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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凤凛将窗户推开,被这仲夏的热弄得头昏眼花的。再过三个月便是大喜的日子了,她拨弄着自己纤细的指头,心里掠过一丝犹豫。

 前阵子才想以自己的一颗真心换他的真情,怎想到他就像颗又硬又臭的石头,怎么都不愿说出爱。随着婚期一天天的近,她心里的煎熬与俱增。

 “是我错了吗?”她轻声自语。她不该奢望这么多的吗?只要他人在身边、只要他对自己还有一丝眷恋就够了,她不该去企盼别的,这样的日子会快活生的,不是吗?

 小玟站在她身后,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是一片茫然。“怎么了,小姐?为什么叹气呢?”

 她倏地转身,有些不确定地握着小玟的手。“小玟,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就这么嫁给皇上吗?我心里慌得很。”

 小玟睁着圆亮的眼,有些不解地瞧着她。“小姐不喜欢皇上吗?”

 “我…我是喜欢他。”她放开小玟的手,颓然低首。“可我又没把握,我们就这样走过一世吗?倘若有一天他厌烦了我…那又该怎么办?”

 “是呀,皇上总是冷冷淡淡的,不似小姐对他那般好。”小玟好像有些懂了。“不过小姐,皇上待你和别人不大一样,这些能不能让你安心些?”

 “是吗?”她微微苦笑。“我们便靠着他这一点的施舍度过一生吗?”

 小玟无奈地瞧着凤凛娥眉轻蹙的模样,使不上力的挫折感在心里扩大,眼光转至一旁的茶几,忽地一亮。“小姐,咱们出去放纸鸢好了,你就是一直待在屋里,闷坏了,才会胡思想。”她拾起茶几下蝴蝶图样的纸鸢,兴高采烈地对着凤汉说道。

 “这纸鸢好漂亮呀!”凤凛伸手抚了抚颜色斑斓的纸鸢。“谁给的?”

 “这…”小玟的脸忽地红了起来。“前些天我在路上遇着锦衣卫的副教头方隽,他买给我的。”

 看着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和发亮的双眸,凤凛的心里有了底。“你去吧,我想再坐一下。”

 小玟倒是不就此放过她。“咱们一起去外边走走嘛,小姐走啦。”

 拗不过小玟,凤凛只好起身随着她走向外头。

 龙昊瞳对驻扎边疆的征西将军敖冰烈所上的奏折大感烦心,他瞧着上头的蝇头小楷,烦躁加上闷热的天气,教他失去了耐,他顺手将那黄皮奏章一丢,整个人躺向椅背,捂着脸孔向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去向膳房讨碗冰镇桂花茶来。”

 一旁胆战心惊的太监怯生生地应了声“是”脚下迅速地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龙昊瞳长吁了口气,自方才便一直干扰着他的嬉笑声又从窗口传进,他好奇地起身走至门口,同一旁站立的小太监问道:“是谁在南庭里?”

 “启…启禀皇上。”那小太监给他骇得‮腿双‬发颤。“小的不知,小的这…这就去查、这就去查。”说完,也没等他答应,一溜烟地便朝南庭奔去。

 龙昊瞳重回屋内没多久,那去打探的小太监又奔了进来,嘴巴还一张一合地大口气。“启禀皇上,是…是储妃在南庭和小丫头在放纸鸢。”

 “‘凤影’?”她在放纸鸢?他回神见那年纪还小的太监战战兢兢在他桌前垂首,心里一软。“你先下去休息,今天天气热,到膳房要碗酸梅汤来解渴吧。”

 小太监张大嘴,一副不敢相信样,嗫嚅地吐说道:“小的不敢,小的还要服侍皇上。”

 “叫你下去便下去,还要朕说第二次吗?”难得做好人还有人不信,以前的自己当真是那么严苛的人吗?“去休息吧!”

 小太监不确定地再瞧了他一眼,一阵沉默后才俯首告退。“是。”

 凤凛在南庭放纸鸢玩得高兴极了。然而好景不常,她看到她的冤家——龙浩澍缓步走来,脸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虚伪笑容。“你也出来晒太阳啊?”

