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翅膀的蝴蝶
　红枫认识叶子，是在上班的路上。

　初的清晨，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薄雾。那条大街是红枫上班的必经之路，那，红枫像往常一样，匆匆洗漱完毕，骑上那辆枣红色的助力车，融入上班的人中。每一天的这个时刻，红枫的前面，总会出现那个骑紫助力车、穿紫的羽绒服、围粉红色围巾的女子。近些日子来，红枫的视线始终被前面那紫所牵引。

　上班的漂流中，有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朝气蓬的青年人，也有略带沧桑的中年人。大家只是同路，只是朝同一方向奔忙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只有超车与被超车的关系，有时大家擦肩而过，也只是微一点头，便一闪而过。久而久之，红枫对同行一个方向的许多人开始熟悉起来，尽管他并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但他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大街上，了解他们在哪里转弯，他熟悉他们的每一个人的背影，他揣测着他们的工作，他们在单位的工种，以及发生在他们身后的许多经典故事。

　红枫始终紧跟着那个穿紫衣服的女子后面，不徐不急，不紧不慢，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他不认识她，她更不知道后面会有人跟着。但红枫一直把她当作朋友，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他们在大街的尽头分手。

　她留着齐肩的披发，骑车的姿势很优雅，粉红围巾飘飞在她颈后，如蹁蹁起舞的蝴蝶，红枫跟在后面，总能感觉到有一股幽香在空气中飘。那紫的背影，总是给红枫以无尽的想象。

　红枫想，她应该是一个现代、时尚的女孩。

　所以，红枫只是跟着她，而从不接近她。跟着她，红枫心中就有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他怕打破这美好的感觉。她在红枫心中，已经是一道十分亮丽的风景。

　然而，红枫从她身上分明感觉到故乡那浓浓的花草味道。每次跟在她的身后，红枫就如站在开满野花的山间，微风轻轻吹过，整个山间便弥漫着浓郁的花香，鸟鸣啾啾，蝶儿翩跹，既新鲜、闲透，又清、怡人。那紫的背景，把红枫的思绪，带进了故乡的记忆，于是，红枫追逐着她，跟着她。

　一个小孩横穿马路，紫衣女孩一个急刹车，于是红枫与女孩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他和她相识了。

　闲聊中，红枫知道了她叫叶子，是一家装饰公司的平面设计人员。而她秀丽端庄的形象，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给红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下班的时候，红枫提前来到街口，叶子过来时候，两人相视而笑。叶子告诉红枫，她早就知道他跟着她，只要有一天没有看见，她就会故意放慢车速，等他。尽管这已经是一种默契，却谁也没有勇气去并肩同行。

　其实两人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充其量也就一公里，两人换了QQ号，约定晚上视频聊天。在网上相处的日子，从工作、学习，到生活、情感，聊的范围十分广泛，开心时，相视一笑。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彼此毫无保留地包容了对方，很快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相互拥有着对方心中的秘密。叶儿不时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她笑得那么甜美、那么纯真、那么怡然。每一个眼神的传递，都让红枫感受到和煦的阳光，每一个浅浅的低笑，都让红枫不能自持。如果有一天没有叶儿的消息，红枫便魂不守舍，若有所失，甚至站坐不安。红枫感觉自己又一次恋爱，而这次恋爱，比过去那次更投入，更热烈。

　其实，红枫是有过女朋友的。他们是大学四年的同班同学，大二的时候，他们相爱了，他们曾有过无数次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甚至有过肌肤之亲。但毕业后分配到了不同的城市，情感渐疏远，以致不再联系。那次爱，似乎没有今天这样让红枫如此铭心刻骨，如此割舍不得。

　MP3里放着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声雪》：“…是你的红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是你的甜言语改变季节…”红枫感到这首歌简直是为自己写的。

　青春的夜晚，总是叫人燥动不安。

　红枫感到与叶子在网上聊天实在很可笑，相距只有一公里路程，为何不直接面对面交流呢。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叶子的时候，叶子说：“你决定吧，这种事，难道要女孩子主动呀？”

