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红蝴蝶
　2003年4月1，香港文华酒店，哥哥张国荣的生命亦如他在《红蝴蝶》一歌中所唱的那样：似殒落红叶难以去撇一身鲜血化做红蝴蝶。红蝴蝶，凄绝美，令人心碎，在白昼与黑暗替的六点四十五分黄昏处。我深信，那一刻，坠入中环繁华间的不过是束缚他高贵灵魂的茧，而哥哥其实已蜕变为轻盈的蝶，向那纯净的天国，自由自在地飞舞…。

　还记得哥哥在电影《红色恋人》中饰演的共产人靳吗？那部充满了革命浪漫主义情的影片，虽以红色为基调，但仍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似黄昏时洒在木地板上暗褐色的伤感，这种伤感对于哥哥这样的唯美者来说，或许本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无论他去饰演怎样的角色，贯穿怎样的生命，都无法抹去那种让人醉让人心动的忧郁气质。我永远都忘不了他在片中临终时的那个镜头：靳甩起头，将沉重的手铐漫天狂舞，纯净如水的双眸仰望着苍天，目光里充盈着平静，面对死亡他竟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是一个极为悲壮的时刻，但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他义无反顾，当无数风招展的红色旗帜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分飘扬起来时，分明有一个红色的精灵，穿行于那片火红之中。终于明白，其实很久了，哥哥一次又一次地在片中演绎着自己的归去，只是没有人能看懂啊，没人看得懂！

　静静地站在街边，默默地凝视着哥哥为生命画上句号的地方，已是2006年三月的一天，文华酒店正在进行装修，嘈杂的电悍声混合着石灰水泥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张扬，邮递员手里拿着一封信，冲着大厦摇了摇头又匆匆离去，不知是不是又因为那信封上边写着：文华酒店二十四楼健身房张国荣先生收。叮噹车正沿着古老的轨道不紧不慢地开了过来，有人从我的身边上车，又有人从我的身边下车，转眼间人和车就不见了踪影，没有谁会想到，一个戴着淡蓝色隐形眼镜的长发女子，在风中于心里默默地怀念着哥哥。风过了，真的无痕吗？真的吗？哥哥！有红色的蝴蝶飞过呢，朝天星码头的方向，你信吗？

　穿过地下通道，便到了拥有百年历史的天星码头。据说香港特区政府早在2002年就决定在今后九年内斥巨资将其恢复为1912年的原貌。然而，我并不关心它在上个世纪初是怎么个模样，但是我很想知道这里还能不能找到1977年的印象。当初哥哥就是由此乘天星小轮去的尖沙嘴，再从尖沙嘴转巴士到丽的电视台，了5元钱，报名参加“丽的”歌唱比赛，开始了他的演艺人生。目光所到之处，并无背着吉他哼唱着《RockAndTheClock》，过海寻梦的俊俏少年，倒是有一对调皮的异国情侣抢占了我看好的靠窗的座位，并齐齐对着我出夸张的一笑。有穿着极为考究的套裙的欧洲老太太走了过来，雍容华贵的样子令我想到了“故事”这两个字的涵义。维多利亚港的两岸展览着香港数不胜数的繁荣，东方之珠，是所有人眼里的爱人。于是，想象着哥哥，就在此船上，带着少年特有的羞涩笑意和躲闪的目光，面对着眼前的香港，暗暗励志。然后，便如他主演的〈〈鼓手〉〉中那个鼓手一样，奋发图强，获得成功。

