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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入夜,雪愈下愈大。

 凌芮希离开花坞以后,不想被丫鬟们看见他从花坞里走出来,便不从月门出去,直接翻过墙,从外面的夹道绕回“云养斋”才穿过蔷薇花架,远远就看见月和锦荷站在门前等着他。

 “四爷,你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把咱们几个急坏了。”月忙撑着伞替他挡雪。

 “昨晚喝多了,我到七弟的紫兰院小歇了一下。”他看见月和锦荷两人的鼻子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轻声笑道:“这么冷的天何必等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进屋吧,别冻坏了。”

 月有些疑惑,但凌芮希已经大步进屋,她也没来得及多问。解开他的带时,发现他白天带出去的锦囊不见了。

 “四爷,你的锦囊呢?”她奇怪地问。

 “大概遗落了吧。”凌芮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遗落了?”月急声说:“好好地系在上的,怎么会遗落了?四爷,锦囊里可有贵重的东西?”

 “若有贵重的东西,我会比你着急,你看我有半点着急的样子吗?”凌芮希淡淡一笑,换好了寝衣走进暖阁。

 “四爷多得是锦囊香袋,掉了一个也还有一个换上,所以不急呢。”锦荷笑着口。

 月横了她一眼。

 “掉了锦囊是没有什么要紧,但要紧的是锦囊里的东西。”月紧张地问道:“不知四爷的锦囊里放着什么?明一早我打发迭翠几个小丫头去找,若有别的仆婢拾去了,也好赶紧要回来。”

 “里面只有一枚玉印,上头有我的名字,捡到的人自然就会送回来了。”凌芮希了鞋上,发现被子里已有暖炉暖好了被窝。

 “玉印?”月忙走到桌案旁,打开壁橱仔细察看凌芮希的大小印,果然发现少了一颗小玉印。“幸亏丢的不是王爷送的那颗玉印,否则一旦追问起来,咱们可就完了。”她长长地松口气。

 “仆婢里能有几个识字的?要是给下人拾去了,一见是玉,肯定会私藏起来,谁会傻傻地归还。”锦荷把火炉移到了暖阁里,罩上薰笼。

 “一小方玉印罢了,不值什么,丢了就就丢了,你们都去睡吧。”凌芮希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倦意。

 锦荷在妆台前卸下残妆后,走到暖阁外的榻上睡下。

 月捧着灯柱放在边几台上,便在沿坐下,含笑问道:“四爷今晚去了紫兰院以后还去过什么地方?”

 “你在盘查我的行踪?”凌芮希蹙了蹙眉。

 “不是,知道四爷去过什么地方,明才好叫迭翠去找锦囊回来呀,一个玉印怎能说丢了就丢了。”月轻摇着他的臂膀,带着娇嗔的语气。

 凌芮希淡淡一笑。

 “从紫兰院回来时遇到了服侍大哥的丫鬟风竺,她问了我有关花竽的事。她不问起,我都忘了有个花竽在我的云养斋里了。”他斜睨着她,正想着该怎么跟她提花竽的事,索借口说起来。

 月心里一跳,勉强含笑问道:“那个丫鬟问了什么?”

 “只问我花竽在云养斋里好不好?”他佯装不知情,反问她。“你不是说她需要养病,这么久了病还没好吗?”

 月略一踌躇,低声说:“她时常咳嗽、发热、痰,病总是时好时坏的,要不是她是老夫人送来的人,早就该撵出去了。”

 凌芮希深深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听起来病得不轻啊,既然是老夫人送来的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要好好照料,你都请哪里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问诊?”

