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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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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奇伟咬了一口三明治,心不在焉地翻看会计呈上来的各种报表。嗯…还不错,虽然不若几个月前他们大肆在媒体上曝光时的风光,但业绩仍是不错,年终奖金绝对能让员工哈哈笑地过个好年。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他非常仔细地看现金量表、应收账款与应付账款的科目,再瞟了瞟明年度的订单,终于肯定了一件事不仅今年是丰收年,明年的上半年度他们公司生意好到想倒也倒不了。

 那么,这个敦在失魂落魄些什么?

 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以来,他不再去厌茶见那位讨人厌的女人,也不拖着他去吃好吃的,对新客户的开发更是有气无力,完全失却平时谈笑用兵的火力。

 用脚底板猜,也知道八成是那女人终于出蜘蛛女的真面目,让好下容易对女人付出友谊的敦大受伤害;遇人不淑的戏码,在这现实的人世间再一次上演。

 原本他是很窃喜啦,毕竟他一直反对这两人太过接近,但…这小子的低落情绪也该有个止境吧?又不是给女人抛弃,他失魂落魄个什么劲儿?

 那个胖女人哪一点值得他挂心?简直像中蛊了,真是教人生气。

 “敦“纪程法律事务所”要我们派两个法律系毕业的人过去,要三个月的时间,能立即进入状况的。”

 “…”无言,双手则下意识地敲打键盘,很快地列出一长串合适的名单。

 常奇伟翻了下白眼,服了他!

 “再来“盛唐文物展”即将开始,他们需要十个懂历史的解说员、二十个工作人员,最好都是历史系的学生;展出一个月时间,加上之前的人员训练,共四十天。你能找来这些人吗?”

 “…嗯…”似乎有点难题,敲打键盘,列出的名单少得可怜。一般在学学生哪挪得出空闲做这种全职的工作?出社会的历史系学生也各有正职,很少人会向人力派遣公司登记求职的。

 常奇伟皮笑不笑,显示忍耐力即将告罄:“这位被外星人附身的仁兄,麻烦速速回魂!”外加“碰”地重击,桌面上的小件文具全向上跳,再跌回桌面上。

 杨敦瞥了他一眼,道:“只找到十个,其它的就努力去开发:要不,就请其它人力派遣公司支持。”

 “不错嘛,一心两用还可以用得这么好。”

 “还有其它问题吗?”杨敦淡淡地问。一点也不想让合伙人把话题转到私人事务上。

 “有。请问你这十天来是怎么了?跟木头人没两样。”也不罗嗦,单刀直入地问。

 “没事。我想我并没有躭误到公事下是?”他垂眸看着桌上那一大盒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星期一的早餐会报,他还没享用半口食物,虽然盒子已半空了,他的胃也正大叫空城计,但就是没劲儿去填充自己。

 常奇伟伸手去拨那些三明治,搅得蛋汁四溢,鲔鱼酱出土司之外,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别浪费食物。”杨敦皱眉。

 “反正你又不吃。”他就是暴殄天物

 他拨开常奇伟的手,拿盒盖来盖上。

 “何必多此一举,反正没吃放到下午,一样也会坏掉。你宁愿把食物放到馊,也不让我玩吗?”

 “奇伟”

 “如何?”

 算了,没力气理他。杨敦看向电脑萤幕,很忙的样子。

 “说教啊?怎么不再说教了?你最受不了我浪费食物的,别来忍气声那一套!你只会对那些你根本不看在眼里的人忍气声,对我可不是这么回事。怎么?有了范喜言那个“好朋友”之后,我便成了你眼中最新一名“不看在眼里”的路人甲了吗?”常奇伟很明显地在挑衅了。

 “拜托你,奇伟。我现在只想安静办公。”

 “呼”地一阵狂风扫落叶,偌大的桌面上霎时清洁溜溜。

 “你今天不必办公了。”常奇伟云淡风清地笑道。

 一串脚步声疾来,所有员工皆叫着:“发生什么事了?发生咦!”噤声,不敢相信这满地疮夷的景象会发生在老板的办公室中。

 “奇伟!”啪啦!向来坚韧的忍耐力终于应声折断,杨敦双眸染上腥红血雾。

 常奇伟退到门边,竟不是转身逃跑,而是对目瞪口呆的员工道:“今天放假一天,不送!”碰,门板关上,落锁。

 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留给胆寒的员工们无止境的想象空间。由于实在太害怕了,没人敢留下来等待伤亡的结果,一个个拎着随身物品溜了。

 打架是野蛮暴的行为∏未开化的行为∏令人发指的行为∏…皮痛也痛的不划算行为…

 但,很

 “呼”杨敦连动一眉毛都觉得痛。而出这么一大口气,肋骨简直在轮起立报数。

 “我们…唔!我们有多久没这样打过了?”