　下了轮渡后，习习的海风裹卷在维港的殖民地风情里，悠悠地拂进我的心底。星光大道上人如梭，不同肤的游客在寻找着各自偶像的姓名和手印。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梦里寻了千百度的名字---张国荣，于是，以半跪的姿势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擦拭着哥哥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哥哥的名字旁没有留下手印，只有一个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标记，代表他曾是这个奖项的得主。说起来，张国荣与金像奖仿佛总是有缘无份的时候多，从1982年到2002年，二十年间，他九次被提名该奖，但却只有一次因〈阿飞正传〉于1990年真正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我虽不懂得从艺术的角度去评鉴一部电影，但我却知道，哥哥演过的许多角色都曾深深地打动过我。从〈胭脂扣〉里的痴情是真，但懦弱，怯死的十二少，〈东西毒〉里孤癖，嫉妒，狠毒，冷漠，不近人情的怪客欧峰，到〈春光乍洩〉里的任善变，无理取闹的同恋者何宝荣，《金枝玉叶》里具有“恐同意识”的中产阶级人物，流行唱片监制顾家明，〈霸王别姬〉里人戏合一，分不清自己是虞姬还是蝶衣，从而爱上同师兄，最终自刎于台上的戏子，〈倩女幽魂〉中儒雅的落魄书生宁采臣，〈白发魔女〉中因情断臂的卓一航…其实获不获奖只是一个形式，若干年后，我相信，这星光大道上，哥哥的名字依旧会如今天这般璀璨无比，因为，每一年，每一天，都会有许许多多张国荣的忠实书迷前来为他擦拭”星光牌匾”这便是观众给予一个电影人最高的荣誉和奖项，永远怀念他，永远记住他的作品。

　眼前的香港文化中心，是一幢滑梯式屋顶的漂亮建筑物，它足足修建了八年，正式启用于一九八九年，里边有音乐厅、大剧院、剧场、展览馆、排演室及练习室等，是香港著名的艺术表演中心。大名鼎鼎的香港金像奖颁奖典礼就在此举行，哥哥亦参加过很多届这个电影的盛会，因此，前辈黄沾赞他非常赋有体育精神，虽领奖的事与自己无关，但仍坚持到场。虽是笑谈，但我们却不能从中感受到两个方面，其一可以感受到哥哥对同行对电影业的真诚与坚持，实乃难能可贵。其二亦能体会到哥哥从影其间的艰辛与无奈，而这样的无奈有时真的让人心里无法平和，但好在，哥哥的成就是大众有目共睹的。面对空的大厅，我不知道哥哥曾经坐在哪一排哪一行的座位上，衷心地为他的同行们祝福，默默地为自己祈祷，我只知道，当小金人真正归属于他的那一回，他却人在加拿大，我只知道，当第二十三届(2004年)演艺光辉永恒大奖花落张国荣时，他却去了天国，再也无法穿着隆重而华丽的盛装前来领奖了。也唯有站在此处，你才可以真切感受到哥哥的爱人同志唐鹤德替他上台领奖时，那种沁自于心底处“曲未终，人已散。从来相思无岸。华灯谢，香烟燃，自此谁与伴？”的悲凉。

　哥哥的爱情，亦如他的事业一样，颇多周折。或许是因为年少时孤独的成长经历吧，哥哥其实比别人更多地渴望得到真实的爱情，而且他希望这样的爱是天长地久的，从一而终的。只可惜在光怪陆离的香港演艺圈中，这样的爱情只属于一种传说中的神话，没有人可以帮他完成这个美丽的理想。从与舜筠短暂的两年初恋无疾而终，到后来一段又一段异恋情的不了了之，哥哥终于选择了一直守候在他身旁，始终支持着他的唐鹤德，从此，相携相爱，不离不弃，书写了他们二人同之恋的一段奇情。据说梅姐曾在受情累之后，曾对哥哥说：“如果在我临死的时候还没有人娶我，你就娶我好吗？”然而当时哥哥身边已有了“唐唐”专情的张国荣除了似哥哥那般轻抚伊人长发，又能作何回答呢？如今这对挚友，相继共赴九泉之下，真的希望他们可以共结连理枝，共续前生缘。

