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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1)
 一片乌云缓缓浮过,剪去半轮月影。

 夜风吹来,摇得山间树丛沙沙作响,草丛中若隐若现地蹲着一只斑斓猛虎,吊睛虎目透过枝叶隙悄然窥探夜半出觅食的一头豪猪。

 豪猪正在啃食一丛竹笋,丝毫没有察觉草丛里潜伏的危机!

 猛虎借着草木的掩护,无声无息地步步近!嗅得猎物身上散发的肥美气味,猛虎弓着背,凌空跃起,挟一股腥风猛扑而来。

 豪猪惊逃几步,避不开凶残猎杀的虎爪,索拱起身上长而硬的尖刺,扎得虎爪微缩。

 猛虎龇牙怒目,绕至豪猪背后,豪猪低头拱背,竖起密密麻麻的长刺,始终对准猛虎双目,顽强御敌。

 林中双兽原地周旋,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蓦然,一支羽系响铃的惊矢划空而过,野林中闪现点点火光,数只猎犬狂吠,两只猎隼盘旋空中,唳声穿云裂石!

 一条火蛇阵赫然绕在林子周边,火光将南苑皇家猎场照得有如白昼,威势震天的呐喊声响起,鼓角齐鸣。

 一匹怒马冲入围场,马背上一个头戴兜鍪、身披铠甲的剽悍武士,策马疾驰,跃过丛丛灌木,好比龙腾云、虎乘风,一柄五尺长的大黄弩弓挽在手中,扣上弦、拉满弓,箭矢连珠炮般嗖嗖去,三枚箭呈“品”字形入猛虎额头、双目,贯穿虎脑,威慑山林的虎啸声戛然而止,猛虎砰然倒地,血雨洒。一箭穿喉咙的豪猪弹跳一下,重重跌在地上。

 猎鼓虺虺,手持火把的士卒布开猎阵,鼓噪呐喊着用火光驱赶林中野兽。不少野狐、山獐之类的走兽惊得四处逃窜,数只凶獒将走兽逐入围场。

 一批铁骑将士见猎心喜,策马而来,拉弓搭箭,箭未离弦,忽听耳边一阵狂风旋过,先前虎的那名武士挥出响鞭,马行如龙,风驰电掣般奔了过去,马蹄起的滚滚尘淹没了后面一批铁骑。

 武士松开缰绳,立于马背,拉开半人多长的大黄弩弓,搭上数十支箭矢,五指猛力弹开,箭矢如蝗,破空咝咝作响,箭矢所到之处血横飞,悲嗥声漫山遍野!

 人人被武士出神入化的技惊得目瞪口呆之时,一支黄金箭从围场外遥遥来,箭羽系一枚金牌闪电般划空而过。

 众骑士打着呼哨,狂也似的策马猛追在空中的黄金箭。

 场中一个银衣束装的少年从马背上纵身一跃,跃出足足三丈远,稳稳落地后,步若流星,急追空中箭矢。

 少年奔跑的速度何等惊人,居然追上了武士所乘的那匹汗血宝马,再纵身一跃,拔高三丈,凌空拦截了那支黄金箭。箭羽系挂的一枚金牌由于惯性裂开细绳甩了出去“咚”的一声,落入冰珠湖中。

 冰珠湖不大,却深达千丈,湖底盘踞一条雪龙,湖水寒冽刺骨。骑士纷纷勒马湖边,不敢轻易涉险,徘徊犹豫之际,忽听湖面“喀嚓”裂响,一个红发小子举石砸裂湖面一块浮冰,身化矫龙,凌空三折“扑通”跳入湖中。

 岸上之人惊见湖面冰层下遍布暗漩涡,指尖微触水面,已然冻得红肿。

 红发小子入水足足一刻钟,仍不见动静,众人忧心忡忡,大半猜测此人凶多吉少,正纷纷摇头惋惜时,忽见水面浮了几个气泡,一道人影“哗啦”破出水面,满头红发凝结冰珠,出水之人的笑脸却比点点冰珠更加璀璨夺目。众人定睛一看,红发小子手中赫然挥动着一枚金牌,喝彩声顿时响爆一片。

