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奏报
豫丰十四年的除夕赐宴,阖宮上下便比往常更热闹了几分,満宮的嫔妃再加上一众皇子皇女,竟是把乾清宮极了个満満当当。风无痕如今膝下儿女众多,皇子序齿已是排到了九皇子,而六位公主更是远远多于先帝。太后萧氏这一年已经五十有四,⾝体却一直极为硬朗,在她的刻意扶持下,萧珑已是晋封了珑妃,而且还争气地产下了一位皇子。不过由于萧家之前罪孽太重,她也不好有其他的想法,反倒是对贺莫彬之女贺氏笼络有加,仿佛完全忘了当年的芥蒂。
等到热热闹闹的赐宴告一段落,风无痕便命小方子传旨,将酒宴一桌赏宰相鲍华晟、户部尚书越千繁、刑部尚书何蔚涛、兵部尚书卫疆连、吏部尚书米经复和礼部尚书马逢初。当夜,他并没有临幸嫔妃,而是在勤政殿中召见了石宗,神情极为肃穆。
“启禀皇上,这几年来,安亲王在西北已经布置妥当,各部中已有不少贵族将领被其收买,因此报情上面并无纰漏。”石宗沉声奏报道“卑职此去西北,共在军前和相邻几县內,擒获准噶尔细作十二人,其中有七人乃是我朝汉人,均为对方收买。严刑拷打之后,有人供述出准噶尔人在朝也撒过银子收买,不过成效不大。据称平昭郡主已经诞下了两子,客图策零视若珍宝,已经立长子为世子。”
风无痕冷哼一声,显然极不満意:“至少到目前为止,客图策零仍然是朝廷册封的准噶尔亲王。如此大事居然不奏报就擅自作主,看来他确实是准备发动了。这几年西北战事不断,甚至那些小部族在准噶尔挑唆下也敢冒犯军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西北的粮饷应该也差不多准备齐全了,只要让库尔腾部和索图部准备好就成了。他们和准噶尔人是世仇。之前又一直被萨克亲王庒在下头,肚子里地火气应该也不是一星半点。石宗,你现在兼着西北那一头的差使,凡事就得多多小心,别让暗中作耗的小人算计了!”
石宗低头称是。目光中仍是极为平静。他这些年历经地大风大浪多了,这些事情尽管棘手,却并不放在他的眼中。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思量半晌,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报上。“皇上,京城琊教虽然许久未曾露头,但卑职怀疑他们仍在活动。这几年据卑职得到地密报,不少久未生育的朝官正室都诞下了子嗣,听说是⽇夜向大神求告的结果。由于这些都是朝廷命妇,闺房密语卑职也不得而知。因此不知此事是否和之前一案有涉。”
风无痕闻言不由眉头紧皱,许久才迸出一句话:“琊教祸国,朕不管此事涉及何人。你一查到底就是!”有些心烦意
的他见石宗没有他事禀报,便挥手示意其退下,自己却倚在案头出神。
越起烟虽然已经离去,但风无痕不得不承认。让她在民间活动远比困在后宮更強。何况,在世人眼中,珣宜皇贵妃越起烟早已过世,如今剩下的,便只有越家总执事越起喆而已。西北地百万军粮,尽管对于富商只是九牛一⽑,但只要宣扬出去,对于民心总是一件好事。这些年越家和罗家几乎独占了在倭国的所有生意,再加上何蔚涛的那个小舅子魏文龙在各地奔波,三家的生意已是做得极大,就是宮中內库也是得了很大好处。
风无痕无意识地提着朱笔在纸上画圈,一边在思量着今后的打算。
八年来,他一步步地在吏治上下功夫,不断培养那些优秀的监察御史,并严格了京察和大计的步骤程序,如今,吏治虽然还比不上太祖当年的清正,比之前几朝已是大大好转。然而,付出的代价却不可谓不大,仅是这三年,他亲笔勾决的朝官就有⾜⾜几十个,其中不少还是才⼲不错地年轻员官,可惜噤不住银钱
惑⼊了歧途。尽管每次勾决都是分外惋惜,但看着逐渐殷实的国库和愈来愈多的年轻才俊,风无痕还是忍下了心头地那点情绪。
虽然已是深夜,但勤政殿中仍然是火烛明亮,一⼲宮女太监一个个侍立在那边,连呵欠都不敢打一个。风无痕早有规矩,一旦他熬夜,那勤政殿上下的人手便可以分班伺候,不用所有人都杵在这里立规矩。唯有小方子是跟惯的人,因此始终立在风无痕⾝后,却是一言不发。他如今已是晋了勤政殿总管,挂着六宮副都太监的职衔,好歹也有了正六品地衔头,因此凡事更是小心谨慎。只不过一瞥眼间,他就瞧见门口似乎有人影,眉头一皱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是內奏事处的管事彭九,他见小方子亲自出来,连忙单膝跪地请了个安,这才递上了手中的密匣。“方公公,这是湖广总督章叔铭章大人的密折,说是十万火急,奴才不敢耽搁,因此不得不惫夜送来。”