 “都是让莺儿到街上找来的大夫,并没有固定请谁进来看病。”月镇定地回话。

 凌芮希默然片刻,目光锐利地探进她的眼眸深处。

 月脸上渐渐浮起疑惑与不安织的神情,她暗暗疑心凌芮希已经知道了她刻意冷落花竽的事。

 “四爷,太太那找我去,也曾说到了风花雪月四个丫鬟。”她深深口气,神色慢慢恢复如常。“太太说老夫人把自己调教的丫鬟分别送给了四位爷,分明是老夫人不怀好意的安排,太太吩咐我要多留点心,怕花竽装狐媚子引四爷,所以才不敢把她安排过来服侍四爷的。”

 凌芮希听她把自己的生母香灵夫人搬出来当挡箭牌,心底冷冷一笑。

 “你当初不也是我娘安排过来服侍我的吗?你引了我,难道你也是狐媚子不成?”他悠然浅笑,语气平和,但冷淡的眼神却令月背脊发凉。

 “四爷这是在责备我的不是吗?”月眼圈一红,泪光莹然。“若不是太太的意思,我也不敢公然冷落花竽。”

 “如果是我娘吩咐你这么做的,我怎么能责怪你?既然花竽身上有病,你就请医术高明点的大夫进来给她看病,银子不够就拿我的去用。”他平淡地注视着她,没有一丝多余的笑容。

 “四爷打算把花竽挪进正屋来吗?”月咬了咬,月光在他脸上逡巡,温婉地问道:“如果四爷有这个意思,那我明就把花竽挪进来,也免得四爷疑我妒心太重,教我含冤莫白。”

 “不用了,这里有你和锦荷服侍就好了,你想怎么安置花竽我不会过问,但是偶尔也该让她和风竺那些姐妹们见面叙旧,没有理由限制她的行动。”

 “我没有限制花竽不能跟那些丫鬟见面,她从来没有要求过要见她们呀!”月蹙了眉,语气有些不快。

 “若她要求了,就顺她的意吧。”凌芮希闭上眼,语调有些淡漠和厌倦。“我困了,你也去睡了。”

 月怔怔地坐了半晌,才缓缓站起身放下幔,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只要是这么冷的天,凌芮希常常会把她拉上一起睡,但是自从上回她肠胃不适却误以为有喜的风波之后,凌芮希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了。她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等大夫诊过脉就把话传给了香灵夫人,也许就因为这样儿惹恼了凌芮希,让他渐渐对她冷淡起来。

 若不是凌芮希始终不定下她的名分,她也不会如此心急,尤其他的脾气深沉得教人捉摸不定,对她的爱意也不是多么深刻明显,若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给她,总是让她不放心。没想到她太之过急了,反倒把他推离自己更远,她的心也就更加空落落了。

 前些日子有传闻皇上要把公主下嫁到兰王府来,虽然兰王府五个兄弟都有机会被选中为驸马,但是只有侧室香灵夫人所生的芮玄和芮希最有可能被选中,其他几个兄弟都是妾室白淇茉所生,被选为驸马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是芮玄被选中便罢,但她担心万一被选中的是芮希,一旦娇贵的公主正式入府之后,她再想要任何名分将会更加困难了,而如今在“云养斋”里又有一个经老夫人调教出来的出色丫鬟花竽,不论容貌还是才华都高她一等,面对这样的内忧外患,她的心都要被烦恼烤得焦灰了。

 她本来看准了花竽是个性情怯懦、好捏好的软柿子,将近半年来冷落着她,她也能静静地不吭声,还以为她对自己不再有威胁了,没想到她忘了她还有其他的好姐妹们,她们的存在对她而言也是潜在的危险。

 月暗暗祈祷皇上不要选中芮希当驸马,也暗暗防阻芮希发现花竽的存在,她多么害怕花竽抢占了芮希的心,会危害到她的地位。她是香灵夫人言明要给芮希的,所以打从心底认定了自己就是兰王府的四姨,她不容许任何人抢走属于她的地位。

 可惜月再怎么小心防阻,还是防不胜防,她没有想到,凌芮希终究还是发现了花竽。

 对凌芮希来说,花竽是一个不擅长争宠斗智,但却可以防守得住秘密的人,而他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需要有人帮他守住,花竽正是一个极佳的人选。

 ***

 也许因为睡过了一个午觉,又可能因为见到凌芮希带来的冲击太大,此时都已经快四更了,花竽还是睁着大眼,了无睡意。

 她躺在温暖的炕上,手里捏着凌芮希交给她的锦囊,回想着凌芮希闯进花坞后发生的事,还有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帮我藏好这张无字天书,这里面藏着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以外,绝对不能交给任何人。”

 凌芮希叮嘱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她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他——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我来藏?”

