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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上醒来,杨上只剩司徒剑兰一人。

 很难形容自己翻过身子,想将昨晚按在身下纵一夜的柔躯给抱满怀,却扑了空的失落。

 他眯著半睡半醒的眼,没在另边枕畔瞧见她,心情很难喜悦。

 感觉像作了场虚幻无边际的梦,不甚真实,更要怀疑起夜里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似假幻真的意婬。

 司徒剑兰坐起身,将长发梳揽在左肩,背脊靠著离花柱,在上头发现那条缚著她双腕的带。带已被人俐落挣断,彷佛是猛力蹦散开来,至少这证明了昨夜的真实。

 “情况不该是这般,应该是我早早起,故意留她一个人睡到正午,让她孤单在榻上醒来,还要哀号全身上下的骨头全被我的犷强悍给弄散再重接回去,连都下不了,娇弱的好可怜兮兮才是,怎么反过来了?”

 被孤单抛下来的人变成了他?

 望着空的半边铺,一股可怜兮兮的念头弥漫开来…是因为昨夜太足、两躯相贴的感觉太温暖,所以今早起来反而无法适应只剩一个人在的冷意?

 这样不对,不该如此。

 他拐她燕好,不代表心里喜爱她,也许只是贪著她娇躯的甜美;也许只是男人尝鲜的恶劣;也许…觉得揽著她的滋味也不错的。

 想要她和想爱她这两者当然不相同,他只知道要了她的身子,这丫头就更离不开他,他将成为她的主宰、她的天,更能随心所弄她,他教会她人事,成为她头一个男人,这会让他成为她心里最深刻的存在。

 是这样吗?

 那么他应该在尝过她的滋味后,对她丧失新鲜感,那谁能告诉他,此时此刻傻坐在铺上,回忆著夜里情美妙的他是怎么回事?

 “一戒。”他又站在窗边唤她。这丫头这么早离开他的是什么意思?好歹…也该等他睡醒,给他一个吻、给他一个笑,而不是自己跑得不见人影。

 难不成…她是到银鸢城,单匹马去杀曲无漪!就为了他的任性命令!司徒剑兰心里涌上这等可能时,也同时涌起不安,口气难掩焦急“一戒——”

 “兰哥。”

 甜腻的叫唤,却不是出自于一戒口中,而是以同样方法叫他的司徒百合。

 她半具身子探出窗外,闺房里散落成叠成叠的书册,眼下淡淡的黑,是彰显她一整夜没睡的铁证。

 两人隔著一段不短的距离对话。

 “你累不累呀?昨夜一戒一戒叫了一晚,今儿个一早又是一戒一戒的叫,你比夜里屋顶上叫求偶的那只野猫还要吵、还要扰人清梦…怎么啦?你是将‘一戒’这两字当成招呼,睡前喊一喊,一夜好眠,睡醒再喊一喊,神清气?一司徒百合忍不住调侃。这些日子以来,大哥自己一定都没有发现,他有多常叫一戒的名字,三不五时就听见他的朗声,根本就像个离不开娘亲的娃儿,要娘疼、要娘抱、要娘不可以放下他一个人一样。

 不过,很吵很碍耳呀!

 “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叫求偶,不得体。”他责备她。

 “喂喂兰哥,当我在盗抄《幽魂婬乐无穷》,与你商讨著书里那只青蛙在湖里跳起令人脸红心跳的舞,拿她自个儿的手玩豪,一手探向她腿间花办那一段出现了几个错字时,你怎么就不曾说过不得体这三个字!”相较起来,那些书里的词儿比“叫求偶”还要辛辣耶!

 不肖妹子还敢顶撞含辛茹苦养大她的亲亲大哥!欠骂!

 “少跟我顶嘴。有没有瞧见一戒?”

