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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
 漆黑的夜里,一座观光极好的山顶,飞机起降发出灯光的指示器不停地闪动。偶尔有一束光线投到山顶,没有人会想到,山顶的某处有两个小黑点。他们没有紧靠,独自站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人,别人根本无法从中探索。

 天气异常寒冷,狂风无情的侵袭,山顶上的草与树不停地摇摆。

 她问。我们怎么办?

 黑夜中,只有风声不停呼啸,他没有回答,眼睛仍停留在同一个方向。

 许久…

 远方的天际渐渐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黑暗中,风显得更猛烈,更冷了。

 突然,他说。回去吧!天都亮了。随即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开车。走了。留下一阵烟尘,久久未散。

 她做了同样的事,上车,离开。

 一个异常寒冷的夜晚,随着东方一缕光线永远地成为过去了。

 新的一天又随之而来了!

 夜,暗沉,寂静,她看不见他刚毅的脸闪过什么情绪。

 怎么办?她,第二次发出同样的疑问。

 同样的,他仍是没有回答,眼睛没有离开他最爱的灯火和灿烂。

 深夜的山风狠狠地削刮一切,她的脸颊,隐隐有些刺痛。深沉漆黑的夜,没有如常得使她得到片刻平静。

 有人说过,男人一沉默,黑夜便来临!她想着这句话的真实

 今晚,他穿得很少,单薄的风衣紧紧地住他清瘦的身躯,一头坚持不肯训服的头发,不断地在风中自由飞翔。

 他的长发,在他长期的生涯当中,添上最有力的证明,他的肤自然黝黑,就像她的夜。

 某天夜里,他突然侧身,无由的说了一句。或许我们都应该做我们该做的事。

 虽然,他已侧身,但她知道他眼睛并没有真得在看她。从来,他的眼里就没有任何人,包括她,这是只有她才知道的秘密。

 她无力的应了他一声:嗯!

 然后,男人的视线仍是远处的灯火,女人则躲在她的黑夜里寻找平静。

 山顶上两颗跳动的心,没有人知道它们有没有依靠,没有人知道它们想些什么,它们的声音那么微弱,那么坚持,又是那么遥远,那么贴近的跳动着…

 只有风仍在狂呼,仿佛抗议他们死寂般的沉默。

 次晨早,她虚弱地倒在上,室内开了暖气却温暖不了她的心。许久,她挣扎起身,随意放了音乐,又无力倒在与被之间。

 两个人因一个不清晰的景象,而停驻的脚步,再一次往原来的轨迹运行着…

 她懂他的意思。

 在悠扬,苦涩的音符之间写下她下一站的旅程。

 一个夜晚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冬天过去了。

 她没有计算分开的日子。从棉衣替换薄衣的日子,她游走在一个又一个的驿站,停了又走,走累了又停…

 这段没有计算和记录的日子,她失去了他的消息,同样的他也没有她的消息。

 当初是谁先去山顶,为什么他们会相遇在那山顶而不是别的?谁也说不清,好像是他们本应该站在那里的。

 回大地的第一个夜晚,她在黑暗中惊醒,随手披上她深蓝色的衣,一口气跑到公共电话亭,拔了他的手机号码。

 “嘟!——嘟!”

 整个月里,深夜寂静无人时,他的手机总会响两下。起初,他认为是恶作剧,他拔回去,才知是公共电话亭的电话。有好几个晚上,他气得把电话关了,后来,他又任它响着。嘟!嘟!的两声,就一直没有停止。

 他的工作很忙碌,积雪溶化,景象瞬间转变,埋葬在深雪里的枯叶,又慢慢地出现了。这分种和下一分种显现的是断然不同风景,拍摄的日子也越来越艰辛,难以掌握。

 大自然的风景都黯然失的时候,他则忙碌于放大机,量杯,软片等等之间做最后的工序。黑暗令他想起她,她的身影附在每一张动人的风景,从大雪山跳到绿色的高原,越过高原来到了大树,小河边…

 很多人都曾问过他:为什么不拍人物照?

