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整夜,韩笛扬躺在木板上辗转难眠。
每翻一次,腐朽的木板
便摇动一下,发出刺耳喀啦的声音,令他神经发疼。
韩笛扬实在很累了,但是古老的木窗吹进来的凉风、满屋子熏人的霉味、
头油灯蒙上的晕黄
泽,仿佛传颂神秘古老的传说…
月光、星星和爱情传说。
韩笛扬想着那抹月光,想着闪烁不定的星星,还有李桑瑶伤心动人的故事。
他更睡不着了。
小灯忽闪忽灭,心情随之
漾难安,窗口凉气又不断渗入,扰得
上人心里不宁。韩笛扬猛然翻坐起来,他打算关上窗,然后杜绝一切恶梦。
走到窗口,他停下脚步,窗口正对着黑色树林,树林里站着一个人…
他用力
气,凉风吹颤了腿双,一股寒意从背部钻上来。
韩笛扬又看到古横了。
古横站得好远,可是他那头白发和白袍,黑夜里鲜明的色彩,他不会忘记。
他生
似的站着不动,感到古横冷冷的注视。
“你看到我了?我是古横,我说几句话就走。”
韩笛扬想回答,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
“我真的进入次元空间了,但是料想不到的,我变成半虚半实的人,我变成了灵魂…这是我的报应。如果可能,就让我死吧,我不愿活着痛苦。”
黑夜里白影边走边后退,像被人往后拉着一样,古横枯黄的老脸充满痛苦。当韩笛扬几乎把脖子伸出窗外时,古横闪到树林后消失不见了。
韩笛扬站了好久,从脚底麻到头顶。
他动动脚,半走半飘回
头,然后整个人坐倒下来。
不管他怎么捏大腿,拉头发,拍耳光,他还在原地,没有忽然从梦中惊醒。
那么,他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听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么门声呢?
他听到房门用力敲打的声音,难道古横又同来了?他吓得跳起来,弄翻
前的凳子。
门?撞开,出现李桑瑶担心万分的神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韩笛扬的脸色的确不好看,他瞳孔放大,鼻孔掀起,嘴
上下震动,好像被大石头
过变成脑震
。
李桑瑶似刚从
上爬起来,她发鬓微
、睡眼惺忪,依然是那套黑色劲装。
“韩笛扬你醒醒。”李桑瑶打他的脸。
他猛然一震,看清李桑瑶的脸孔,方缓缓吐了口气。
“你听到声音?”他又张大眼睛。
“什么声音?整夜我只听到你翻来覆去的声音。”李桑瑶生气的说。
“我没睡着吗?”他吃惊的说。
“我怎么知道,只是我睡不着,听到你走来走去,谁晓得你在做什么。”
“我真的没有睡着…”他用力拍向大腿。
“你会梦游吗?”她奇怪的问。
“不会。”他确定的说。
“那你怎么连自己有没有睡着都不知道。”
“我在确定一件事…”他皱起眉头沉思。
忽然她脸颊飞上两朵红晕。
“韩笛扬,你该不是故意引我过来吧!”她在他身边坐下。
他两道眉纠
成结。古横为什么挑上他?他既不是巫师也非同行,更何况以前也从未打过照面,古横为什么告诉他这些事?
因为韩笛扬是记者吗?他要他警告大家不要重蹈覆辙…
古横看起来好痛苦,好像比上一次看到他还要苍老,还要苍白,次元空间真的那么痛苦?
古横白得发亮,白袍、白发、白皮肤…好像还有一丝白光,他捕捉不到…
灯晕照着韩笛扬痴痴傻傻的表情,李桑瑶轻轻笑了,脸颊红晕更深。
“其实…自从我看到你独特的报导方式,就知道你和别的男人不同。你和我父亲一样,血
里含着正义的力量,我父亲有机会展现,你则被埋没了。”
她垂下头,看着他
大的手心,街动的以自己的手盖住他的大手。
“其实,你和提斯完全不同。”
他看着她。
该不该告诉她这件事?
古横杀了她父亲,她恨古横,满心仇恨会让她丧失理智,即使古横变成鬼魂,她也不会饶过他;告诉她古横又出现了,她会有何反应?
加深她的仇恨?
人和鬼魂如何对抗?难道让她花一辈子的光
去追一个捉摸不定的鬼魂?
“年少轻狂已成过去,现在我不再盲目拜金,而且有自己的感觉…”她深深
着气,心脏跳得好快。
“我开始喜欢你了。”
她嫣红的小嘴张张合合,他看着她,她连脖子都羞红了。
清秀的眉宇,傲气的下巴,月弯般的柳眉,细柔的肌肤…她该属于男人怀中的甜蜜爱人,不该飘游在罪恶仇恨之间。
不能告诉她古横又出现!
