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常孤雪十五岁 冬天
又是冬天!又是天杀的冬天!
常孤雪像是在跟这般严寒的天候赌气似的,仅着一件不甚厚的棉衫,杵在薄雪里死命的劈柴。两个时辰不间断下来,早已汗
浃背,
透了衣衫。
“常哥哥,下雪了,爹要我问你要不要进屋休息?”
七岁的钟萍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俨然像颗灰色的球,再加上原本就肥肥的脸蛋,活似一大一小的圆球拱在一块。要是不小心跌了跤,还真无法计算她必须怎么滚才会均衡。
劈劈劈!他充耳不闻的继续劳动,活似打算把明年冬天要烧的柴也一块儿劈完,简直勤劳得不可思议。
“常哥哥、常哥哥!”
“闭嘴,
球。”常孤雪咬牙瞪过去一眼。
“你…呜…你骂我!”
“我骂你?”他不可思议地问,干脆丢下斧头,走近她,弯下身,两
手指首先捏出她脸上的
道:“这叫
。”然后再点了点她的头与身体:“这叫球。”为了表明出自己并无胡诌,他更推了一下,就见她滚呀滚的,还真滚了好几尺远。
“就是
球。下次别人再这么说时,别以为那是骂人的话,他们只是在叫你的名字而已。”
“呜哇…阿爹,常哥哥打我…哇…”小
球
噎噎的哭回破屋里找大人告状去。
常孤雪看也不看一眼。如同其他步入少年期的男孩一般,巴不得甩飞那些幼椎的小表头。谁耐烦理他们?能整得他们逃得远远的,才是大快人心的乐事。
偏偏那颗
球每天都要来自讨没趣一次,烦!
苞钟家父女生活在一起,已有…三年了吧?他不自觉的想着。时间飞逝,印证在他的身长上,记录在他的体格上,他从一个瘦弱的小表,
拔成高壮的少年了。
在他当乞丐的第二年,差点失手溺毙了一个抢他食物的老乞丐。原本他该冷血的任由那个叫李四的乞丐淹死的。在他们的世界,不乏为一口饭而被活活打死的例子。何况李四抢人食物的行为,是被默许致他于死地的。
也不知是哪
筋出了问题,他最后拿了
竹竿救他上岸,又分了一半的食物给他。揍了李四一顿就当恩仇两消,真是仁慈得教自己无法置信。
然后,他遇到了软弱仁慈得一塌糊涂的钟南山。
钟南山原本出身殷实小康人家,但因生
仁慈,
不起别人说两句可怜,就开仓赠粮;加上坏朋友的拐骗,家业
到他手上不到三年就败光了,最后沦落成一个乞丐,加上
子生完女儿后不久即病亡,父女俩就开启了
迹天涯,有一顿、没一顿的困苦日子。
当了乞丐,仍奇异的抹不去钟南山慷慨的本
。
乞到好吃的,女儿先吃,再分赠给虚弱到无法出门乞讨的老人,如果再侥幸些没给别的乞丐抢走,最后才送到自己早已饥肠漉漉的肠胃里。
常孤雪从不与任何同行往来,有一年他与其他乞丐共同栖身在一处无人的破屋里过冬。他也只是冷眼看着老好人钟南山做着可笑的善行,并且毫不介怀(或不敢?)于其他壮年乞丐抢他食物的恶行。
直到常孤雪不慎染上风寒,没人敢靠近他,他又冷又饿的几乎以为自己将成为这屋子里在今年冬天第八个病死的乞丐…
但钟南山救活了他。不断喂他热粥,又给他拭汗擦身,终于驱走了病魔,两人从此成了忘年的患难之
。
不知不觉便走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
已是第三个冬天了…
他们仍行乞维生,但他逐渐厌烦这样的生活型态,然而钟南山是个软弱无大志之人,似乎觉得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但他不,不想一辈子这样。
昨
经过西街的“威西武馆”见到一群熊
虎背的人大喝着声练武,长期的锻炼,或可上京去考个武状元当大官;或也可役军营当士兵、建功绩;也可以…
当个为所
为的侠士或大盗…
他想学会那些功夫,他想要当人上之人,想要成为没人敢随意欺凌、唾他口水的大人物!
