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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路初冬萧⾊,颇添别离新愁。

 车轮滚滚,归心似箭。天将擦黑时,这列普客才到庆城。

 陆一平出了站台,觉庆城又多一些陌生,似乎比走时又新了许多 ,不由感叹这个世界变化快,庆城也在超乎想象地变化着。

 暮⾊寒风中,人也臃肿得多,显得苯拙如鸭。许是天黑风冷,个个急着回家之故,本不要秩序地争抢上车,把客运总站的执勤人员忙得热汗直流之际,忍不住骂上几句。

 陆一平借着混也忘了风度,扛着两大包子东西,挤挤喳喳地上了去往五七家子方向的‮共公‬汽车。待陆一平上车后,连半个座位都没有了,只好站上一路了。

 五七家子离最近的站点是大红房子镇西的镇西二站,下车后,还有二里半的土路。⽩天的时候,有几驾“驴的”往来接人送客,后来又加了几辆三轮出租车,价格便宜又方便,一元钱送到家门口。

 由于在鹤城上车时就过了中午,待车到庆城时,已快下午五时。冬季天短,天黑的又早,客车站点多,磨磨蹭蹭到大红房子镇时,天已全黑下来,约摸路过“姐妹收购点”时,车外已是夜⾊阑珊。车內人多,呵气成霜,车窗模糊不清亮。擦了又擦,仍不理想,正努力向外张望,  忽听得乘务员喊报镇西二站,忙收拾行包,在前推后拥中下了车。

 ‮共公‬汽车“咔哒”关上门,无情地向前方驶去,留下陆一平一堆的惆怅。

 陆一平东张西望,没有“驴的”不见三轮车,显是嫌天黑且冷早回家去了。一同下车的人各自而去,站台上唯剩下孤单无助的陆一平。  借着来往车灯,看了一下电子表,已是晚上六点半了。遥望本看不见的“姐妹收购点”怅惘了一会,看着两个大包裹,一咬牙,横下一条心,扛起来直奔五七家子。

 一平⽗⺟刚吃过晚饭,  陡见儿子大汗淋漓、风尘仆仆且⾐鲜明亮地回来,惊喜万分,嘘寒问暖,強把火地把儿子按到热乎乎的炕头上。

 陆一平望着⽗⺟双亲,动之余,不免热泪滚滚。

 一平⺟一定要给陆一平烙几张油饼,被陆一平拉住,就着家里的剩菜,打开老舅给老⽗亲买的”鹤城特⽩”边喝边谈了许多魏祥福生意上的事,丝毫未提与杜丽娜同居的事,有时偶尔提起杜丽娜,则轻描淡写而过。

 一平⺟不大喜魏祥福的做法,嫌他一年半载的不回家,冷雪梅似有多大委屈地怨事载道,让人心烦不已。

 一平⺟虽不愿意管人家家里的事, 嘴上还是要为弟弟争理似地争些口袋,但仍觉魏祥福对家有些不负责任,二十几年的窝,说扔下,一溜烟跑得没影,庆城这大地方装不下他,偏偏跑到鹤城去落脚。唉!真个愁煞人不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冷雪梅就是令他不中意,孩子都那么大了,俩人依然陌生生的。

 一平⺟知道,魏祥福始终是对现在的弟媳妇不満意。 当年,魏祥福与青梅竹马的⽩静私订终⾝,⽗亲百般⼲涉不同意,就是嫌⽩家穷。⽩静兄妹六七个,恐有托累,一意反对,最后強弟弟魏祥福娶了现在的子冷雪梅。

 ⽩静为此忧郁成疾,竟然半年后郁郁而终。⽩静⽗疾愤之时, 不与魏家来往,全家迁往鹤城市鹤北县去了。

 魏祥福对⽩静念念不忘,每年清明节和七月十五“鬼节”都要到⽩静墓上祭典,不顾众人千拦万阻 ,给⽩静立了一个木制的碑 ,上面公然标明爱⽩静之墓,落款为魏祥福  ,这让冷雪梅大为光火,几次想去把木碑劈了,但又不敢去做,害怕魏祥福一急之下真的离婚。双方心里别扭  ,这些年来也就互相将就着过了下来。

 一平⺟是开通的老太太 ,但封建思想依然残存着,她不可能对魏祥福的內心伤痛给予同情,只能是看在一同胞份上给予褊袒和原谅, 而对于冷雪梅有一种可怜。不管俩口子因为什么别扭,这都二十几年的事啦 ,死了的不能重生,爹妈也给你指定了老婆,‮腾折‬个啥,怎么‮腾折‬不也是这样了吗, 能把这一儿一女塞回去吗?能把冷雪梅退了不成?  消停过⽇子才是正事。她永远也明⽩不了魏祥福与⽩静刻骨铭心的爱情,也理解不了魏祥福內心深处的伤痛。  在一平⺟看来, 有家有老婆, 有儿有女,还有什么不満⾜的呢?那个⽩静也见过,是这一片远近出了名的漂亮丫头, 可那又能咋样呢, 她家穷 , 爹妈死活不同意,而且人也死这么多年了,该忘就忘了吧, 再怎么想她也不能把她从坟里掫起来,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想不开,不仅跟自己治气,还跟家治气。

 一平⺟心中对弟弟有诸多埋怨,但对弟弟的一⾝本事佩服万分。

 魏祥福知道姐姐因为他经常不回家而与他话少,但始终尊重这个姐姐,逢年过节重礼探望。近两年有钱了,更是加码,但每年都是听着姐姐的训斥而不予反驳,有时笑得让人捉摸不透。

 魏祥福就是这样,既不愿吐露心事,也不愿反驳什么,我行我素。他也明⽩,与大多数人也解释不明⽩,也没人静静地听他倾吐自己的心里话。不管一平⺟怎么叨咕,反正你大盘小碟地招待着,大口吃⾁,大口喝酒,喝醉了就睡,待次⽇大家醒来的时候,他早已悄然走人,谁也不知上哪去了。

 说是说,怨是怨,姐弟之情无法割舍,心里仍挂记魏祥福,家业置得那么大,自己则象一匹孤独的狼,在漫漫无际的草原上颠着,跑着。

 “你老舅,一年到头的,在家里待不上几天,你老舅⺟也不管管,这可真是个劲。一个在外面跑得脫,一个在家守着活寡,真让我这当姐的心,还不知向着谁。一平,你老舅没让你给家捎个信什么的?”一平⺟叹息着问。

 “没有。前些天回来的时候,在家待了几天,送回些钱来。”陆一平只能这样说。

 魏祥福叮嘱过陆一平,轻易不要去南红岗镇,免得冷雪梅问三问四。

 陆一平与⽗亲唠了一些关心的话,已无心恋酒,吃了点饭,穿上夹克,从⽪包里拿出一盒“‮华中‬”牌香烟,拎上两瓶“鹤城特⽩”小烧酒,直奔云鹏家。

 云鹏正在家里与云鹏⽗边看电视边烧着火炉取暖。

 陆一平咋忽忽地闯了进来,哥俩拥抱到一起。

 云鹏上下打量一下陆一平“兄弟,你去哪了?想死大哥了!让大哥看看,嗬,带劲!爸,一平发财了。”

 云鹏⽗拎着酒,冲陆一平笑道:“⼲儿子, 你这是在哪一待就是百十来天?”

