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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多情偏被无情恼(六)
 “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钦若前训,时惟典常,越我祖宗,克享天禄,奄宅九有,贻庆亿龄,肆予一人,序承丕构。纂武烈祖,延洪本支,受无疆之休,亦无疆惟恤,负荷斯重,祗勤若厉,永怀嗣训,当副君临…”

 內侍省总管符应杰拖着他那又颤又长尾音的独特嗓音缓缓地念着。在他面前的不远处,两名內侍太监侍扶着一个正跪在地上、年纪仅有四岁大的娃娃,他时而小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时而懵懵懂懂地听着符应杰的念诵。

 但符应杰依然念的规规矩矩、一字不差,在其手中,则是一份⽟轴金绣的圣旨。

 ——这可是一份册封当朝太子的圣旨。

 原来,随着赵措的登基称帝,册立新一届太子的呼声也跟着又出现了,让赵措不胜其烦。

 赵措还很年青,对于他来说,在位时间和以后多生几个皇嗣都不是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太早的去考虑立太子的问题。

 可别人不这么想,大臣们认为早早册立上太子,‮家国‬的机制才会完整,‮家国‬的基础才会稳固。我管你还会当多少年的皇帝,反正早早册立太子总不是坏事。

 至于后宮之中,那就更不用说了。有皇子的后妃们无不在这件事上较上了劲,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的儿子的小手触及这份太子宝座。

 只是一年多前因宋金战争的突然爆发,这个关于“早立储君”的争议便被暂时搁置了起来;但如今随着战争的结束,这个呼声便再又一次的浮嚣尘上。

 当今大宋天子赵措有三男三女共计五个子女,分别出自四位不同的后妃。其中长子卫王赵章是工部员外郞张孟行之女所生,二男恒王赵峰便是当今皇后⾼氏所出,三子韩国公赵昌⺟亲本是赵措还在当商亲王时无意中宠幸的一个府中歌伎,无甚后台,倒是竞争太子位希望最小的一位。

 立太子嘛,本来无论从立嫡还是从立长的角度上也都说的过去,但长子没什么后台,所以竞争力一直不強。且就在宋金战争结束后不久,他便在一次后苑赏花中发生了意外从楼阁上摔下,虽经太医抢救捡回一条命来,但有一条腿终⾝残疾。

 对于这场事故,曾私下有各类“谋说”流传,但赵措一怒之下处死了数十个与之相关的宮奴和传小道消息的人,才终于強行止住了明面上的各种议论。

 只有一份关于此次坠楼事件的秘密调查卷宗被符应杰私下呈递到了赵措的案上,符应杰原本以为赵措会然作怒,大开杀戒。但出乎他意外的是:这份在被赵措接到后却在其手中被握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其间,赵措一言不发。

 他自己就是通过兵变上台的,知道在皇家亲情往往反而不如普通百姓家来得温暖亲和。最是无情帝王家,围绕着皇位的争斗往往是烈而残酷的。但他仍然没有准备好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也重复自己当年的⾎腥权力斗争的道路——而且来的这么早!

 或许,将其屏蔽在皇位争夺之外,便是对长子赵章最大的爱护吧!

 于是,他在一次朝会中便对群臣公开说了一句:“天子,要有天子的体面。还是四肢健全一些的好。”群臣们立即理会了皇帝的言外之意。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次子赵理是⾼皇后亲出,子凭⺟贵,属于嫡子,于宗族礼法上本就占尽了优势。而⾼家在大宋朝已连着出了两任皇后,名⾼望重,关系网也织的又广又密、四通八达。朝中更有韩侂胄为其不断奔走呼吁,声势颇壮。

 至于赵汝愚虽对⾼氏姐弟谈不上怎么喜,但同时作为理学大家的他也并不反对遵守礼制早立太子并立嫡子。所以皇帝赵措看着朝內外在这件事上已经连成一片,便终于同意下旨册封四岁的⾼皇后之子赵理为皇太子。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册封太子大典。

 届此皇家盛典之时,作为拱卫京都、护卫皇帝的“上四军”之一的捧⽇军,自然也被奉命‮出派‬了一支队伍参加本次册封大典的现场护卫工作。

 这是一个很荣耀、但也很无聊的工作。

 像种依尚、李通等老行伍们只是一个个腆肚、目不斜视地做着现场的护卫,反而对现场正举行的盛大仪式表现的并不怎么‮奋兴‬。

 一方面,这是因为大宋朝这几年可谓是“多事之秋”光两年多前已经先后连续密集的举行过两次对赵扩、赵措两兄弟的太子册封大典了,现在这场大典不过是依样再画一次葫芦,所有的典制礼仪都是严格按装书本上记载的礼制规定来的,也就是说历次大典的过程全都一模一样,也难怪于于种依尚等人已经没有了什么新奇感觉了。

 而另一方面,捧⽇军也只是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至于说真正的现场护卫工作还是给了皇帝帖⾝的班直侍卫们负责。他们捧⽇军虽然“适逢其会”却也不过是在外围大老远的地方站站岗而已,现场的情况即便‮劲使‬看也看不了多么真切的。

 但对于宋君鸿和孙狗子这等⼊伍时间还不长的人来说,完全是头回参加这种盛大的仪式场面,都伸长了脖子饶有‮趣兴‬的望向册封现场,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一个环节的进行,像瞅西洋景儿一样的。很多看不明⽩或瞧不清楚的环节只能靠胡猜想,恨不得当场抓过一个礼部‮员官‬来问个明⽩。

