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惊涛
在朝中经营了数十年,海观羽的人脉自然不会逊于贺甫荣。毕在皇帝发作别雍一个时辰之后,在家休养的他便收到了密报。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位两朝为相的老人失神了好一回,一向喜怒不形于⾊的他居然狠狠地摔碎了手中茶盏,显然是愤怒至极。
闻讯而来的海从芮见状也大吃一惊,在他印象中,⽗亲处置任何事情一向是从容不迫,很少露出这种不能自制的情绪,今儿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沉浸在书堆里的海大公子虽然很少理事,但还知道深浅,匆匆吩咐下人收拾完那些碎片,便斥退了所有闲杂人等。
“爹,究竟怎么回事?您年纪大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发这么大脾气?”海从芮有些不解,一面揣测着老爷子的心情,一面觑着他的脸⾊“刚才到底是什么消息?”
“要是有人污蔑我贪赃,我还能像平时那样,那传扬出去,我这个宰相就真的和天上的神仙一样无
无求了!”海观羽脸沉如⽔,硬梆梆地甩出一句话,他偏头看了看儿子“你今天来得倒快,如今没有女儿需要
心,怎么,也不留恋你那些宝贝典籍了?”
⽗亲一转话题,海从芮不免有些尴尬,⼲笑了两声,这才轻声道:
“还是⽗亲了解我的脾气,明⽇有个文会,京里不少名士都要参加。我的俸禄有些不够用了,想到帐房支一些银两,怕您老反对,所以才来提一声。想不到正好撞上这事情。”他见⽗亲脸⾊不愉,赶忙岔开道“究竟是谁这么大胆?⽗亲为官清正。朝野皆知,皇上又怎会相信您贪贿?”
海观羽冷笑两声。颇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两眼,那种奇怪的目光顿时让海从芮心中发⽑。“还会有谁?我平⽇自诩识人,想不到居然有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门生,说出去都是丢人现眼!你平⽇里和他会文也不少,居然没能看到此人本
。实在也是⽩读了这么多年书!”海观羽一肚子地火没地方出,竟全撒在儿子⾝上。
海从芮一时摸不着头脑,好半晌才想起那个人的名字。“爹,那时你也夸他是得意门生,还说什么精通典籍,
读诗书,我哪分得清这些,不过孙大人的才学还是确实好地。”话音刚落,他就见⽗亲的脸⾊愈发难看,连忙闭了嘴。
“他都诬赖我收了他二十万两银子。还提什么才学,
本就是伪君子!”海观羽地声音又提⾼了些,狠狠地训斥道。“从今往后,你
接那些名士也得小心些,别把那些虚有其表的往家里拉。我如今还未致休,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到时连你一起都没法担当!”
海从芮只得低头应是,见⽗亲一时无话后方才悻悻离去。这等时候,即便他手头再紧也不敢开口,幸好这次会文只是结识几个朋友而已,应该花费不大。
海观羽还在想着刚才的密报,孙雍即便再傻也应该知道皇上对海家的信任,那胡
攀咬便是最无用的行为,他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才是。可是,二十万两银票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地银钱往来。可恨密报上偏偏把这一点描述得极为模糊,也不想想自己虽然年纪一大把了,送礼的人是不少,但绝不会把这种大事忘在脑后。如果是⾚裸裸的构陷那是最好,倘若真有这么一回事,那劳什子的银票究竟在什么地方?
海观羽直觉地把儿子的嫌疑排除了出去,他绝没有这种胆量,更何况海从芮只是个书呆子,庒
没什么使用银钱的地方。那是门上管事海青或总管海宁?海观羽摇头摇,二十万两银票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他们经了手,不露声⾊是不可能的。海观羽陡地想起库房堆着的不少土特产,那些都是成批的东西,下人也就是拆个几盒或几箱验看一下,会不会在那里面?
海家这边为了莫须有的银票闹了个
飞狗跳,勤政殿中地皇帝也是脸⾊
沉。审一个小小的别雍却牵扯上了海家,这是他事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贺甫荣倒也罢了,他那群人中本来就是逐利,贪赃地确实不少,一时也清不⼲净,皇帝也不想现在就
了朝堂,横竖留着他们也就是为了将来的安宁。但海从芮不同,对于这个两朝老臣,皇帝有着极⾼的信任,倘若连他也背着自己⼲一些不清不楚的勾当,那就太让他心寒了。
“属下参见皇上。”风绝恭谨地叩首行礼道“消息已经传到海老相爷府上了。”
“噢?”皇帝仿佛是不经意地抬
起了头,但眉宇间仍可见一丁点异样地情绪“海观羽反应如何?”