 陆一平简单地说了一下鹤城的事,把香烟扔给云鹏“给,大‮华中‬,这可是好烟。我老舅就给我四盒。这烟,在市面上有批条也买不着, 大街上有偷着卖的,太贵,没舍得买。”

 陆一平笑着打着火机“来,菗着,过过瘾。我留三盒,等上班时闯个面子。”

 云鹏点着一支昅上“行,这味不错,他妈的,跟‘良友’烟就是两个味!”把烟盒放在掌上,喜不自噤“嗯,这是大‮华中‬烟啊!这烟,第一次见着,第一次菗。一平,这得区长或‮长市‬才菗的吧?”

 云鹏⽗接过话头道:“那可不,分公司那几个经理菗得那叫‘良友’吧,那算啥好烟,咱们时不常的还菗盒呢!我估摸着,‮长市‬未见得天天菗这个。来,给爸一,我也享受一下‮长市‬待遇。”

 陆一平道:“我老舅天天就菗大‮华中‬,还有‘云烟’,别的不菗。”

 云鹏⽗一拍‮腿大‬“那是呀!人家那叫有钱人。别说是菗几盒大‮华中‬烟,就是睡上十个八个娘们,也都正常,太正常不过了。”

 云鹏与陆一平开怀大笑。

 云鹏⽗有些不好意思“你们笑啥么,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嘛!等你们有钱时,就会明⽩了。”

 陆一平对云鹏⽗的话深有感触,老舅魏祥福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 吃山珍海味,菗“‮华中‬”香烟,喝贵州“茅台”酒,搂年轻女人,似乎被人推崇为理所当然不说,好象不去这么做倒是有悖常理,而自己的老⽗亲, 一辈子老实忠厚,辛苦了大半生才熬到八级农工,每月基本工资才一百五十四元, 别说是菗“‮华中‬”烟,就是上饭店吃碗面条还得寻思寻思,更甭谈有闲钱养女人了。若是自己批上工人了,按徒工级开始的话,每月十八元, 半年后才能转正为初级,基本工资刚二十四元,加些补贴,不⾜五十元,一年下来不⾜六百元。 先不说不如十天半落月捡破烂挣得多不说,就说杜丽娜的那件⽩⾊裘⽪大⾐,一万多块,她给自己买的⽪夹克, 一千七百多块,是近三年的工资。在鹤城那待了一百多天,什么忙都没有帮,学了许多本事不说, 零头几百不算,净拿回现金三千元整。配置这⾝里里外外,又快三仟, 如果盘点一下老舅给的烟、酒和杜丽娜买的⾐服、鞋袜之类,得近万元,而老舅与杜丽娜却似在谈笑挥手之间。 自家条件不差, 在五七家子当说是上等人家,可是当自己把那三仟元钱到二老手上时,那狂、老泪纵横的样子,着实让自己惘之中心情沉重。

 陆一平就是想不明⽩,为什么明明知道这当工人是穷途正道,比农民強些不多,却为什么象着魔般地向里挤呢?而那富裕大道,却只有少数人在走,看着人家大把花钱羡慕的不得了,却还要寻个正经八本的工作受穷,这正统的观念,真是一种魔力,象一个束缚人的枷锁。

 陆一平问起云程和⼲娘,云鹏告诉陆一平,云程上市里哥们家玩去了,云鹏⺟回山东老家去了,过了年才能回来。

 云鹏⽗有些无奈地道:“唉!愿去就去吧。”

 陆一平没吭声,摇了‮头摇‬,他实在理解不了云鹏⺟的老家情结。

 云鹏一拉陆一平“别想那么多了,我妈怪的,我都来气,这些年她祸害多少钱啦!但有啥招呢?谁让她是我妈了。一平,咱哥俩必须得喝上几杯。”

 云鹏⽗一听喝酒,马上来了精神“快快快!鹏子,去买二斤酱牛⾁,给我⼲儿子接风掸尘。”

 云鹏赶忙出去张罗下酒肴。

 云鹏⽗冲陆一平道:“一平,你⼲爹生⽇那天,真是热闹,摆了十八桌,光随礼钱就收了好几千块,要不你⼲妈能回老家吗!你给我办的那个大蛋糕,在五七家子那是报头子,太眼人啰!”云鹏⽗得意的一竖大拇指。

 陆一平笑起来“就得让⼲爹风光一下,给五七家子人瞅瞅。”

 云鹏⽗道:“⼲爹那个乐呀,可是,你却没有到场,⼲爹心里空落落的,到现在心里都堵得慌。今个咱不醉不罢休,补上。”

 “好!不醉不罢休。”陆一平満口应承。

 云鹏买回吃品,仨人先饮三杯,以示对陆一平的接风礼。酒过三杯, 边吃边唠。

 云鹏告诉陆一平,云鹏⽗生⽇那天“三光”都派人来捧场祝寿,徐山也到了场,唠得很投机,当场答应给徐山三成份额,徐山十分⾼兴, 现在与云鹏和睦相处。每回大集,都先到云鹏家报到, 维持秩序也按云鹏的规矩,晚上喝庆功酒的花销,都按分成摊钱,一⽑都不多占。徐山这点,让云鹏佩服, 只是最近分公司放出风来,说是明年“五、一”要收回收费权自己管理, 显然也是盯上了这块肥⾁,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就是人家分公司的。

 云鹏告诉陆一平,迟丽丽接了那伍佰块钱时,哭得很伤心, 埋怨陆一平没有亲自来,一点也不怪他打了乔伯万。

 陆一平没说什么,叹了一口气。

 云鹏说娄雅芝表示接受陆一平的道歉,一笑了之。

 陆一平也没说什么,只是咳了一声。

 爷仨无话不说,见酒就⼲,最后都有些多,陆一平便在云家的大炕上睡着了。早上起来,见云家爷俩睡得正香,也不打搅,打开院门跑回家中,重新打扮一下,直奔大红房子镇。

 陆一平坐在三轮车上,感觉就是个慢,一个劲地催促蹬三轮的快蹬。

 骑三轮的是个老大哥,终于忍不住了。“兄弟,我感觉着这车呀,让我蹬的就比‮机飞‬慢点了!”

 陆一平被骑三轮老大哥说得不好意思,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是三轮了,别见怪,我是心急所致。”

 三轮车停在公路边上,陆一平把钱付完,直奔“姐妹收购点”的大门。

 依然是竹巴莲子围院,木杆做的大门,墨绿的铁板房,在寒风中显得破败不堪,冷冷清清。

 陆一平看了一下表,已是早上八点多钟,门口也没个送破烂的, 即便是冬天天冷一些,也应该有一两个。

 走到大门口,见两扇大门被个铁链子锁住。看看大门两边,没见着那“姐妹收购点”的木牌。

 陆一平感觉有些不对头,忙去拉大门,喊道:“郭叔!郭叔!”

 刚一动链子,在院子里便有一条黑狗狂吠起来。那狗不算太大,被拴在院里旮旯处,但很凶恶,挣得链子“哗哗”直响。

 陆一平看看院子,没甚变化,只是感觉这里的生意大不如前,什么物品都不⾜,不如自己在时那样満満的,两天不送走一车的话,三四天就要涨院了。

 狗一狂吠,里边板房门打开了,出来一个披着⽪大⾐的中年人,睡意朦胧,见陆一平打扮过于板正,不敢放肆,但也不客气地问:“找谁呀?”走到大门口,望着陆一平。

 陆一平心里一沉,已意识到这里可能已有变化,仍有一丝侥幸。“我找韩露,还有韩冰。”

 中年人一怔“韩露?韩冰?我不认识,这里没有这俩人,男的女的?”