　红枫知道叶子好静，且喜欢富有浪漫气息的地方。于是他们相约去“琴岛”咖啡屋。

　咖啡屋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朦胧的灯光下，有几对情侣在窃窃私语。叶子来了，没有经过特别的打扮，下穿一条浅灰色牛仔，身穿淡紫T恤衫，围一方粉红色围巾，一张不抹脂粉的、略带稚气的脸，像一枝刚刚绽放的花朵，不经修饰，倒更给人一种清水芙蓉的感觉。叶子刚坐下，红枫便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青春气息。红枫点了一曲《蓝色的多瑙河》，问叶子喝点什么，叶子要了一杯不加糖、不加的咖啡。轻盈的圆舞曲，给本就温馨的咖啡屋平添了几份浪漫。

　“为什么喜欢喝苦咖啡”红枫问叶子。

　“因为喝过之后，能给人以悠长的回味。”柔和的灯光下，叶儿更显得妩媚。

　“叶子，现在中的你比虚拟世界中的你更清纯动人，更富有青春魅力。”

　“才知道呀？你这个笨哥哥…”

　“咱们跳曲舞吧。”

　蓝色的多瑙河在轻轻地呤唱，那旋律仿佛是微风拂过的琴弦，又仿佛是落红飘落在水上，融融的，绵绵的，偶尔有一两条小鱼儿轻跃，在银色的河面上漾起几缕涟漪。河畔那轻柔的月光，把树影拉得长长的，洒落了一地的斑驳。轻风过处，弥漫着馥郁的花香，蛐蛐们轻轻地呤唱，呢喃中汇成了一首动听的小夜曲。

　他们陶醉在人的音乐中，直到掌声响起，才回过神来，可红枫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又一支曲子响起，那曲子畅、舒缓、生动而富有韵律，如淙淙的山泉从心田过，又恰似山间的薄雾朦而清新，起伏而悠扬。

　“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吗？”红枫问。

　“不知道。”

　“《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是吗？”

　“嗯…”

　“你对音乐的理解很到位。”叶子说。

　“贝多芬曾经说过一句话：‘谁能渗透音乐的意义，便能超脱寻常人无以振拨的痛苦。’他正是在双耳失聪的情况下，创作了《命运响曲》。”红枫说。

　“想不到你知道的东西还很多的嘛。”

　“这是当然…”

　叶子的舞姿很轻盈、很优美，这让红枫感到很轻松，很惬意。这一晚，他们相处十分融洽，十分愉悦，叶子美丽苍白的脸也透着红晕。

　春天的夜，总爱下雨。他们回来的时候，冒着雨，一路小跑。路过叶儿的住所。

　叶子说：“上去坐坐？”

　“恭敬不如从命。”其实红枫正有此意。

　叶子的房间，简朴而雅致，一张，一张桌，一凳子。桌上是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个台灯，还有一大堆书籍和杂志。角放有一个垃圾桶，桶里有两个方便面空桶，桶上面有几个烟头。上有几只用彩纸折叠的单翅蝴蝶。

　“你抽烟呀？”红枫好奇地问。

　“嗯，有时写东西，累的时候，就支烟提神。”

　红枫知道叶儿爱写小说和诗歌，也看过她在《红袖》的个人文集。红枫说叶儿的作品很有灵气，假以时，一定会有所成就，叶儿自己也这么认为。

　窗外传来滴滴的声响，想是雨越来越大了。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叶儿看着窗外经过路灯照而晶莹剔透的雨，悠悠地说。

　“是啊，西湖的断桥边，白娘子因雨成缘，水乡的小巷中，戴望舒因雨成诗。”红枫补上一句。

　“其实，人生就像一场雨，无所谓得到什么，也无所谓放弃什么，无所谓留恋什么，也无所谓拥有什么。”叶儿说着，脸色又带着往日的苍白。

　“这有点像你的作品，有一种淡淡的忧愁和伤感，与现实中的你完全不同。”

　“你只看到我欢乐的一面…”叶儿有些忧郁地说。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烦恼和不如意，这要看我们以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去对待，如果我们以真诚、宽容、平常心来理解生活，就可以远离烦恼和忧愁，从而找寻到幸福和快乐，忘却不如意。”红枫说。

　“然而，有些东西，是人一辈子无法忘却的…”叶儿说。

　“也许吧。”红枫应和着说。

　“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只单翅膀的蝴蝶，吃力地想要往空中飞，但每次都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叶子叹了口气。

　雨，继续下着。

　“下雨天，留客天…”红枫玩笑着说。

　“天留我不留。”叶儿有些恼了。

　红枫在叶儿那里拿了一张报纸，顶在头上，回屋的时候，衣服已经了。好在他身体强壮，几个嚏之后，一觉睡来，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周末，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日子。

