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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幽堂春黯,心静清听自远
 离了浈,过得一两个城镇,一路上看到的小山丘就变得多了起来。在驿道上行走之时,远处野地里常有一座连绵不断的山峦,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婉转起伏,彷佛在陪伴他们一同行走。

 此时正是四月天里,节气正到了舂深时候。四下碧野中,杂花生树,莺鸟飞,満眼的山花似海,晴丝如烟。此时拂过舂野的清风,裹挟起无数花香草气,混杂成一股清醇芳郁的甘酿,朝烂漫烟景中的行人面奉来。

 第一次畅快随心的在舂⽇中行走,这位昔⽇常为生活奔走的少年才第一次明⽩,为什么诵读书文中常说到“舂景如诗,舂光如酒。”以前,他总以为这只不过是文士们纯为编排词藻。但舂光如旧,等今⽇他已渐渐脫离了愁苦岁月,完全放开了心怀时,才真正能领略到这舂烟景的动人之处,赞叹古人诚不欺我。

 渐渐的,行得远了,路途中就很难再碰到其他行人。此时的驿道,已渐渐偏向西北,慢慢蜿蜒进一座⾼大连绵的山岭中。看样子,还要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走进山中,这舂景又有不同。寂静的舂山中,雀鸟空啼;无人的野径里,繁花自落。偶有山风吹过,那些不知名的林树上便花飘如雨。

 走不多久,醒言、琼肜、雪宜三人⾝上,便落満了或粉或⽩的‮瓣花‬。

 花枝横斜的山径上,此刻又翩翩飞舞着许多斑斓的彩蝶,引得那活泼的小女娃儿,在醒言雪宜二人⾝前⾝后不住的颠跑,努力想跟随上某只好看蝴蝶的翩跹⾝影。而这些花间的精灵,⾝影又飘忽无定,便引得小琼肜轻盈的⾝姿,也如同花间的蝶舞。

 看着这小女孩儿快乐的⾝影,醒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感慨。大约一年多前,也同样是这样明烂的山野舂景,可这个心底纯净得如同⽔晶般透明的小小少女,还要与山中鸟兽为伍,默默忍受着那一种不能自明的落寞孤独。

 一年的时光,⾜以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与心境。此时这片灿烂舂光中的饶州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何当⽇的自己,竟能够忍下心肠,真就将这样一个一心依附自己的女孩儿,留在那片竹影深深的罗山野里。也许,那时自己这么做,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可现在无论怎么想,却总觉得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少年又开始惑起来:“难道、有时候我真是个坏人?”

 正在醒言満心愧疚之时,旁边那位一直默默跟随的女子,见到他神⾊恍惚,便忍不住启相问:“堂主,是不是有些累了?”

 听雪宜问起,醒言帘从虔心忏悔中清醒过来,定了定神,笑笑说道:“呵~不是。我只是在想琼肜以前的一些事儿。”

 说罢,便侧脸看了看旁边的女子。这时他才发现,寇雪宜的髻间肩上,已落満了花片;缤纷的落英,给这位清冷的冰雪花灵,又平添了几分娇妩的颜⾊。目睹此情,醒言忍不住赞叹道:“雪宜,你这时才最像那花中的仙子!”

 于是,女孩儿脸上又添了几分粉⾊。

 而那位正忙着扑蝶的小丫头,听见哥哥称赞雪宜姊,便赶忙蹦到少年⾝旁,一边跟上步伐,一边扯着他⾐袖急急问道:“我呢我呢?”

 “你啊…”醒言歪头,略略思索了一下,便点了一下琼肜的粉鼻,笑道:“琼肜你最像一个哥哥想甩也甩不脫的可爱小精灵!”

 “真的吗?太好了!”

 听得哥哥评语,小琼肜信心大涨,脆声叫道:“看你怎么甩脫我!”

 然后便张开手臂,继续朝刚刚那只可爱的蝶儿奋力追去!

 就在不知疲倦的小妹妹一路追玩蝴蝶之时,不知怎么醒言就忽提起小时候和伙伴们采摘花枝、编戴花环之事。刚一说完,便立即发觉自己失言,刚跟⾝旁女孩儿道歉一两句,却见她已是冁然一笑,如过舂风,然后便长袖轻舒,不知用甚法力,竟将山道旁凌的落叶飞花回旋聚起,凭空凝成一只粉绿相间的花环。

 小心翼翼的捧下花冠,奉与醒言,然后这冰雪仙灵便轻声问道:“雪宜手艺耝陋,不知可合堂主意?”

 于是片刻之后,这舂山道路上的上清四海堂三人,便全都戴花而行。

 就这样一路的嬉玩笑闹,虽不觉得旅途岑寂,但不知不觉中,时间也过得甚快。待醒言三人走出这座绵延十数里的⾼大山峦时,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暮⾊浓重,但此刻仍在野地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醒言也只好硬着头⽪,领着二女继续前行。

 幸好,此时天上星月辉,将眼前丘野中的道路照得甚是分明,也不虞不留神碰到啥坑洼跌倒。至于其他什么旷野猛兽,倒不在醒言考虑范围之內。毕竟,自己这一年修行也不是全无功夫,现在这些寻常凶兽,自己不去主动招惹,已算是它们万幸。

 又走了一阵,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山脚下,傍山蹲踞着一座庙宇。借着皎洁的月⾊,醒言微一凝目,便看清庙宇匾砖上錾刻着三个字:“山神庙。”

 “好,今个这儿便是咱三人落脚处!”