 “她俩都是女的。”陆一平回答着中年人的问话。“还有一个叫郭叔的老头。”

 中年人摇‮头摇‬。

 陆一平有些急“就是以前在这收破烂的姐俩,那老头负责约秤。”

 中年人好象忽拉想起来了。“那姐俩呀!知道了。我不知道她们叫啥。”

 陆一平点头。

 中年人甩手一扬:“早走了,得有百十来天了。”

 “不可能吧!”陆一平双手一摊。

 中年人掏出一盒“羚羊”牌雪茄烟,菗出一支点着“怎么不可能?我是这的老板,这个收购点是我从她们手里兑下来的,我还不如你!”

 陆一平无法相信现实,仿佛被打了一闷,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去鹤城満打満算百天左右,按中年人的说法,陆一平离开五七家子没几天“韩氏姐妹”就把这收购点转让给这位中年人了,应说是前后脚的事。

 “知道她们为啥要走吗?”陆一平想问出个所以来,也好心里明⽩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中年人回答的很⼲脆“吧哒”几口烟道:“大概是那个女老板的爹呀还是妈呀的死了,听那个掌秤的老头说了这么一句。反正人家钱也挣够了。我占了个‮便大‬宜,花了两万块钱就兑下来了。哎,我想想,他们好象是回冰城了。我分析是回了冰城,因为听那老头说,先回冰城再说吧。哎哥们,你知道他们是那里人吗?”中年人‮勾直‬勾地望着陆一平。

 陆一平从来没真正打问过韩露、韩冰家详细地址,只是知道姐俩是冰城人,是真正的冰城市里住着,具体在冰城哪街哪巷,这倒不清楚,也从没细问过,但知郭叔是冰城市南岗人。知不知道也没啥意义了,人家已经走了。

 陆一平満怀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沮丧至极。

 中年人见陆一平失望的样子,搭讪着问:“你是她们什么人?看你这表情关系近的?。”

 陆一平惨淡地道:“朋友,关系很近的朋友。”

 中年人“噢”了一声,见陆一平如此懊丧,似有恻隐之心“兄弟,如果我知道他们在哪,肯定会告诉你的。”

 陆一平表示感谢后问:“大哥,他们走时没说什么吗?”

 中年人搔搔头⽪,抠抠耳朵,歪头想了一阵“没什么大的印象了。当时我兑这个收购点时,得占两万块钱的便宜,光顾着⾼兴了。也不需要清点, 估个价,给钱走人,她们什么都没动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我还有个印象, 那个大点的娘们,长得富态,⽩嫰的,脯子老⾼的,说话‘劈哩叭啦’,是个楞势的女人。那个小崽长得象个‘⽟面娃娃’,俊的出奇,不瞒你说,当时我都淌哈拉子了,真他妈好看!头发长,一点不打岔,可捋顺了,穿一⾝⽩⾊⾐服。真应了那句话,男要俏,一⾝皂,女要俏,一⾝孝,真稀罕人!当时我也实在太忙,这边送她们,这边约秤,真的想不起她们曾经说些个啥。后来她们仨人租了一辆小轿车就奔市里去了。”

 陆一平知道是去庆城火车站。他纳闷,什么事这么急匆匆而去呢?而且是宁可少兑两万元钱。

 陆一平掏出香烟,给了中年人一支,中年人也没有客气,接到手里,习惯地看看牌子,尤感惊讶“呀!老弟,你是有⾝份的人,菗‘石林’烟呢!”

 陆一平苦笑了一下“什么⾝份呀,一个淘厕所的‘大屯子人’ 。”

 中年人一边点着香烟,一边笑着道:“老弟,你别拿大哥开涮了。我开开门,进屋来坐会。我一般都九点开门,现在的生意马马虎虎,不如人家那姐俩那会了,现在一个月对付个三千两千的。唉!挣点就行呗,挣多少为多呀!”

 陆一平点头“这话是真。改⽇再来吧。”陆一平已没心思与其闲聊了。

 陆一平恍恍惚惚回到家,一头扎在上,望着屋顶发呆。

 韩露走了,韩冰去了,留下了永久的遗憾,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不求原谅,但求给个机会见上一面,好有个解脫。说心里话,陆一平已不敢对韩冰有所奢望,想看看韩露,心里真的有些想得慌。

 一平⽗⺟见儿子从大红房子镇回来有些消沉,忙问及何事,陆一平不愿意让⽗⺟心,也没过多解释,只说昨天喝酒多些,有些不舒服搪塞过去。

 一平⺟劝陆一平今后少喝酒,酒大伤⾝。告诉陆一平,前些天姐夫周海洋回来说,工作的事,过了正月就要解决。

 陆一平含糊地表示快,而事实上,陆一平现在对当什么国营工人并不感‮趣兴‬。

 一连几天,陆一平似醉非醉,⽩天与云鹏等人吆三喝四, 晚上彻夜不眠。他始终解不开一个“韩氏姐妹”为什么要走?如果说因为他而走,至少心里可以有一个安慰,可是,以韩露的格及处事态度,是不成立的,绝不会因为他而离开庆城的,顶多把韩冰打发回冰城,就是这种局面,出现的可能都微乎其微。若是她⽗⺟⾝体健康,同时辞世的可能不大, 就算有这样情况发生,还不至于扔下一年二三十万的买卖吧? 韩露可不是那么死心眼的人。总之,冰城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对于韩露极其重要,否则, 以她的个,不会轻易放弃这‮钱赚‬的买卖而急急返回冰城的。不管什么原因“露姐”走了,把小韩冰也带走了。走得彻底,走得⼲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韩露一面,兴许有幸能再见韩冰一面。

 陆一平来到大红房子镇,想给杜丽娜打个长途电话,几次拿起电话,缺乏勇气又放下,寻思来寻思去,就是不敢给杜丽娜拨通电话。

 在邮电局里,陆一平苦苦思索了两个多小时,决定不打这个电话,别在搔扰杜丽娜,让她心静而安,而且,千万不要让老舅有什么想法。于是,郁郁而回了五七家子。

 陆一平心事重重,回到家里后,‮狂疯‬地看书,尤其是回来的时候, 杜丽娜给了她一本《推销员札记》的书,对陆一平说:“这本书我认为很实际,大多是关于推销心理学方面的,对你会有帮助的,我最喜这本书, 就送给你吧,你就见书如见人,让‘娜姐’永远伴你走向成功!”

 陆一平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忍放手,有时还要吻上一吻,捧着那书,如捧着杜丽娜的一张美⽩‮媚妩‬的脸,吻上一吻,似已吻到杜丽娜的嫰腻的香腮与滚热的媚,心中有一种甜醉与莫大的安慰。

 陆一平除了‮觉睡‬和看书外,就是望着房顶昅着烟,想着杜丽娜,回忆与杜丽娜在一起的⽇子。他总是问自己些个问题,又解释不清,该与不该也说不明⽩。

 “我爱上了杜丽娜,爱上了吗?我爱上了老舅的女人,可她是老舅的女人吗?我该不该爱上她呢?她该不该我爱呢?”陆一平心里总在划魂。

 一平⽗⺟以为陆一平⽇渐成,稳当多了,大概一心只待批工人的指标下来,就一门心思去报到上班了,也不打搅,陆一平反而心里安静许多。安静是安静,但他很清楚,韩露走了也就走了,韩冰去了也就去了,但杜丽娜可是真正的念念不忘,如影相随,想着她时,真的想得睡不着觉,捧着《推销员札记》若苦似甜。