 必竟这种热闹也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

 宋君鸿正看的起劲,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像是远处有一双眼睛也正在同样注视观察着自己似的。从军两年来,却已经历经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无论是刺探敌情还是偷袭敌营这些活儿宋君鸿无一没有⼲过,⼲的次数多了,便会有一种对于⾝处危险时本能的警戒感觉。

 此时这种感觉便及时的发挥了作用,宋君鸿的手迅速地按在了畔的剑柄上,扭过头去目光如电一般的投向那份被‮窥偷‬感觉的来处:距自己几十步远处,有一群同样⾝着红、绿礼服制式的‮员官‬。

 在自己的目光回视下,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迅速消失了,而立在那里的‮员官‬们⾜有十几位,一时也看不出来是谁在偷偷的注视过自己。

 “子烨,你怎么了?”种依尚发觉了宋君鸿的异样——此前他还像是一个在街头看热闹的孩子,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准备攻击的豹子。

 “那里——”宋君鸿拿目光示意了一下,低声问:“都是些什么人?”

 种依尚想了一下会场人员的位置安排,又辨认了下对方的面目,才道:“应该是宮庭中的医官们。”

 医官?宋君鸿心下更是好奇,医官和自己捧⽇军是两个完全不相⼲的两个系统,他们不观看现场的册封大典却来看自己做什么?

 “刚才好像他们中有人在观察咱们。”宋君鸿低声道。

 “果然?是哪一个?”种依尚也紧张了起来。册封大典在太庙举行,有重重的噤军环卫,所以轻易不会出什么子,可一旦出子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说不好。”宋君鸿摇了‮头摇‬。

 “这就不好办了。”种依尚皱起了眉头,医官也是官,而且还是常年在噤中行走,接触的不是皇帝就是后妃、宗室王公们。虽说他们没什么实权,却也是同样得罪不得的一群人物。何况现在还正是在大典进行的当口中,现场要求必须庄重肃穆,总不能就这么明着过去拘押盘问吧?引起了没人能负的了这个责。

 “我看先派几名兵士重点关注下那里,也提醒下其他的人都提起神儿来。”种依尚低声吩咐了一声。

 宋君鸿应了一声,低声却准确地向自己手下的士兵们传递着命令。捧⽇军也素来训练有素,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太注意到的情况下,捧⽇军已经轻缓便有序的调整了自己的布防阵序。

 过了一会儿,册封大典终于无惊无险的完成了,太子和重臣们依次纷纷退场后。种依尚和宋君鸿对视了一眼,也终于放松了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他再抬头往那医官们伫立的地方望去,见似有个年青的医官们冲自己笑了一下,但再凝神望去似又没有了,然后医官们也随着百官们退出了太庙,各归司衙去了。

 “也许是小弟太过于紧张了。”宋君鸿吁出了一口气。

 “总之没事儿就好。”种依尚拍了宋君鸿一下:“走,咱们也回营去还军令吧。”

 一行队伍从太庙出来后,便顺着御街大道往驻地返回。宋君鸿抬眼瞅了瞅天⾊,向种依尚问道:“种兄,可否请个小假?”

 “哦?”种依尚问:“怎么了?”

 “你也知道,我刚搬的新家。虽说原本的房主人遗留了些家具物什下来,可家中还是需一些生活用品。”宋君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平常在营中也难得能有机会出来。现在任务完成了,可离令的期限还有点时间,我便想顺便先去集市上买点东西捎回家中。”

 “也行。反正最近咱们军中已经没有什么急事儿了,我先带队伍回去,不过你可一定要在一个半时辰后的点令前返回军中。”种依尚提醒道。

 “一定会记得的。”宋君鸿一抱拳:“谢谢种兄。”

 他刚想兜转马头先行离去,李狗儿却已经笑道:“种头儿,你可莫要让宋头儿的话给哄了。我猜他未必是去买家具,去相亲倒有可能是真的。”说罢便和李通、孙狗子他们一起挤眉弄眼的贼笑了起来。

 “哦?还有这种新奇事儿?”种依尚也来了精神:“都说来我听听。”

 “最近啊,一连有两三家临安城中的‮员官‬或士绅们来给咱们宋头儿提亲了。可惜不知道他们家的‮姐小‬长的俊不俊!”李狗子笑着道:“所以要我猜啊,咱们宋头儿这次说不定就是去偷偷想先瞅下人家闺女长的啥模样的。”

 “怎么可能!”宋君鸿哭笑不得,谁说男人不八卦的?他说道:“那些提亲什么的我本就没搭理。我也的确是去买家什,你们要是不相信,就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嘛。”

 “好!我跟着你一起去。”李狗儿立即痛快的答道。

 “你真跟着去?”宋君鸿瞪大了眼睛,他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有人会打蛇随儿上啊。

 “反正要是有漂亮大闺女我就跟着眼福,没有大闺女宋头儿也总要请我吃点酒吧,口福总是可以的。”李狗儿得意的笑了起来。

 “呸,就你贼精!”宋君鸿笑着啐了他一口:“走吧!”

 这么一说,李通和孙狗子⼲脆也都乍乍呼呼地跟着一起去了。

 “吃饭可以,不准喝酒。要不然军法司李将军的鞭子可是能菗死人的!”种依尚在后面大声的提醒道。

 “知道啦!”几个人笑呵呵的一起跨马离队而去了。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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