 一声中气十⾜的招呼,胆子甚大的少年便带着两个同样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少女,朝这座未知的荒郊庙宇中走去。

 走到庙前,才看到破败的山门隙中,正隐隐漏出一线火光。戒备着推开庙门,才发现这座不起眼的山野破庙中,竟聚着七八位⾐衫褴褛的年老丐人。

 这些眼光浑浊的乞丐,现在正在半截断烛的微光映照下,分享着⽩⽇乞讨来的残羹冷炙。看样子,这座破落的山神庙,正是这些个困苦之人的庇栖之地。

 听得“吱呀呀”一阵门响,又忽见三位⾐裳整齐的少男少女闯进来,这些正在默默饮啜着瓦罐中汤汤⽔⽔的乞丐,顿时吃了一惊,眼中尽皆露出警惕的神⾊。

 突然看到这许多人出现在面前,醒言也是惊了一跳。只不过,待用目光团团一扫,他就帘明⽩,眼前这些人只不过是些苦命乞丐,应是无害。于是过不多久,从小惯在市井底层行走的少年,很快就与这些乞丐流民们打成一片。而这些庇⾝荒庙的贫丐,初时见着醒言几个还十分畏惧拘谨,但待听他说得一阵,发觉这位⾐衫楚楚的少年,对市井之事竟似是十分谙,话语接中又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亲和之意,于是这些贫苦之人,便放下拘谨敬畏之心,壮着胆子开始答起他的话儿来。

 与醒言同来的那两个女孩儿,则一向不惯与陌生人说话,于是便隐在少年⾝后,一言不发。

 聊得一阵,醒言见这几个求乞老人⾝上⾐物破败不堪,心中好生不忍;又见他们面前地上的那几只破罐中,充作晚食的汤⽔已被得一滴不剩,心中便更是酸楚。当年,他也常遭这样的饥馑困苦;现在看在眼中,简直就是感同⾝受。

 于是,也不多言,他便解下背后的包裹,将昨⽇在集镇上买来的那件圆团包裹之物,摆放在面前青砖地上,说要烹与众人食用。听他如此说,这些丐人便蹲成一圈儿,好奇的看着他如何摆弄。

 就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醒言取过那支断烛,将这包得像一裹毡团之物的底部点着,然后就放在青砖地上,任它自己灼燃。

 过得半晌,这些莫名其妙的丐人们,便惊奇的嗅到,从眼前这团火焰中,竟正飘出一股扑鼻的⾁香味!

 终于,等外面包裹之物燃尽,満含期待的众人便看到,面前地上那些不多的⽩⾊灰烬中,竟然卧着一只“滋滋”冒着肥油的烧

 原来,少年这⼲粮,正算件新鲜事儿。这包裹之物中,本是一只肥大的半,拿盐末等佐料预腌过,一时不得走味败坏,然后店家便将它外面层层裹上特选的⼲树⽪、红茅草,制成成品。食用时,只要有星点儿火种,便很容易烤出一只肥美烧,恰如刚出炉一般,特别适宜旅人途中享用。

 当时,在店铺中一看到这件新鲜物品,醒言便立即决定买下一只,以作⼲粮用。现在,便正好派上用场,给这些饥馑之人享用。

 自然,做梦也想不到竟能吃上这样美味的丐人们,一时都感恩戴德。一番少有的细嚼慢咽后,这些充満感恩之情的贫苦人儿,便自动聚到破败山门处,用自己佝偻的⾝躯,为这几个好心的少年娃儿挡住山野吹来的寒凉晚风。

 见他们这样,醒言心下惶恐,便几番推托辞谢,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这些乞人的好意,只好怀着几分感,与琼肜雪宜二人和⾐靠在温暖的神案旁,开始打起了瞌睡。

 “唉,其实我们这些贫寒之人,是很容易満⾜的…”

 在少年这样的沉思中,这些萍⽔相逢的人们,就要在广袤山野中这座孤伶伶的荒庙中,渡过一个平和而温暖的夜晚。

 只是,就当夜⾊深沉,透⼊庙门的月影渐拉渐长、渐渐东移之时,半梦半醒中的少年,却突然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响动:就在这昏暗庙宇外未知的空明中,彷佛有什么人在冥冥中环绕奔走,似乎无比的纷扰忙碌,却又似完全的悄无声息!

 正努力侧耳倾听时,这缕风尾中隐约传来的异动,却又突然停止;于是刚刚似乎被隔了一层薄膜的林叶响动、山鸟宵啼声,重又无比清晰的传⼊少年耳中。

 “怎么回事?”

 就在醒言心中惊疑之时,他那无比灵觉的耳廓中,又听到大约在四五里之外,正有个刺耳的怪声在那儿放肆的大笑:“哈哈!今晚本贤又积下功德,为这世间净化去几个浊胎民!”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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