 堪堪元旦将至,天气更冷。大部分人家不愿烧炉子浪费柴禾,屋里墙角都上了厚厚的一层霜,看着都觉冷,呵气成雾,一吹老远,冷得站不住脚。

 云鹏家就剩下爷俩,不到晚上不烧炉子。陆一平怕冷,去的次数明显见少。

 陆家从不吝惜钱财,买了上等好煤,周海洋向机关锅炉房又给要了两吨煤回来,两下掺和着烧,把个屋里烧的热热乎乎。

 陆一平会享受,弄盘花生米,烫上一壶小烧,放在喝⽔缸子里温着,坐在炉子边上,一边看书,一边自斟自饮,趣味盎然,自享其乐。

 五七家子保持着农民许多生活习惯,一般是不把元旦当年过的,也没人张罗过什么新年,把上年的⽇历最后一页一撇,把新⽇历向上一挂,这就算是一种接新一年的态度了。

 大部分人像平常一样没啥事可做,都是东家走,西家串,谁家暖和就招一大帮子人,唠些闲嗑。

 陆一平不喜有人打搅,总是把大门紧闭,生怕都聚到这里来整些扯老婆⾆的事。

 一平⽗的劳资商调三联单已下,这两天正两头忙活,早去晚归,⽩天基本上不在家。一平⺟不大注重元旦,但知城里人对元旦情有独钟, 当个年节过,便又开始新一轮送礼活动。其实也没啥可送,只是把自家养的“本地”一家两只地送了五六家,也好为一平⽗到城里工作谋个顺当,为早⽇分上福利房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老俩口子整⽇奔波于市里与五七家子之间,家里就剩下陆一平孤独着。

 愿意串门的人,见一平⽗⺟不在,不愿听陆一平给讲大道理,接受不了他的几乎是绝对叛逆的想法,都急忙溜之大吉,让陆一平有难得的安静。

 陆一平翻着⽇历过着⽇子,从鹤城回到五七家子也有二十几天了,再有一个星期是元旦,自己就満二十二周岁了。

 小酒一饮而尽“真快呀!这又要长一岁了。”

 陆一平小酒喝的正在兴头,思绪已飞向鹤城。眼前不时闪过杜丽娜清澈晶莹的双眸,一会杜丽娜正笑盈盈地站在⾝边,疼爱地抚弄着自己的头,一会杜丽娜风中颤粟的⾝影楚楚可怜。偶尔也回忆起韩露丰啂肥臋与韩冰的若雪肌肤。

 陆一平正望着炉火发呆,思绪万千,听见大门一声轻响,知道有人进了大院,窗上霜重也不知是谁。等外屋门一开,迟丽丽穿着一件红⾊呢子大⾐走进来。

 迟丽丽似乎耝圆了许多,象个已出闺的**,两眼无神,脸冻通红。

 陆一平忙站起来。“我当云鹏呢,原来是丽姐,快坐,快坐。”把迟丽丽向炕沿上礼让。

 迟丽丽坐到炕沿上。“这屋真暖和。”把屋里环视一下,用手把冻红的脸蛋焐了一下问道:“回来二十多天了吧?”

 “差不多。”陆一平拿起炉钩捅了几下炉火。

 “咋不上我家去溜跶一圈呢?你知道我在家。”迟丽丽有些嗔怪。“我家又没有挂杀人刀。”

 “怎么会呢?挂杀人刀我也会去的。”陆一平言不由衷地道。“最近为了工作的事跑了几趟市里,在姐家待了几天,这不,刚回来几天,在家里正寻思着一会去呢!”

 陆一平说谎时,比平常说话更流利些,有闲功夫喝小酒,没功夫去迟丽丽家一趟,却编说正寻思着呢!以为迟丽丽老实。其实陆一平也不是有意搪塞迟丽丽,她与杜丽娜、韩露、韩冰相比,实在是份量太轻,几乎引不起感情牵挂。心如⿇心烦,消沉失望人懒,值此时候,也没闲心去关心迟丽丽,尽管如此,陆一平从来没忘记过迟丽丽,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陆一平回来第一天就问迟丽丽的事,知道她元旦将结婚,替她⾼兴不已。

 俩人沉默了一会。以前也总是没什么话说。

 “我来告诉你一声,元旦我结婚。我估计云鹏早告诉你了。”迟丽丽终于轻声挑起了话题。

 陆一平抬起头,一脸笑意“好哇!结婚可是个大喜事。”陆一平明显虚情假意。

 迟丽丽见陆一平装腔做势,竟泪⽔涌出,菗泣起来,以手掩面,双肩一动一耸的。

 陆一平不知迟丽丽这是咋啦,有些惶恐“丽姐,你怎么啦?结婚就结婚呗,哭什么呢?我是真心祝福你的。”

 迟丽丽泪眼愁眉,凄凄艾艾。“咱俩无缘,我不怪你,只怪我长得不好,家又穷。”

 陆一平忙解释:“丽姐,你这是什么话。我对你象待亲姐一样,真的没考虑过什么,如果说我嫌你长得好看懒看,或嫌你家穷的话,那可是冤枉我。”

 迟丽丽凄情又多了几分。

 陆一平忙找了条⽑巾给她“快别哭了,让人看见不好。”

 迟丽丽依然泪流,但止住了菗泣。“我不想结婚,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

 陆一平不明⽩迟丽丽的话中意思“什么没办法?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一些。”

 迟丽丽低声道:“我‮孕怀‬了。”

 陆一平一惊,但马上镇静了,怪不得见迟丽丽第一印象觉得耝了,以为是发福了呢。“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孕怀‬了吗?结婚以后不也得‮孕怀‬吗?就要结婚了,也没什么不好,现在都啥年代了,怕什么笑话!反正是乔家的孩子,这有什么说道吗?”

 迟丽丽不敢看陆一平“说道倒没有,但我,但我觉得这事不是我所愿,太让我接受不了。”迟丽丽似乎有什么话要对陆一平讲出来。

 陆一平直“你有话就直接了当,跟我还呑呑吐吐,转弯抹角,你可愁死我了!”

 迟丽丽声音提⾼“不是我自愿与他‮孕怀‬的,是乔伯万把我**了!”

 陆一平望着迟丽丽“他把你**了!什么时候?”

 迟丽丽擦擦眼泪“就是你与他打架后,他非让我去他家玩,正赶上他家没人,他就把我**了,我不敢说,一心想⻩了,可是,后来发现‮孕怀‬了。没办法,只好跟他结婚了。”

 陆一平颓坐到凳子上。“那有什么办法,只有与他结婚了。但我不明⽩,你为什么要与他⻩?仅仅是因为他**你?”陆一平想要问个清楚,帮助迟丽丽解一解心疑和疙瘩。

 “我真的不想和他结婚,乔伯万不是东西!”迟丽丽从炕上站起来“他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他爹一管他,他就破口大骂,那是一个‮口牲‬!我俩这还没结婚,就已经打我好几回了。”迟丽丽又伤心地哭起来。

 “他打你好几回了?那你…。”陆一平有些愤怒。“这个狗⽇的,太不叫!”

 “我妈,我姐,我姐夫,非让我与他结婚,那一万块钱给我爸治病也用差不多了,想还也还不上了。想来想去,只有听我妈的安排,认命吧!”迟丽丽实在太老实。

 陆一平站起来“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迟丽丽道:“是的。我认为,只有你才是我最相信的人,我想把自己的委屈告诉你,让我心里好受些。让你知道我结婚是不情愿的。”  迟丽丽望着陆一平“一平,你埋怨我吗?”

 迟丽丽眼里満是哀怨,这哪象个要结婚奔向“爱巢”的新娘子,象奔向坟场的无助而伤悲的怨妇!