 人物的题材好找,没有危险,赚钱也容易,他们不明白这个怪异的摄影师不断的,不断的重新出发,却不见他拍摄任何人物。

 他从来都没有给他们答案,因为这是他的秘密,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他希望这秘密永远属于自己和她,只属于他和她两个人的。

 某天,他如常的沉醉于照相机的闪烁的灯光中。远处,一只鸟儿停在电线杆上,显得孤单无助,长期的旅途令它极度疲惫,雨滴打的翅膀,紧紧地贴着它瘦少的身体。他按了好几下快门,鸟儿仍旧站着,孤独地凝望天际,眼底充满绝望和悲恸。

 天渐渐暗下来了,他收起相机,想赶快回公寓。然而,他的脚步没有往后,而是往前。

 一张灰白,老旧,残破不堪的宣传海报,无力地粘在围墙上,本来是很平常的事。但他却看到了她的名字工整的书在左下角,雨滴似有似无地打着她的名字,他上前轻轻擦拭,仿佛是她脸上的泪滴。

 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宣传单撕下,整齐的叠起,收在衣服的底层,才匆匆离开。

 灰白的围墙上,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少的空白,显得异常的凹凸。

 他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人已经来到了山顶。

 灰色的车旁,早已停着另一辆车。他朝他的位置看过去,几步以外,她趴着栏杆,像努力忘却什么,又像是回想着什么…

 ——她也来了。

 阳光轻洒在她脸上,调和了苍白瘦削的脸庞,深蓝色的衣随风摆动,像一片蓝天。

 其实,她没有远走,哀愁的音符把她带到了乡间。这不是她第一次重游旧地,想来的时候,车已经在路上,她不想去探寻原因,任自己随兴而起。

 她憔悴,更苍白了,他则更结实,更黝黑。

 他站在他的位置,眼睛仍是山脚下的风景。身旁的她先是一怔,望向他。

 回来了!

 他微点头。

 接下来的夜晚,他独自驱车到山顶,自觉地站在他一贯的位置。她也是开车来的,同样站在属于她的位置。

 他们从来没有约定,时间或地点,偶尔他会早到,偶尔她会早到,谁也说不定。

 两个人站得那么近,给人的感觉却又是那么的遥远。他们极少交谈,眼光没有重叠,是一对比陌生人还陌生的陌生人。

 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那晚他比她早到,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动作,连风都懒得挣扎。

 他平静地说。去吧!你一直很想参与的。

 那一刻,她学会了沉默,在他视线没有触及的距离,揪紧了心。

 那一晚,她先开车离开。过往,总是看着他的车慢慢地消失,扬起的风尘令她眼睛相当不舒服,她一直在忍耐。

 第二天,晨早,她打电话订了机票。他知道了,她是很想去,已经等待够久了,所有热爱创作的人都想参加,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也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经验。没有人会放弃的。

 她不难猜想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和她是同一家出版社的,她新书的封面有好几张都是用他的拍相片。平常,她最喜欢在他的风景照上写上一两句。

 当天晚上,他一个人到了山顶,按照原定的时间来,原定的时间离开。

 或许,他仰头凝望天空的指示灯的时候,会猜想着有一天,她会在某一点灯光上,再回到山顶,回到她的位置。或许,他曾经这样祈望着。

 北方吹起狂的风,夹带而来的沙尘,极不安份地窜动…

 他的眼睛根本无法看清北方是一个什么世界,便被风沙掩盖了。当风沙稍稍停止时,他的眼里只看得见她的身影,她苍白的脸和无神的眼睛,还有当微风轻轻地扬起她微蜷的发丝,有一束总会散落前,她会随意轻轻地挽起于耳朵后。

 他喜欢她的这个动作,随意,优雅,人。

 如果地域和时间的距离都没有淡化当初的渴望,如果你一直都在等待,是不是该作一个了断了?

 他看着手里捧着的东西,是两年前无意间发现的,自此,无论他到那里作业,总是把它带在身边,那张破损的海报:刚刚涮过白灰水的矮白墙,有一只如一滴鲜血般细小鲜红的蝴蝶,悄悄地贴着墙,仿佛想飞向头顶上那翠绿的大树枝,又或者是更远的蓝天。她的名字则用楷书印在左下角。

 这张简洁,细腻的封面是出自她的手笔,尽管那一滴鲜红和她本身不协调。

 该回去了!

