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杜云青听了一震,知道这青年人是准了。福康安福贝子,朝中第一位大红大紫的亲贵,最近才拜命征西藏小金川班师回来,除了赐伯爵以外,官家又赐了贝子的荣衔,跟他的儿子们并列,将来一个王爵已在手中。
小校场原为
练
军之用,福康安兼领
军,自然是这所小校场的真正主人,也难怪他敢闯席而来。
可是在芙蓉面前,这位贝子爷一点都没脾气,仍是陪笑道:“大妹言重了,你就是要在金殿上摆酒请客,也没人敢拦你的兴,我是因为嘴馋,来吃你的拿手好菜的。”
人家一直陪笑睑,芙蓉也不便给人过于难堪,只得说道:“我可不是摆酒大宴,只邀一两个朋友随意小酌。”
福康安打量了一下杜云青笑笑道:“杜大侠的侠名我是早有听闻,刚才听边老师说你就是宴请杜大侠,我更舍不得走了,能够踉江湖第一奇士攀上
情,可见大妹的面孔不小,杜大侠,兄弟瑶琳。”
说着拱拱手,瑶琳是他的号,以他不可一世的气焰,对一个江湖人如此客气,算是难得了,因此杜云青也拱手道:“贝子爷言重了,杜某乃一介寒士而已。”
福康安连忙道:“杜大侠千万别这么称呼,蓉大妹子乃是和硕格格,你不过只叫她一声蓉姑娘,我这个假贝子又算得了什么,边老师知道,我最敬重的就是江湖侠土。”
边城在旁道:“这话倒不假,瑶琳幕中的门客,最受尊重的都是江湖豪侠之士,因为他本人也是个好剑手。”
福康安笑道:“兄弟听说杜大侠在此,本来想请求教艺一番的,后来经边老师一解释,兄弟就不敢造次了,听说杜大侠的新月剑一出,剑下就没有活口。”
杜云青淡然道:“那是传闻失实.不过杜某生
孤僻寡于
游,见到的人都是想要我命的,从来也没机会跟人切磋剑法的缘故。”
福康安忙说道:‘这么说来,兄弟还是可以讨教了。”
杜云青笑笑道:“贝子爷太
急了,杜某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完,正因为杜某从来没有跟人切磋的机会,因此也就不知道如何切磋,同时更因为杜某仇家太多,
得专攻杀人的剑路,也不敢跟人切磋,所以杜某对朋友绝不论剑,还请贝子爷原谅。”
福康安笑道:“那里,那里,杜大侠既然这么说,兄弟倒是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有拔剑相向的一天。”
寒暄已过,小云送了酒菜上来。
因为有了福康安在的缘故,芙蓉变得不大爱开口.福康安倒是很随和,边城跟他很
,有说有笑的,而福康安并没有冷落杜云青,经常找些话跟他谈,谈的内容自然是关于用剑方面的。
杜云青才发现这位贝子爷的确不简单,内涵极为渊博,他批评天下各家的剑法得失,极为中肯,可见他对剑艺一道研究极深,因为有很多话,是只有行家才能说得出来的。虽没
过手.杜云青却知他的剑术造诣如何了。
杜云青很少开口,但言必物,往往是福康安言中不尽之处,虽然他跟福康安高谈阔论,意气飞扬的状态不一样,但却给人一种更为深刻的印象。
因此当论剑告一段落,美蓉适时地补上了一句:“六哥,浅水低
而深水哑然,我虽然不懂得剑,但也听出个高低,说上十句也抵不过杜爷一句管用。”
福康安的脸上又泛起了一阵异色,看看杜云青,又看看芙蓉,废然一叹道:“大妹,你说得对极了。”
芙蓉淡淡地道:“当然,剑艺在于修为。不是仗着嘴皮上分胜负的,杜爷的剑法如何我没见过,可是边老师的剑法你我是深知的,你自问能比边老师高吗?”
福康安笑道:“那怎么能比呢.边老师是公认的第一剑手,内廷供奉陈望安老师父评论他县举世第一。
芙蓉笑道:“这话我也听过.他说你的剑在内廷仅次于边老师的。”
福康安面有得
道:“那倒不敢当,只是我不属于那一家门派,比较没有限制,容易进步。。”
芙蓉道:“陈老师父是说过这种话,他说你的天赋过人,如果能专心于剑艺,成就可能在边老师之上,不过你志不在此,也不可能把毕生精力用在学剑上,因此你的成就到此为止,不会有多大进展的。”
福康安笑道:“我并不想在剑道上成为第一人,只要不太落后就行了。”
芙蓉淡淡地道:‘陈老师父的话已经不可信了,但他在私下论剑时,说在边老师之上至少还有三个人,边老师之下还有七八个人,都没把你包括在内。”
福康安脸色变了一变道:“他会这么说。”
“是的,他说到艺在修为,你懂得多没用,要行得
才行,你现在剑下无敌手,不是你的剑技过人,而是你的身份盖下别人。”
“我不承认这话,有些名家跟我较技时并没有存礼让之心,我并不是骄狂自大,这一点我看得出来的。”
“你这话就不够资格谈剑,因为你一直只是跟人切磋,从没跟人杀伐拼命过,论较技,他们胜不过你,因为他们的剑只能用到八成。”
“我也同样在只以八成剑击败他们。”
“但是如果双方都用到十成,你就未必能胜过他们了,虽然你也有杀手,最多拼个两败俱伤而且,那能算你胜吗,内廷论剑跟江湖上论剑是有一段距离,江湖上是以生死分强弱的,所以边老师论剑的标准,又比你更进一步,边老师却以杜爷为当世第一人。”
福康安像是斗败的公
一般垂下了头.迟疑地道:“我也没说我高于杜大侠去呀。”
芙蓉冷哼一声道:“在座你大概只比我行,另外两位高于你,他们都不说话,就听你一个人滔滔不绝,不是徒见其浅薄。”
福康安脸色更难看了,强颜微笑道:“大妹,你稍微给我留一点面子行不行。”
芙蓉冷冷地道:“六哥,我说话一向是如此,直话直说,不会奉承,你或许听起来刺耳,但那是我的本
,在众家兄弟伙中,除了十五哥之外,我只对六哥敬重一点,还会开口说话,其他的那批蠢物,我连话都懒得跟他们说呢,更别说跟他们同一桌吃饭了。”
福康安苦笑道:“大妹,这么说来,你骂我还是特别瞧得起我了。”
福康安并不是真的想走,但被芙蓉这样一说就不得不走了,只得道:“我把门上的四个人留下来给你使唤。”
“干什么?我还少人使唤。”
“回头他们好送你回去。”
芙蓉把脸一沉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不会回去,还是边老师他们没能力送我回去。”
福康安连忙道:“大妹,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上这儿来之前刚叩辞皇上出来,他要我多照顾你一点,说你喜欢四下走动,又穿着寻常的衣服…”
芙蓉冷笑道:“我从小就这个样儿惯了,你西征的时那两三年我也没叫人给宰了。”
“我…我完全是一片好意。”
“谢谢你的好意,我用不着.而且我也特别警告你一声,别让你侍卫营的人鬼鬼祟崇地跟在我后面,我顶讨厌这种事,惹烦了我,我就会办人的。
“大妹,你尽管办好了,谁敢那么混帐,惹你生气。”
“六哥,我别的话不愿多说,你还是对多隆家的玉桂多献点殷勤吧.太后老祖宗已经为你们定好了日子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还没答应呢。”
“你敢不答应吗?六哥,除非你对目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否则你还是老实点。准备着赐婚吧。”
芙蓉淡淡地道:“我没有特别瞧得起的人,尤其在内城的这个圈子里,不过对于六哥,我的印象还算不坏,至少你比那些年轻浅薄的哥儿们有出息一点,所以皇上才赋予重任,只是你这一次主帅当坏了,变得目空一切,骄横自满,假如你不改一改,将来有得苦吃呢!
