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颜育箴爱苏博承五年半,没有间断过。
颜育箴和苏博承的妈妈是死
,她们相约一起恋爱、一起结婚。两个女人无话不谈,从老公、婆婆、妯娌到难
小姑,任何一个人物都能让她们聊掉整个下午。
有鉴于电话费太贵,两家男主人索
在购买房子时,选择相同社区比邻而居,从此,一家煮菜两家香,一家骂老公,两家共赏。
两个女人一起出门购物、一起看韩剧、一起挑保养品、一起唱KTV,一起在一起。
感情越陈越香,最后连生小孩也互相约定起来,只不过受孕期难控制,两个孩子,前后相差五个月,换言之,苏太太大腹便便时,颜太太正好在孕吐,两个无聊孕妇,吃太
、睡不着觉,竟学起古人,来个复古式的指腹为婚。
于是,从出生那天起,颜育箴就是苏博承命定的小新娘,她爱他,是在娘胎中便注定的事情。
育箴和博承从小穿情侣装、戴情侣帽,他们连
片都能共享,这么亲密的关系,恐怕不是平常人可相比的。
对于这种关系,颜育箴满心
,苏博承却痛苦难当,毕竟没有几个男孩子愿意在打球时,带个只会拍手加油的跟
虫。
兔宝宝幼儿园里,晨会音乐响起,小朋友从四面八方涌向操场,拍手踏脚,一天开始,欣欣向荣。
颜育箴偷偷摸摸躲在厕所外面,帮苏博承把风。
眼看苏博承把李凯升的围兜兜丢进男生小便池,当水冲下来,整件围兜兜变得
透时,他
出恶作剧的笑容。
她知道苏博承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李凯升是坏蛋,他用彩
笔在博承桌上
画,还模仿他签名,害苏博承被老师罚站。
她是正义使者,当然要帮助好人对付坏蛋。
走出厕所,苏博承对她的把风不领情,还瞪她一眼,恐吓说:“要是你敢告诉老师,我就扁你。”
她连忙说:“我不告诉老师。”
她当然不告诉老师,她爱苏博承嘛!她爱他已经五年半了呀!每天跟在他
股后面,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从没违反过意愿。
值得庆幸的是,苏博承只比她大五个月,尚不懂得出难题为难人,否则要是他要求育箴从楼上跳下来当超人,十年后,中华民国肯定多了一个残障青年。
“去升旗!”
他说,她做。
颜育箴进入操场,边走边回头望,苏博承没跟来,他直接进教室,坐在里面吹冷气。
朝会结束,小朋友喝茶、
、进教室,不到两分钟,有人在厕所里面发现新大陆。小朋友冲出厕所喊老师,大、中班老师过去处理。
颜育箴太小,不知道东窗事发这句成语,更不晓得避风头的用处,于是,不叫作麦哲伦的她,硬被小朋友拉进“新大陆”
事情闹得有点大,整校喧哗吵杂,原本在吹冷气的苏博承走出教室,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颜育箴让一群人围在中间。
她很无辜,被
着用夹子夹起围兜兜,泡进水桶里,要用很多水,才能把
洗干净。
“颜育箴,你为什么把李凯升的围兜丢进小便池?”老师铁青着一张脸孔,威声恐吓。
“我没有…”
“说谎,中二班的老师看到你没去升旗,躲在厕所边偷偷摸摸。”老师一面骂,一面在水桶里加进大量洗衣
。
“你平常不是调皮小孩,为什么做这种事情?你把李凯升的围兜弄脏,他不是很可怜?”
颜育箴一语不发,抬头,大大的眼珠子在小小的水池里滚来滚去,想哭。
“做错事还哭,进教室罚站。”
老师一吼,颜育箴的眼泪顺势滚下。
她低头,乖乖跟在同学老师后面进教室,裙子被轻扯两下,回头望,是苏博承,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话——
“你敢告诉老师是我丢的话,我就扁你。”
他的命令是岳母手上的绣花针,一下子“
忠报国”四个字刺上育箴的肩背。点头,她带着视死如归的绝然表情,走进教室。
这堂课,小朋友唱歌做康乃馨花,预备在母亲节送妈妈。
育箴被罚站在教室后,不能做劳作,只好嘴里跟着小朋友唱歌——
五月里开满了康乃馨花,美丽的康乃馨送给妈妈…
这次的母亲节,她妈妈没有康乃馨可拿!眼泪在眼眶里滚了一圈,好不容易等到下课,老师才让她回座位。
苏博承走近她,把自己做的康乃馨扔到她桌上。
她看他,他看窗外,骄傲的用
股对她,说道:“帮我把康乃馨拿去丢掉,丑死了!”