 他仰头长叹一声,正式告别东北的沙漠。

 两年的时间或许并不算长,但对于等待的人们来说,一如隔三秋,还是前辈们写得好。两年也不算短可以改变的事情也很多。

 夜里,她一直都没有改变,留起一盏灯,黑暗的卧室一缕鹅黄的光线隐隐地透窗帘外。

 偶尔,路过的行人,不经意的抬起头,灯光下她美丽的身影随着帘布一晃,一晃的,有一丝神秘,有一丝忧愁。

 飞机从他的身边带走了她,两人遥遥相隔。深夜里,她仍忍不住拔了他的手机号码,嘟!嘟!的响两下,纵然他会知道是她,她仍是忍不住。

 她的时间没有浪费,到了伦敦的第二天,工作分配下来了,关于一个古代时期的,厚厚的资料堆满了两间大书室,她得独力完成。

 异乡的风特别冷冽,常常令她想到山顶上那一阵清凉的狂风和那个爱看灯火的男人。

 她认真地计算过伦敦和上海的距离,在标准地球仪上,用母指按着伦敦,再用食指按着上海,那不过是她额头到下巴的距离,不算遥远吧!

 工作是愉快的,但也有不顺心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她只好往人群里钻,在吵闹中寻找平静。

 在陌生的大街上,走着走着,还是走到她最喜欢的地方:书店。到书店纯粹是个人喜好,她从不去看自己的书,不会因为自己是作者而去翻查,然而她却喜欢去翻看他的摄影集,一张张地慢慢品味。

 你也会有这种矛盾的心情出现吧!她喜欢他的摄影,却从未用自己的钱买过那么的一本,同样的他极欣赏她的写作风格和内容,也从未买过她的书。

 他摄影的照片是她书本的封面,出版社每次都送给他们一本作为纪念。他们才知道彼此的存在。

 他们害怕一旦拥有,便会有失去的危险。他们什么都能失去就是不能再失去他们自己,这种恐惧别人根本无法体会的。它会不停地出现在你的梦中,在你的梦里毁灭一切。

 她,一个人,索群而居,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没有工作的伙伴。她只是一名孤独的记叙者。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工作提前半年的时间完成了。学院给予一份优厚的酬劳,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次回到她久违的住所。她得到无比的宁静,即使灰尘大肆侵略雪白的墙壁,沙发,书柜,大,椅子等等,一切仿佛仍是她未离开的模样,被完整封存起来了。

 电话偶尔响起,是编辑打来催稿的。两个月了,她的生活回到了两年前的轨道。

 山顶上没有他的踪影,只有她一身白衣裳,顺着风起舞。有时,她很想,飞跃上天际,成为一朵小白云,自由自在的飞翔。就算这样会令她与她最爱的夜分离,她仍是有一段时间想成为一朵自由飘浮的白云。

 他从来没有来过她的公寓,地址是刚从出版社打听到的。

 灰色的车停止向前,她就住在这里。紧闭的窗门,连窗帘都仿佛是很久没有拉开了,阳台上有几盆早已枯萎的植物,无力的粘在盆上,连风也无法吹动。

 这时,他不急着下车,惊醒屋中的人。他在等待着,她打开门从里面向他走来。

 等待向来是苦闷和枯燥的,此刻他却是在享受等待的愉。不久,她的身影出现在白色的帘布间,动作十分静态,也许在冥想,也许是埋头写作…

 终于,她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了。看见他的车,眼睛迅速投入车内,他的双眼,第一时间上来。

 两双从未对视的眼睛,到今天才有了真正接触和纠

 他从车上下来,缓慢地来到她面前,她呆在原地颤抖着,低垂着头,他轻轻地托起。

 ——别哭了!

 可他的泪水却不停地滴在她的脸上,彼此的泪溶化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首次,在他的眼里,她找到了自己的脸。

 或许,你觉这是不可能的。寒冷的天气,风不停地跳动,翻腾…

 一座观光极好的山顶上,还有两个因飞机起降的指示灯不时投的灯光而出现的小黑点。他们独立站着,眼睛凝望着远方,偶尔会相互对视,依旧无声。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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