福康安只有呐呐地点头称是,但自己也感到无味,起身道:“你们慢慢喝吧,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杜青云跟边城都站了起来,但芙蓉仍是坐着说:“说了你两句,你生气了?”
福康安苦笑道:“我那儿敢,何况大妹说的是金玉良言,我感激都来不及。”
芙蓉点头道:“那就好,我知道你忙,能在这儿耽这么久,已经够给面子了,我不留你了。”
福康安长叹了一声,回头走了。
边城笑道:“大概也只有蓉姑娘你才对他如此…”
芙蓉微愠道:“一趟征西回来,他就自认了不起,其实不过是几个蛮人作
而已,谁都办得了,兵
将足,他只是坐在帐中瞧瞧而已。”
“那也不能这么说,大小金川的番人悍勇不驯,又得地利之便,西征的将帅一直拿他们没办法。”
芙蓉冷笑道:“那是边境的守将们太颟顸无能,未学通兵法,不知道通权达变,因势制宜,才会束手无策,
破西藏,一般有战术都用不上的,他们据地利之险以坚守,大军不达,必须以奇技异能之士,攀缘绝壁,潜入敌营,毁其粮草,再用炸药断其水源。绝其后缓,前面以大军坚固,敌人不战自降,福康安要不是临出发前得到皇上的一封锦囊密授机宜,他建个鬼的功。”
边城笑道:“这封锦囊一定是出自女诸葛的神机妙算了。”
芙蓉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那儿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身边有的是高明的谋臣,而且皇上本人英明
练,雄才大略,那儿用得到我来出主意。”
边城微微一笑道:“蓉姑娘这话骗别人还可以,边某身居内城,还会不知道吗?皇上圣裁,一半出自姑娘的献策,要不然福贝子怎会对姑娘低声下气呢?”
一面说,一面用眼睛看看杜青云,但杜青云却在呆呆地发楞,似乎根本没听见边城说的话。
芙蓉问道:“杜爷,您相信边老师的话吗?”
杜青云一震道:“什么?边兄说的是什么?”
芙蓉道:‘刚才我们说的话您都没听见!”
杜青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一时没注意。”
“我们这么大的声音,您居然没听见,杜爷,您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我在想那位福贝子,虽说是稍稍浮躁一点,但人品学识都不错,朱门贵介有这样的人物很难。”
芙蓉冷冷地道:“在内城的哥儿们中间,他是算个人才,所以年纪轻轻的就当了重任,不过这也不值得杜爷您为他发怔呀!’
杜青云一笑道:“我只是为他感到难过,看来他对姑娘倒
敬重的,姑娘怎么对他那么不客气呢?”
芙蓉眉毛一扬道:“我为什么要对他客气?”
“因为我觉得你们很适合,虽然姑娘的才华盖世.福贝子尚非其匹,但是要再找这样一个人可不容易。”
芙蓉神色一变,忽又笑道:“杜爷对我的事
关心呀。”
杜青云笑道:‘杜某心敬姑娘,自然也希望姑娘有个好归宿,这也是人情之常呀。”
芙蓉居然笑了道:“谢谢杜爷。原本太后老祖宗也有这个意思,可是跟我一提,就被我给回了,因为我
于相人术,看得出这个人过于高傲.目空一世,将来必难善终,老祖宗是最信我的话的,所以不提了。但是叔孝亲王却很欣赏他,为他的女儿玉桂格格求婚,太后答应了,预定不久后就由老祖宗赐婚,这么说能使杜爷安心了吧。”
杜青云笑笑道:“既然是姑娘自己无意,加以拒绝了,杜某还有什么不安心的,今
蒙姑娘厚赐,酒足饭
,杜某也该告辞了。”
芙蓉道:“这么快就走了?”
杜青云道。“不早了。”
“没有人在等着杜爷吧。”
“天涯飘泊一
士,只有一张冷板
在等着我。”
“既是没人在等着,您就多留一会儿不好吗?”
杜青云道:“不好.这不是应该耽的地方,迟早都要走的,又何苦多羁留片刻呢?”
芙蓉道:“杜爷,您又来了,谁也没跟您计较这些。”
杜青云笑笑,道:“这不是计较,内城不是江湖人该耽的地方,蓉姑娘既是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强我所难。”
芙蓉道:“多耽一会儿,也不算是叫您为难呀。”
“你们回头都回到深府大宅里去了,我还得冒风寒回到城外呢,这岂是待朋友之道。”
芙蓉没话可说,沉思片刻才道。“杜爷还会再来吧?”
“大概不会了。”
“我们以后也见不着了?”
“那倒不一定,杜某进一次内城不容易,姑娘出城却不受限制。”
“说了半天.杜爷是要我看您去。”
“杜某无比奢望,但要相聚得自然一些,还是外面好。”
芙蓉叹了一声:“说得也是,一两天我看杜爷去好了,您还是住在玄真观吧。”
“江湖人行踪难定,但我若不离开,多半会在那儿。”
“杜爷会离开吗?”