 她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却和身后的小玟开始寻找风速较强的地点。龙浩澍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后。“放纸鸢吗?”

 “嗳。”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希望他能知难而退。

 “好哇,我也好久没玩这玩意儿了,小豆子。”龙浩澍向后头的僮子吩咐道。“你到我房里的柜子去找那虎头纸鸢出来。”顿了顿,以有趣的眼神瞧着凤凛脸上的神情。“我要看看老虎能不能飞得比蝴蝶高。”

 凤凛实在不敢相信这男人竟不知自己非常的不受,她忿忿地址了扯小玟的袖子。“咱们到西院去。”

 “等等、等等。”龙浩澍张手阻在她前面。“你怕你的蝴蝶夫人飞得没我的虎头将军高吧?”

 蝴蝶夫人?这人怎么随便为别人的纸鸢取了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她蹙起眉,脸上有着不豫之。“谁说的?我放的纸鸢一向飞得又高又远,特别专打老虎!”

 “是吗?”龙浩澍漆黑的眸里尽是一片戏谑之。“那为什么急忙想来着尾巴逃走呢?”

 “那好,我在这里等着。”凤凛才不能灭了自己威风哩!

 “很好,很好。”龙浩澍眯着眼笑了,有种请君入瓮的味道。

 凤凛瞧着翠绿的树上夹杂着一只橘黑斑的纸鸢便想笑。还说大话?见着龙浩澍颤巍巍地爬上树梢、勉力去构那得死紧的纸鸢,她的笑更是扩大,最后终于爆笑出来。

 “你能高兴的不过就只有这时候。”龙浩澍狼狈地从树上滑下,发梢上还带了一朵蜘蛛网。“等会儿咱们走着瞧。”

 凤凛笑着将他头上的灰膜拨去,酷似龙昊瞳约五官忽地抬头,让她愣了一下,在来不及思考前就退了几步。“我到树下去歇会儿,让你将你的‘虎头将军’骨架修好。”

 “那好,你等着。”龙浩澍的黑眸离开她,专心地扳着那歪曲的竹片。

 她在树下坐着,一会儿小玟在她面前蹲下,有些难以启齿地躲避着她的眼神。“小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同你说,可又不知怎么开口,话到了嘴边只得再咽下去。”

 “喔?什么事?”小玟过于慎重的表情让她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沉积。

 “宅里失火的那天晚上,我给老爷送?汤去,听到他和夫人的谈话…”小玟偷瞧了一眼凤凛的表情,有些慌张地摇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因为老爷的声音很大我才听见的…”

 凤凛试图想放松紧握的拳头。“这不怪你,你说你听见什么?”

 “我听到老爷很生气的说道:‘这人委实太过于胆大包天,皇上待他不薄,却做出这等事来!’夫人沉默了一下,安抚老爷坐下。‘别气了,气坏身子怎么办呀?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老爷大声说。‘还能怎么办?照实禀报皇上呀,他拿的是朝廷的薪俸、吃的是朝廷的俸给,还有弑主之心,不可原谅,明我便上奏给皇上。’”小玟停了一会儿,续道:“我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听下去,就敲门将?汤端进房里,然后便迅速离开。我不是故意瞒小姐的,进宫后我才想起这一段事的,请小姐原谅我。”

 家里失火果然是和行刺皇上之人是同一个,凤凛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该怎么办?该如何去揪出这人?

 瞧她惨白的脸色,小玟害怕地拍了拍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她强挤出一个笑。“这事你不要再同别人说,咱们得保守这秘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才能抓着这恶人,懂吗?”

 小玟点点头。此时不远处传来龙浩澍的呼唤声。“喂!我的‘虎头将军’好啦,快过来吧!”

 凤凛扶着树干慢慢站起,忽觉得‮腿双‬不住打颤,软绵绵的受不住自己的重量,才一举步便向后仰倒

 小玟一见,不惊叫出声。“小姐”

 一旁的龙浩澍也口而出。“小心!”

 凤凛几乎已认命地闭上眼,可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不可置信地张开眼,见着了一双浅棕色眸子正盯着她。“没事吧?”

