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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
 我的从小把我拉扯大,对她,我从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后来我们陆续长大,也就回到了老家,在老家她一天天老去,最后终老在上,我的大爷大妈及堂兄们为她送了行。

 去世前的半年左右时间里,饭量奇大,偏偏又特别爱饿,不幸的是我的这时已经糊涂了,她从来不思量自己饭量的事,却对饥饿一直耿耿于怀,逢人便说我的大妈不给她饭吃。好在农村人情味极浓,一个女人对公婆怎么样,全村的人早就烂,因此大家对的这番言语并不计较,再加上确实有人亲眼目睹了吃饭的全过程,知道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也知道她已经糊涂了。

 对我的大妈,我一直心存感激,虽然那是她的亲婆婆她有养老送终的责任,可是当时我们举家在南方,不能对尽到一点孝心,我的大妈从来没挑过我们什么,对总是以德报怨,从不计较的过分的言辞。我不知道我的大妈的怀怎么会那么宽,当对她误会的时候她总是一笑,一如既往地侍奉她。

 妈过世的时候,我的父亲回来了,我们却仍在南方,此时我们不见怕有六七年了,我不知道临终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我和我的姐姐妹妹,我们是她的子孙,如果她神志清醒的话应该记得我们的,可是她患老年痴呆已经很长时间了,未必能想起我们来。在我的记忆中,是很疼爱我的,现在看她的遗像,并不如爷爷慈祥,甚至还很有几分威严——在老式的小脚女人中,她应该算得上一个比较厉害的婆婆——但她从来没骂过我,也没打过我,相反,对我还很有耐。由于时间太久远了,我不能记得过多的的事情,唯一留给我的只是这些片断般的感想。

 离开我们回到老家的时候我只有五岁,此后一直到她去世,这段时间想来也有六七年的光景,这六七年间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等我们返回老家的时候她已经去世多年了,我为没有再见到我的而经常感到遗憾。我知道“”这个称谓已经变成了记忆,我只有在记忆深处去寻找它的主人!

 多年以后我又有了一个,我对自己的记忆终于有了归宿,我不知道我的这两位有什么区别,她们都是一样地疼我、爱我,不同的是一位曾经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怕我跌倒,另一位走路的时候总要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怕她自己跌倒;一位已经去世,另一位却仍健在;去世的我的儿子应该叫她“老太太”健在的我的儿子总是叫她“太姥姥”她就是子的,老丈人的亲妈,我的岳祖母。 

 我的岳祖母从见到我的那天起就格外地喜欢我,以后我就逐渐进入了她的生活。在她众多的姑爷当中,她总是对我高看一眼,家里有什么聚会,别的姑爷不来她可以视而不见,我如果不去,她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向所有的人打听。我偏偏又是婆婆妈妈的性格,喜欢没话找话和她闲聊,不得不承认,和她聊天有时确实很烦,她总是说些陈年的旧事,我也只好耐着子让她的话从我的这个耳朵进去,再从那个耳朵出来,不时还“咿呀”地应几句。也许正是我的虚伪赢得了老人的心,老人家更高兴了,老人家一高兴,姑姑们也就高兴,姑姑们高兴了,免不了在老人家面前夸我,于是老人家更喜欢我了。 

 后来我和子离婚,子的大姑后来告诉我,总是举着一听饮料对人说:“这还是振宇给我买的呢!”听到这儿,我很黯然。这件饮料是那年十一前后给买的,不想年底我们便离异,更没想到睹物思人,因此很长时间没舍得喝。再后来老天捉弄,我们又走到了一起。此时的已经住在了儿子家,和我的老丈人、丈母娘生活在一起。母子们意识形态上的差异,婆媳间早年的纠纷,孙子孙女的不更人事,这一切都使她寂寞而孤独。有几次我去丈人家,总是看到她眼圈红红地躺在上,我心中便老大不忍,用手绢给她擦去眼泪。这时就问我:“你怎么好几天没来了啊?”