 “又是一戒?”司徒百合翻个白眼,她数数,打从昨夜自红杏坊借了三、四十册杂书回来彻夜苦读,一夜未寝的结果就是听见大哥总共喊了十六声“一戒”再加上今早的几个,正好可以凑齐二十。

 “没瞧见。不是每次你叫她,她都乖乖爬出来的吗?现在叫不动罗?还是你的美男计失效,她不吃你这招了?”不能怪她太风凉,也不能怪她看走眼,因为她左瞧右瞧,就是觉得现下仿佛亲亲大哥变成一戒手里的黏土,很没节的被人圆,已经不是之前自信傲然的司徒剑兰了。他都没听出自己呼喊她的名字时有多么黏人,多么恨不得将一戒绑在自个儿身上,不许她离开他视线半步的独占吗?到底是谁曾耳提面命,说不可以轻信一戒,要对她抱持怀疑的?自打嘴巴嘛。

 “没瞧见她就少罗嗦。”司徒剑兰不给她好脸色,一早的坏心情迁怒在亲妹子身上。

 “兰哥,你也太见忘妹了吧!”司徒百合哇啦哇啦大叫。摆出那副她对他毫无用处就少去烦他的嘴脸算什么呀!她好歹也姓“司徒”好歹叫他一声“兰哥”好歹是从同一个娘胎生出来的耶!

 “一戒!”司徒剑兰不理睬她,迳自叫著第二十一声名儿。

 傻丫头,快出来呀!

 “一戒!”第二十二声。

 “…我在这儿。抱歉…”匆匆的,有人影奔过屋檐,看来赶得仓卒匆忙。

 待司徒剑兰定睛瞧清,一戒正顶著一头散的长发,满脸水珠子地伫在他面前。她身上衣裳胡乱扎系,同样布满水,连鞋袜也没著,光著足,可见她是在沐浴时听见他的叫声,不假思索也顾不得自己地赶过来。

 “浴池有点远,所以没听仔细你的声音…找我?”

 “进来。”司徒剑兰不理会妹妹探索思量的好奇目光,对一戒伸手。

 一戒没反驳地握住他的手,他一使力,她借力使力,身子灵巧跃过窗棂,被他揽在怀里。同一瞬间,司徒剑兰反手关上窗,半点隐私也不让探头探脑瞧好戏的司徒百合看见。

 “好可惜喔…”司徒百合嘟著抱怨。还以为可以看到更多采的景哩…只有那么匆匆一瞥,就是亲亲大哥将一戒拉进房里,他的嘴,好像马上就黏上一戒的…

 书里的急鬼就是在说他那种行径的男人吧?她昨夜才读到的,书里的禽兽——噢不,男人,一见到女角儿就扑上去剥光她的衣裳,整本里有半本是在描写禽兽——嗅不,男人,是如何如何用他的舌头将女人从头到尾干净,另外半本就是女角儿惨绝人寰的呀呀呀哀求…

 唉,要是可以近一点看不知道有多好…等等沾口水去纸窗上挖好了。就这么决定。

 不过后来当真干起偷窥小人事的司徒百合却是惨白著一张脸缩回房里铺上,小脑袋不断地左右摇晃,神情彷佛大受打击,菱红小嘴不住地哺念颤抖,从偶尔几个比较清晰可闻的字拼凑起来,终于听懂她说了什么——

 “那个人不是兰哥!一定不是兰哥…不然就是中的兰哥…兰哥才不会做那种事!好可怕!呜…”

 百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呀?

 司徒剑兰瞪著一戒浑身上下半不干的模样,忽略了自己才是害她不能安安稳稳洗个好澡的罪魁祸首,她匆促奔来回应他的召唤,还得不到他的好脸色对待,何其无辜。

 他随手扯来一套干净的衣裳,就替她擦拭起发,当她想出言阻止,他眯起眼睨她,一戒也识相,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干脆也不说了,任凭他处置她一头极少散放开来的黑长发。

 他动作不算温柔,但很害怕弄疼她似的小心翼翼,带伤的手几乎要捉不牢拭发的衣裳,他却半字也不吭,仍坚持要一缙一缯弄干它。

 “你这袭袍孺也太了,下。”一定会著凉的。

 “因为我听到你在叫我,来不及擦干身子就套上,所以…”又挨他白眼,他的眼神在说——我是叫你衣,不是要听你是怎么弄它的!

 一戒放弃多言,因为他大概也没耐心听,只回他一个“好”字,便动手解开衣裳。袍孺之下便是她的躯,连件贴身小兜也没有。

 司徒剑兰瞧见一身如玉凝脂,呼吸一窒,他脑子里、双手、双还牢丰记得它的触感有多么细致多么温暖多么引人再三连,但她肤上因寒冷而立起的小小疙瘩提醒著他——眼下并非放纵他满脑火燎原的好时机。

 “穿上。”他声地递给她一件男人的长衫,她乖乖接过,将长衫套上。

 “…兰哥,你在生气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好像随时会放声吼她。“我…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或者你在气我还没去找曲爷吗…我是打算等你睡醒,同你说一声之后就去,要不,我现在去——”

 “坐著!”他左手按在她肩膀,不让她妄动。

 “兰哥…”她觉得无所适从,知道他不快,却不懂他为何不快。

 “你为什么不等我醒来!”让他一个人孤伶伶在上清醒,那股窝囊气还是令他不满极了。

 “…我怕会吵醒你。”

 “吵醒就吵醒,我会在乎吗?”