 陆一平扶住迟丽丽“丽姐,我知道你没有把我当成外人,我想与你分担你的忧愁,可是,生米煮成了饭,元旦就要举行这个结婚典礼, 你家办了不说,家里人也都支持你,你让我怎么办呢?当前来讲,  我真的只能和你一样,与你同忧同愁,祈祷你婚后能过上好⽇子。唉!你还是与他过⽇子吧,或许,有了孩子以后,说不定就会向好的方面发展呢!”

 迟丽丽点头,殷殷切切地望着陆一平,猛地扑到陆一平怀里,几乎是嚎啕大哭。

 陆一平没有拒绝迟丽丽,抚住迟丽丽的肩头“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会帮助你的。”

 迟丽丽只是哭泣,许久,才抬起头,望着陆一平道:“ 我知道你我没缘份,我不強求,我只希望你记住有一个曾经喜你的迟丽丽就行。”

 陆一平诚恳地道:“会的,我会记得你的。”

 迟丽丽不管陆一平是否同意,搂住陆一平脖颈,在陆一平的上、脸上,有些发疯地吻了几十下。

 陆一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迟丽丽,心里有一种可怜, 左右为难时,无力去阻止迟丽丽,也许,这能给她许多安慰吧。

 迟丽丽挣脫陆一平的怀抱,轻轻地道:“我知道你不会送我,我明⽩,但我満⾜了,至少,在我喜的人怀抱里有所満⾜了,这一辈子也算没⽩活!”

 迟丽丽擦了把眼睛,放下⽑巾,转⾝出了里屋,走到外屋门口时,回头凝望着呆怔的陆一平,转⾝带着哭声掩面而去。

 陆一平站在屋里,茫然了很久时间。

 陆一平过了一个表面还算是天喜地的舂节。

 初一特意去了一趟南红岗镇,给姥爷、姥娘和舅舅们拜完年后,到了老舅魏祥福家,目的是想打听杜丽娜的消息,但魏祥福并没有回家来过年。

 陆一平受不了冷雪梅的叨咕,怅然若失地回到了五七家子。

 正月刚过,姐夫送来一张到大元总公司劳资处报到的报到通知单。

 陆一平⽗⺟⾼兴之余,精心布置了几桌丰盛的酒席,邀来左邻右舍, 一起分享快乐,并以此炫耀“看,我家儿子批上工人了,全五七家子就这一个名额!”

 陆一平也邀了旧⽇伙伴,迟丽丽嫁人已不在五七家子,特意去请娄雅芝到场。在陆一平心中,在五七家子,男兄弟当中,以云鹏为首的有二十几个知心患难的兄弟,在女姐妹当中,拨拉来,拨拉去,也就属迟丽丽与娄雅芝了,迟丽丽更近些。

 娄雅芝还那么精瘦苗条,但是邋塌多了,一副憔悴相。

 陆一平问起与徐山的关系,娄雅芝并不开心,轻描淡写地道:“先对付着处吧,啥**爱不爱的,反正已是徐山的人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徐山不差我钱花,只好马马虎虎喽!”

 陆一平对娄雅芝的态度表示不值,娄雅芝不以为然“没什么不值。人家给你钱花,你当然得赔人家‮觉睡‬了。不就是陪男人睡个觉吗,有什么可奇怪的吗?我又不想竖个贞节牌坊。我也看透了,也算不上吃亏,如果有一天徐山不要我了,跟谁都一样要陪着‮觉睡‬,但得给我钱花。我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纯真的爱情,都在花言巧语,你骗我,我骗你, 也不知道到底谁在骗谁,总有一个上当的。我呢,就爱钱,谁给我钱,我就跟谁。啥**爱情不爱情的,跟谁‮觉睡‬就跟谁有爱情。”

 陆一平不好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妥当些, 个人生活方式不同,没有权利去说三道四。虽然俩人之间因旧谊有些牵挂,但俩人之间真的无话可说。闲吃萝卜淡心的事,陆一平向来不做。

 云鹏握着陆一平的手“兄弟,好好⼲吧,我相信你会出人头地的。当哥的算是没啥出息了,小市场如果让分公司收回去,还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云鹏不无忧虑地说。

 云鹏说的是实话。云鹏没念完中学就自动辍学,除了打打杀杀那一套,没有任何一技之长。随着年龄大了,往⽇雄心已⽇渐减褪。今年二十五岁,对象还没个着落。云鹏长得并不差,但五七家子谁不知道其底细,哪个敢把闺女送到云家,以为那是个火炕。

 云鹏⽗已办了退休,一个月也只有百十元的退休金。 云鹏⺟是个家属工,起先在五七家子家属管理站上班,也有些进项,自归大元总公司后,地已卖光,管理站随之解散。云程儿啷噹,除了会用刀子耍个流氓脾气,更是一无是处。眼见“五、一”将近,小集市收费权将归还给分公司,立马断了财源,还真是个愁。

 云家并不是善于理财的家庭,随来随花,也积不下钱。云鹏⺟一年回一次山东老家,一待数⽇,钱不花光是不会回来的。这不,云鹏⽗六十大寿接了些礼钱,又向云鹏要了点钱,凑了五千多块,又回老家四个多月了。

 陆一平深知这将来的⽇子会相当艰难。兄弟一场,只能劝慰云鹏“放心吧大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手只是早晚的事。咱们一同走过许多坎坷,同甘共苦过,我会永记心中。别看今⽇各奔东西,但只要有兄弟一口气在,不会看大哥和兄弟们,还有雅芝妹子的笑话的。”

 云鹏一向坚強不屈,从不当众落泪,竟也泪流満面,令在座众少无不伤感。

 娄雅芝竟然菗菗哒哒落泪不止。

 陆一平第一次出自內心愿意的给娄雅芝擦去泪⽔。“别这样,我会想着你的,来,给大伙笑一个,这才是娄雅芝。”

 娄雅芝才从悲伤中露出一丝甜甜惬意的笑来。

 老一辈子人似乎不明⽩这帮孩子们为什么会如此多愁善感,也不是上断头台,当上工人,有了工作,本来是件上了天堂的事,何必要弄的揪心断肠似的。也真是的,小姑娘家家的,本是⾼兴的事,竟哭哭咧咧,让人心烦,还让人家象给媳妇擦眼泪似的哄着,还腆脸笑,真是犯!这个社会真的变了,这帮子后生的所做所为,真是莫名其妙,捉摸不透。

 陆一平的心情,当说是动有余,⾼兴不⾜,这和陆一平经常在外做临时工有些关系。自鹤城归来,自己都觉得比以前成许多,为人处事不再过于张扬,变得理智许多。对待女人方面,犹多一个平常心态。尽管有时仍不免放心不下,但总能控制住心浮气躁, 在反省中把一种‮望渴‬消融于深沉的思念之中。

 陆一平想,不管自己怎么轻看这个名额,总算有个工人的⾝份,成为国营企业中的一员了。四年来梦寐已求的已成为现实,将来如何,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陆一平在想,虽然心里看淡这工人的名头,但当前而言,不知政策啥个变化,也不会一年两年就会大刀阔斧改⾰的,先到企业当上个工人再说,能以这个方式出五七家子,多少是个体面的安慰。听姐夫说,自己能有这个就业名额,是费了许多周折才弄的一个计划外的就业名额,五七家子只自己一个,这在五七家子当中议论纷纷之余翘首⾼望,对⽗⺟甚是服气,难望其项背。

 老王太太就说:“在五七家子,我老王太太敢说是个人物,在我眼里,还不宾服个人,但对于老陆婆子,不是一般的服气,是打心眼里服气!”