“我也不知道,有些行动是不由人自主的,我前两天为了多管闲事,开罪了一个江湖帮派,对方一定不会死心,可能会继续找我的麻烦,因此我对自己的行动也难以预测,好在边兄会知道的,因此蓉姑娘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向边兄打听一下。”
说着站起身子。芙蓉无可奈何地道:“本来我想跟杜爷好好谈一下,那知被福康安来扰了一阵子,真是扫兴。”
杜青云笑笑道:“只要我不走开,蓉姑娘到玄真观去,我可以在观外徐胖子的小酒摊上回请于你,只是他那儿弄出来的东西未必能合姑娘的口味。”
芙蓉笑道:“我可不是个挑嘴的人,有时看见道旁路摊上卖的香
的零食,真想坐下去吃吃亏,可是我跟小云两个女孩子,究竟不太方便,我倒不是矜持身份,而是那种摊子上,很少有单身的女孩儿家坐着的,如果有杜爷带着,我倒真想试一试,这么着,明天下午,我一定前去叨扰,杜爷可别赖皮呵。”
杜青云原是信口说说,他以为芙蓉绝不会上那种地方去的,不想她居然答应了,而且明天就要去,不
作难了,用眼望着边城。
边城摊摊手,表示没办法。杜青云只得道:“好,明天午后我一定恭候,但愿别出什么麻烦。”
边城笑道:“蓉姑娘要去赴宴,我想是不会有问题的。凭我的面子,不管是谁,明天如果有人要找上杜兄,也叫他们挪一挪日子。”
杜青云再度告辞。边城又道:“我送你出去吧,守城的门上是不敢拦你的,但外城也锁了,我得为你打个招呼,叫他们开城门。”
杜青云道:“不必麻烦了,那几丈高的城墙,还拦不住我,边兄还是回去早点歇着吧!”
边城一笑道:“平常你踏跳城墙都没关系,今天你总不能背了一匹马出城去,还是得要我送送才行。”
杜青云道:“我那来的马?”
“就是你骑来的那一匹,你还是骑了去好,我留着它可实在麻烦,内城的这些哥儿们整天罗嗦着要我卖给他们或是借去配种,我答应了一个,就得罪了别人,连瑶琳前两天也对我开了口,我只好推说一个江湖朋友寄养的,还是趁早送给了你吧,免得我麻烦、”
杜青云苦笑一声:“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马?”
边城笑笑道:“杜兄,以前你一身落魄,我不便冒犯你的清高,现在你穿着这一身光鲜,自然不能再算命了,为了你的这身衣服,也为了这匹马,你最少也得找份收入混混吧,而且我倒是有条明路。”
杜青云知道他是想籍机会把镖局的事提出来,乃笑笑道:“凭本事混口饭吃并不难,以前我是不屑为此,现在既为形役,自然说不得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边城一笑,叫巴九去备了两匹马,除了原先的黑马外,另外又备了一匹,陪杜青云走了。
出了内城,杜青云道:“边兄,有话你可以说了,我知道你送兄弟出来,必然有所指示。”
边城叹了一声道:“杜兄,也许是
浅言深,我看你跟清华郡主之间,最好要慎重考虑一下。”
杜青云道:“我没有骗你.今天是第三次见面。”
“可是从你们的情形看来,似乎感情很深,清华郡主在内城是出了名的冰霜美人,对寻常男人她连话都不肯多说,居然与杜兄相偎而行,这谁都看得出的。”
杜青云轻轻一叹道:“我也不知道她是存什么用心,她说怕冷要靠过来,我总不能把她推了开去。”
边城道:“这我相信,而且凭心而论,像这样一个大美人,谁也不忍心推开去的,不过我相信社兄也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从她驳斥福安康的那些剑道理论,绝不是一个不懂剑的人说得出的。”
“不错,而且是个剑学造诣很深的人才能说得出的,假如一
宗真是官家的秘密组织,她在里面一定居于重要的地位,不过我倒希望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陈望安是什么人,武林中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呀。”
“一个老头子,现为大内供奉,据说是先帝雍正所组血滴子的领队,今上做王子时就跟他很接近,剑法很高,但究竟怎么高法却没人知道,因为谁都没跟他
过手。”
“这个人现在住那里?”
“住在大内
宫御书房里,有时出它走走,多半是到寿亲王府邸中聊聊天、下下棋,今年九十多岁了。”
杜青云神色微动道:“他一直都在
宫中?”
“好像是的,这是个神秘的人物,杜兄莫非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是早些年,江南八侠曾几度入宫行刺,都被一个神秘剑客击败乃铩羽而归,最后一次吕四娘人宫,刚好没碰上才侥幸得逞,不知是不是他?”
边城一怔道:“那倒不太清楚,关于内廷的事,我们很少谈,因为这是犯讳的,恐怕我还不如杜兄清楚。”
“希望能找到这个人,跟他较较手。”
“为什么呢?陈望安现在根本就不管事了。”
“假如是他的话,我要除去这个人,这是先师临终托付的道命,也是先师答应了江南八侠的。”
“柳师伯跟他有什么过节呢?”
“没有私怨,但江南八侠是他老人家的同志知友,八侠中的白泰官、周涛、张雪如、曾仁父都是死于此人之手,国仇因吕四娘刺雍正成功而暂告中止,但八侠的私怨未雪,家师一直耿耿难安。”
“柳师伯不是答应家师不管事了吗?”
“是的,但那次不是为了国事,先师受八侠之邀,在西山与那个人约斗的,八侠认为只有先师的寒月剑法能对付他.可是临斗那一天,恰好遇见了令师白前辈,拦住他述旧,预定的时间是三更,等先师如时前往,约斗已提前举行了,八使丧命一半,对先师颇有怨言,先师有苦难言,一气跑去责问令师,才知道那是令师故意拖住了家师,而且促使那次约斗提前举行的。”
边城一怔道:“这…家师太不应该了。”
“但是白前辈却是一番好意,她知道那时先师的剑艺不是那人的敌手,当时把那人的剑式划了出来,问先师是否能化解,八侠中的甘路二侠在旁看了也没话说,虽然对先师消除了误会,可是先师一直耿耿于怀,也就在那个时候,对白前辈生了隔阂,誓不相见。”
边城道:“原来两位老人家是因此而决裂的,这中间是非曲直.我们就很难推断了。”
“先师曾经对甘路二侠保证,必除此人以为死友复仇,穷研剑术,终使寒月剑式更进一层,可是为了对白前辈守诺,不能进宫去索仇,及后又因为练功过度,使寒毒侵人内腑,走火入魔,才收了兄弟为徒,只
代下来一项使命,嘱咐兄弟务必达成。”
“柳师伯有没有说那人是谁呢?”