 “喔…”常奇伟着下巴那片瘀青,艰难开口:“我们这辈子总共也不过打过两次而已,扯平。”

 “呵呵…”他笑了,最后因疼痛而戛止。

 怎么可能忘记?他们第一次打架是在十年前,医生世家出身的常奇伟,天天被家人要求重考,务必以当医生为毕生首要目标;就算他已上大二,并在商学院有出色的成绩,依然动摇不了他家人的信念。这种对立愈来愈炽,几乎要决裂,常奇伟情骄傲不驯,一旦翻脸,就是永生不回头。后来他家人退让了,他仍不肯回家,看在杨敦眼里着实是太不惜福知福了!

 有家人、有双亲是老天的恩赐,他今生是求不来了,见不得别人这般糟蹋,努力居中斡旋,不愿好友在后似他一般孑然后再来悔恨。“树静而风不止,子养而亲不待”是多么教人痛心的情状,那些不曾经历过“永远失去”这种感受的人是不会明了的。

 但孤傲而幸福的常奇伟可体会不了,甚至还怪他多事,两人终于在多口角后,狠狠干上一场。

 当彼此互殴得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之后,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好好地陈述彼此的感想,再也没人有力气去做甩头而去的动作。

 真暴力,但管用的。

 “喂,你到底怎么了?”

 “我厘不清。”

 “还想再打一次吗?”常奇伟白过去一眼。

 “我不是在闪避,是真的,心口下好受,但厘不清是什么让我这么介意。”怒气过后,只余一连串的问号。

 常奇伟呲牙咧嘴地将自己撑坐起来,毕竟老躺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地板硬得他骨头都快僵到了。

 “她骗了你?还是向你要求些什么?”

 “其实也下算。她说她嫁过人,而丈夫已死。”杨敦皱眉,这种话陈述出来,依然让他心口涌出怒气。

 常奇伟好讶异。 。

 “她干嘛扯这种谎?有谁会在二十岁嫁人又成寡妇的?这年代要是有少女新娘,八成也是奉儿女之命,那么…请问她的小阿在哪里?”这女人在打什么鬼主意?把自己说成已婚,身价会比较高吗?

 “她没有小阿、没有亲人,像变魔术一样,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他笑,但眉头紧锁。

 “她在骗三岁小阿吗?至少该给你一个理由来让人心服口服吧。”常奇伟也跟着皱眉。

 杨敦

 “我没问,那时已对她失望透顶。她骗我,但我想不透她这样说谎有什么意义。”

 “然后呢?她没试图对你说明解释吗?”

 “自那之后,我与她便没集了。也许她心虚吧,啧,连电话也没来一通,可见所谓的友情,只是我单方面天真的想法罢了。”

 常奇伟拍拍他:“也好,女人只是祸水,幸好你没陷太深。瞧我,闪得多远,让她们口水却吃不到。”真是帅哥的骄傲。

 杨敦咬牙拨开他手,迳自着左肩胛。刚刚猛力撞到墙,正痛着呢,还拍!

 “要说几次你才懂,我只是把她当朋友。”

 “少来。虽然爱恋上一个胖女人很不光彩,但也没什么好羞于承认的,你在别扭些啥?”他也是曾经有爱慕过别人的好不好,当他看不出来呀。

 他横过去一眼:“她不胖,别再这么说她。还有,我一直澄清,男女之间不是非要有爱情,也是能当朋友的。”为什么他就是听不懂呢?

 “是,男女之间有友情,但你跟她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大可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是自欺欺人吗?一时之间,心口茫茫然的,没个答案。

 常奇伟不屑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建议道:“你最好去弄清楚对她的感觉,也有权利去追问她编织的每一个谎言,然后…”

 “然后?”杨敦随着他话尾问。

 “然后,选择掐死她或追求她,就这样。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胖”哎呦!

 杨敦下意识给他一个拐子,闷叫声中断接下来的批评声。

 “你、你这个家伙”恨恨地咬牙叫。

 “我没问你,所以烦请闭嘴。”

 吼地一声,高瘦男子扑杀而去:“看我的无影脚!”

 “还来啊!”好无奈地被扑成一坨麻薯,然后翻身,将之成美浓板条。

 第二场战役,再度展开。

 她想回家,非常非常想回家。

 “为什么?”范晴担忧地问,她从没见过喜言这么脆弱的样子。

 也许,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她是属于唐朝的,有爹有娘有兄妹,也有一个丈夫,以及一大堆讨人厌的亲戚。在这儿,她是假的!