 她想努力站起,又想伏在他怀里痛哭,最后却是呆立着动也不动。龙昊瞳见她这副模样,便拦抱起她。“你晒太久的太阳了,我抱你回房里去。”

 一名青衣小婢小心地端着托盘,大气不敢呵上一口的低头朝向前走着。忽地旁边的树叶沙沙地动了起来,一个人蹦至她跟前。

 “啊!”她一声惊叫,勉强稳住托盘,而后才有时间去瞧清眼前的男子。是他!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尤其见着他俊逸的脸上带着浅笑,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她的心里更慌了。以往只能远远看他,而今,竟能这般近距离地瞧他。莫非是昨去庙里烧了好香的缘故?

 “有没有怎样?”那男子关心地向前走了数步,大手在她纤细的肩骨上搀扶着。“都怪我贪快抄近路,却累得你险些摔倒。”

 “不、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走路不看前边的,都怪我、都怪我好了…”她张惶地想将责任揽至自己身上,对自己的辞不达意感到赧颜。

 “这托盘也太重了些。”他自她手上轻而易举地端过乌木黑体。“你要上哪?我陪你走一遭好了。”

 “不…不用了。”她有些心慌地想拿回托盘,倘若不快些给皇上送去,不知会受到什么责罚。

 “嗳。”他闪身不让她取回,背着她的那只手迅速在桂花茶里加入一包自衣袖滑出的药粉,而后叹了口气。“你还是生我的气对吧?其实我…坦白告诉你好了,我自从见过你之后便喜欢上你了,今我便是守在这儿等你,我好想见你…”那小婢青涩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事情…真是如他所说?他喜欢自己好久了吗?她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

 “你也喜欢我吗?”他空着的一手握紧她,面上是一片欣。“那你先将这茶送去皇上那儿,等你回来咱们再聊聊。”

 那名小婢接过托盘,同时也接受了他在自己颊上的轻轻一吻,低垂着头,她小声道:“那你在这等等,我去去就回。”

 瞧着她几乎是用跳着的步伐,那男人的脸上却浮现了一个有成竹的阴险笑容。龙昊瞳,这次你还能不死吗?

 龙昊瞳轻轻地将凤凛放在上,自己也随着坐上沿。“怎么,还是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御医过来看看?”

 也不知是真过了刚听消息时的晕眩还是怎么,凤凛真的觉得舒服了点,面对龙昊瞳关心的容颜,她吐了真言。“我不能嫁你。”

 “哦?”龙昊瞳挑了挑眉,面上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可他两手突地在她两肋间的动作和过分近的距离漏了一丝纷。“为什么?给我一个好理由。”察觉自己浑身紧绷,他掩饰般的背过身。“就算真要判刑,也该给人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

 凤凛开了开眼,放弃编织谎言,将小玟的一番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他。末了,她藉以手心捂住脸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痛苦和愤怒。那夜熊熊的大火再次自她记忆里翻掘出来,她这才发觉那伤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在她心里的某一角加速溃烂。

 “我不能就这样嫁给你,夜里我闭上眼还是会梦见爹娘来向我哭诉他们好苦、好恨,我没有办法忘记,我一定要找出行凶之人,我一定要报仇!”

 龙昊瞳静默半晌,她受煎熬的脸竟让他有感同身受的痛苦,他扶起痛哭的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背。“既是这样,那么便照你意思办吧,明我会要刑部的严大人查办此事。”见她惊讶地台起头,他警告地加重了语气。“不过就这三个月,倘若三个月内再无任何消息,你就必须忘了此事,和我成婚,知道吗?”

 她上他的眼,在确定里头的真心诚意后,点头应允。她知道他本可不必在意这事,如今他却肯为了她而让步,已教她大为感动,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着:倘若爹娘瞧见今的皇上,应该会同意她已得到幸福,是吧?