 旌旗招展,鼓声震天,得骑士猎手归来。

 银衣束装的少年一马当先,手持黄金箭回到围猎场外黄金台上。

 四巨大的黄金柱撑起的台楼上张灯结彩,设下盛世豪宴,宾客如织、美女如云。其间觥筹错,丝竹悠扬,霓裳翩跹。一条红绒毯从二层台面一路铺至玉石阶梯上,红毯两侧绵延张张长桌,摆满美酒佳肴,身穿官服蟒袍的三朝元老也坐于席间,前方六名奇装异服的男子盘膝坐在锦毡上,举杯遥敬台前正中高踞盘龙金椅的一名皇冠龙袍、雍容华贵的男子。

 今适逢圣诞节,万岁爷四十寿诞,中土周边的六个邻邦小国、蛮夷使节皆携带贺礼,前来参加天子寿筵,进献了不少奇珍异宝,又派出各国武士骁将与中土武将一同嬉闹竞技于南苑皇家猎场。

 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的铠甲武士来到台楼下,暴喝一声,双足猛夹马腹,马儿扬蹄长嘶,天马行空般一跃而起,铁蹄稳稳落在二层高台上。随后走上黄金台的正是那名从冰珠湖中捞回金牌的红发小子。

 一名司仪手捧花名册,大声宣读:“高昌国使节指派神武士一名,出箭九十九支,死九十余只兽;焉耆国使节指派追风将一名,追获吾皇所黄金箭一支;兹国使节指派水龙神兵一名,取得黄金箭上荣誉金牌一枚;我朝武将出箭…”倏地住口不言,司仪惶惶低下头去。

 神龙皇朝众将士在今夜一场狩猎当中,未能发出一箭,猎得一兽,在座朝中官员顿觉颜面无光,入喉美酒成了苦口黄连,苦不堪言!

 高踞龙椅的神龙天子仁心天授,有人君之大度,一场取乐嬉闹的狩猎虽让异国之士技群雄、出尽风头,他却也不恼,反而付之一笑“列国使节派手下能人于朕的寿筵之中大显身手,其意无非是想取悦朕!中原乃泱泱大国、礼仪之邦,素来讲究儒家学术的‘谦让’之道,故而众将士箭镞依旧满匣!神武士既已代劳,众卿家不妨取来猎物,烤食野味。”

 “皇上英明!”

 文官武将齐声高呼,派了力气大的士卒往围猎场内捡了八头白鹿、八头白狼、八只珍贵的猎兽,置于车上,十几个人齐力推车,车轮却深陷泥泞,纹丝不动。士卒们汗浃背,不慌了神。

 摩揭陀国的使节在高台上远远望见神龙皇朝的士卒一副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哈哈一笑,当即指派一名身高八尺余、体形健硕的大力士前去助人一臂之力。

 大力士走到车前,威喝一声,单臂托起了数百斤重的车辆,脚步稳起稳扎地登上层层台阶,将一车小山丘似的猎物搬到黄金台上,脑门上却不见一粒汗珠。

 众人瞠目结舌之际,那钵多国使节身旁一名年轻剑客缓步上前,从一头白鹿身上沾的一片桑叶中摘下一粒雪白的蚕茧,侧一柄佩剑,把蚕茧轻轻搁在剑尖上,剑刃嗡嗡作响,眼极难捕捉到刃尖上勾、、拨、挑、拈等等一连串细巧飞快的动作。众人只瞧得那粒蚕茧突然在剑尖上飞速旋转着,绕在茧上的蚕丝一点一点了出来,细细的蚕丝如一银线,完完整整地与茧剥离,长长地拖了一地。

 剑客捻着这蚕丝,当作鱼线般用一股巧劲抛甩出去,竟从白鹿嘴中钓到一舌头,放在火盆上翻烤几遍,刷上佐料,烤出香味了便置于银盘中呈给神龙天子。

 天子拊掌笑叹:“这一式剑招,堪称天下一绝,令朕大眼福,赏!”

 天子豪,赐了那钵多国剑客一柄傲视宇内的太阿宝剑,当真令此人如虎添翼。

 五国使节均已派手下能人亮出绝活,唯独突耶国使节闷葫芦似的坐在一旁,眼皮子一耷拉,这等场合他居然打起了呼噜。

 呼噜声打得跟雷似的隆隆作响,邻座几个官员瞪他几眼,不见反应,就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人是给踹醒了,火气也给踹出来了,只见他竖起眉毛一把揪住邻座官员的衣襟,破口大骂:“你个臭蹄子敢踹到老子头上,找死哪?”

 那名官员不曾料到突耶国的黄使节居然把中土语言学得如此流利,骂起人来更是了得,他愣了一愣,顾忌到这种场合的礼节,硬生生挨了一通骂还得憋着火气小声道:“阁下把眼皮子高点,看清这是什么场合!”