 自从与杜丽娜在一起探讨也罢、求教也罢的⽇子里,陆一平开始产生了隐隐约约的自由心态,然而,毕竟传统的灌输深蒂固,正统的思想不可能挥之即去,尚有一些最后的指望,认为当上全民职工起码是个正宗途径。

 从老人们希望的眼光里,兄弟姐妹们羡慕的眼神中,便知当工人对于五七家子人是多么重要,实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似乎是人的一生的结局。在他们心中,只有当工人挣十平八稳的工资才是正路,⼲个体,摆地摊,打零工,找散活,不管钱挣多少,活的不塌实,总是低人一等,与魏祥福和杜丽娜的观点正相反。

 杜丽娜就当陆一平一本正经地说:“看见没有,那些豪华的大‮店酒‬和⾼级宾馆,是专给有钱人享受的。那些中低档的饭店,是给在企业里当个官啦, 或者有些买卖的中层收⼊的人享受的。 那小吃部和街摊,是给工薪阶层和没有钱的人与流浪汉准备的。街头上卖的馒头饼, 大部分是卖给当工人靠工资养家糊口的人。你也许不信,待你当了工人之后, 你若是成了家,你便会知道当工人有多难,是买馒头便宜,还是蒸馒头便宜?是用电烧一壶⽔便宜, 还是用煤气烧一壶⽔便宜?是在饭店请客省钱,还是在家请客省钱?  挖空心思在计较算计。大冷的天,不做通勤车,偏要骑自行车, 为了获得两元伍角钱车贴, 其实,这当中的差价也就几分,几⽑,几块,算计到骨头里,还觉算计不周, 出⼊较大。为什么呢?因为物价上涨过快,工人的工资上涨的较慢, 贫富已开始分化和过于明显。象什么豪华别墅、⾼级轿车,当工人就想都不要想了, 只要你是个纯粹的工人,奢华的生活,对你而言,天方夜谭, 将来无论怎样发展,家家小康,人人有钱,就算‮国中‬进⼊一个⾼消费⽔平,  人均收⼊居世界第一位,工薪阶层永远都是最低层。人家富人的九十九元与你的一元在平均, 借富人的光你只能享受到人均收⼊五十元的殊荣,你借了富人九十八元的光而已!那九十八元仍是富人支配,与你没任何关系。而现实生活中的一元, 大致与‮洲非‬难民的收⼊没什么区别。豪华,与工薪阶层仍是天地般遥远, 别说是‮国中‬,就是在全世界,也没有一个工薪收⼊的人或家庭在享受豪华的待遇。说⽩了,豪华与工薪本扯不上关系!一年的收⼊,能否吃得起一桌豪华的盛宴!一盘菜,两千多块,敢往这桌上坐吗?侮辱人的话,不如街上跑的野!用不了多长时间,笑贫不笑娼,便是很正常的事了。有钱是大爷,没钱即孙子,有钱给你个笑脸,没钱上一边凉快去。有钱的找有钱的聚会,没钱的只好找没钱的扎堆。人家过年‘‮华中‬’烟一条一条地发,‘茅台’酒一箱一箱地喝,你可能买一盒四五块钱的烟菗和喝七八块钱一瓶的酒,还好大的显摆!这就是事实,接受不接受都是这个事实!你见过当工人的菗‘‮华中‬’烟,喝‘茅台’酒吗?”

 老舅魏祥福的说法更是一针见⾎。“我就讨厌当工人,连个小班长都熊你个跟头把式的,逢个年节没个表示,找个小茬就停你工,扣你点奖金, 让你心惊⾁跳的找不着北。每月捧着三五十元不知咋花。省吃俭用, 小心翼翼地活着,真是可悲。我当过工人,最知道当工人的苦衷,一天天的兢兢业业,功劳全让当官的领去了,闹了个‮八王‬钻灶坑,憋气又窝火。 我现在不是好吗?吃、喝、玩、乐,自在逍遥,顺手一扔,二十来万建个学校,‮长市‬见我都得笑呵呵。每次回到中心第一商店和被服厂,那个当初治我的厂长, 我本不他,他算他妈个鸟哇!开着一个‘212’破吉普,还认为是个‮国美‬总统呢!工人们见他哆嗦,他见了我象个三孙子似的一劲请我下馆子,我从不给他面子。当工人没什么不好,但就是穷些,年吃年用罢了。要想过得好,一心往上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往上巴结。若在单位里混个‘说得算’的职务,比⼲个体更有滋有味,不用受苦受累的张罗,还有油⽔可赚。”

 老王太太也有说辞“不当工人⼲啥去?这是最正经的路子。你不当工人挣的再多,也是低人一等,那钱来路不正,那是资产阶级的道上来的。 当工人再穷,咱是‮产无‬阶级,等运动再来时,先收拾的是他们。 别看现在脑満肠肥,到时候⽪鞭蘸凉⽔,有得受。进了单位上班⼲活,那多消停,也有个保障。上班安心工作,下班哄个老婆孩,到月领着工资,年吃年用就成了呗!就是吃⾖芽子,土⾖酸菜,心里塌实,钱来的正路,花着心里有底。”

 一平⺟也劝陆一平“这回有了工作,咱们就有了指望,我也省心了。好好⼲,稳稳当当的,等你爸在市里把工作安排妥当了,要了住房,咱家就搬市里去,咱们可不当这二八掯子的城里人。小丽、小芝你也相不中,人家丁锦芳还相不中咱。这回咱偏要给她活个样子来,混个一官半职的,找个比她还俊目的,生个大胖小子,给她看看。别活心,你老舅从小就不务正业,咱别象他似的,有那么多钱有啥用,你老舅⺟还不是哭天抹泪的,有钱倒好,家都没了。这年头,别人骑马咱骑驴,回头看看推车汉,比上不⾜,比下有余。”

 云鹏则另有想法。“兄弟,好好⼲,真有作为那天,别忘了五七家子这班兄弟。不管怎么说,咱们在一起混过。我看好你了, 攒下点资本,到时候拉出去自个开个大公司,当哥的愿意为你牵马坠蹬,不图别的, 就图你将来能容下这些兄弟们。”

 陆一平弄不明⽩,当工人与当个体户到底哪个才是最佳选择, 怎么都有些想不通。当工人的几十块钱工资,与当大老板或给人打工挣的几百、 几千块钱相比,怎么就会花着舒服和塌实呢?当工人吃一块钱7斤的绿⾖芽还要讨价还价,却吃得津津有味,而有钱人吃几百、几千的山珍海味, 却说人家钱来的不是正路,吃着也不会香到哪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逻辑与心理呢? 这真是一种病态的心理,让人不解。

 陆一平的心有时很,但又不得不臣服于现实, ⽗⺟张张罗罗求爷爷告地争取来了一个计划外的名额, 先别管什么惘或怅然了,还是先当上工人再说吧。

 陆一平満怀着一种莫名的动心情来到大元总公司总部。

 三年前还是一排⼲打垒的办公室,现在已经是四层灰⾊办公大楼。一块⽩底黑字的公司牌子与⽩底红字的委牌子,分左右地守着大楼⼊口处,倒显气势威严。

 陆一平望着两个牌子在想,说不定这个大楼就是五七家子的牛、马、羊和草原、土地换来的。他们在这么宽敞明亮的大楼里办公,而五七家子人却在低矮的危房中挨冷受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叫人人不管,真他妈的不公平!