 龙昊瞳起身走了几步,忽地瞥见桌上白瓷小碗,顺手端起并掀起碗盖,在几的那一刻打住。“来,你尝尝宫里的冰镇桂花茶,味道不错的。”

 “你喝吧!”凤凛摇摇头。“我没病,只是脚下颠了一下而已。”

 “你喝!”龙昊瞳眼底出现执拗的神色。“你太瘦了,该多吃点东西。”

 看他坚决的神情,凤凛也不好再拒绝,一仰头,片刻便将一碗桂花茶饮尽。

 龙昊瞳满意地点点头。“你睡一下,我要小玟进来陪你。”

 凤凛盖上被子,侧头见他消失在门的那一头。

 一名小太监足不踏地的奔到皇上的寝宫,并?矩地随同禀告的侍卫进入屋内。见着皇上,双膝立即跪在地上,急声道:“启禀皇上,照顾储妃的小丫鬟说,储妃出事了,请您过去看看。”

 “凤影”出了事?龙昊瞳惊得站起身,一个箭步走到小太监面前,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问道:“储妃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人不知,小人不清楚…”小太监明显感觉到皇上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陷里。他额上的冷汗纷纷坠地,惊恐地对上那两簇晶亮的火焰后,连忙拚命地、重重地磕头。

 龙昊瞳松开小太监的手,顾不得其他,冲出门,朝“洵清楼”奔去。

 一会儿功夫,龙昊瞳来到“洵清楼”他立刻推门而入,瞧着眼前慌乱的景象,不微微一愣,而后是极度的不安。

 小玟自手忙脚的情况中回首,该是憋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崩溃,见到龙昊瞳只能放声大哭。“小姐——小姐一直在吐血,我止不住…好多好多血,止不住,怎么办…”

 龙昊瞳抢前几步,入眼的情景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凤凛本该漾着青春颜色的娇面容全被一种死寂的灰白所取代,急促的呼吸声好似随时在下一刻便停止,星眸半张半合的无力煽动着。才多久不见?怎么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她便成了这模样?

 “‘凤影’——”他低声唤她。对于神智半陷入混沌状态的她,有着无限的爱怜和心疼。他喉间梗了个硬块,一股久藏的情感自压抑的心底挣脱而出,使他的眼底起了蒙蒙薄雾。

 一条血痕自凤凛嘴角处源源不停地溢出,垫在下头的白色帕子已给染得瞧不出原。她在听得龙昊瞳的呼唤后,意识自遥远的九重天外飞回,睁着无神的眸子,她努力使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平顺下来。“我没事——没事。”她勉力挤出一朵笑,一只手抚上他近在咫尺的容颜。“我只庆幸不是我瞧着你难受,真的,还好不是你难受…”

 或许是说话的缘故,在龙昊瞳还来不及欣喜她的转醒,还来不及同她多说些话,她便“哇”的一声出一大口鲜血,而后晕死过去。

 “‘凤影’、‘凤影’——”龙昊瞳第二次尝到这椎心刺股般的痛楚,甚至远比小时候那句“妖孽”犹伤得更重。眼见她毫无动静,他又惊又怒,回头大斥!“叫御医!快叫御医过来!呆站在那做什么?全是一堆饭桶!”

 尾随而来的众人争相逃离这房间。

 龙昊瞳转回头,看着凤凛,表情温柔起来。他抚着她的脸,喃喃低语:“你要好起来、你会好起来,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是吧?”

 一身痴肥臃肿的何御医匆匆赶来,在见着了皇上肃杀的神情,心里直叫不妙。他放下药箱,战战兢兢一群。“小人来晚了,请皇上恕罪。”在龙昊瞳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前聪明的转了话题。“请容小人在储妃腕上系条丝绳,好来诊断病情…”

 “那些虚礼就免了。”龙昊瞳阴郁的脸上搐数下,强迫自己不要动怒。“你要诊断就快些,一个时辰后,朕要你还我一个无恙的人来!”

 何御医的笑容在脸上冻结,身上的皮疙瘩一颗颗立起。他不着痕迹地以袖子抹去额上的冷汗,兀自强笑道:“自该尽力、自该尽力。”

 在看过凤凛的症状后,何御医短的眉毛一直不停地抖动,先是摸头又是抚须,最后踱起方步来,瞧得龙昊瞳又急又气。在何御医又一个搔头后,他终于爆发。“朕要的不是你在朕面前愁容满面。一个时辰已过了大半,药方子呢?”