“没有,当时他们都以蒙面客名之,因为此人一直是蒙着面的,连白前辈也不知此人姓名,因为他是雍正的亲信,除了雍正之外,谁都不知道他的底细。”
“无名无姓,又从何着手呢?”
“但是剑式却变不了的,只要看见他的剑式未变,同时看见他的剑招出手,就可以确定是否其人了。”
边城沉思片刻才道:“杜兄既有柳师伯遗命,又是为着江湖上的恩怨,兄弟自然尽力促成,不过陈望安是否其人,兄弟实在无法侦知,杜兄倒不妨在清华群主身上问问
由,她可能知道得详细一点。”
杜青云道:“是的,这也是我明天想跟她见面的原因,否则对她有了这番较为深入的了解以后,我应该离她远点了。”
边城道:“杜兄将要怎么做,兄弟无法置晓,只是我看她对杜兄的确是情有所钟,还要请杜兄特别小心…”
才说到这里,他忽而止口噤声。杜青云神色也是一动。
两人都是绝顶高手,耳目聪敏,已经听得声音掩近。
因为他们此刻所走的是一条冷僻的巷子,马足声敲在石子上的声音很清脆,却不会有那种声音。
那是一声轻而脆的铮然之声,听在行家耳中,立刻知道这是长剑离鞘的声音,因此两人同时勒马,回头。
空
的长巷,没有一点影子,也没有一点微兆,杜青云往那发声的方向看去,却是一排房屋,而且都是平房,晃动着一块一块的招牌。
在白天,这是一条长街,卖的是杂货、布匹、笔墨文具等,这些店不会有半夜生意的,也不会赶早生意,所以店门在天擦黑的时候就上闩了,店伙们也都睡着了,黑漆漆的,静悄悄的,连打更都不大绕过来。
这样的屋子藏身是最容易的了。杜青云等了片刻,才冷冷地发话道:“是那一路的朋友?”
没有回应,边城对这儿的环境较为熟悉,也接下话道:“朋友,不管你是冲着谁来的,往前去出巷口右拐,有座社公祠,祠后,有片空地,咱们上那儿见。”
黑暗中只传来一个简短的回答:“好!”
还是没有见到人影,边城冷笑一声道:“这是那个不长眼的,居然冲着我们两个人来了。”
杜青云淡然道:“恐怕还是找我的成份居多。”
“管他是找谁,这家伙敢答应这一声,总还是有两下子,回头倒是要好好地领教一下。”
两人策马再行,来到社公祠,实际上也就是当街的土地庙。
北京城中不像乡下,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就设一座庙,总是要凑和好几条街,找一个适中而又较为空旷的地方,公设公祠一座,因此这庙也比乡间的土地祠来得气派一点,不但有个像样的殿堂,而且也有高与人齐的塑像。
社公祠里是不设道士的,多半是一个老庙祝,还兼司打更的工作,他们来到社公祠外,把马拴好了。祠里的老庙祝大概出去打更巡夜了,也是静悄悄地没有人影儿,两人都摸摸身边的剑,来到后面。那是一块十几立见方的空地,四面有围墙,也种了十几棵大槐树,不过现在正是寒冬,光秃秃的树枝枝丫,没有一片叶子.紧贴着一棵树影,站着一条黑色的人影。
黑衣服,黑色的帽,还垂着一方黑色的面纱,看不见脸,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那是从他的手中长到发出来的,那只剑在微弱的光线里,呈现着森森的蓝光。
边城道先问道:“刚才是朋友跟着我们了?”
黑衣人点点头,跨出了两步,显得他的身材很高很瘦。
边城再问道:“朋友有何指教?”
黑衣人发出枯涩的声音道:“边城,你给我站到一边儿去,没你的事,少
嘴1”
边城不
怒道:“笑话,举世之间,还没人敢对边某用这种口气说话。”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天地归一
,万门我独宗。”
边城不
变
道:“你是一
宗主?”
杜青云也不
心头狂跳,想不到一
宗找来了。
蒙面人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边城道:“慢来,一
宗主不是像你这件行状的,你究竟是谁?竟敢冒充宗主?”
蒙面人道:“你见过宗主吗?”
“当然见过,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冒充的。”
“宗主的本来面目,你也见过吗?”
“没有,但宗主的身形声音我还认得出,绝不是你这付形状,而且宗主是佩带金色的面具。”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那只是本宗主的另一付形貌而且,相信你也与本宗的其他人交谈过,你们所见到的宗主,每个人都不相同。本宗主化身千万,不定型,所以特别规定,以那两句话作为本宗主的识别记号。”
边城也冷冷地道:“这话不错,但那只能证明阁下是一
宗的人,要想证明是宗主,还欠缺一点,那两句识别口号,人人都知道。”
“有谁那么大胆,敢冒充本宗主?”
“多得很,边某就碰上三个。”
“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边某给他们一剑了断,根本懒得去看。”
“这么重大的事,你为何不加追查?”
边城冷笑道:“连我一剑都逃不过的人,边某不屑去查.而且边某在本宗居于客位.只监督纠察不肖份子,其他的事,边某一概不理。”
蒙面人想道:好大胆.在本宗主面前.你居然敢用这种口气态度说话。”
边城哈哈大笑道。。由此可见阁下更不是宗主了,否则应该知道边某有这个权利,因为这是宗主亲口答应的,而且宗主有事找我时,应该另外出示信物的。”
蒙面人顿了顿才怒道:“该死,该死,这批混帐为了培植私人势力,对部属太过纵容了,答应得太多了。”
边城冷笑道:“听阁下的口气,似乎宗主还有好几个。”
蒙面人傲然道:“不错,本宗主身边有四大护卫,到了本宗主不在之时,他们可以代表本宗主发号施令。”
“那么我以前见的不是真正的宗主了?”
“是的,那必定是本属的第一号护卫金面大王,本宗所属听人员已遍布天下,岂能事事躬亲,大部分
我那四个护卫代为宣示执行。”
边城冷笑道:“既然边某所见不是真正的宗主,边某自然也没理由相信阁下就是宗主。”
“你要怎么样才能证明本宗主是真的?”