彭九是风无痕从豫丰元年进宮的小太监中亲自提拔上来的,因他办事牢靠,后来又加了正八品,因此办事更为殷勤巴结。
小方子不敢怠慢,点点头便示意彭九捧了匣子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殿內行去。正在沉思中的风无痕一见彭九的⾝影,便知督抚大员中又有人呈上了密折,因此问了两句便示意小方子取了匣子,这才打发彭九离开。小方子手脚利索地用钥匙打开了那密匣,拿过那⻩绫封⽪的折子,双手递了上去。他目不斜视地收拾好了匣子,便重新垂手侍立一旁,再也不吭一声。
章叔铭的折子并不算长,除了例行公事地奏报一些官声民情之外,其他的內容就都是一些⼲碍甚大的秘闻。这几年来,由于风无痕频频出派⾝份不明的观风使,因此地方员官人人自危,往往会错认了那些所谓钦差。如此一来,便有些心怀叵测的有心人冒充朝廷观风使,更有甚者公然索取贿赂,欺骗百姓,极大程度地影响了朝廷的声誉。为了防止这一现象,风无痕早已命吏部发文国全,将观风使持有官文印鉴等信物告知各省员官,谁料就在此之后,竟有一位朝廷观风使被杀,惹来了轩然大波。
无奈之下,风无痕只能从石宗手下择武艺出众者出任观风使侍卫,随后更是令刑部和各省刑名加紧追查此事。各省督抚得了密谕,无不特意关注此案,因此一有了由头便密折奏上。章叔铭之前任湖北巡抚三年,政绩卓著,因此风无痕不仅依照之前承诺为其生⺟晋封诰命,而且五年前又晋升其为湖广总督。对于皇帝的看重,章叔铭自是不敢怠慢,如今两湖之內虽不能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是一片定安的气象。
然而,他这一次的密奏中却是小心翼翼地奏报了似乎发现有人冒充观风使的情况,而且还含糊其词地声称有员官和其勾结。他的奏报向来都是一清二楚,很少有这般拖泥带⽔的情况,因此风无痕不噤心有疑窦。天下之大,即便是各省刑名通力追查,当初的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对于各省提刑按察使司来说,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两湖向来民风彪悍,章叔铭能安安稳稳地作他那个总督,手腕⾼明自是不用说,最重要的却是其幕府中有能人可以镇庒黑道,这也是风无痕辗转从石宗处得到的消息。
风无痕沉昑片刻,便提笔在上头批示起来。他却不管章叔铭究竟有何忌讳,既然有所发现就绝不能姑息,因此他直接给了对方专断之权,令其将有涉员官全部拿下,而后送京城处置。然而,这件事仅仅
给对方处置还远远不够,他又思量了一会,便示意小方子去唤过廖随卿和张金荣两个侍卫。
吩咐了两人直接带着密匣去见章叔铭之后,风无痕这才在勤政殿內殿安置下来,脑中却仍在考虑这件事。廖随卿和张金荣都是他当年在藩邸的老人,忠心耿耿自然不必说,只论⾝手也是相当可观的,有了他们俩在那边协助,说不定能收到一些成效。章叔铭当年人品虽然有亏,但这些年看来,为人处事都还得体,这种热衷功名利禄的人,只要能镇庒得住,用起来其实也是得心应手。
想着想着,风无痕便
糊糊地睡了过去,猛然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黑影。来人手持利剑,恶狠狠地一笑便持剑向他刺来。
他翻转着⾝体想要逃开,却发觉对方的剑势竟将自己牢牢锁住,直到那柄剑没⼊
口,他才好容易
出声来。
“皇上,皇上!”一旁的小方子见刚醒过来的风无痕脸⾊煞⽩,不由也慌了神,又轻轻唤了两声“这是在勤政殿,您是不是魇着了?”
犹在震惊于刚才梦境的风无痕抬手擦拭了一把额上沁出的冷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接过小方子递来的帕子,又胡
在脸上抹了几下,这才吩咐道:“今晚的事情你不用向太后和皇后禀报,免得她们担心,知道了么?”
小方子犹豫片刻,方才点点头,眉宇间却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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