 “什么假的?你活生生的,有血有,能怎样造假?你有我们啊!”王伶摇着她直喊。

 这是一场长长的、作也作不完的梦吧?只是梦,虽然让她飘得如此疲惫,但她会醒来,会的。下一次睁眼,就是另一番情状了。

 她会看到她那温的丈夫又坐在边叨叨絮絮念着又有谁上门告状了,他应付不来,拜托她给他点好日子过,别折腾他了。

 她会成忙着解决姑嫂们的难题、奔走打理丈夫放手不管的家业,过着很忙碌很充实的生活…纵使没有自来水、没有伟大的卫生纸与卫生棉、没有炫丽的灯光照明和五光十的电视资讯…但,这是梦,都是假的,所有不方便的唐代才是真的。一切只是梦!

 “你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向来最务实的康柔云抬起两手捏住范喜言双颊往两方延伸。

 噢!痛。

 挥开那双作恶的手,她意兴阑珊地趴在柜台上,全身没半分力气。

 “我要回家。”她闷声地道:“告诉我怎么回家!”

 周子立坐在她身边,问着大家一致的疑问:“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

 “我是假的,身分假的,过往经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让人相信我是凭空出现的,于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来处便成了一个谎,圆不了的谎,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呜咽出声。

 范晴问:“是谁让你这么沮丧的?”

 “不是谁,而是我总要面对这个的!在二十一世纪,我根本不该存在,但我却在。这到底是怎样的捉弄啊?”

 王伶想了下,以她一贯的乐天派道:“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会觉得是数十亿人里唯一有的奇缘耶。想想看“尼罗河女儿”还有很的“来自远方”噢,我的伊克”

 “那请问喜言的伊克在哪里?”范晴忍不住吐槽。

 “会不会就是那个杨敦?他们相恋相爱,然后顺便解救世界,化解第三次世界大战危机”

 “以厌茶店员的身分?”康柔云实在很不想泼冷水,但王伶实在天马行空得太超过。

 两个斗嘴伴再度斗个没完没了,再也管不了范喜言的低落情绪。

 周子猎图厘清她情绪的来处。

 “喜言,你是想家,还是想逃避杨敦对你的不信任?”她猜两人之间应是有什么不愉快。

 范喜言一怔,很快地道:“自然是想家啊!”差点呛到。

 “想谁?家人?丈夫?还是唐朝那片天空?”

 不想再被问,她厌烦回道:“我只想回到适合我待的地方!”

 “不是因为杨敦。”突然看到嘴上正在讲的男人推门而入,让周子立的口语顿了下。

 “不是!他又不是我夫君,我想他做啥?我们是朋友”声音戛止,低落道:“但现在,也许不是了,他认为我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喜言,呃…”王伶伸出一指点点她肩,想要她转过来,面对众人,也顺道对客人打声招呼。但范喜言的自怨自艾终于爆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怎么辩驳呢?我怎么证明我其实来自唐朝,在莫名其妙的原由下,被抛掷来这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还落在一块长得像地瓜的土地上”

 “那叫台湾啦!听不懂喔。”王伶正名。

 “唐代又不若现代,有身分证什么的可携带以证明身分,何况这种荒诞的事说出去,吓都吓死人了,我如何宣之于口呢?”

 “再说,你也很有可能被科学怪博士抓去解剖研究,所以我们全反对公诸于世的嘛。一切小心为上。”康柔云应着。也不管此刻正有人张大嘴巴讶异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整个人僵直成幽暗背景的一部分。

 唐代?来自唐代?她!

 “我要回去,但没有方法可以回去!小说都骗人,说什么出车祸、被雷劈、跳崖落海就可以转换一个时空,那些作家怎么不自己去试试看?只会蛊惑人!”

 “啊你怎么知道她们没有?”王伶质疑。

 “笨蛋!要真有,那些作家还会依然健在地出书领稿费吗?骗你这种呆子罢了。”范晴唾弃地丢过去一眼。

 “但是,你们别忘了,阿范去年就是在一阵闪光下,落到范晴家的院子内的,也许她正该用这种方法回去。找一个闪电很多的夜晚,阿范穿上她来时的那套唐装,站在院子内,一旦天时地利磁场跋之后,她就可以”

 “被雷劈死。”康柔云非常实际。

 “但也可能“咻”地一声就不见了嘛!”