他要抬头
走在路上,不再哈
跪地的求人施舍一碗馊饭,任由别人打骂不敢反抗就算是当个大恶人也在所不惜。
他想学武,想要变强…
手指拨动着地上的新雪,不意的写出“盗”这个字。
拜钟南山所赐,他学会了一些字。虽然无法阅读太艰涩的文章,但在市井中行走倒是绰绰有余了。
盗、匪、劫、掠、抢…
“咦?你识字?”突如其来,却又一副理所当然存在的声音没有预告的加入他寂然的世界里。
“喝!”被重重一吓,常孤雪蹲着的身形往后跌坐入雪堆中,一双虎目狠狈的瞪着那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怪女人。
“哎唷喂!净写这些
恶的字眼,莫非已注定你是山大王的命?”梅啧啧有声的盯着地上的字看。
“你…”有点面
!他是否曾见过她?
常孤雪努力从脑子里挖掘过往的记忆。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出现,又恣意妄为的女人…他应该有过刻骨铭心的体会…至于这种受惊吓的情况,肯定不只是第一次,因为此刻的他并没有太生气,像是…无可奈何的习惯了,全然不同于他对待其他人会产生的厌烦排斥,只是有一股梗在
臆中的抑怒扬起…
啊!是她!就是她!
“你是──梅!”那个在他十岁时,弃年幼孤苦弱小的他于不顾,迳自走人的家伙!
梅点点头,伸手挥了挥。
“不错嘛,你终于长记
了。”看他感动得浑身颤抖,真是有成就感,不枉她对他煞费苦心。
“你…出现了!”她竟然还敢出现!
“哦!千万不要。”梅害羞地道:“不要对我叩拜,也不要给我立长生牌,更不要盖庙供奉我,我没那么沽名钓誉的,我只是一株不被羁绊的梅,我非常了解你想膜拜的心惰,不过请你务必明白我淡泊名利的心愿。”哎呀呀!被人感恩挂记的感觉真好,莫怪许多神仙们乐于下凡济世。
常孤雪只能哑口无言的瞪她,觉得自己体内的火气快烧到顶点,接下来就要从头顶心轰出岩浆了,她…她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其实你只要好好的当一个大善人,我就很开心了。还有哦,脾气改一改,千万别成为那种暴躁易怒的人种,那对你的喉咙很伤呢…”
叨叨絮絮,叽里呱啦,常孤雪早已口吐白沫的气昏,梅依然善尽她执行任务者的责任…
“原来你十五岁就养成无可救葯的坏脾气了。”梅拉了拉耳朵,不明白他做什么老要对她练嗓门。她已经再三表明过她的听力非常好,一点问题也没有了呀。
瞧瞧,嗓门没练好,又破声了吧,所以今天像个哑巴。
“好心的老爷、夫人哪,可怜可怜我这孤苦无依的要饭的呀…”
“我已经三天没吃了,老爷救命哦…”“夫人,好心有好报,子孙万代富贵如意…”
今
一场大雪刚下过,城里有市集,乞丐们各凭本事的齐出动为自己的肚皮努力着。
相较于其他乞丐们唱作俱佳的表现,常孤雪可就逊
太多了。瞧瞧,又不开口,也不哈
,一张谁欠了他黄金万两的冷酷表情,就算是对人
不太有研究的梅也知道他这样子恐怕连一口馊饭也要不到。
偏偏常孤雪像是没感没觉似的,一柄打狗捧扛在肩上、一块破碗兜在
带上,若不是浑身脏且破,别人还当他是来逛大街的。
如果要说常孤雪失职得太超过,那么梅可就是纯粹的无聊份子了。
她跟在他的后头走,一心想观摩乞丐的求生本领,顺便跟十五岁的常孤雪聊聊,也好劝他脾气改一些。但显然他不想理她,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不过,梅并不气馁。反正他一向就是这么
怪气嘛,她多体谅一些也就没事了。
“你肚子不饿吗?”已经过午了,许多乞到饭菜的乞丐们各自窝在角落吃将起来,就见没乞到半滴水的常孤雪忽地停在一座大宅院的偏门前。
她被他眼中突然迸现出的渴望光彩吸引了过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稀奇?