 我不自然地笑笑,怕她看出我的心事,就敷衍她说工作忙,她总是很信任地点点头。有一天我去了,她又躺在上抹眼泪,我照旧给她擦去眼泪,她便低低地对我说:“真没人跟我说话呀!你在的时候他们出来进去还和我说两句,你不在,真没人理我!”

 这时我突然害怕起来,怕别人听到这句话,我这样一个身人份、这样一个经历的姑爷,置身其间多有不便!于是就岔开她的话题,重又耐着子听她讲述陈年的旧事,不时照旧“咿呀”地上几句。

 子走过来了,考我道:“你说,我说的都是什么?”

 我惶恐地站起,摇摇头说不知道。她便对高声大气地说道:“,你讲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等她走了,突然放低声音对我说:“毕竟你还是愿意听我说话的啊!”由于种种原因,我不再给买吃的了,甚至她过生日我都不再给她买礼物,但是我很坦然,因为我知道这不是她所需要的。我不需要什么面子上的事,不需要左邻右舍都看到我提着东西去看,这都是次要的。我只是想在她的有生之年尽量和她多说几句话,让她多一些快乐、少一些寂寞,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可是我越来越感到我在这个家中成了另类,他们总是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目光来看我。我变得谨慎了,和刚说上两句话又马不停蹄地去到人群中,极力想显示我随和的一面;但过不多久我又要想起孤独的,于是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众人,重新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我的儿子在这个家享有最崇高的地位,他们的一切生活都是围绕着他而展开,有好吃的姥姥首先要想起他,便要不辞辛劳地派姥爷给外孙子送去,惟恐吃得晚了,怕要因此消瘦。前些日子姥爷和姥姥参加完一个婚礼,带回了几只硕大的螃蟹,适值子的一个姑姑也来参加这个婚礼,顺便给带来了几斤河蟹。下午四点,姥爷便兴致地来到我家,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只大螃蟹和几只小河蟹,说是给孩子的,就放进了冰箱。当晚我们去到丈人家,姑姑还没走,大家便喜气洋洋地吃起了螃蟹,我们吃的都是河蟹,惟有儿子吃到了一个肥美多的大个儿的螃蟹。

 一晃过去好几天了,因为国庆放假的缘故,这几天我们始终没在家开伙,今天突然想起了冰箱里的螃蟹,再放着怕要坏了,晚上便提着它到了丈人家。吃完饭,丈人把螃蟹端上桌,有两只大的海蟹,还有几只小河蟹,丈人用手掂了掂那两只海蟹,拣了只多的,耐心地给儿子剥了起来。这时我看了看另外的那只,猜猜谁还有资格享用它,应该非莫属吧?

 “妈,你吃螃蟹吗?”丈人问道。

 顿了顿,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丈人便拿了一只小河蟹进来,便专心致志地吃起螃蟹来了。我看了看餐厅,丈母娘也坐了下来,和丈人一起左右开弓为儿子剥螃蟹,剩下的那只四平八稳地躺在桌子上,似乎在等着我的儿子去消灭它!

 立刻,我不想再多呆了,我实在搞不明白,我的为什么没有资格吃那只大的?小小的一只河蟹,味儿倒是不错,可是除了壳就是骨头,绝对没有多少,就算吃下去一个小时,吃到肚里的只能是它的味道!我不想替争什么,可是明明有两只大螃蟹,为什么都要孝敬给不该孝敬的人?我突然觉得一阵心酸,也可能是我自做多情,又不是我的亲,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家。凭心而论,这个家供给三餐,专门给了一间房子,让她睡觉,似乎是不错了,对自己、对外人都能有一个待,一般人是无法说什么的。可是难道孝敬老人就仅仅止于此吗?当年子游问孝,孔子说:“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我悲哀地想到了这句话,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只知道我的儿子来方长,他一生中将要享用的螃蟹恐怕要以吨计,而我的风烛残年、去苦多,她还能再吃到几个螃蟹呢?

 2003。10。5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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