 “…说不定吵醒之后,你说的就不是这句话了嘛。”她又不是他肚里的虫,连他想什么都能摸透彻。“我看你睡得好,我又不习惯人醒了还赖著不起来,所以我就去练了几套剑法,后来出了一身汗,才想先去沭浴…”本想冲去一身汗臭,将自己打理干净,再回房来瞧瞧他醒了没。

 “你还有余力去练剑法?”这是在暗喻他“不行”没办法让她瘫死在上**,像废人一样断腿酸吗!

 “今早醒来,觉得精神特别好,特别想要几招剑法,而且要起来也格外流利。”她丝毫不知道打击男尊严的严重,仍单纯说道。

 “你采吗?”千年女妖取男人的精力,几夜宵,男人形销骨立,女妖反而容光焕发,美不可方物,和她的情况真相似——瞧她脸色红润得足以比拟桃花,双眸又晶亮水灿得多可爱。

 “采什么补什么?”不懂。

 “你一点都不累?一点都不想多贪赖在我身旁?一点都不奢望多汲取我身上的温暖?”所以早早起、早早下、早早练剑去?

 “不累。想。奢望。”

 她的答案还真简单,不过后头那两个回答让他满意…数来也不过就是少少三个字,竟然胜过千言万语,他的不满被安抚了、一早在榻上孤单醒来的沮丧被弭平,轻而易举。

 “既然想,也奢望,下回就不要这么早离开。”害他也白白损失一个甜美的早安吻…

 他发现自己非常在意这个,觉得硬生生被剥夺掉,很不甘心,所以不吃亏地在她脸颊上偷一个回来。

 “下回?”被他吻过的颊又发红起来。

 “下回、下下回、下下下回、下下下下回——”他扳著她的指头数,一直数到十只指头再也不够用,他还拿自己的指来借她。“…都得等到我醒来,才能下。”

 “可是醒了却要躺在上,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望着板发傻吗?还是像她今晨睁开眼,看着他沉沉睡颜傻笑?

 “偷吻我的额、我的鼻、我的,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他提供给她挑选。

 “这样会吵你睡觉吧?”听起来…好像很吸引人。偷袭地吻吻他,就像他教她的那些…

 “要是吵醒我,才有乐趣呵。”再大战三百回合,用彼此的身子来叫醒对方,想来就觉得亢奋。一之计在于晨,道理就在于此。

 司徒剑兰弄干了一戒的发,执趄木梳替她梳整。他不是没摸过女人的青丝,青楼花娘、邻家小妹、隔壁俏寡妇,哪一个不是长发如瀑,发间还带有人香气,质地比丝绸更舒服,教人爱不释手,但一戒自然不像寻常姑娘肯花心思在料理长发上,八成是洗净了就放任它自然风干,了不起一条巾胡乱抹拭两下就算善待,所以她的发质不算顶级,至少不是他所碰触过最柔最软的,可…却是最让他舍不得离开的。

 “兰哥,我准备待会就起程往银鸢城。”沉默了好久,她淡淡开口,一双低垂的眸光落在铜镜里,与身后的他互视,她扬起苦笑,表现得并不明显。

 既然承诺要为他做这件事,她当然会做到,即使她可以预见在曲爷面前会受到多少责备及轻蔑…毕竟她曾在曲爷手底下做事,拿他的薪俸吃他的米粮,现下竟然要与他兵戎相向,怎么想都只有忘恩负义可以形容。

 “那件事可以缓。”

 这句话是出自于司徒剑兰的口中,只是铜镜映照出来的他,是一脸震惊于自己怎会说出这些的打击。

 喂,司徒剑兰!你的目的不就是拐这个蠢丫头去替你教训曲无漪,让曲无漪知道你也不是软脚虾,被急了也是会反咬他一口?现下多好呀,这个蠢丫头自动自发又不用人催、不用人赶,急呼呼地准备去办好你任的要求!姑且不管她能带给曲无漪多大伤害,是小小划破他手臂一刀还是将他当成萝卜切块,至少能见到曲家内讧,你不就神清气,笑得合不拢嘴?