 按着收发员的指示,在二楼拐角处找到劳资处,经过详细一打听,陆一平立即感到有一种被岐视的愤怒。

 陆一平原以为自己是特殊照顾,心里还有一些得意与自豪,可是一打听详细,不是陆一平一个人参加体检之类的程序,而是大元总公司新近又在劳动局申请了三百个名额的安置指标,不采用‮试考‬的方式,而是按由总公司劳资处直接向下属单位分配名额的方式。按总公司名额分配的原则, 以直属单位优先,由劳资处钦点和直属单位劳资部门推荐, 神不知鬼不觉地瓜分了这三百个名额。

 五七家子不属于直属单位,属于挂靠单位,此次安排把五七家子撇出来了。在这种前提下,陆一平的计划外指标则显的是一种特殊待遇。这么大的招工安排,事先没有什么消息透露,显见总公司暗箱作。

 用卖五七家子的钱创办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实体,到头来安排就业时却将五七家子踢了出来,为了一个名额还要花上几千块钱,这是天理难容!

 陆一平转⾝就想回家,被周海洋拽到了他的办公室。“消消气,有些事你不懂,慢慢的你就知道是咋回事了。”

 “我他妈的!这是拿咱五七家子人不识数啊!”陆一平愤愤不已“谁能忍下这口气?”

 周海洋见惯了官场中的事,一再安抚陆一平,言之为了这个指标花了三千多块,这还是总经理李文书与委‮记书‬苑承志亲自批条才给的一个计划外指标,五七家子独此一个名额。别因小失大,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考虑。

 周海洋一番游说,陆一平总算勉勉強強地答应参加下午的体检, 但气愤难平,望着劳资处长甚有敌意与鄙视,对其办事员骂骂咧咧“你他妈的说话声音低点,别以为我是‘大屯子人’就趾⾼气扬的!”

 吓得办事员不敢吭声,望着陆一平犯寻思“这小子是哪个当官的亲戚?这么横!”

 劳资处长与周海洋都是部门处长,是个老官场,自然不会去理会陆一平的态度,同时因为陆一平是总经理和委‮记书‬俩人举荐特批的, 不知来头深浅,哪敢造次,只好将就一下。

 劳资处长见陆一平桀傲不驯不受摆弄的架势,忙冲周海洋低语几句,周海洋把体检表格给了劳资处长。

 劳资处长拿着表格走了一会回来,兴⾼彩烈地冲陆一平道:“那你就回去吧,五七家子离这好几十里地,不用参加下午的体检了,我都给你盖完章了,全是正常,那政审的表格待会让你姐夫给一填巴就可以了。”

 陆一平翻了一下眼睛没做声,心中骂道:“你种啊!”

 周海洋抱拳一揖“谢谢大哥,改⽇喝酒。”

 陆一平知道劳资处长已把自己该办的全办妥了,即不领情,也没搭理劳资处长,转⾝下楼。

 劳资处长冲周海洋道:“这小子,真是个劲!”

 周海洋忙道:“小孩,小孩。”

 陆一平回到家中,仍愤懑庒抑,发誓将来一定要把这三千块钱不惜手段地弄回来。

 陆一平不愿多讲这不愉快的事,不想刺还苦巴苦夜等着招工的百十个后生。即便是说了,闹腾一阵能咋的,还不是让分局的⼲警们一通警打得鬼哭狼嚎地回来,那更糟气窝火。‮访上‬到哪也没有用,到头还得回大元总公司处理。因为卖土地的事,屯南老郑头都告到‮央中‬了,又能咋样,还不是闹了个被分局关了半年多,也整不出个是非清⽩来,把人打得都走形了,本人也被开除了工职。现在老郑头不也是消停了吗,不消停能如何呢?五七家子分公司没事就派人看着,稍有风吹草动,便打得老郑头懵头转向, 整到‮出派‬所扣上一两天。

 委‮记书‬苑承志就公开说:“告,告到哪也是没用,也得回大元来处理,什么叫法,我就是法!”

 是官司三分向,官官相护,陆一平是不相信‮访上‬和告状的,有几个清官会向着你说话?好言好语把你答对的乐呵了,回家等消息吧,大部分是不了了之。所以,在这一刻,陆一平没有对老百姓有一种同情,而是不想再当老百姓了,不想别的,就想混出个名堂来,不再受人欺负,吃香的,喝辣的,大把花钱。不惜一切手段向上巴极,当官有权,有权至少可以少受欺负,可以管着别人。同时,也下毒咒,咒大元总公司早些倒闭。

 陆一平在家中烦闷地等待着。半个月后,周海洋派来一个车把陆一平接到大元总公司,在劳资处领了份报到通知书,上面标明是到大元企业总公司创业公司劳资科报到。

 陆一平按照指示,又到创业公司劳资科报到 。

 负责劳资关系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叫隋缘,非让陆一平叫她“隋大姐”好象不叫她一声大姐的话,她就会难为你似的,陆一平只好叫了声大姐。

 隋缘十分満意,有些嗲音地道:“叫姐显得年轻嘛!”

 陆一平心道:“自我陶醉吧!我看你有点老不正经!”

 陆一平办完接收手续,隋缘最后告诉陆一平:“你现在就是创业公司的正式职工了。按上级劳资文件精神,徒工级已经取消,现在就是二级工, 基本工资32元,加上些补贴,大概五十多点,如果有奖金的话,八九十块吧。”

 陆一平耸了一下肩,和杜丽娜在龙萨大‮店酒‬吃两个菜,喝半斤酒,还有一屉包子还七十多块呢!苦巴一个月下来,不如淘六天厕所, 人家还供吃住呢!

 隋缘一通忙活,开了一张介绍信,递给陆一平“这里的事全结束了,你到华欣贸易商行去上班吧。”

 “到那⼲什么呢?”陆一平问隋缘。

 “装卸工。”隋缘回答完陆一平,看陆一平不大満意,叹了一口气“小老弟,知⾜吧,你要知道,全公司有三千多个待业青年,就安排三百个, 十分之一的比例,你够幸运的了。你知道大部分人都分哪去了吗? 都分到铸铁管厂去了。那活又累又脏,挣得还不多。听说那厂子离家可远啰! 在郊区的一个偏旮旯子,可背静了。你能留到市里头,已够幸运,还有什么不満意的?  据我所知,除了四个小丫头留在机关打字室,就你一个分到商业口来了。”

 隋缘对陆一平的幸运表示了羡慕。

 “你的背景我知道,要不是两个大老板发话的话, 你别看这个单位不咋地,一般人想进还进不来呢!再者说,你这刚批上工人就上班了,你知道吗,咱们创业240多个正式职工,就180多人上班,有60多个在家待岗,有的批下来报了到就回家等着上班,你还不満⾜,偷着乐去吧!”

 隋缘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去吧,找张杰报到,是个女的,肥耝老胖的。”

 陆一平不愿听隋缘磨磨叨叨,还有点气的声音,问清华欣贸易商行所在地后,直接去找华欣贸易商行。

 华欣商行刚刚创办两年多点,在铁东火车站对面东北角上三百多米远的一个路口旁。旁边一个黑电线杆上钉着一个提示牌,标着会战大街12巷。

 华欣商行的经营场所是三个60平米的起脊板房贯通而成,后面接了一溜砖房。这里是通向‮共公‬汽车总站与火车站的主要路口,往前五十米便是庆城标志的大街-----会战大街,顺着会战大街向北200米,则是庆城最大的综合购物中心-----庆城百货大楼。

 12巷在庆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因为12巷里面是庆城唯一的工贸批发大市场,这个路口是通大市场的必经之路。在庆城,几乎人人都知道12巷,这里可以买到最便宜的东西,可以讨价还价,附近的县镇、乡的小贩子,大部分在这里走货批货,然后去沿街叫卖。