那是一间武馆,里头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对打切磋,将
法使出漂亮又花稍的招式,教人眼花缭
。
梅探手入袖,拿出一包梅饼,
了自己一口,也喂向他
边“开口。”
他不自觉的照办,直到发现自己居然理会她了,怒火又再度向上冒“走开!”他发过誓,再也不要理她、不要吃她的东西、不用她的物品、不再不再让她有机会丢下他,因为他根本不会理她!那么她要来要走,也就与他无关了。
张口
吐出口中的食物,不料却又给了她更多丢食物进去的机会。
“唔──”满嘴的饼,没有发声抗议的空隙,除非他吃下那些美味的甜食,一如记忆中那甘美的味道…
事实上也由不得他拒吃,那入口即化的过不必细嚼,早已随着唾
咕噜噜的滑进肚子中了,何况他早已饿得不得了,怎么也抗拒不了把食物
下腹的求生本能。
“别再对我做这种事!我不是你的玩物,任你爱玩便玩,爱丢便丢!”他低吼。“不好吃吗?”梅觉得还好呀,再吃一块,仍是美味。
“这跟食物无关!你忘了我昨天所说的了吗?我不要你再出现,我希望你滚得远远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呀!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呀!”为什么她永远搞不清楚别人生气的真正原因?为什么她出口的话都那么让人想抓狂!
到底是他表达错误还是她脑袋有问题?
“可你明明是吃了梅饼才生气的,不是在怪东西不好吃,难不成是怪别人都不给你饭吃?那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了,你又没把碗拿出来──”“够了!你有完没完哪!”
“喂,你这样不好哦──”干嘛?工作不努力还敢恼羞成怒呀?可惜她没能把话说完。
“姓梅的!我不是你寻开心的对象。”常孤雪冷声咬牙道。虽然发现与她谈话比对牛弹琴还枉然,但她又死巴着他不放,他还是得想办法把一些话
入她异于常人的脑袋中,乞求她偶尔表现一些正常人会有的理解力。
而,他已气到没力,气不下去了。
因为她,他才知道自己脾气有多坏。
也因为她,他也才明白气疯到极点,若没有暴毙,就只能气到无力,然后随她去。尤其面对着这个瘟神!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什么,但你该明白我只是个乞丐,什么也没有,烂命一条。除非你想要我的命,不然我真不知道你每三、五年出现一次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你当好人。”她很诚实的说出目的,才不像他只会
吼一些有的没有的。
“哈!懊人?”他假笑了下。“我只是乞丐!没什么好人坏人的选择。你该去找全城首富或万恶劫匪当目标,而不是我,你懂不懂?要我当好人,等我成为大坏人时,你再来劝我吧。”
“说得好像当了坏人之后就会听我的劝似的。”她低哼。如果可行,她何苦巴巴的回到这儿找年少的常孤雪下手?
“反正你给我滚远一点──”“哟!懊标致的小姑娘,怎么跟一个废物在谈话咧?臭乞丐!鳖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对姑娘出言不逊!找死!我银崇今天就替天行道!”
常孤雪被出其不意的打背后一踹,重重扑跌到地上,趴成大字形。他立即爬起身;经常遭受欺凌的身躯,对疼痛的忍耐力是超强的。一看竟是武馆里的人,他向来坚强的心产生些许畏怯。
武馆里走出四、五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仿佛刻意展现满身肌
似的,竟只着一件半敞的单衣,任由大片
膛
了出来,公然在女子面前招展,十足十的轻薄。要是一般姑娘早尖叫的掩面而逃了。
但梅从来不是一般女子。就像人类对猪羊的赤
毫无感觉相同,她这个花神对人类的赤不赤
也不太有感想,更别说她唯一有兴趣的人类是常孤雪,对其他人她是没半点搭理的兴致的。
“小姑娘,莫惊,我乐赦替你把那个唐突你的臭乞丐教训一顶吧!”
“喂喂!乐赦,不必你多事,没看到我银崇已打得那废物不敢再吭一声了吗?
我才是小姑娘的救命恩人!”
正当两个男子巴在梅的身边争功时,另一个男人也不怀好意的走向常孤雪──
“臭乞丐,敢在‘威西武馆’的眼皮下逞凶,看来你需要更多的教训才会明白什么叫恶有恶报,就让费悟大爷我来替天行道!”倏地挥出手中的
,兜头打向常孤雪的脑袋。对于这种低
的下等人,死掉一个两个,官府是不会追究的。
但费悟的第一
却因轻敌而落空。就见常孤雪狼狈的闪开“喀”地一声,木
敲击在石板上。
“哇哈哈哈!费悟,你丢人哪,居然打不中一个臭乞丐!”其他看戏的师兄弟们轰然大笑。
“可恶!再吃我一
,看老子我打得你脑袋开花──”恼羞成怒的费悟才不管对方只是手无寸铁又不谙武术的少年,一心只想讨回颜面,使劲全力的猛打。
而常孤雪虽然不谙武,但多年来躲避别人恶意的殴打,或与其他乞丐打架以守护自己的食物,倒也练出了较为灵敏的身手,才使得他可以避过刚才那一
。
但现下可惨了,十
打来有七
命中,他除了死命护住要害外别无它法。因为他根本奈何不了那些有武功的人,只能任由疼痛一
附着在他身上,只能…
承受!