“怎么样都不行,我只认那个原宗主。”
蒙面人冷冷地道:“本来我有办法证明的.人虽然可以冒充,剑法却不能冒充,但是对你却不行,因为你们门户中的规矩是不准落败,否则你就活不成了,而且…”
边城道:“而且我寒星门会继续不断来找你,务必将你杀死为止。”
“所以本宗主不能直接向你证明,叫你站开些,本宗主在杜青云身上证明给你,你就明白了。”
“也不见得,即使你击败了所有的人,也不能证明你。”
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想得到那蒙面人必然有着愕然的神态,因为他问话的语气中充满了惊异:“为什么?”
“一
宗主并不是以剑法取胜的,也不是剑下无敌,就可以当上一
宗的。”
蒙面人显然感到很意外,但也不能不承认这个理由不对,顿了顿才道:“那要怎么才能证明?”
“怎么样都不能证明,因为我见过的宗主绝不是你,且不管他的真假,我所知道的宗主就是那一个,而且他也告诉过我同样的话,说宗主有千万化身,为防止他人假冒起见,凡是没有特定标记的人,敢自称家主者,要我杀无赦。”
“他真的跟你说过这些话?”
“那还假得了,每个人都得过类似的指示,我寒星门,人人都知道。”
“该死的奴才,居然敢如此大胆,难怪最近本宗事故迭生,原来都是他们捣鬼。”
边城道:“你说些什么?”
“没什么,也不关你的事,既然你得到过那种暗示,自然不能怪你。不过,边城,老夫劝你还是暂时站开一点的好,有关宗主真伪的问题,老夫必于近
内给你答复、”
边城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今天袖手不管?”
蒙面人道:“难道你还想
手其间?”
边城道:“不是
手而是我本身的事.你如果用别的身份向杜兄邀斗,我自然不管,可是你以一
宗主的身份索战,边某是奉命要杀死冒充者。”
蒙面人似乎生气道:“好,边城,你一定要找死就上吧,老夫要你明白,对真正的宗主犯了不敬该当何罪!”
边城
剑
上;杜青云道:“边兄,他既是为神龙帮的事来找我的,就由我来对付好了。”
边城笑笑道:“不,杜兄,我的问题比你严重多了,边某得宗主之指示邀你加盟,好容易说得你活动了,这家伙赁空跑来捣蛋,使得我向你说的话都变成了空谈,我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家伙。”
蒙面人一顿道:“你说杜青云有意加盟本宗?”
边城道:“我得宗主的指示,邀请社兄加盟,不遗余力,而且费尽了口舌,说明了神龙帮之变,绝非宗主之意,保证见到宗主后有个合理的解释,你平空跑了来,为神龙帮的事来找杜兄的麻烦,岂不是跟我所言背道而驰,因此我知道你绝对是冒充宗主,前来破坏本宗的。”
蒙面人道:“杜青云如果肯加盟本宗,神龙帮的事自然作罢,明天你们到这边来,老夫自会作个解释。”
语毕转身
行。边城却拦住他道:“慢,你把我所作的努力都破坏了,目的已达,想
身一走吗?”
蒙面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边城冷笑道:“没什么,你今天这一闹,就算明天跟宗主同时前来,杜兄也不会相信神龙帮的变故,不是出自宗主的意思了,边某岂非白忙一场,而且在杜兄面前,成了个言而不实的小人,不管是为私为公,边某都不能放过你,唯有留下你的性命,才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姓边的,你少来这一套了,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还会吃你的唬,当你跟杜青云在嘀咕的时候,老夫已经注意到了,眼睛一直没放松过杜青云,他明明在那边树下站着怎么会到老夫的背后来。”
边城冷笑道:“老匹夫,你太自信了,为什么不仔细看看,那儿站的是什么?”
蒙面人吃亏的是脸上罩着面纱,虽然开了两个
,但两边的视觉略略受了遮掩,他把头稍微偏了一编,才看见杜青云站立的地方。
但是那儿只有一件上衣,挂在树枝上,杜青云的人已经金蝉
壳,不知躲到那儿去了。
蒙面人大吃一惊,正想回头去看,只听得背后有个声音冷冷地道:“别回头,乖乖地站好。”
声音紧贴着后脑传来,不超过两尺,蒙面人这才相信边城的话不是唬言了.因此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二“杜青云。你是成名的剑手,背后偷袭其得了什么?”
杜青云冷冷地道:“你是为神龙帮的事来找我?”
“是的,他们没有惹你,你平空出头,杀了我许多部属,老夫如果不找你,一
宗威信何在?”
杜青云冷笑道:“神龙帮中那些匹夫,为了对付我,暗算偷袭,什么卑鄙的手段都用过了,既然你要为他们出头,杜某就是对你用一次不光明的手段,也不为过。”
蒙面人道:“杜青云.老夫只想给你一个警戒,并不想杀你,否则只要一声令下,十个你也死定了。”
江青云道:“一
宗的势力杜某总算略有所知,你这话并不过份,可是你今天已落在杜某手中,又当别论了、”
“你杀了我没有用的,一
宗是个完整的组织,并不会因宗主的被杀而崩溃,老夫也出身江湖,对江湖人还体恤照顾一些,所以一
宗成立迄今,并没有对江湖人过于
迫,老夫一死,一
宗易主,换了个不是江湖人的宗主,立将对江湖人展开杀伐,那问题可严重了。”
杜青云道:“你真是一
宗主吗?”
蒙面人道:“如假包换,你不妨问问边城,跟他接头的那个宗主,剑法比老夫如何?”
边城道:“敝人是奉师命加盟,并没有领略过宗主的技艺,不过眼前这家伙,剑技倒确是不弱。”
杜青云沉思片刻遭:“好,就算我相信你是真正的一
宗主今天很难得跟你碰了头,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要请你从实答复。”
蒙面人道:“如果你要问有关一
宗的事,老夫劝你还是别开口,一
宗的成员千万,没有一个人知道一
宗的目的何在。
“你知不知道?”
“老夫身为宗主,自然知道.可是老夫却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们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得知一
宗秘密的人是绝不允许活着的。”
“这么说来,你并不是真正掌权者了。”
“一
宗里没有真正掌权的人。”
这个答案是很难令人满意的.但杜青云与边城已经有了个大致的揣摩,所以并不感到意外。
因此杜青云只淡然道:‘我不想问你一
宗的事,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
宗的耳目无所不在,随时都可以掌握一个人的行踪,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找上我了要杀我吗?”
“没有的事,老天如要杀你,何需亲自动手?”
“既然不想杀我,你又为何而来?”
“要你离京师!”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在京师对本宗有很多不便,倒不是怕你捣蛋,而是为了其他的原因。”
“既然不为什么,又怎会有其他的原因呢?
