默。”他抬起头,深情地看着她,低声倾吐著深藏了一千多年的告白,终于愿意向自己痴
的爱情低头,向自己放不下的自尊低头。
安知默呆住了。
他…说什么?
“我爱你,从在唐朝第一次见到你…”他的眼神变得
蒙。
她被吓住了,何让爱她?怎么可能?他不是恨她吗?
见她一副惊呆诧异的表情,他叹口气,伸手拂开她的头发,指尖沿著她的发鬓轻轻摩抚,將她凌乱的头发拂到耳后。
这个动作…
她倒
一口气,他这个动作为什么和那名陌生男子一模一样?
就在她震惊错愕时,他已低下头,轻柔地吻住她的双
。
是梦!
又是梦!
她轻颤了一下,有种又深陷梦境的错觉。
何让捧著她的脸,
吻著她柔软红润的**,啜取著她口中的芳
,一次又一次。
她
惘了好几秒,突然,理智击退了梦幻,用力推开他,惊惶不安地后退。
“别耍我!何让!你…怎么可能爱我?你恨我,恨我下咒对付你,不是吗?”她大声道。
何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道:“我是恨你,但我恨的是你从来不知道我爱著你。”
“什…么?”她被他搞胡涂了。
“我爱你,静雪,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他轻唤著她在唐朝的名字。
她浑身一震,呼吸顿感窘迫。
何让爱著你,他喜欢你,也许早在唐朝时他就对你倾心…
潘写意说过的话迅速掠过她的脑海,她整颗心开始颤抖,不
回想起以前的种种
少將军曹震那扰人的目光;总是刻意找她攀谈;藉著与大姊的见面,老是有意无意地邀她一起出游…
那…是爱吗?
如果是爱,为什么他从不明说?为什么还能面不改
將她送进宫中?为什么这一世要用这么多的恶言恶行羞辱她、报复她。
“不!你不爱我!”她摇摇头,拚了命般地反驳他,好像只有这样她才不致被
惑。
他一怔,脸色微变。
“这不是爱!真正的爱不是这种样子,下是这样…”她悲哀地低嚷。
“知默!”他心疼地上前想抱她,她却马上闪开。
“不要过来!你一定是想整我,对不对?这也是你让我痛苦的伎俩,对不对?”她怒叫道。
“知默!听我说…”他不让她逃开,很快地攫住她的手。
“别碰我!我不会上当!”她挣扎著。
“是真的!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爱到每分每秒都只想着你!我爱你,爱了千年了啊…”他用力定住她的肩膀,大喊著。
“不要说了,我不相信!”她捣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
他不再多费
舌,直接吻住她的嘴,將积
了千年的热情全数向她倾
。
她顽强地抵抗著,可是,随著他的吻的深入,她的反抗愈来愈无力,意志也愈来愈薄弱。
不该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呐喊,她应该恨他,恨得想杀他,不该就这样软化,不该就这样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不该轻易把心也赔上…
在他柔得会醉死人的吻中,她终究得去正视她最不想面对的感情,在被他欺凌了之后,她却已不知不觉对他动了心,这份感情到底从何而来?如果她也爱上了他,那她对那个救命恩人的感情又到哪里去了?
她惶惑而茫然,但此时却已没有力量去思考。
何让的吻深而长久,他挑开她的小口,探入舌尖
拨著她,浓烈的情意令她悸动得发抖。
习惯了他强悍又霸气的攻击,她没想到他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那教人无从防备的
惑亲吻,比强迫的占领还要让人害怕。
他微微放开她,
着气,热切地盯住她。
她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悸。
霎时,她终于读懂了这种眼神的意义。
那是个陷入热恋的男子的眼神,眼中看的是唯一的爱恋,好像除了她,其他的女人他都视而不见…
不论在千年前的唐朝,还是千年后的现在,这扰
著她心思的目光,原来就是爱!
没有再说半句话,他们就这么四目相对,长久以来一直错开的视线,终于对上了…
缓缓地,何让低下头,再一次將他的
覆印在她的
上。
这次,她没有避开,默默地承受著他的吻。
紧闭的心门被打开了,带著怯怯的心情,她合上双眼,用
去感受他的心意,感受他深刻的眷恋。
她第一次没有反抗他,他欣喜若狂地紧拥住她,温柔的吻转而变得狂野。
再也没有任何事能阻止他爱她。
她纤细的身躯偎在他怀中,那柔美的身形,清新的体香,深深刺
著他,瞬间,此火还要火辣的烈焰在他体内高燃,他的
望已攀升到极限…
自从上次碰了她,他每天都在与思念著她
体的
火对抗,除了她,他再不要其他的任何女人,即使唐瑟琳千方百计接近他,他也兴味索然。
他只要她,只有她才能一解他的相思与渴望。
他的动作不再带著讥讽与恶意,反而充满了令人
泣的怜爱与深情,在他的
惑下,
火在她全身
窜著,终于,她卸下了最后一丝顾忌与防备,彻底解放了自己最后的矜持,伸出葱玉似的双手,抚
著他的短发。
她在意
情
之际接受了他,像个温暖的家接纳了远行的游子,同时,也化解了他的恨,抚平了他千年来被相思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结合著,
著,这一刻,她属于他,他也属于她,前世的遗憾与恩怨,已在他们心灵相融的这瞬间化为乌有。
斑
同时席卷著他们,如暴风,如狂雷,却也如痴如醉。
“何让…”她低回地叫著他的名字。
“我爱你,知默,我爱你…”他边狂吻她边低喊。
就在这一刻,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整个宇宙只剩下他们歇息在彼此怀中,安静地等待爱情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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