 “什么场合?”突耶国使节哼哧一声,故意放开了嗓门大声嚷嚷“天子寿筵,我等兴冲冲赶来,本想见识见识中土的歌舞伎乐,但是,你们瞧瞧这些跳舞的女子,一个个无打采,舞姿不堪入目!唉,真是无趣、无趣哪,倒不如突耶女子随意一舞!”天子闻言,讶然道:“区区一个突耶女子随意一舞就能盖过本朝霓裳乐舞的盛况?哈剌使节言过其实了吧!”

 “霓裳乐舞?”哈剌嗤之以鼻“天子可曾见过飞天神舞的绝代风华?本使节斗胆与中原天子赌一赌,倘若本使节指派的突耶女子献上飞天神舞仍不过这霓裳乐舞,突耶愿将淬叶川以南一片沃土割让给中原天子!反之,天子若输了赌局,本使节只要天子身上小小一块九龙玉佩!不知中原天子敢不敢与本使节赌这一局?”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神龙皇朝的文武百官冷笑连连:这位使节太过草率轻狂,居然想以区区一名舞伎开出赌局,押上突耶国一块沃土为赌注,分明是自取其辱!

 神龙天子却被这赌局勾起了些些兴趣,在座的列国使节纷纷鼓动他与哈剌赌这一局,何况哈剌押上的赌注极为人,又公然挑衅,一朝天子岂会把这等蛮夷小卒放在眼里!在众人一片鼓噪声中,天子含笑点头。

 哈剌长身而起“啪啪啪”三击掌,几名西域密宗神僧手持木鱼、钵磬鱼贯而入,盘膝坐于蒲垫上,敛容闭目,口念大乘佛教经文口诀,念罢四句“空诀”神僧们打禅静坐,物我两忘。

 哈剌掌心相合“啪啪”双击掌,通往台楼的玉石阶梯上便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众人纷纷翘首以盼。哪知这回走上台楼登台亮相的居然是个狂狮般的魁梧男子——铜铃目、狮子鼻,披散满头金发,脸上涂抹青泥、勾勒野人部落的那种刺面图纹,身上仅仅披一片兽皮,一块块铜铸般的肌蓄满爆发力,似乎能扛起千斤重的巨鼎。但此刻,他手中只握了一柄七尺长的芭蕉扇,走到台面一个角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人瞧得一头雾水,猜不透此人拿把扇子来想做什么,忽见红毯上又骨碌碌地滚过来一面扁扁的大鼓,鼓面状如蜂窝,是由一百个巴掌大的小圆鼓拼凑而成,中间有圆鼓拼接后留下的三十三个空隙。

 神龙朝的文官武将何曾见过如此之怪的一面鼓,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面巨鼓从台楼下沿着玉石阶梯一路滚上二层台面后,居然像长了眼睛似的打个弯,绕向一个角落。众人定睛一看——喝!这面巨鼓底下有个三寸丁似的矮个小子,光着个脑袋,蜷着身子,一口气翻了几百个筋斗,足尖、指尖滚球似的顶着那面巨鼓一路翻滚到台面那个角落,停在了手持芭蕉扇的壮汉面前。矮个小子仅用竹筷般细瘦的一手指头稳稳顶起了那面巨鼓。

 一声狮吼,壮汉须髯怒张,冲着巨鼓“呼”地挥出芭蕉扇,台楼上猝然风声大作,翻江倒海般的风力击在鼓上,一百个小圆鼓的兽皮鼓面齐力震动,共鸣的擂鼓声伴着风力穿过三十三个三角形空隙摩擦出的风鸣声,糅合成一种奇特且富有震撼力的乐声。闻之,恰似铁骑入冗冗!

 风声过后,黄金台上数百盏琉璃宫灯齐皆熄灭了光焰,悠扬的丝竹之乐被天雷般的擂鼓声催裂,丝弦残断、牙板笙磬裂碎,神龙皇朝的霓裳乐舞戛然而止。漆黑夜中,只听得慑魂敲心的鼓乐声一高过一,恰似雷公震怒时的咆哮!

 雷声隆隆,一道闪电挟雷霆万钧之势裂开云层,天穹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缺口,天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宛如昆山碎玉凤凰叫,空灵美妙!

 台楼上一人霍地站起,指着夜空,迭声惊呼:“看、快看!天上有两个月亮!”