 是呀,我的目的就是这样没错,够无够下吧!

 好极了,那你告诉我,你该死的为什么告诉她——可以缓!

 …刚那句话不是我说的。

 你再装呀!好胆你就对天发誓,说要是那句混蛋话是从你喉头滚出口的,你出门马上就被十辆马车活活撞死!

 …我被马车撞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天人战的争吵在司徒剑兰的脑子里闹得不可开,轰得他左边额际泛疼、右边额际青筋浮现。

 “兰哥,你…是说真的吗?”可以缓?但他昨天表现的态度,是巴不得她彻夜飞奔赶路,最好是清晨就提著曲爷的脑袋回来向他领赏。而今…怎么又爱杀不杀随便她?那是不是再拖过今天,他也许就会收回他的话,不用让她去杀曲爷了?

 “我的意思是,先去探探曲无漪的弱点,找出他最重要、最在乎的人事物,从这方面下手,应该——比较有趣。”对,这才是他的心底话,他没打算放过曲无漪,说什么也要跟曲无漪斗上一回,这跟担心一戒独闯龙潭虎没有半点千系,绝对、绝对和她无关。

 你现在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自欺欺人?我什么时候说跟那蠢丫头有关了?你自己在那边急急强调什么!难道你——

 “闭嘴!”司徒剑兰低狺,将脑子里另一道吱吱喳喳吵得他不能安宁的声音给赶出去。

 “兰哥?”

 “我不是在同你说话。算了,这不重要…你别自个儿去找曲无漪,在我点头之前,哪儿都别去,就留在这里,我会先让其他人去辨这事儿,我不允许你私底下去见曲无漪,懂吗?”

 他不允许的理由是…怕她和曲无漪串成一气,计画设计他,还有,嫌恶她和曲无漪独处的情景!

 一想到她跟在曲无漪身边几乎长达八年,曲无漪见过她八年前漂亮可爱的娃娃模样,还有四年前出落得正美丽的岂蔻小姑娘,两年前小姑娘添了女人味的娇柔鲜,一年前宛如盛开花儿勾蜂引蝶的风韵,半年前…三个月前…一个半月前…半个月前…

 想起来就满肚子酸水。

 “我明白。”她颔首允诺。如果曲爷和兰哥可以和平共处,不知有多好。

 事实上…她觉得这两个男人在某些地方实在是颇相似,当朋友该能一拍即合…毕竟物以类聚。

 “不过说到弱点,曲无漪有什么弱点吗?特别宠谁?”

 “曲爷?好像没有。他很少特别宠什么人…”一戒想了想,给了这答案。

 “《幽魂婬乐无穷》的作者如意君呢?”这是曲家书肆最赚钱的宝,理当捧在手心好好呵疼吧。

 “基本上…我觉得天底下最想杀如意君的人,非曲爷莫属。”要不是曲练次次阻挡,《幽魂婬乐无穷》恐怕早已因为作者身亡而成绝响。

 “曲无漪没有女人或宠妾什么的吗?”

 “没有女人、没有宠妾。”男孩倒有一个。在她被派来司徒家之前,瞧过几回曲爷和男孩的相处,不难看出曲爷待他包容的。这对曲爷而言实属可贵,毕竟天底下能让曲爷付出耐心的人不多。

 不过一戒没将这事告诉司徒剑兰,一方面是司徒剑兰没问,另一方面,她认为男人和男人之间纯友情居多,扯不上弱不弱点。

 “无所谓,我再让人去查查,我不信有人会毫无弱点。”

 “那兰哥,你的弱点是什么?”是人都有弱点,那司徒剑兰也会有吧?她一时好奇地问。

 出马脚了吧——

 在探他口实了吧——

 司徒剑兰立即心生警戒,眯眸。

 他竟然差点又忘了要提防她,竟然被片刻的亲昵给惑得失去东南西北!

 司徒剑兰弯下,与一戒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镜里,他脸上的笑意,她觉得眼…那是他与她互勾小指,却说出谎言欺骗她的模样。

 “我的弱点,当然是你。”

 一戒没逃开与他的目光纠,定定看着他。

 又是骗她的吧。

 她如果再度信他,也不过是因为她心底渴望他说的能成真。

 而她,选择相信。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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