 “好,那你先去试。”范晴怂恿她。

 两人再度往旁边吵过去。

 范喜言将头埋在双臂间,闷泣道:“他不会信我了,他好讨厌我,但我却无法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不要当骗子,不要看到他嫌恶的眼光。

 周子立瞥了呆若木中的男人一眼,坏心地问道:“那又怎样呢?反正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

 “不一样的,他是我唯一的男朋友,可以饮酒作乐的那一种!”

 周于立偏要找碴:“我们也可以陪你一道饮酒作乐呀!可每次都苦候不到你的邀请。”

 “不同的,不同的!”她说下清,但杨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啊。

 康柔云叹口气:“可怜的孩子,你爱上他了。”

 这结论让两人同时口一震。

 像是将头埋在上里的鸵鸟,她不肯从双臂里抬起,只一迳地道:“不是的!我不能爱上他,我是有夫君的人哪!”

 这话,是在说服他人还是在警告自己,她也弄不清,只有心口兀自难受得紧。

 “你与唐代那个丈夫相距一千多年,等于他已经死啦!毖妇有再追求幸福的权利的,你何必拿这种理由来自苦?”周子立道。

 范晴凑过来追加几句:“何况你又不爱你丈夫,干嘛坚持独身终老?我可是先提醒你,我们这边没有“贞节牌坊”这种鬼东西。”

 范喜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了?他其实人还不错,父母询问于我,我点头后,婚事才定案的。”这难道就不是爱了吗?她是决定要爱他才嫁他的,纵使常义风有诸多她看不过去的缺点,但

 “古代的婚姻本来就跟爱情画不上等号。比如说,你不会因为见不到丈夫而失魂落魄,但你会对那个杨先生失魂落魄;你从来不谈你丈夫的事,但你会对我们说杨先生的事,而且还生怕我们出口批评,捍卫的姿态相当高昂。现在,你要死不活,想回家,怨天怨地的,当真是因为对未来的惶恐、对自己存在的价值存疑吗?不,我认为你全都只是因为杨先生对你的态度。你太在意他了。”周子立持平地分析。

 “子立,我不是的。你为什么一直要谈成我真的爱他似的?我是已婚女子,我”

 “结过婚不代表你能够从此锁上心,不再为别的男人心动,不然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外遇了噢!”康柔云被范晴狠狠拐去一肘子,戛止了乌鸦言论。

 外遇!

 不!她不会外遇,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是!她绝不会成为那种她最深恶痛绝的女人!

 “我们是朋友!朋友!朋友!再也没有别的了,要我斩头纺吗?”

 她霍地跳起来,转过身大吼,但没料到正对着她的竟是杨敦

 “这就是你生活起居的地方?”他问。

 “嗯”闷闷的轻应。

 杨敦在小小数坪大的有限空间里走来走去,一直不知道她就住在厌茶楼上。而她的私有物少得可怜。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单人旁的绣架上。这造型奇特的东西,一入门就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相当惊奇地轻抚着鹅黄绣布上那只才绣了一半的飞鹰。多么精致的绣工,下针的细腻度,毫不逊于机器所绣出来的,并且更多了股维妙维肖的灵活感。现代的女人,哪个还会这个?

 又一项她并非现代人的证明。

 似乎,他已经接受了她是古代唐朝人这个荒谬的说词,虽不可思议,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怯怯地,她道:“别人央我绣的,一向都是柔云在替我打理。”她的绣品非常抢手,常常拿到令她咋舌的酬劳。而康柔云也真的很敢,老向那些收藏者狮子大开口。

 “绣得很好。”他道。

 “谢谢。”仍是小小声地应。

 这,都只是客套的场面话。

 三分钟前,她在大吼大叫完后,即看到杨敦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眼前,吓得她恨不得一昏了事,最好马上劈下一道疾雷将她打回唐朝去,别教她面对这种尴尬。

 但啥也没发生。北风依然吹、天气依然冷,日子是寻常冬天的模样,而且气氛很是僵凝。

 然后,周子立建议他们上楼谈一谈,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他们也就无异议地上来了。

 该说些什么呢?刚才,他到底听到多少?

 她有点如释重负,却也有新起的提心吊胆,两相煎熬,让她无语。

 “你来多久了?”他问。

 “一、一年多了。”她乖乖地回答。

 “怎么来的?”他看向她,仔细看着这个可能真的是来自一千年前的女子。

 她苦笑地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也是,他真的问了傻问题。

 “抱歉。”又问:“有试过怎么回去吗?”