 “我——我——小人——”何御医退了三步,心中的惊惧达到最高点。他讷讷地开口。“禀皇上,储妃这病来得太急太怪,小人以为她是中毒,不是害病。”

 “中毒?”龙昊?拥淖仨?锉?隽嘶鸹ā!澳呛茫?热恢?朗侵卸荆?墙庖┠兀俊?br />
 何御医再退三步,才有答话的勇气。“这症状是出血不止、神志不清和呼吸急促,综合这三点,小人斗胆以为这是产于苗疆一带的‘沥血粉’。”

 沥血粉?光听这名字便知道它的厉害。龙昊瞳看着凤凛惨白的,本就紧握的手又如了些力道。“这毒可有法子解?”

 何御医见皇上的神情渐趋缓和,心下安定了些。“这‘沥血粉’乃由一位前朝奇人所制,目的在使敌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七血、痛苦不已…”在见着皇上额前暴起青筋时,他连忙改口:“此药皆是由口而入,倘若能明白今储妃进食的情形,也许能找出行凶之人,出解药也说不一定。”

 龙昊瞳的眸子扫向立于一旁、犹红着眼的小玟。“你说!是你服侍她,这事问你自然清楚。”

 “回…回皇上。”小玟双膝一跪。“小姐慈悲,每当用膳时间总要婢子同她一道,汤药糕点亦不例外,可至今时,婢子却无任何不适。”

 言下之意是饭菜里没毒喽?龙昊瞳闷闷地哼了一声,忽地瞥见桌上的白瓷小碗。

 是它!就是这桂花茶里被下了毒。本该是自己中毒,却因体贴而转嫁至“凤影”身上,悔恨充斥着他间,慢慢变成一种置人于死地的狠。他迥身面向凤凛,一字一句自他牙中挤出。“去膳房给朕找出送这桂花茶来的人来。”

 当龙浩澍亦风闻这纷时,老远的自“涤清楼”赶来,在见着阴沉的龙昊瞳和上昏不醒的凤凛时一阵心惊,才在心里盘算如何开口安慰时,余培青魁梧的身形自门外闪进。

 “禀皇上,那送桂花茶的小婢给人发现扼死在西院的清凉树林下。”他嘴里虽说着话,一双眼却关心地瞟着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凤凛,一边埋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龙昊瞳仍是背对身后的一群人,在一阵窒人的沉默后缓缓开口:“何御医,你真没办法救‘凤影’?”

 何御医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旁人的眼神就如刀刃般锋利地在自己身上凌迟着,皇上过于平静的态度教人隐约觉得有哪不对,可偏又指不出来。“小人无能,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那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处呢?”龙昊瞳暴吼一声。“拖出去,给朕拖出去靳了!”

 “大哥。”龙浩澍自重重人群中挤出。“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咱们还是另谋他法实际些,动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啊!”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哥竟了阵脚,实在是件大不寻常的事,本以为他对凤凛不过是独占的心理…龙浩澍突地不敢去看大哥此刻的容颜,这份情感太炽烈,倘若上的人当真撒手而去,又是怎么一番局面?

 “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这心慌的感觉是什么?这绝望的感觉又是什么?那种椎心刺股的痛楚亦是从何而来?他不是冷血无心的吗?这痛心疾首的感觉想必是错觉吧?可偏又是这般真实的啃噬着自己。“自明起,把京里的大夫全都给朕抓来,听见没有?”

 今是第几了?龙昊瞳连扳开指头数数的勇气都没有。鲜血自第一角扩散至鼻子、耳朵,五天了,再过两天他便要失去她了吗?昨誓言依旧,却反衬的今死别益加真实讽刺。他痛苦地掩着面。究竟,他能为她做什么?