“那些原因不能告诉你,杜青云,你是个游侠,何必局限于一地,海阔天空,那里不能去,只要你离开京师,老夫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杜某仇踪满天下,谁能保证得了?”
“老夫可以,只要谁敢对你不利,老夫将通令一
宗的人,全力为你支助。”
“山高路远,等你的通令到达时,杜某已经没命了。”
“不会的,只要你答应,老夫立刻开始传达紧急通令,绝对比你的行动快得多。”
“那样一来,杜某岂非也成了一
宗的人了。”
“那怎么会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一
宗的人,只要冒犯了你,你照样可以杀他们,而且他们不敢回手。”
杜青云哈哈一笑道:那我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一
宗的人大事开刀了。”
“这一点老夫还有自信,你笑面追魂虽然双手血腥,却不是
杀无辜之辈,凡是被你杀死的人,必有其可诛之处,因此你真杀了本宗的人,老夫也不会追究。”
杜青云淡淡地道:“一
宗对杜某如此器重吗?””
“是的,老夫希望你能加盟,但是也知道你不会答应的,所以不敢勉强了。”
杜青云道:“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呢?阁下也应该知道杜某之为人,绝不会莫名其妙听人摆布的。”
蒙面人沉
片刻才道:‘老夫只能这么说,一
宗里有人不希望阁下留在京师。”
“那个人是你吗?”
“老夫也算是一个,其他还有人。”
“是比你更有权柄的人?”
蒙面人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杜青云冷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清华郡主。”
蒙面人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除了这个理由外,你们没有理由要我离开。”
蒙面人沉
片刻才道:‘你既然知道了,老夫也实说吧,这的确是个原因,你们一起不会有结果的,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杜青云冷笑道:“你们在多虑了.她是堂堂的和硕格格,杜某乃一介江湖
人.怎么样也扯不到一堆的。”
蒙面人道:“可是今天的情形却很令人担心,格格从来也没有对人如此亲近过.这情形令有些人不安。”
杜青云道:“是她的父亲寿亲王?”
“不是,她父亲根本不管她,也管不了她。”
“那么是管得她的人不安心了?”
“是的,那人自然管得了她.却却不原意正面管她,引起她的不快,才要老夫侧面著手劝你离开”
杜青云一笑道:“她对你们一
宗如此重要?”蒙面人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发出一声干笑道:“你怎把她跟一
宗
到一起来了,一
宗是江湖武林的组织,她是皇亲国戚,而且又不会武功,说什么也跟一
宗扯不到一块儿去。”
“假如她与一
宗无关.怎会劳驾宗主大驾,出头干涉她的事呢?”
蒙面人哈哈一笑道:“一个如此庞大的组合,必须兼具财与势,而势是财力蓄聚而得的,一
宗对所属的江湖门户只有财力的供输而从不问之需索,所以才能买得他们老命,以此巨大的财货的供应,当然必须有来源,因此本宗必须接受一些有代价的委托事项。”
“这是有人委托你的。”
“不,是本宗的决策部门承受的.老夫只管行动从不管接洽的事,这是业务的秘密”
杜青云冷笑道:“刚才我好像听说一半也是你自己的意思,那又关你什么事呢?”
蒙面人已渐能控制自己,又干笑一声道:“你听话很细心,这一事是有我自己的意思,因为委托人招呼过,希望你离开而不伤害你,你留在京师,老夫难以达成所托,势必要伤害到你,那岂不是砸了本宗的招牌。”
杜青云沉声道:“你说了半天,编了一半的谎,只可惜白费心力了,我一个字都不信。”
蒙面人道:“你是决心要跟本宗为敌了。”
杜青云道:“神龙帮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杜某行事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们行不害义,杜某不会找你们的麻烦的。至于清华郡主的事,杜某更可以说句话在前面,道不同不相为侣,我们只是朋友,假如事情不起变化,最多也止于朋友。”
蒙面人道:“假如事情有变化,那就不止是朋友了?”
杜青云一笑道:“你别往深处想,我是说事情如有变化,我们很可能成为仇敌的。”
蒙成人一震道:“这该怎么说?”
杜青云道:“假如你明白了就不会问,假如你不明白也无须问,杜某言尽于此,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过在临走之前,希望你能把真面目给社某瞻仰一番。”
蒙面人笑道:“那有何不可。”
伸手去揭脸上的面纱,但是他揭下面纱后,却突地往后一抛,那具黑纱面罩迳向杜青云掷去。
这一手很突然,杜青云往后一闪,蒙面入的长剑也以极快的速度掠向了杜青云,剑招十分凌厉。
杜青云闪躲之势才顿,还来不及把劲力控制住,对方的剑锋已迅速砍到,看来杜青云是绝难躲过这一招了。
但是,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剑锋离杜青云身子不到半寸的时候,杜青云的衣襟内突然掠出一道寒光.反削对方的右侧。
双方的势子都很急.到了不容躲闪的程度,那蒙面人一咬牙,干脆不去理会,且伸出左臂来格杜青云的剑势,自己的剑却加劲
上去。
笃的一声轻响,杜青云右肋中创,身子横倒出去,而蒙面人的左臂却在寒光一
下坠地。
蒙面入低头一看断处如削,肌
都呈现了白色,凉意沁心骨,不见一点血迹,点点头道:“寒月剑之名不虚,居然能将寒气运到剑锋之上,尤为难得,可惜了一个年轻人。”
他没有去看倒地的杜青云.似乎对自己那一剑具有绝对信心,倒是边城急叫了声杜兄,抢着要过去看看。
蒙面人淡然道:“不必去看了,在老夫这一式长虹贯
之下,从没有留下活口,当年江南八侠何等英雄,老夫就凭这一剑使四侠授首,只走
了甘凤池与路民瞻两人。”
边城这才抬头看清那蒙面人的真面目.不
怔然低呼道:“陈老供奉,果然是你。”
他显然就是不久前才谈起的陈望安,边城是认得他的,认出来并不足奇,边城果然是你四个字却使他微微一怔:“边城,你早就认出老夫了?”