 范喜言苦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试。学小说里面教的去跳崖?给车撞?在雷电加的夜里奔跑?这太荒唐了,我既然并非那么来,就不可能这么去。”

 他忍不住走上前轻拍她肩。拍了几下,才猛地住手:“呃…我这动作,算是冒犯吧?”

 她点头:“在我们那儿,这是不合宜的。可,这儿不算,我早已适应过来了。”

 “很辛苦吧?”满肚子的好奇与疑问,但并不适宜在她情绪这般低落时讨论这些来足他的好奇心。何况,比起这些,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得先解决。

 “习惯了。如果你没事了”打发人的意态很明显。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蒙在棉被里哭。

 “有事。”拒绝被打发,很快地打断她话尾道:“我很抱歉那天那样对待你。也许我对朋友的要求过分严苛,总以为自己赤忱相对,别人也该是如此,才会对谎言特别憎恶、不能忍受。我很抱歉对你发脾气。”

 她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的看他!

 杨敦又道:“你的身世太过离奇,致使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不是听到了你那些朋友的说明,别人绝难相信这种事竟会在二十一世纪发生,所以请原谅我只是世俗人,从没在你的立场上去体谅你的苦衷。如果今天是我发生这种事,我恐怕也是相同的处理方式,不,只怕更糟。至少你是试图让我了解的,纵使一切听起来荒诞不可思议。”

 范喜言一颗心高高吊起。

 “你…你相信?并且接受吗?我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几乎像是外星人了。”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接受又如何?何况

 “如果这是另一种欺骗,我也认了。”

 “为什么?”他不是最痛恨欺骗的吗?还是他已不再拿她当朋友看了?她心为此而一沉。

 杨敦耸耸肩,给了个避重就轻的答案

 “看在你为我挑好看的衣服的分上。”

 “嘎?啥?”

 他转了个身。今天穿的是玄黑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有黑道教父的架势,但因身材厚实,所以不显霸气,反而稳重可亲。

 “别人都说我瘦了,穿衣服变得好看很多。其实我一公斤也没掉,只能说这些衣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很感谢你。”

 “不、不必谢,你原本就是好看的啊!”她啧嚅着。

 “你的审美观实在异于常人。”他笑。又道:“不过,我不希望这或许是因为我身形肖似你夫君的原因,才使你将我当成…朋友来看。”目光转为探索与犀利。

 “怎么会?不是的,他一点儿也不好看,瘦得像皮猴也似。若是长得像你,我怎么可能从来不思念他呢?我”猛然捣住自己的胡言语,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说。这这这…岂不是愈描愈黑了。

 杨敦望着她。为免两造之间陷入无比的尴尬中,他极力保持平和无波的面孔,但其实心中是震动不已的。厌恶吗?不,不是厌恶感,像是有某种了然的窃喜,欣然地接受她这种失言,足了他纯男的虚荣感。

 咬住下,她别开头,不自在地问:“你来厌茶,要做啥?”转个话题,好早早打发他走人,那她才好拿棉被把自己给埋了。噢!丢死人了。

 来做啥?原本他是来问个清楚明白,不过现下他现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倒也不必多问,算是明白了。他看向绣架,脑袋立即一转,有了好主意

 “你要不要接一份临时工作,很适合你的。”

 “工、工作?”失望浓浓涌上。还以为他是要来说些什么的,比如说“还是好朋友”这类教人开心的话呀,他没准备要说吗?

 “嗯,工作,在盛唐文物展里扮成唐代仕女,示范“刺绣”这项早已绝迹的工艺,如何?”

 “我没空!”突生一股气,她拒绝。

 “这么无情。”他双手袋里,拖着脚步往几步外的房门走去,口气有淡淡的欷欧:“这年头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会有雪中送炭的,我在期望什么呢?”

 光灯将他萧索的厚实背影照出一片飘零,一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样子

 三步,二步,一步

 “朋友?你还认我是朋友?真的?”她冲过来抓住他衣袖,惊喜又急切地又问:“不气我了?是吗?”

 他笑。回头瞄她,不给答案,只道:“晚上到士林夜市吃一顿吧,我请。”

 呀!他在逗她,当她提心吊胆时,他却好整以暇地逗她,真是太可恶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原谅他?不原谅、不原谅!

 “请我吃一顿?”她磨牙问。

 “如何?”他扬眉。“不愿意?”

 “当然”刁他、吊他,让他也害怕一下。她扬起下巴,想拒绝,用力地拒绝“好。”

 唉,她是心软又重朋友的范喜言啊!

 很挫败,但不知为什么一股子冒上来的快乐,马上就把那几不可见的挫败感给冲到天外天去了。

 他们又是好朋友了!真。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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