 悠扬的笛声弥漫了整个房间,他的心奇异的一片宁静。第一次见着她是在月扬花下吧?距离现在多久了?是五年、还是六年?他们的生命自那一次相遇便紧密串连成一体,发展至今今时,衍生成一种密不可分的羁绊;过去他也许不懂这份情感是如何珍贵动人,非得到了这般田地他才省悟吗?只怕已是太迟了…

 “大哥,休息一下吧!”龙浩树自他身后出现,面上的神情是不舍与不忍。五来历经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折磨,他明白如今支撑龙昊瞳的只剩下一缕丝线,线的那一头掌握在凤凛的手上,倘若这线断了…龙浩澍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等会儿小玟就回来了,你歇一下吧。”

 龙昊瞳毫无所觉地凝视着凤凛,脑子里不期然浮现的是那他坠崖后,她义无反顾的追随,多来郁郁难解的心结忽地解开,嘴角浮现一个在此情此景绝不该显现的笑容。“天涯海角、至死方休,天上地下、不离不弃吗?”

 在龙浩澍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听到些什么时,龙昊瞳已起身,在越过他的同时拍了拍他肩头。“我去歇会儿,要小玟好好看着她,知道吗?”

 本以为他不会听从自己的劝告,因此见他真要休息时,龙浩澍反怔了一下。龙昊瞳缓步踱至门边,顿了一下开口道:“浩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要你答应我,做个爱民如子的皇上好吗?”

 龙浩澍张大嘴,在还没弄清他真意时,已见他走得老远,心里隐约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什么?”萧慕堇推翻自己面前的桌子,不可置信地倒退三步,一拳重重地打在柱子上。“龙昊瞳没事?他没中毒?”

 “据咱们在宫里的眼线回报便是这般。”霍轨看着眼前了分寸的头子,忙续说道。“不过咱们也不是全无所获,听说那桂花茶给那姓凤的女人喝下,现在正精彩呢!”

 姓凤的女人?怎么会这样?他要害的不是她、不是她呀!想起“沥血粉”的凶恶便教他惊心动魄,那样一个柔弱女子是捱不过的。不行!他一定得救她。“我去宫里一趟。”萧慕堇几乎捺不下对她的关心,一回身,便想出门。

 “王爷,你是怎么?”霍轨不明白。怎么每次事情扯上那女人便了?“这事儿对咱们来说是天大的喜讯啊,当初是你说要下帖子让他坐立难安、如同芒刺在背,可日子过去也不见他有任何损伤。这次虽未伤着他,可听人说他是动了真怒,咱们应趁这机会再下一城,此时你去宫里做啥?给人疑心吗?”

 萧慕堇听不下去。是呀,倘若他真有心,是该藉这机会趁火打劫,剥下龙昊瞳那披着人皮恶鬼的虚伪面容,可他的心好难受,就像…就像给人狠狠攫住一般的难过。只要一想到凤凛憔悴的痛容,他就没办法置身事外,他不能坐视不管、他不能!

 “霍轨,我的事我自有主张,用不着你来多嘴。”事情定至这般地步,多说无益,该怎么继续下去他心里自有谱,如同两年前决心复仇时那样,不用别人置喙。“我要进宫!”

 霍轨见王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明白说什么都是多余,可一股不甘心的意念却在他内心狂滚。

 “皇上,顺王爷在外头求见。”小玟怯怯地将整句话说完,一双眼睛偷偷地瞟着龙昊瞳。

 这六天来他变得太多了,镇不言不语,就守在榻前紧握小姐的手,那专注的目光温柔得教人想哭,里头说的是真心的生死与共。皇上怎会是不喜欢小姐的呢?小姐,你醒醒好不好?

 “不见!要他回去。”凤凛的右眼渗出一小丝血光。又过了一天吗?龙昊瞳伸手拭去那一红点,却怅然地见它逐渐凝聚,一滴、两滴、三滴,终成一行血泪。

 小玟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掩住嘴要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在门逐渐阖上的那一刻,犹见龙昊瞳在凤凛冰冷的脸上摩挲。