　南方的初季节，多雾而多雨，难得有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红枫和叶子相约去嘉陵江泛舟。于是两人轻车简从，骑上助力摩托车，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喧哗的人群，来到嘉陵江边，去到暖融融的沙滩上，这难得的清闲。其实，来这里清闲的人真不少，农民的经济头脑很强，把农家乐也办到了江边，让人们在工作之余，能到这里休闲。这个季节已经不能捕鱼了，可打鱼船依旧停泊在江边，于是他们租了一条渔舟，准备到江里感受一下“散发弄扁舟”的感觉。

　红枫自小生活在江边，但从上大学后，就没有驾过舟了，开始的时候还真有点手忙脚呢。

　着清的江风，红枫一手把舵，一手摇橹，缓缓向江心划去。江水是平缓的，可逆水行舟，仍很费劲。渔船没有风帆，逆水行舟的时候就全凭力量了。红枫感觉有些辛苦，一会就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向上游划了40多分钟，感到周身是汗，体力吃不消了，就停下来，放下浆，来个“信船游”这时，江上就他们二人，天空中有白云轻飘过，江风轻轻吹拂人的面庞，让人感觉有几分惬意。这时，红枫念起了陈子昂的一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叶子说“哀吾生之须臾，叹长江之无穷。属于人的东西总是那么短暂…”

　“好了好了，别多说了，你那多愁善感受的诗人情绪又上来了。”红枫说。

　看红枫划浆的姿势十分悠雅，叶子跃跃试，红枫拗不过叶子，就让她试。不一会，叶子就娇嘘嘘，面色苍白。红枫让叶子休息了一会，但叶子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更加虚弱，汗水早已透了衣衫，人也立不住了。红枫急了，立即将舟靠岸，叫了出租车，将叶子送进了医院。

　叶子的父母从千里之外的南方赶来的时候，叶子已经从昏中醒来。

　通过医院做血常规、常规、双肾B超、肾功能检查，结合叶子的临症状，诊断叶子患的是肾病，已经到了晚期。当叶子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显示出从未有过的冷静和从容。

　红枫向单位请了长假，住到了医院，每协助医生测体重、血、记出入水量，观察体内体滞留或不足。帮助叶子定时服用降浊还原丸，帮助观察高血脑病、心力衰竭及心包炎等病的征象，做到有异常状况及时通知医师。

　叶子所在的单位是一家私营企业，在一次解决了二万元之后，解除了合同关系。好在叶子的父母在广西办有企业，承担了她的全部医药费用。

　叶子开始作维持血透（医学上叫血透析）。叶子叫红枫把她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医院来。她把硬盘里除系统以外的东西全部格式化了。

　那段时间，叶子想了很多，她对红枫说：“枫，我真的要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无微不致的照顾，也许我今生报答不了你的厚爱，但愿来生的世界里还有你。”

　红枫说：“傻叶子，你会好起来，不要说让你、也让大家伤心的话了，好吗？”

　“枫，拉着我的手，让我感觉你传递过来的温存。”

　“好。”红枫说，脸上早已挂着晶莹的泪珠。

　做过一段时间“血透”后，叶子的父母主张作肾移植手术，但医院告诉他们：据较有换肾经验的上海**医院的报告：在800个病例中，换肾后，能够使用3年而不报废者，只有一半左右，能够使用十年者，在一百人中不到一个。专家告诉他们：毒症分为可逆转毒症和不可逆转毒症，可逆毒症就是在治疗过程中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甚至可以恢复到肾病初期，达到与常人基本一样的状态。而不可逆转毒症也可以通过治疗，使病情向可逆转方向转变。根据叶子的病情，目前完全没有换肾的必要。

　专家的解说，无疑给绝望的他们带来了希望。叶子对红枫说：“枫，人们都说，单翅膀的蝴蝶不能飞，而我，就是那只单翅膀的蝴蝶。”红枫说：“叶子，我愿意做你的另一只翅膀，伴你一生、一世，直至走完生命的最后历程…”

　一年之后，还是那条喧闹的大街上，人们又看到了一红一紫两个熟悉的身影，所不同是的，原来的一前一后，变成并排而行，宛若容中飞舞的蝴蝶，绵绵，比翼而飞。 　M.PｉnGｇXs.CO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