　位于香港文化中心对面的“THEPENINSULA”就是举世闻名的香港半岛酒店，这个开业于1928年，曾被誉为“远东贵妇”的地方，在阳光下仍然尽显其华贵高雅的气派，是全球一酒店的典范，屡次入选“世界十大酒店”成为香港人的骄傲。这里不仅有著名的劳斯莱斯车队，还有可为酒店客人提供豪华接送服务的，位于酒店屋顶停机坪的半岛直升机。穿过地下通道，不住惑般，不由自主地朝它走去，当着制服的门僮为你拉开酒店的大门时，里边华贵的气息立刻面袭来。服务台前漂亮的金发姑娘看上去像极了电影中走出来的苔丝，身穿黑色西装的经理，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但他，除了优雅地对你说着英文或法文，就是不讲中文，又是一个沉浸在殖民地情怀中不能自拔的香港人。大堂内，富丽堂皇的苍穹顶下坐满了金发碧眼人们在喝下午茶，而二楼乐池中正在演奏响乐的那个欧洲乐队，总让你恍恍惚惚，误认为自己步入了十八世纪的宫廷聚会。也只有这样极尽贵族奢华的地方，才能衬得起高贵的张国荣。于是，终于明白，为何哥哥常会来此，坐在“HighTea”的某个角落里，要上一支名为“Schweppes”的汤力水，静静地，出神。

　从地铁站上来，便是人如涌的铜锣湾，对热闹的SOGO视而不见，漠然地穿过莎莎的香水柜台。走到街口，拿出事先打好的准确地名，找到一位看上去有点像《重庆森林》里梁朝伟那种款形的警察，向他打听位于希慎道八号裕景商业中心地下的“皇后饭店”在他的一番悉心指导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曾是电影哥哥获奖电影《阿飞正传》中重要场景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无疑是深深带着导演王家卫的怀旧烙印，非常适合用于做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香港背景，坐下来，再要上一杯港式茶，然后，任那热腾腾的雾气在眼前弥漫开来，朦胧中，再看墙上挂着的哥哥照片，你会觉得，他并没有走，并没有走，他就在离你不远的前方，注视着你，一如从前那样，他还是对所有都包容都爱护的好人哥哥。我们看不见他的时候，那是因为他不停地飞啊飞啊，累了，他就睡在了风里，他没有落地，没有，落地的只是束缚他的茧，他永生的灵魂无处不在，无处不在。

　哥哥和吴倩莲主演的电影《夜半歌声》，是我的最爱。片中的画面，似一幅又一幅中世纪的宫廷油画“眉目如画”的哥哥，不仅将那意气奋发的歌唱家宋丹萍塑造成一个罗密欧式的情郎形象，更为我们带来了一首又一首触动心弦的好歌，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他的电影和歌曲。然后，我开始第一次拥有了哥哥的CD，名为《宠爱》，多少个夜晚，我就是伴着他的歌声，对着电脑敲打文字。后来，无意中看到一张香港的报纸，才知道这竟是哥哥复出后发行的第一张碟，并且还掀起了一片抢购热，位于旺角信和中心的一家唱片铺，平均一分钟卖两张碟，气势吓人。这为当时萧条的唱片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有媒体报道张国荣复出后的大碟简直是『救市』之作！旺角信和中心人头涌涌，唱片铺老板谓全因张国荣大碟推出而带旺整个商场。供不应求的时候，张国荣的大碟价钱竟被抢购者炒高至一百五十元左右。而今，我又再次来到了位于旺角弥敦道582-592号的信和中心，但里边的许多铺头都已关了门，显得特别的冷清。不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没找对真正的地方，出来的时候，竟然感觉到心里凉冰冰的，外面分明是高照的人间三月天啊。

　哥哥，你知道吗？我来了，来到香港，特地看望你，可是，你在哪里，找了那么多你曾去过的地方，感受到那么多你留下的气息，为什么就是不见你的踪影？他们都说你走了，可我觉得你还在的，是吗？你化作了红蝴蝶，正在飞越那沧海，想要去验证那神话中才有的完美，对吗？那么，请让我在这香港的星空下，在维港璀璨的夜里，为你祝福，哥哥，愿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快乐永远！ 　M.ｐＩNｇｇXS.ｃ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