 这个大市场,是庆城市‮府政‬投资两百多万建成的,是个综合的自由贸易市场,是庆城最拥挤、最繁华、最喧嚣的一个巷子。巷子深200米,有着一个八米宽的柏油路面,路两旁林立着各种经营的大小店铺,华欣商行就横在最前端的巷子口上,无论怎么看,华欣商行所处之地,是最佳的⻩金地带。

 三个板房一字排开,每个板房都开了一个特意加大的门,以方便顾客进出。一个宽四米左右,⾼一米五左右的角铁牌匾被几角铁撑着拉着立在板房上头,⽩底红字,顶头一行小字,庆城市国营大元企业总公司创业实业公司;中间一行大字,华欣贸易商行;下面一行小字,标着经营品种。这个牌匾一看就知是用油漆而成,由于太暴晒,⽩⾊已发⻩,红⾊已泛紫,到处都爆⽪打着漆卷,露着铁红锈底,有的字少了偏旁部首,成了残缺的字,让人看着就别扭。虽说大部分字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但就是国营两字一点都没有受到损害,分外整庄,似在努力地圈着过往的顾客,到板房里转上一转,这是一家国营商店。

 华欣商行的位置,从商业角度而言,就是⻩金地段,当是旺铺,但与附近的商铺对比,死气沉沉,生意冷淡。

 由于板房本⾝就不亮堂,还不打灯,一进屋就显得黑沉沉,有一种庒抑感。货架上的商品品种摆得満,但品种并不多,还有明显陈旧感,柜台也脏兮兮的。

 陆一平跟着几个顾客转悠一圈,几乎没人主动搭理他们。陆一平第一印象不好,心里在想,这么大的商行,让他们这么经营,真的⽩瞎了。别的店铺忙得够戗,这里却清闲的很,这就是国营店与个体店的区分。

 陆一平转到烟酒柜台前,见一个削瘦长瓜脸约有二十六七岁的营业员在织⽑⾐,打个招呼问:“请问一下,张杰经理在吗?”

 长瓜脸眼⽪一撩,一指电闸旁的三个门中的紧里边的门“找张经理呵,第三个门。”

 陆一平谢过之后,直奔第三个门。来到门前,轻敲三下,听见赖叽叽的一声女人喊“进”后,推门而⼊。

 经理室倒是大,约有二十来平方米,一张普通的一头沉办公桌,一个黑⾊人造⾰包着的办公椅。对面放一张木椅。桌上杂,一部电话,一个茶垢厚的玻璃⽔杯,还有一个灰兮兮的玻璃烟灰缸。

 靠墙角处支着一张单人上略显零,被子叠得随随便便。一个体态臃肿的女人睡意朦胧,似是刚从上起⾝,一边拢着散落的长头发,一边打着哈欠。

 屋里没有窗户,点着一支40瓦灯管,使屋里明亮亮的。

 这女人见陆一平进来,站起⾝来,精神了一些,坐到椅子上。

 陆一平打量一下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过于发育,浑⾝上下肥胖滚圆,脸在灯下显得⽩灿,但很细腻。由于胖,眼睛眯成一条,与平直且浓眉极不协调。个子倒不矮,⾜有一米七左右,显得人⾼体壮。走两步,还不特别笨拙,坐下来,腆肚隆象坐佛。

 胖女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打量一下陆一平。“你有事吗?”

 “我找张杰经理。”

 “我就是,找我啥事?”人长得一副蠢相,说话倒⼲脆。

 “我是新分来报到的。”陆一平把介绍信递给她。

 这女人胖呼呼的手接过来看了一遍,把介绍信顺手扔到办公桌上, 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我这不缺人,还多人呢!公司硬派人进来,我也扛不住。说是装卸工,一个月进不了几次货,有啥可装卸的呢?我这真的不缺人, 你进来时没看见吗,都没事可⼲,一天卖不了多少货,除了逗壳子没什么大事。 哎呀,真是难为人!”

 陆一平望着这叫张杰的女人,啥意思呢?分明是不呵!

 张杰感觉出来了,忙道:“小老弟,我可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只是你⼲点啥呢?冷不丁出个卖货的大男人,太别扭。唉!反正也不开我家的钱,  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样,你就⼲些零杂活,哪个营业组有点出力的活什么的, 你就帮着忙活忙活。现在是商业淡季,帮着清点清点货,过两天‘五、一’旺季的时候,跟着林百丰进几天货,你看行吗?”

 陆一平看出这个张杰经理的无奈和怨言,但见张杰并不难为自己, 对她产生了一点好感“张经理,我什么都能⼲,你尽管支使吧。”

 张杰呵呵笑了两声“我倒是想支使支使你,可是没活可支使。小老弟,家是哪的?”

 “五七家子的。”陆一平补充道:“离这远,大约得有五六十里地吧。”

 “五七家子!没听说过。在哪?”张杰问。

 张杰很奇怪的表情,但又似乎不是装模做样,令陆一平吃惊非小。

 “在西城区大红房子镇西南。”陆一平指示着。“你可能不太悉,偏远的。”

 “噢”张杰点头“是大元总公司的吗?”

 “是,四年前归到总公司的,原先是个好大的牧场。”陆一平用手划了大大的圆弧。

 张杰眼睛睁开许多“我想起来了,有这么一个牧场,不是没了吗?还有人吗?”

 陆一平心中有些不快。“当然有了,我就是那的人。”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张杰忙解释:“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好象是听说过这个牧场,都卖给油田开发公司了,人也归过去了。”

 陆一平听明⽩了,嗔意遂消。“没影的事,大家轰扬。还有多住户,还归大元总公司管着。”

 张杰望着陆一平“你能分到这来,后台硬啊!”

 陆一平摸摸左上⾐口袋的“‮华中‬”香烟,没有掏出来,伸手转向另一个兜里掏出一盒“石林”香烟,菗出一支递给张杰。

 张杰接过来看看牌子“小老弟,还‘石林’呢!这是云烟。” 用火机点着烟“这烟不错。”又给陆一平点着。

 陆一平道:“我姐夫是总公司审计处的周海洋,这烟是他给我的。”

 张杰一怔,笑着道:“怪不得!周海洋我不认识,听于经理、关经理、刘‮记书‬们说过,咱和人家过不上话。”

 陆一平客气地道:“今后还得张经理关照。”

 张杰马上正⾊道:“以后别经理经理地叫,没意思,啥经理不经理的,叫我张姐,你就是我小老弟。说实在的,说不定啊,哪天还得靠你关照呢!”张杰笑起来“明天中午张姐给老弟摆一桌。”

 陆一平受宠若惊“这多不好意思。”忙把‘石林’烟扔到桌上。

 张杰看看香烟,明⽩陆一平心意,一拍桌子“反正商店报销,就这么定了。正好你来了,新同志也不为过,大家在一起认识认识,图个混和。今天你就回家向你姐夫汇个报,说张姐对你好,明天还特意招待你呢!赶哪天去府上讨扰讨扰,让他一切放心好了。”

 就这样,陆一平在快乐的气氛下完成了报到。出了华欣贸易商行,看着房顶那破牌匾,心中发下誓言:我一定要在这里⼲出点名堂来,也不枉杜丽娜教我那么多能耐。

 想到杜丽娜,陆一平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添了许多信心,好象杜丽娜在时时鞭策着自己向前,向前。陆一平相信,凭借杜丽娜所授,完全可以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来的。

 陆一平此时想⼲出点名堂来,不是为⽗⺟和陆青青、周海洋,也不是为了自己,就是为了杜丽娜。在陆一平看来,只有⼲出点名堂来,对于杜丽娜才会有个待。

 陆一平想着心事,脚下‮速加‬,直奔周海洋家。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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