“整个府邸都似乎在翻检什么东西,听说海老相爷几乎将库房都翻转过来,所有的下人都在忙活。”似乎是想起了海府上忙碌的景象,风绝一贯冷漠的脸上竟带了几许笑意,随即醒觉到自己的失仪,慌忙低下了头。
皇帝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脸上反而掠过一丝轻松。风绝不芶言笑的秉
他是知道的,既然能让他莞尔,估计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海观羽听了消息便开始搜检府中,估计连他自己也拿不准此事。别雍的话里是说将银票缀⼊书中,若是真的巧合,海观羽没发现也有可能。只要这位宰相没有欺骗自己,事情就好办多了,只要将孙雍明正典刑便可解决一切。
“贺府和萧府有什么动静么?”皇帝想起那斗得不亦乐乎的两家,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朝臣的鼓噪幸亏被这两家分了去,否则自己要得一个清净还真是不容易。所幸两家虽然內斗不止,但手底下的能员还是不少,为了怕对方抓着把柄,行事倒也不敢太出格,朝廷中枢却也太平,只是地方上便不好约束了。
“回皇上的话,通政使⽔大人下午去了贺府,不知议了些什么。萧府最近也是神神秘秘的,两家似乎都在打什么主意。”由于早得了皇帝允准,因此风绝言语间便没有多少忌讳。
“他们计议的不就是如何分配地方上的那些权力么?”皇帝冷笑道“随他们去好了,只要直隶总督和两江总督牢牢控制在朕的手中,其他地方就随便他们腾折好了。”
风绝心中一动,他知道皇帝并不信任他,那为什么还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他深深地伏低了头颅,知机地不发一言。两江和直隶的重要固然勿庸置疑,但其他各省诸如四川还是相当重要的地方,难道皇帝真能随意任这些臣子放恣?
“你退下吧,最近盯紧一点,务必不能出一点纰漏,否则提头来见!”皇帝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风绝立即叩首答应,随后起⾝退了下去。
空
的大殿中顿时又只剩下了皇帝一人,但他心中明⽩,自己的⾝边永远都少不了如同影子的两名侍卫。自从登基之前的那次遇刺起,他便不再信任一般人的守护,除了那两个人。凌云自开国以来流传下的影子侍卫无疑是最好的护佑者,倘若他不是君王,决计想不到天下还有这般奇妙的事情。有了他们,自己的全安自可无虞,就不知道那些逆子是不是敢真的走那最后一步了。
“贪贿?真是笑话,海老相爷为官清廉是人尽皆知的,别雍此举无疑是将自己
上绝路!”风无痕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污蔑,他不屑地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殿下绝不可等闲视之。”师京奇的脸⾊却不那么轻松,甚至还有些凝重“不论真假,这对海老相爷的名声都有很大的损害,况且您又是海家的别女婿,因此一个不好就会牵连到王妃和兰妃,就连您也会遭到⿇烦。”
风无痕狐疑地转过头来,却见陈令诚也是一般脸⾊,琢磨了好一会才悟出此中奥妙。他阅历尚浅,自然不像⾝旁这两位能一眼看穿情势险恶,但此刻既然经人提醒,神⾊已是不由大变。“你们的意思是即便⽗皇不追究,有人也会趁势大造谣言,趁机陷害?这不可能!”
“殿下可是认为贺家也是同罪,而萧家不
多事?”师京奇紧
着问道,眉头已是皱成了疙瘩“须知对皇位有心者并不止贺萧两家,京城还有其他皇子和世家,再加上平时不显山不露⽔的几位大员,只要有心兴风作浪,即便皇上也无法轻易阻止。”
风无痕终于明⽩了此中凶险之处,暗道自己实在太天真了。这些年的顺风顺⽔让自己忘记了凯觎皇位的远不止贺萧两家,⽗皇有那么多皇子,突然杀出任何一个就是无法预料的变故。“如此说来,岂不是应该去通知海老相爷多作防备?”尽管已是海家的别女婿,但风无痕还是习惯了那个称呼,反而是爷爷这两个字很少出口。
“海老相爷为官多年,这种事情只有比我们更能看透深浅,殿下无须过分担心。”陈令诚安慰道“反倒是我们这边最近要格外小心,防着别人抓了把柄,这个难得的机会有心人可不会随意放过。”
风无痕点了点头,心中却想起了若欣和若兰,海家能多年荣宠不衰,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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