边城摇摇头:“不,是杜兄。”
“什么?他怎么会认出老夫的,今天我们才初次见面。”
边城叹了口气:“杜兄是柳寒月师伯传人。”
陈望安哦了一声道:“难怪他的剑技会如此
湛,四十年前西山之约,被令师阻止了,柳寒月一直耿耿于怀,也曾扬言要找老夫一决的,老夫也一直等着。”
“柳师伯已经仙游了。”
陈望安居然也叹了口气道:“那倒是件憾事,这么说杜青云是代他前来践约的,这小子仍然未能逃过老夫这一剑长虹贯
,可知当年令师阻止他前来,实在是为了救他,他与令师更有星月联辉之盛名,但比起老夫来,仍然是差了一等,三光
月星,以
为首,老夫这
剑式,又岂是星月之光所能比拟的。”
语下十分得意,可是他的得意没多久就变为沮丧了。
因为杜青云正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浮上,笑嘻嘻地道:“陈老,三光以
为首,这话不错,以剑招之厉,我承认你的确高明,但再厉害的剑式总是有缺点的,先师以在世之年余
,苦思破你这一剑之法,今天总算收到了实效…”
一面说一面在
间解下剑鞘,看了一看又遭:“幸好这是古物,不但剑锋冷厉,而且剑鞘也很坚韧,陈老那一剑只在上面留下一条浅浅的剑痕而已。”
陈望安失声道:“你,你没有死?”
杜青云冷道:“不把你
七式破解,我死了也不敢去见泉下的先师。陈老,若是为了八侠的旧仇,我应该杀死你的,只是杜某有一规矩,一定要在人脸带笑容的时候才杀死对方,刚才看不见你的脸,无以下手,现以你大概也笑不出来了,走吧,今后老实点,别再揽什么一
宗了,更不准以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利用江湖人。”
陈望安咬牙怒道:“你只是仗着弄些狡猾,可不是凭真本事赢了老夫,老夫绝不会甘心认输。”
杜青云微笑道:“一枝剑鞘能遮掩我大的部位,我把剑鞘直
在左协,是算准了你出手的部位,这就是真本事,一招剑式如果被人料定了出手的部位而能预作防范的措施,就不是好剑式了,你应该输得服气。”
陈望安怒叱一声,
剑再进,可是杜青云的动作很快,寒月剑举起平刺,
向他的剑锋,双剑
触滑开。
这次更妙,寒月剑弯如新月,陈望安的剑贴在孤弓外线滑开,使剑势偏向一边了,而寒月剑则因阻力的作用,向相反的方向滑动,剑尖竟又滑向望安的喉头。
不过他的劲力控制得很妙,创尖只在喉间轻触,陈望安但觉一点凉意,杜青云已撤回了剑。
陈望安怔住了,这是他没想到的招式,也是他真正的失败。
杜青云退了一步笑道:“陈老,我的剑除了咽喉外,从不在别的部位杀人,这是你知道的,可是你仍然没有防得住,先师昔年并非剑法不如你,只是没找到称手的兵刃,寒月剑式必须有这样一枝剑才能发挥其神效的。”
陈望安呆了半天才道:“驼龙谢化曾经伤过你一剑。”
“不错,是有这么回事。”
“以你的造诣,怎么会伤在那个二
剑手的手里?”
杜青云笑笑道:“要不是他能伤得了我,你怎么会如此放心.一个人就敢来找我了。”
陈望安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剑往地下一掷断为两截,黯然道:“杜青云,老夫退出一
宗,但一
宗不会因此解散的,换了个新的宗主,可能不会对你客气了,以后你最好要多加小心。”
杜青云一笑道:“要杀死杜某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陈老既然无意恋栈,我有一个请求,别说出我是寒月传人这件事。”
陈望安道:“老夫可以答应自己不说,但不敢保证这件事无人知道,因为一
宗的耳目无所不在,就是此时此地,难保附近没人在监视着。”
杜青云为之一怔。陈望安双足一点,飞向院墙,他的脚才踏上墙头,忽地叫了一声,身子又倒了下来。
跌落墙下的时候,一颗头颅己滚离了颈子,跟着墙外飞进一条人影,伸手去取头颅。
杜青云更感意外,连忙追去,那入已捡起头颅,向杜青云招手道:“杜兄,是兄弟我。”
那人竟是夜游神徐明,一身或装罩着他胖胖的身子,居然瘦削了不少。杜青云恻在道:
“徐大哥这是干吗?”
徐明淡淡地道:“小弟艺出江南甘四门下。”
甘四是八侠中甘风池的自称,八侠次第星散被诛,其余的仅剩吕四娘与甘风池两人。吕四娘刺杀雍正后,远游他方,从此在江湖上失去了踪影。
甘风池则是息影江南,经常是一页扁舟,科头跣足,蓑衣钓杆,放
江上,逢人自称甘四,那是他在八侠中的排行,但已知者无多。
杜青云哦了一声,徐明既是甘凤池的弟子,那么他为八侠报仇杀死陈望安也就难怪了,因此杜青云只是笑了一笑道:“今天总算真正见到徐兄的身手了。”
徐明叹了一声:“那还不是沾了杜兄的光,如果他不是先伤在你杜兄的剑下,兄弟是万难得手的。”
杜青云笑笑道:“徐兄客气了,兄弟只是侥幸胜得一招,而且还是仗着一些巧计。”
徐明笑道:“得了,我的爷,胖子早就盯着了,经过的情形全看在眼里,第一招或许还可以说是胜在心思巧妙,第二剑却是货真价实的真本事,所以才使他愤而毁剑,斗志全消.要不然兄弟是万难得手的。”
杜青云懒得在这个问题上抬杠,只是笑笑道:“徐兄潜隐京师多年,为的就是这件事吗?”
徐明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兄弟并没有存太多的指望,当年就不知道此人的姓名,家师知道以技业而言,万难是他对手,所以连面貌都不肯说,没想到杜兄您会是寒月传人,果真为令师实践了诺言。”
杜青云逍:“先师为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遗命中只
代了这一个任务。”
徐明一叹道:“令师也太固执了,其实当年经白仙子出示那个人的剑招后,家师与路五叔都原谅柳前辈了。”
边城过来笑道:“那么对家师也不会怪责了。”
徐明愕然,道:“边兄,令师是…”
杜青云道:“边兄是白仙子的门下首徒。”
徐明一怔道:“原来寒星门是白仙子所创的,那就难怪技艺出众,身手个个非凡了。”
边城苦笑道:“家师对阻止柳师伯前去赶约一事十分内疚,当时她老人家只想保全柳师伯的性命,但没想到此举会使柳师伯整个地毁了一个武人的尊严,失去了朋友的信任,生不如死,倒不如让柳师伯轰轰烈烈的一决了。”
徐明苦笑道:“那一战失去了壮志的人很多,家师与路五叔也是心灰意懒,一直没振作;家师寄身于烟波,路五叔终
理首于醉乡,郁郁的醉死的。”
边城道:“路五侠也不在人间了。”
“死了多少年了,不过两位老人对令师白仙子不但没有怀怨,,反倒十分感激,若非今师暗中成全,吾辈江湖人在
剑下,不知还要死多少,万没有想到,这笔血债一拖三十年.还有机会能够报雪,边大侠,此人真是一
宗主吗?”