梅忍不住皱眉。怎么老看到他被打呀!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弱,他就不能厉害一点吗?
“姑娘,我们武馆内有茶水点心,请进来坐一下吧。”银崇殷勤的说着。
乐赦也不甘示弱:“别担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训那个臭乞丐的,你里面请吧,等休息够了,容我送你回家…”
“喂!少来,我才是该送她回家的人…”
“胡说!我才是…”
两枚呆瓜再度吵了起来,没看到他们觊觎的女子早已移动脚步往打斗的那一方走去。
看不下去!真的太看不下去了!
虽然知道若没有经历过这一顿狠打,他就不会被奄奄一息的丢到
葬岗去等死,也就不会遇到那个收他为徒的杀人狂──王二麻子了。
“知道”与“身历其境”的感受是不同的,眼下她能忍受的就只到这边了──
常孤雪已被打得吐血。
又来一
!
肩背中
的少年被那力道扫退了七、八步,瘫跌在地上,鼻尖抵着一只雪白的绣花鞋,血渍在那白锻上染出数点晕红,像是初绽的红梅…
谁?
常孤雪已被打得双目昏眩失焦,勉力抬起眼皮,隐约看到一张女
的脸…
“走…走开!”
不要!不要被她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要!
以为自己还能站起来,但这只是他昏倒前的最后一抹妄想…
城外,落雪的黄昏,奄奄一息的少年,好吧,虽然没有那么奄奄一息,但他身受重伤至少是不争的事实吧?
梅
着气,好不容易死拖活拽的才把这个与她同高,而且肯定比她重的少年给带到城外了。在人多的地方正大光明的使用法术,别说修道界不允许了,连她自己也会觉得相当的不妥当,所以她只好劳驾自己手无缚
之力的弱体来协助他了。
在不能惊吓民众的原则下,她想从众人
下救回常孤雪这条小命还真是费煞心神。最后只能在武馆内暗放了一把火,让所有人再也无心欺凌小乞丐,全奔回武馆里救火。如此这般,她便把人拖来此地了。
原来的版本是奄奄一息的常孤雪被丢到
葬岗等着遇到杀人狂,然后从此对人
充满讥诮的小表便纺要学成高强的武艺,把那些曾欺凌他的人全部杀光,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梅无意擅改他的命运。但因为武馆那些人正忙着,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来将他抬起丢到城外,那么戏就唱不下去了,所以她只好自己来了。
现下好不容易出了城,四下不见人烟,接着就好办了,她只需找出
葬岗的地点,然后丢下他就成啦!而且可以使用法术哦!
“好啦,你可别醒来,太早醒来就没机会见到那个王二麻子,然后学成盖世武功喽!这可是你的理想呢。”施法让他的重量减去十之八九,此刻拎着他可轻松多了,比抱一只小猪仔还轻哩。
她揪着他的衣服,慢慢的拖着他走。后来看他这样半个身子拖在雪地中冻着也不是办法,只好吃亏一点,背着他走喽。
“唔…”他似乎快醒了。
“呀!别醒哪。”她转身要看他的情况,一时忘了这种姿势无法看到他,结果,她还是转身了“叩”地一声,身后的那个人被她转身的动作摇得去撞上一棵树,使得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识又陷入昏茫中。
“呀!撞到树了。”梅终于理解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将他放下来,确定他…呃…还在睡,也就心安了。虽然他头上那颗肿包看得她很心虚,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太多了,他八成不会介意多这么一处的。就像一个身家千万的富翁,又怎会把几文钱看在眼里的道理相同。
是的,就是这样。
没事没事,继续往
葬岗的方向出发。他未来的师父就快要出现了哩,千万别耽误了时辰才好。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找到
葬岗了,吁──好累!