她默默等了许久,他不发一语,她等得急了,拍他一下。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
他张大眼,把不知飞到哪儿去的魂魄抓回来。
“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从
上掉下来了,就是这样。”他慌张解释着。
“谁管你从哪里掉下来,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她气得脖子都
了。
“听到了…”他歪着头想,她羞得垂下头。
“其实…对不起,我想这一摔,可能把我的耳膜摔出毛病来,我只听到三个其实。”
霎时,她背脊僵硬、脑部充血,满腹柔情
意化作污水烂泥,她抬起手来,他急忙往后闪…
她用力捏熄桌上的油灯,然后昂首阔步走出门。
他怀疑,是否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
次
一大早,李桑瑶和她的朋友围着小圆桌,指着桌面摊开的一张地图,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韩笛扬站在旁边,俨然局外人的立场。
他看到李桑瑶忽喜忽愁的表情,好像商讨什么大事,那对夫妇也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直到他们讨论完毕,李桑瑶把地图收回背包,他才有机会和她说话。
“我们立刻出发。”她坚毅的说。
就这样他们又踩上树林小路。李桑瑶箭步如飞往前赶路,走出树林,韩笛扬则跟在她身旁。
“阿必夫妇是我父亲的朋友,我父亲对他们有恩。”她告诉他。
这次逃亡,李桑瑶身上多了个背包,看来是阿必夫妇的赠礼。
“他们也是警方的网民,此地毒枭甚多,网民经常是提供消息的重要来源。”
这些他在电影上看过,不过他们的目的从怎么寻找古横,变成引军火贩子入瓮,现在又要缉捕毒枭,李桑瑶小脑袋里到底想做什么?
而臣韩笛扬出来这么久,连-篇稿子都没寄回去,不被主任骂死才怪。
“韩笛扬,不要怀疑我做的事,我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勇气和他们作对,完全是为了我父亲,他生前无法完成的工作,我要替他完成。”
她似乎明白他的顾虑。
所以,她的门的可多了。
她要找到古横替父亲报仇。
她要他伪装成古横向布吉告罪。
她要引出提斯那帮贩毒分子,以及相关的恐怖分子予以制裁。
她要他向世人解释,她是无辜清白的,人类要放弃次元空间的幻想。
她快要比神还伟大了。
“提斯的父亲就是搞军火武器致富的,贩毒则是他儿子的事业,反正干的都是害人的勾当。”她恨恨的说。
“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一点?贩毒是更令人发指的罪行。”
她放慢脚步,心头忐忑不安。
“我怕你会怪我…因为我的突发奇想而造成罪孽,我都不能原谅自己了,何况别人呢?”
“所以为了维护你貌美聪明的讲师形象,你不惜再三和我,还有警方兜圈子。”他讥讽她。
“外人并不了解我,只有从你们漫无边际的媒体报导中揣测,就这样判了我的罪或解除前嫌。我已经承认年少的错误,难道要我一辈子在世俗的鄙视中生活?”她义正辞严替自己辩驳。
女人…
他不
想到貌美的死囚,临死前还要装扮一下,为的是死也要死得很美。
李桑瑶也一样,她需要完美的形象,即使经过这么多惊世骇俗的遭遇,她宁愿维持部分娇娇弱弱、甜美的讲师形象。
“你为什么怕我会怪你?”他瞄着她。
她瞠眼。或者她还有秘密没告诉他?
“昨天我说了,你没听见。”她甩开头忿忿的说。
那昨晚的话真的非常重要了?
他气恼极了。
拨开云雾见天
,半天的行程,他们已走下山区,步上康庄大道。
黄土飞扬的道路,烈
顶在上头,他全身冒汗,她也同他一样香汗淋漓。
“我们就这样光明正大走着?我认为敌人可能埋伏四周…”
一辆货车闪过他身边,他拉着她跳开,心想如果车里的人是敌人,就有可能用机关
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就是要引起敌人的注意。现在我们正在往布吉部落的方向,提斯必然料到我会到那里去,他会在前方埋伏。”
“那我们岂不是送死了?”
“总要冒点险的,不过我已经要阿必通知警方,事先在这里做准备。”
“可能发生警匪
战了?”他激动的说。
“是啊。”她笑笑。“难得一见的好戏,有你在电影院里看不到的刺
。”
“谢谢,你给我的已经够刺
了。”他怪声说道。
不是韩笛扬怀疑她的自信,而是上次坐船事件,让他差点丧命。
万一敌人脚步比警方快,他可难保能再度侥幸过关了。
一路平安到黄昏,他们又步入山区中,那该是布吉居住的地方了。
李桑瑶停下来,她眼观八方表情严肃,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延伸到天空的树干,和几只闪过的飞鸟。
“小心点,这一带提斯很
。”
韩笛扬立刻屏气凝神小心的走,几乎每走一步就要停下来观看一番。
李桑瑶从树上摘下一朵山花,他吓出冷汗,未料到此刻她还有闲情雅致赏花看鸟。
“阿必已经通知警方了。”她把花交给他,上面系着一条红绳。
他左顾右盼,没看到仟何人影。
“放心,我们会安全的。”她笑得僵硬。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收完,韩笛扬往后的脚部踢到钢钉般的东西,整个人冲上了树顶…
李桑瑶吓傻了眼,韩笛扬像冲天炮似的撞上天,像木乃伊似的被
绳卷起来。
陷阱?!