边城叹道:“我也不知道,就算他是真正的宗主,杀死他也无济于事,一
宗是个严密的组织,不会因一二人之死而改变的,然而徐兄这一剑,却为我们杜兄增添了麻烦,这笔帐很可能记在杜兄的头上了。”
徐明笑道:“不会的,笑面追魂杀的技巧比在下高明多了,他杀人必见笑,而且都是喉头一封,死者脸上一定带笑,我一剑断首,谁都知道不是社爷所为的。”
“可是他尸体另有一剑断臂的划痕,那是寒剑所为,人家必然会想到是杜兄先下的手。”
徐明道:“没关系,我把脑袋带走,尸体弹上些药散,一会儿就化掉了,半点痕迹都不留。”
“徐兄刚才没听陈望安说吗?一
宗耳目众多,就是这个地方,保不住也有好几人在暗中潜伺着。”
“没问题,我到的时候,已经剪了两个。”
边城一怔道:“徐兄好高明的身手,宰了两个人,竟然一点声息都没发出,佩服佩服”
徐明笑笑道:“那不算什么,只是家师早年游侠京师,掳获了两具血滴子,被我借来使用而已。”
边城道:“那就难怪了,不过可能还有人。”
徐明道:“不会再有了,我四下都仔细一寸寸地看过,就发现了这两块料。”
然后又
低声音道:“我走后,在周围还会留下十几个人,看死这个地方,如果还有人也逃不走的。”
边城脸现惊
,也低声道:“徐兄好周到。”
徐明一叹道:“家师自从师叔行刺雍正后,才深有觉悟,杀一二人无济于事,更无法改变天下之大势,反而会引起当朝对江湖人的诛戮,徒然拽惰而贻祸百姓,根本不是报国之道,所以立誓不再参与复国之举了,一心只想在侠义的本份上,为老百姓尽点力。”
边城道:“家师昔年力劝柳师伯也是这句话,医复之举,不宜于武林人任之,因为目标太明显,随时都受人注意,徒然自暴暴人而已,兄弟虽是满人,却也并不作满人该入主中华一统万年之想,只认为天下的得失,三分在势,七分在民,不得民心,江山是坐不稳的。”
杜青云一叹道:“亡秦三户,然亡秦者非三户,实素自亡也,先师后来退出义师行列,也是为了这个原故,我现在不是为了谁而斗,只是尽武人的本分,击败
剑纯属为先师以报八侠。”
徐明道:“我杀死陈望安也是为了报几位师伯叔的私仇,现在我所行的,也只是江湖人的本分。一
宗迫害武林,我反对它,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边城苦笑道:“兄弟也是本着这个立场,所以在一
宗里没有受到重视,未能参予机密,陈望安既是一
宗的宗主,一
宗的
质可想而知,兄弟与二位的立场是一样的!这一点二位大概信得过。”
徐明道:“边兄只管说好了.你可以把事实经过照实而言,只是别说是我徐明干的就行了”
“那又该说是谁呢?”
“你就说不认识,我把首级
在昔年决斗处就行了。”
边城道:“徐兄如果肯听小弟之劝.此举无异是告诉朝廷,江湖人又将有不稳之势.还是不必去刺
朝廷的好。
徐明一笑道:“事隔二十多年了,江湖人迄无异功,朝廷又何尝放过江湖人?陈望安果系一
宗主的话,则一
宗之真相昭然若揭,兄弟以为此举或有意义,至少这可以告诉朝廷,江湖人未可轻侮,何况不表明一下杀死
剑者为谁,反而会徒增猜疑,使朝廷更为紧张,我把首级放在西山昔年决斗处,朝廷知道这是八侠传人索仇之举,不会牵连到别人身上。”
边城想想道:“徐光想得也对,不过八侠还有多少传人,会不会牵系到他们身上去。”
徐明笑道:“西山一役后,继之以吕师姑刺帝,八侠斯时已五去三存,接着都消声匿迹了,从来也没有在江湖上
过脸,连小弟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更无论传人了!”
杜青云道:“甘前辈教出了一个徐兄,其他两位前辈又何甘寂寞,相信也必定有传入的,只是大家故隐门户,不便公开而已。因此从八侠的形迹上去追索既然找不到人,兄弟也主张不妨这么做一下,好让朝廷知所警惕,或能决定撤销一
宗这个组织。实际上神龙帮的事件,已经犯了众怒,一
宗的控制手段,迟早非崩溃不可,江湖人绝不能用这种方法去控制的。”
边城轻轻一叹道:“是的,神龙帮变后,兄弟就接晤一位使者询及变故发生的内因,兄弟坦然直陈参与其事,也说明了这种手段的错误。”
徐杜二人都很注意地问声问道:“他怎么表示?”
边城一叹道:“他也很感慨地说,一
宗的主持决策人不是江湖中人,未必能明白这个道理。”
杜青云忙道:“那对边兄不是很不利吗?”
边城笑笑道:“没关系,兄弟有寒星门为支持,一
宗虽然对兄弟不满,也只能跟家师去说,家师如果询及兄弟,兄弟只要说是为协助寒月传人,家师就明白了。”
杜青云道:“边兄再见到尊师时,请代小弟乞求一诣,这也是先师的愿望,先师还有一封密函要交给白仙子的。”
边城道:“我也有几年没见到她老人家了,不过寒月传人出现武林的消息传去后,家师可能会来的,到时候我一定会替杜兄把话传到的。”
徐明看看天色道:“天快亮了,我们也散了吧,我还有不少的事要做,杜爷,咱们回头见。
杜青云笑笑道:“胖爷,你最好早点回来,明天我还要借你的小酒棚子请客。”
“哦,客人是那一位?
“主客是清华郡主,芙蓉格格,陪客是边兄。”
“杜爷,您可真行,才进内城一趟,就泡上个格格了。”
边城道:“他们早就认识了。”
徐明一怔,杜青云平在手腕上用三指圈着一钳。
徐明知道是指玉镯的主人,不
笑道:“好,好极了.胖子一定亲自赶回来执灶,这种贵客不是天天请得到的。”
一面说着,一面拖起陈望安的无头尸体,轻轻一飘,又出了城墙而去,身形之俐落,使人难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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