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太晚?她很想看看那个王二麻子长成什么样子耶。
如果她没算错的话,是今天没有错。
将常孤雪放在地上,满地的冰雪令他昏
中的身躯仍无意识的抖瑟,她一时心软,便变出一张躺椅,以及一件暖呼呼的棉被,让他舒坦一些,也不管这里是
森森的坟场,而她变出这种不该会出现在这儿的东西有何不妥。变都变了,那就多变出一盆炭火给他煨暖吧。
唉,她对这个小表愈来愈好了,真是个善良的梅仙子呀,希望他以后别坚持要给她盖庙膜拜才好;她一向那么低调、那么为善不
人知,他若是那么做了,会让她很困扰的耶。如果因为人类太歌颂她,而造成她轻易获选为花将神,那就太胜之不武了,她…嘻…她一向淡泊名利、不枝忮不求,一定要叫他别那么做…呵呵呵呵…兀自想得很乐的梅并没有察觉到
葬岗已出现一道陌生的人影,在发现她这方奇怪的景象时,收住了原本匆匆疾行的脚步,转了个身,往她这方而来。
几个飞纵起落,便已近在眼前。
梅看到了一张冰冷且残酷的面孔,炭火的微光照出了此人脸上满布的麻子。非常显而易见的,这人正是,王二麻子。
所以说人长得有特色就是吃香,完全不必自我介绍,别人一眼就可准确叫出他的大名。比如说,常孤雪口中的
球;再比如说,眼前这个王二麻子。
“嘿嘿…看来老天爷认为我今天该有更多的收获。”
没错,正如梅所猜测的,此人正是王二麻子。在一个时辰前,他一口气屠杀完“燕寨”百来口人,趁汉子们全出门打劫,他潜入只剩妇孺的寨子里
足自己屠杀的
望,顺便盗走他们全山寨的金银财宝。不过可惜盗匪们返回得太快,他且战且走,虽是逃了出来,但也身中七、八刀了,其中几刀还喂了毒,吃了解毒丸后,目前仅觉得稍有晕眩,并无大碍。但由于被追杀得狼狈,一口窝囊气梗在
口,非要再杀几个人来平复不可。正好…这边有两个。
他最爱听女人、小阿的哭叫求饶了,然后由着他一刀一刀刺穿他们的身体,看他们的眼神从恐惧、绝望,最后转为空茫…多美妙的过程呀…哈哈哈…“王二麻子?”梅试探的问着。毕竟天下麻子何其多,倒也不见得全该姓王吧?
王二麻子倏地止住笑,对被认出来一事感到不悦──
“没有人能在认出我之后还活着。”
“有差吗?那些没认出你的人也死啦。”
呃…也对。不!不对!这女人的反应太奇怪了,她应该开始求饶才对!
他
出
间的刀,
笑道:“天堂的路你不去,地狱开门走进来,我今天──”“错了,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梅好心的纠正他。但有人显然不领情──
“闭嘴!反正你今天死定了!”咻!大刀不留情的砍过去,决定先劈她个身首异处,再回头料理躺椅上那个受伤的少年。
梅觉得新奇好玩,第一次有人拿武器要伤害她耶,以前都只是看别人对常孤雪打打骂骂,这次可以身历其境耶。左闪、右闪、跳,不困难嘛。
“臭婆娘,你别跑!
呼…”砍不到人的王二麻子,更加的凶
大发,但浑身的沉重昭示着他身上的毒
不起他这般剧烈运动,渐渐有些不支了。
不行!他必须速战速决。
“吃我一刀‘狂风扫落叶’!”他大喝。
“你做什么!”一个少年的怒吼介入其中。
“哈──”王二麻子一时反应不过来,正想转身──
砰!少年以他倏忽爆发出来的神力,凶猛的抄起脚边那盆炭火,飞奔向歹人,丢出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哇!呀!”
别盆正中王二麻子的脸,里头的炭侵袭他全身。
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叫王二麻子的人了。
“我…我杀了人了…”少年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怎么办?我到哪儿再找个王二麻子给他当师父。”梅忧郁的叹息。
“我亲手做出了那种事。”虽是救人,但仍无法释怀。
“早知道应该将人送到地头就快快离开的,没事去好奇麻子的长相做什么。”
唉…
城外,一座无名的小土丘上,一男一女各据一方,垂首吁叹着自己人生际遇里的挫败。
他们默默的坐着,谁也没聊天的兴致,直到一阵阵的香味传来…
“喂,好了。”少年闷闷的声音传送给火堆另一边的人知晓。
梅抬眼看过去,见他正从火堆里挑出两颗黑抹抹的东西,不知道他没事玩石头做什么。
少年递过一颗已吹得不烫手的黑团到她面前。
“给你。”
“为什么?”
