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也是正规院校毕业的本科生，在局机关里已经呆了十来年了。局长换了好几任，先来的后到的科班的后续的各式人等，都先后提拔走了，只有他还在那一张陈旧的办公桌上爬着，很灰暗的样子，象是科室里一道永远的却早已经过时的风景。
每次新局长上任，都会由局办公室或人事科的人带着，到各个科室里去认认门识识人，到了大李的科，就介绍说，这是李茂名，工学院的本科生，助工，工作很有水平。局长就说，科班生，好啊，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好好干，会有前途的。后来，李茂名因个子大，年龄增加到不能喊小李也不能喊老李的时候，大家就叫他大李，他们正规称呼也由“李助工”、“李工”到“李高工”但他仍然在桌子上爬着，听着局长说他是人才，好好干就有前途，然后一如既往地局促地站起来，两手绞着褂襟子，腼腆地点着头。
大李并不是一直都局促、腼腆着。只要局长一离开，办公室里马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了：人才？谁他妈的愿当人才，当了人才他妈的就要在这里爬着画图纸？还不如那些混才掂着礼物、钞票去送去请哩。哼！妈的！说的好听，市长、省长我也能干，没有人让我干，我这个人才又有什么用？
其实，大李还是有几次差点被提拔重用的。一次是准备把他安排到局属的一个厂去当生产副厂长。在市场经济还未形成气候，买卖双方主动权决定于厂家，工厂效益主要看生产能力时，生产厂长是当然的二把手，更何况他要去的那个厂是夜空当红、领导高看的地方。那一年，局里新调来一个常务副局长周长福，大家背后都叫他“周常副”周常副是市长的亲信。大家都明白，周常副今后要么要当周正局，要么还要回到市机关委以重任到这地方来只是走个过场打牢点基础。周常副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抓紧干出点政绩，好让上面的领导说话，于是就想培养扶植一批人到重要岗位上去成为自己的势力发挥重要的作用开拓出新的局面创造更好的成绩。就这样，好运就要降临到大李身上啦。
一天，周常副来到大李所在的科室，科室里的人正在听大李侃国际国内的形势。周常副没有说话，在大李的背后悄悄当起听众。大李仍然说的眉飞
舞，手舞足蹈，说金融危机中我们的政策不对，去图一个好形象却在外贸中吃了大亏，划不来。政府应该多发行货币，造成通货。周常副觉得大李说得很有道理，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就在后面用很谦虚的观众声音说：“大李，依你看，象我们局里有出口任务的几个厂应该怎么办？”这时候已经有部分人看到是周常副了，都没敢吱声，也没有动弹。大李没有回头，也没有想到是周常副，就很自然地抓住了这次发牢
的机会，说：“几个厂长都他妈的是蠢驴，明明出口的优惠政策不到位，卖出去就亏损，还不调整方向生产面向国内的产品；几个局头也他妈的是一群混蛋，外币一路贬值，我们全局还去争着要去什么鬼创汇。特别是周常副（这“周常副”还没有人当面叫，人们见面还是很恭敬地喊他“周局长”他本人大概还不知道大家给自己起了这个雅号），只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一点经营策略都不懂，工作思路还不如我这个搞技术的！”周常副还是不紧不慢地问：“假如让你当厂长、局长，你会怎么做呢？”周围的人已经脸色大异，但又不敢笑不好走。大李仍在兴头上，没有丝毫察觉，大言不惭地说：“那帮昏官明明他妈的是忌才妒能，还要装出惜才爱才的样子，象我大李这样的人才，就是
着我，不然我干什么不比他们强，这就是中国官场的劣
，否则，早就应该提我了，我早就应该是厂长、局长了，还要你在这里假如？我要干，首先就是用好人，人才才是根本啊！你说。”他为了要一下效果，转过头要问话的人一句印证。他一回头，糟了，周常副已青了脸，瞪视着自己。后来，生了气的周常副认为，搞技术的大李长期得不到使用，有点个性发点脾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还是有点思想有点才华的，就决定让他到那个厂去挂职锻炼，看他到底是骡子是马。大李下去后，没有明白周常副的真实意图，以为自己是得罪周常副而被发配到基层的，依然不改海阔天空的秉
。但厂里的人不这样看，大李科班出身，挂职锻炼，之后肯定要提拔的，所以还是很器重他的，在待遇上按照副厂长安排，在工作上并不真的锻炼他。大李悠哉悠哉，工作几个月，其它本领没长多少，却学会并酷爱上了打猎。因为这个厂前身是一个军工厂，在还未开发的深山老林里。一个星期天，周常副带人到厂里来转转，可能也有要实地考察一下大李平
怎么样的意思。工厂是天天生产，工人实行轮休，星期天也照样机器轰鸣。周常副一帮人马直接到车间察看了一番，询问了有关生产、经营情况，再到厂调度看看，问问值班调度厂里哪个领导在。厂调度说李厂长在。周常副问哪个李厂长。调度说新从局里下来挂职的。周常副说能不能找到他。调度说他临走时留了手机号码，说有事打电话。周常副就用厂调度电话打了那个号码。大李大概看是厂里号码，在电话那头问谁，有什么事？周常副说我是周长福，我在你们厂视察，你在哪？你到调度室来。大李说：“你是周常副啊，我还是他爸呢？那小子把我弄到这破地方，我和他没完！你们他妈的也不要落井下石，拿我大李开心。老子今天坐台（指值班，大概学的是小姐们用的词汇）不错，但今天是休息，我到山里来玩玩不行？不要看我大李没有什么本事，我的口才还行，谁要是得罪我，我他妈的非把你骂个狗血
头。周常副不也说我是人才吗？我大李就是这样的人才！…”大李的声音很大，屋里的人都能听到。周常副早已嘴紫手抖，一时话筒拿捏不住，掉了下来，大李的声音还在地上不停地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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