 龙昊瞳的心里什么也不想,此刻他的眼底就她一人,世界不过就是绕着她打转。大牢里已挤满了来自京城附近大小名医,可都没用。他拧着眉闭着眼抓紧她的手,这些人里没一个能救“凤影”;在他来说,这些人全杀了也无妨,可是…“你会不高兴的对吧?”他轻抚她安详得有如睡一般的脸孔。“再过一天,只要再过一天,咱们便能在泉下相见,与其让那些庸医一路上吵吵闹闹,不如咱俩清静的走完这最后一程。”眼下最让他担心的不过是他能不能见着她,生平第一次他开始后悔自己造了那些无谓的杀孽,倘若时光能倒、倘若一切能重来…

 “皇上、皇上,王爷说他说不定有法子救小姐,您见他不见?”小玟的声音因喜悦而拉高数倍,满脸尽是企盼的神情。

 忆及这些天的等待、忍耐、希望、失望,着实让他寒了心,还是免了吧,现在的他只想和她静静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

 他坚决地挥了挥手,小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才一转身,就撞上一堵墙。

 “真的不再试试吗?”这人是谁?萧慕堇几乎认不出来。他讶于龙昊瞳的转变,一向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的龙昊瞳竟也会沦落至斯?她之于他,究竟是什么?萧慕堇有一瞬间的动摇,甚至放弃了报仇的念头;不过,就只有那一瞬间。“也许我真能救她也说不一定。”

 “‘凤影’中的是‘沥血粉’,除非‘呕心丸’不能救,京里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难道你真有法子?”龙昊瞳早过了那作梦时间,且自昨下定决心后,他对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倘若我就刚好有这‘呕心丸’呢?”萧慕堇无声地潜至龙昊瞳身后,幻想着一刀捅入他体内的快。“你要是不要?”

 孰料龙昊瞳的反应大出他意料之外,只听他淡淡说道:“你给也好,不给也罢,反正朕不在乎。”淡漠的脸上也许是悟透了些什么,瞧来竟有几分甜蜜的感觉。“我俩是一体的,‘凤影’到哪,朕自然到哪。”

 萧慕堇慑于他的神情,在那一刹那间甚至尝到了一种嫉妒的感觉;倘若自己真能狠下心掉头就走,不用亲自动手,龙昊瞳便会自动消失于这世间。唉,倘若他能。“不怕你在地下寻不着她吗?前些天我恰巧自苗疆回来,又正巧带了几颗‘呕心丸’回来,快些给她服下吧!”

 罢了,这次且不与他计较,日子还久,不愁没机会杀他。萧慕堇深深瞧了一眼那张布满青髭的削瘦脸庞,握紧拳头,心想道。

 凤凛努力想撑开眼皮,可它好重,她又偏巧无力,蒙中不远前好似有一座桥,桥上的一张张脸孔尽是那些她所亲爱的人,有爹爹、娘亲、胡嬷嬷,他们好似在招手要她走快些,又好似要她不要过来,到底他们想告诉她什么?她感到一片茫然。

 可总有一个人抓着她的手,好紧、好用力,力气之大让她甩也甩不开,忽然一阵晕眩袭向她,她昏了过去。

 “醒了、醒了!”一阵欢呼声自她耳畔响起,像幻觉般不真切,她眨眨酸涩的眼皮,对上的是龙昊瞳热切的目光。

 这是在作梦吗?龙昊瞳除了握紧她的手外,千百句的言辞里挑不出一句眼下最符合他心境的话。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感谢那早已唾骂过千百万回的老天爷,他张了张嘴,忽觉眼里一片热。

 发生了什么事?凤凛有瞬间的茫然,略一思索后,便忆起那恍若隔世的前尘往事,伫立一旁的小玟拭去眼角欣的泪水。“我去拿?汤来,我这就去。”

 龙昊瞳略微平复了中的翻腾,他抵着凤凛的额头轻声道:“答应我,不论怎样的情境下永永远远都不要选择丢下我,不论怎样的艰苦,绝绝对对不要轻言放弃;我的命有一半是你的,你的命有一半是我的,我们谁都没有权力舍弃,答应我!”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着实让他成了惊弓之鸟,这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绝对没有第二次!

 他瘦了,凤凛看着他深陷的双颊,忽地有些明白前些时候自己所没见到的东西,她绽出一朵绝美的清纯笑颜,将手印上他等待已久的大掌。“我答应你。”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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