“吃呀!”他以
鲁的吼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天晓得他干嘛给她吃,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挖到的食物呢。
“谢谢,我没有啃石头的嗜好。”梅客气的推拒。
“这是地薯,不是石头,你有没有见识呀!”
“是吗?”她伸手拿过,张口就要试味道!
常孤雪一把抢过,高声叫道:“要剥皮啦!你笨猪呀!”他将地薯剥成两半,指着里头香味满溢的黄
部份。“吃里面这些。”
她抬眼瞄他,没吃也没开口。
他
起
膛,看她想怎样。他可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小表了,别以为她替他包扎伤口,他就要对她恭敬不已、唯命是从。他已经是大人了!
终于,梅开口了:“你怎么知道猪很笨?”
“呃?”他怎会知道猪笨不笨的问题?
“你跟猪相处过吗?”她不知道人类可以跟其他生物和平相处它。
“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闭上嘴,吃地薯!”他决定在自己被气死之前,先明智的打住她的问题。圣人都会给她气到发疯,何况他只不过是区区凡夫俗子,没有招架她的能耐。
也对,反正猪是不是很笨又不在她的任务范围内,她还是想想怎么把他的人生拨回正轨去走吧。唉…烦恼哦…张口吃下甜滋滋的地薯,仍然在努力的烦恼着。
“唉…”常孤雪也是边吃边叹气。
梅瞄他,不明白他在哀怨些什么。
“喂,你叹什么气?伤口在疼吗?”
“不是…我杀了人…”
“谁?”什么时候的事?明明就是他被别人追杀,那轮得到他杀别人的份?
“三天前在坟场
击你的人。”
“哦。”她挥挥手。“你顶多让他从王二麻子改名为王二花子而已,杀了他的名字又不是杀了他的人,叹什么啊。”回想起来仍是觉得壮烈,那盆热烫的炭火砸在王二麻子脸上所造成的后果是一张麻子脸被熨得面目全非,待那哀号的家伙赶忙扑入雪地中散热过后,整张脸花花糊糊的,麻子早已不复见,只余花脸统称之。
“但他,死了呀!”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从没有一个死人出自他手中…
“拜托!是那群追杀过来的强盗砍死他的,又不是你。要不是我们逃得快,恐怕你就要陪他共游黄泉路了。”
“我没有杀过人…”想过,但没做过,今后也不想…
“放心,以后会的,不急于一时。”她慷慨的安慰他。他
后将是个大土匪,不愁没人可砍。
“什么以后!你
说些什么!我不想杀人,一点也不想!虽然我常骂别人去死,但那不表示我会拿刀子伤人,什么叫不急于一时?我哪有急!”非常、非常不想吼,因为喉咙会很痛,而且对她根本没有用!但面对她的搞不清楚状况,他无法不跳脚。
梅讶异的退了好几步,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他…他…他…
怕了吧?虽然很意外,但常孤雪终于开始享受起吼声被尊重的成就感。这女人也是听得懂人话的嘛…
梅开心的大叫一声,紧紧抱住他的颈子!
“哇!你改
归正了,太
了!我成功了!”她没听错吧?他说他不想杀人、不要杀人耶,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不会出现一名叫做常孤雪的大坏蛋了,那表示,任务成功了!
“来,再告诉我一次,说你不会杀人!”
被她疯狂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再加上她贴在他身上的…软呼呼女
躯体…他整个人都晕眩了,只觉得浑身热得不得了,似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哎呀!我叫你说话,你干嘛
鼻血啦!都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她推开他。
“你…你管我要不要杀人!那关你什么事!”待她离开后,他才得回呼吸的权利,也才能开口。
“当然关我的事呀。如果你不杀人、不当坏人,那我就不必再出现你面前了嘛。这几天你老是一副恨不得我消失的表情,可见你这个决定对我们两人多重要哇…”
常孤雪一怔,
口不知为何窒闷得难受。
“你每隔三、五年出现就是怕我成为坏人?”
“对呀。”她诚实的点头。
“如果我当了好人,那你就不再出现了?”
“完全正确。好啦,你当好人啦,保证以后你不必再对我练嗓门了,一举数得哟!”多
的利益共享呀。
像是认为不言不语的常孤雪以沉默表示同意,梅开心的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想马上奔回他二十四岁看看情况转变成什么样子。
为了嘉赏他的乖巧,她伸入袖子中掏出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一古脑儿全
入他怀中。
“乖,记住呀,做个好人,做个好脾气的人;不可以当土匪,就这样了。祝我顺风!”
快快!快回去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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