 果然,天穹裂开的那一道缺口也飞出了一轮金灿的明镜——皎洁的月宫中隐约窥得一抹羽衣翩跹的袅娜影姿。

 众人凝神极目望去,自璀璨银河间缓缓坠降的竟是一块巨大的白色云母,削成圆月状的薄片,如同一面明亮可鉴的镜子折了皎洁的月光,将夜空的一轮明月倒影在上面,使人的感官产生错觉,误以为双月悬空!

 徐徐降下的“月宫”离黄金台越来越近,众人讶然发现圆月状的云母上了两片帆布、竹骨绷起的滑翔羽翼,顺着芭蕉扇扇入巨鼓三十三个空隙与一百个小圆鼓兽皮鼓面震动回旋开的一股奇异气旋飞翔到台面上空后,被气流托住,悠浮于空中,一绳索从“月宫”中垂悬下来,恰似玉宇通往凡尘的一条天梯,折的月光如一道澄净的白色匹练投在黄金台上,光束之中,一抹无限美好的袅娜影姿沿着天梯翩然而降,如散花仙子洒下七彩花瓣,一股子芳馥花香随着心形叠印的花瓣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众人仿佛被引到了蓬壶仙境,看到一位仙子着第一缕春风散花于凡间。

 仅仅凭借着一柔韧的绳索,仙子在空中舞出千种仪态、万种风情,抛撒着花篮中片片花瓣,柔若无骨的娇躯变幻的舞姿隐隐带着韧劲与力度,再糅合纯白薄纱下若隐若现的体摆弄出的风情媚骨,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瞬间攫取了众人的目光。

 仙子捻起花篮中最后一束花,那是一束采自天山的雪莲花,纤纤十指捻作凰冠状,足踝绕着绳索翩然一旋,带着人的风韵将花束遥遥抛向神龙天子。

 衣袂飘飘,沾着云丝雾缕,仙子翩然飞降至台面,眸光透过金珠串缀的苏面纱望向接得那束雪莲花的神龙天子,赤的妙足点踏着奇异舞步,足踝、手腕的串串金环丁当作响,缓慢摆动着灵蛇般的肢。动了凡心的仙子“坠落”了,坠落成凡间的女子,在心仪的男子面前尽情释放着一个如花少女的妖娆妩媚!

 这一舞,带着异国的风情,以肢体大胆地舞弄出最人的种种姿态,令保守礼节的中原之士不仅微张着嘴巴看直了眼,魂儿更是出了窍!

 正当众人被仙子曼妙勾人的舞姿挠得心头蠢蠢动时,波若之音猝然响起,密宗神僧敲响木鱼、钵磬,念诵波若心经。恍若天际传来的佛音化作浮屠之火罩向凡心萌动的散花仙子。

 舞姿猝变,仙子挣扎着、反抗着,奋力对抗天庭无情无的残酷戒律,挣脱仙界的束缚。一阵惊雷般急促的擂鼓声中,狂旋的舞姿宛如怒剑狂花般绽放到极至的美,如此的扣人心弦!

 浮屠之火最终幻化为一副枷锁、一镣铐,牢牢束缚了仙子的身心,狂旋的舞姿渐渐地变慢,渐渐地被波若之音压制下去,仙子跌伏在地上,颤动着娇躯,带着无助、无奈、悲痛与深深的依恋,奋力把手伸向心仪的人儿。猝然“嘭”的一声响,巨鼓被强大的气旋撕裂成千万片,冲上夜空。仙子悲鸣一声,如同折断了一双羽翼,淌着血泪被佛音招向天界,沿着“天梯”飞升,碎下的羽翼沾血染作了花瓣凄美的形态,片片落下“飞天神舞”那神幻无比的舞姿到此时才如同火树银花般叠出一个个高,恣意绽放的风华,颠倒众生!

 直至“月宫”被气流冲上夜空,消失在天界尽头,仙子倩影杳然,众人仍久久窒息在那里,久久凝望夜空,竟将莹莹转的点点星光疑作了仙子泣下的滴滴清泪。神龙天子伸手为仙子拭泪,指尖却触不到天界——那份爱恋是如此的遥不可及,使人心中涌上万千种憾恨情伤!

 黄金台上彩灯重又亮起,众人恍若大梦一场,回过神来,才发觉脸上微凉,眼角的,不住喟叹:飞天神舞果真厉害,几乎能摄了人的魂魄!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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