她惊恐的眼睛还来不及眨一下,背后的树丛立刻翻出两个人,往李桑瑶扑上去。
李桑瑶立刻矮身下去,那两人翻滚落地后,立刻亮出警徽,接着四方杂沓的声音往他们
近,李桑瑶立刻抬头看。
“快救他下来!”她大叫着。
一个人扑向她,慌乱堵住她的嘴,接着他们翻滚到-棵大树后头,杂沓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要害死我们了,你知道提斯熟悉这里的情形,他早在你未想到之前,就已在此设下陷阱,等着我们一个个栽进来。”
她骇然张大眼睛,万万没想到提斯会防她,在她未料到之前…
“快走!”
警方拉着她跑,她却猛力挣开。
“不行,我的朋友掉入陷阱里!”她惊骇望向树上的人。“我不能丢下他,不能!”
李桑瑶几乎要歇斯底里高叫失声,她猛然被人堵住嘴。
“难道为了他要牺牲三条人命?”警察凶神恶煞似的封住她的嘴。“我们已经查到提斯的要
,只能回头再救人了。”
她猛摇头,汗水飞溅开来,眼睛布满惊恐,她拚命想挣脱他们的拉扯,
口激动得快要爆炸。
她不能丢下韩笛扬,不能…
接着,一颗手榴弹朝他们炸过来,两名警察架起李桑瑶的身体就往山下飞奔。
李桑瑶被挟持着,她转头拚命朝向后方,泪水飞散于树林四处,心一次又一次滴血,越滴越远,直到树上的人变成小小的黑溃。
她会回来的,会的…
杂沓的脚步来到树下,为首的是一位高大
拔的男子。
他穿着黑色笔
的澧服,头发梳得光亮,有一双阴沉的眼睛。
他向手下示意,立刻有人爬上树,用刀割断绳子。
韩笛扬真想大叫,从这么高的树上掉下来,不死也要四肢不全了。不过这一声大叫等他重重落地后才发生。
他痛得连牙
都咬出血来,幸而地面铺有落叶使他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确定骨头断了好几
。
韩笛扬身上还绑着
绳,他只能蜷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当他能张开眼睛后,看到一双发亮的大皮靴。
韩笛扬将视线往上移,看到高大
拔的男人,他
边挂着冷笑,十足的大帅哥。
“你不是古横。”大帅哥冷淡的说。
“你是提斯?”韩笛扬微笑的说。
他踢他一脚,韩笛扬的笑容立刻变成痛若。
“怎么,李桑瑶连新任男友都找来了?”他弯下
,把韩笛扬揪离地面半尺“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韩笛扬心想,这人也真奇怪,前面已说明他们的关系,后面却要证实一遍,难不成提斯有健忘症?
当然不是,韩笛扬脑子里急速转动。
是嫉妒!
提斯还爱着李桑瑶,所以他无法忍受和她在一起的男人,而男人的嫉妒可能会救他一命。
提斯的目的是要抓到李桑瑶,若他承认和李桑瑶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会把他当成人质引她出现,这样他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唉,像你这么英俊的男人,居然惨败我手下,老天真是公平。”
“什么意思!”提斯更用力揪住他。
“你吻过她吗?你搂过她吗?你们曾在月光下谈心,在
上…”不待他说完,他的身体重重被甩掉。
“杀了他!”
立刻,十几只
口对准韩笛扬的脑门,他想他说得太过火了。
“难道你不想抓到李桑瑶?”他失声大叫。
提斯连忙阻止手下的动作。
韩笛扬差点心脏病突发暴毙。
提斯蹲下来,他发现提斯是个混血儿,眼睛是深绿色,如果再加上绿帽子,他会更帅。
“都是男人嘛,难道你不知道,女人越爱,男人就越怕。我跟她来到这里,主要是想把她还给你,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和你说了什么?”提斯谨慎的说。
“说你们很年轻就恋爱了。”
“还有呢?”
“没有了,我们干嘛在花前月下猛谈你的事。”
“你为什么不爱她?”他奇怪的问。
韩笛扬更觉得奇怪,难道提斯只碰过李桑瑶一个女人?他问的问题真蠢。
提斯有点羞涩的转过头。他发现他竟然有点娘娘腔。
“她是我唯一认识的女人,当然--除了我妈妈之外。我一直很喜欢中国女人,我妈妈就是中国人。”他强调着。
难怪了,生长在男人堆里的男人,对女人不是智障就是白痴,他终于了解提斯的为人了,战场上凶狠无比,情场上形同病猫。
提斯不是他的对手,他终于可以放心。
“只要你抓住我,保证李桑瑶会自投罗网,她爱我就像你爱她那么深。”
提斯怀疑的看着他,找不出他话里-点漏
。
“放了他…”
接着韩笛扬被松绑,他略略松口气,后面的
管又对准他,他举起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他凝起脸说。
“等抓到李桑瑶后再杀了他!”提斯冷酷的下命令。
永远别相信敌人会变成朋友。
会相信情敌的人不是白痴就是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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