 凌芮希扬起无奈的笑容,对她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在云养斋里藏任何一件东西,月和锦荷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身边有些什么东西她们都了若指掌,在她们面前我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

 她愈听愈糊涂,服侍他多年的贴身丫鬟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为什么肯交给她收藏保密呢?她和他相见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他怎么就能放心让她担起替他保守秘密的重任?

 实在怎么想也想不透,怎么猜也弄不明白。

 花竽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再度拿出她一夜里已经反覆看了无数次的“无字天书”困惑不解地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一张白纸,真的就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而已,不管她怎么用力地看、仔细地瞧,就是找不出任何字迹,连一个点或一条线的蛛丝马迹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极大的秘密”了。

 凌芮希该不会是跟她闹着玩的吧?难道只是随便拿张白纸来试验她对他的忠心程度吗?

 不管有多大的困惑和疑问,既然凌芮希那么严峻地代过她要藏好这张“无字天书”并且要求她紧守这个秘密,她就必须认认真真地把这张“无字天书”视为一个“极大的秘密”

 她把“无字天书”珍重地摺好,小心地收回锦囊里,锦囊中还有颗小小的玉印,用篆体刻着他的名字“芮希”两个字。

 虽然她也曾看过老夫人身上配戴的玉饰,但玉的好坏她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这个小玉印有着像枇杷般鲜漂亮的颜色,可爱极了。

 “这颗玉印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将来你可以把芮希两个字打磨掉,换上你自己的名字。”凌芮希很温柔地对她这么说。

 花竽把小玉印放在掌心把玩,摇摇头,柔声低语:“芮希这两个字这么美,我怎么舍得磨掉它们呢。”

 她把玉印珍爱地放进了锦囊里,小心地捆好,然后放在炕边上,和她的香囊、绣帕、手镜等宝贝们放在一起,闭上眼想睡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便起身把锦囊单独拿来放在了枕边,然后闭眸正准备入睡,不知为何仍觉得不放心,又把锦囊进了枕头下,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干脆翻身坐起来,从包袱里找出了各丝线,挑了几配上,然后打了一条络子把锦囊穿起来,就在戴在颈项躺下,这才终于睡得安稳了。

 次早晨,她在重重的拍门声中醒来,人一醒,就立刻飞快地把锦囊进贴身小袄里,这才又套上荔枝的缎袄,急忙起身开门。

 “月姐姐?”乍然看见月,她呆呆地傻住,以为自己睡晚了,急忙说:“我马上就去厨房拢茶炉子!”

 “你今天不必去厨房了,我叫迭翠去替你一天。”月走进屋,环视屋内,含笑说道:“这间屋子果然暖和,我当初没跟你说错吧?”

 “是。”花竽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刚刚说叫迭翠替自己一天是什么意思?

 “昨夜辛苦你留守了,昨天府里人人都在玩乐,你却要留守着云养斋,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月迳自在炕上坐下来,笑地对她说。“我想了想,也觉得对你过意不去,所以决定今天放你出去玩一天。”

 花竽一听,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蓦然想起昨夜凌芮希说的话——

 你想要什么?说来听听看,我能做到的都会尽量补偿你。

 她没想到凌芮希的补偿来得这么快,虽然月的话里并没有提到凌芮希,不过从她脸上看起来笑容可掬,但眼神却十分冰冷淡漠就可以猜得到,放她出去玩一定就是凌芮希的意思了。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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