话说完,他大步走出教室。
育箴拿起康乃馨,轻轻抚摸她的“礼物”怔愣的表情好像…像…像被绑上刑场的文天祥,辛辛苦苦念完正气歌,准备从容就义时,竟发现刽子手心脏病发,敌人弃暗投明,他…无罪释放…
傻傻的,她笑得好开心。
* * * * * * * *
颜育箴爱苏博承,爱了十一年,越挫越勇。
颜育箴的妈妈买一套小西装,苏博承的妈妈买一套小礼服,一个送媳妇、一个赠女婿,两家人看未来的小亲戚,越看越有趣。
颜育箴的老爸从小学老师升到教务主任,两家人开香槟庆祝。
苏博承的老爸在大陆开了第五家“苏师傅”赚进人生第一个亿元人民币,两家人办
水席,请街头巷尾吃大餐,还邀请附近游民共襄盛举。
这些个晚上,博承穿颜家的西装,育箴穿苏家的礼服,两个小孩子并肩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百年好合是大家的共同用语。
暑假快过完了,颜育箴在家里面打扫房间,准备新学期的制服书包。
新学期,新开始,已经发育的她像换
小鸭,满脸痘痘,加上五百度的近视,说她好看,简直是自欺欺人。
不过,她够高了!将近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站在同学身边,随便都高上半颗头颅。
育箴的窈窕曲线慢慢在制服下面呈现,很多人说她的两只脚好看,可以去卖丝袜赚钱;妈妈也安慰她,再长高一点,她有本钱竞选中国小姐,只不过,不晓得中国小姐收不收豆花公主。
苏博承就不同了,他尚未发育,整个人又黑又矮又瘦;他不爱念书,成天在社区篮球场奔跑,再不就是骑脚踏车四处逛,把自己弄得满身汗臭。
不过再臭,他都是育箴的白马王子。听见他的声音,她的心脏大声小声撞;看见他的人,她的眼睛亮出两朵梦幻玫瑰。哦…爱情…
这个年龄,早
的她已经在看言情小说“撒旦的第十二个新娘”而他还在读“冬眠的小灰熊”;她开始拨弄窗前风铃,细诉相思,而他还在抓青蛙吓老师、抓蜻蜓喂蟾蜍。
正常而言,育箴应该看不起他的幼稚,可是,很难,尤其他一句“你不…我就扁你”出口,她全身便像被电
电到般,爱情
窜。
她的爱情与生俱来,是从胎教时期就做好的基础训练,这种潜意识像冰山,浮在水面上的部分很少,沉在水面下的部分大到让你咋舌。
叩、叩。小石子打在玻璃上。她放下擦到一半的书桌,打开窗户往外看。
是苏博承!
他的脚踏车后座夹着一颗蓝球,身边几个同伴仰头朝育箴做鬼脸。脸红了红,她笑望他。
“下来。”他对她勾勾手。
唉呦,动作暧昧哦!
“我马上下去。”
风把她的刘海吹开,阳光照映在她的小脸上,红扑扑的脸庞含羞带怯,她是韩剧里的女主角,水汪汪的眼睛中净是喜悦。
提起长长的丝袜美腿,她一步步跨下楼梯,出家门前,先拐进厨房,用塑料袋装起冰
巾和一瓶用保特瓶装起的冬瓜麦茶,这些全是她特地为博承做的准备。
打开门,未站稳,博承便丢了一袋东西给她。幸好她的运动神经不错,手一捧,接住他丢来的礼物。
别怀疑,所有从他手上扔过来的,她都以“礼物”视之,即使它的名称叫垃圾。
“要给我吗?”
当!眼瞳开出两朵盛
玫瑰,感动哦!
“我的暑假作业。”冷冷的,博承说话。彷佛他是皇帝,她是他身边的小宫女。
他要借她功课抄?
就说吧!他心里有她、他时刻为她着想、他欣赏她一如她爱他,盯着眼前的“巨人”一首歌曲在她脑中响过——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
天降恩慈,她的爱情在她人生的第十一年出现奇迹,他爱她,好多好多…
多?我们很难理解抄个功课能有多少恩典,不过,少女情怀总是诗,就算不是七言五言,至少也是首打油诗。
“谢谢、谢谢…”
紧紧抱住他的包包,尽管她的暑假作业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写完,但爱情的好意谁嫌多?
“谢什么?有时间说废话,不如快点把它拿进去写完,要是你害我明天
不出去,我就扁你。”
等等、等等,她先想清楚他的话…要是你害我明天
不出来,我就扁你…意思是,他的暑假作业没做?
“你要我帮你写?”育箴问。
“废话。”他的头高高昂起,没见过这么笨的女生。
“哦,好,我马上进去写。”
领完圣旨,叩谢皇恩,她往屋里跑,跑三步,想到什么似的,倒车回原点,她追着博承的脚踏车喊:“等一下,等一下。”
嘎滋!车子停下来,几个同伴不等博承,径自往篮球场方向去,博承转头,满脸不耐烦。
“这是你喜欢的冬瓜麦茶和…”和她的爱心
巾。育箴把小塑料袋递给他,脸悄悄红起。
看他面无表情地收下,育箴微微一笑,挥挥手,转身回家。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评语是“无聊”见她绕进家门,博承打开瓶子,喝一口冰凉的冬瓜麦茶,厚…很
!
这天晚上,育箴没睡,国语数学自然社会,所有功课都做好后,已经将近半夜两点,最辛苦的是书法和作文,夭寿哦!这么一大堆,也不早点送过来。
可怜的颜育箴,可怜她第二天眼眶下的黑圈圈。
* * * * * * * *
颜育箴爱苏博承,爱了十八年,一心一意,贯彻始终。
这年,他们要考大学,苏博承的功课勉强应付,不被留级是祖先连手庇佑,而从小就写两份作业的育箴,经常勇夺全校前三名。
三年前,育箴放弃北一女,进入博承的私立中学就读,她最感辛苦的不是学校功课,而是学校里复杂的感情问题。
知道吗?十八岁的育箴长到一百六十八,身材纤细,增一分腴,减一分瘦,婀娜多姿的体态
人。她脸上的痘痘不见了,换成粉
粉
的雪白肌肤,七百多度的近视眼镜让每
抛取代,她俨然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多少男生送花送糖,企图博取她的注意。
这种追求让育箴苦恼,不得不摆出一张死鱼脸
男生退缩,她的头永远向上仰角四十五度,四分之三的黑眼珠摆在眼球上半部,走路时
杆
直,像几百年前的从军木兰。
然她的骄傲,碰上苏博承时立即垮台。
在苏博承面前,她的讨好跟小心翼翼太明显,全校师生无人不知,颜育箴爱苏博承,而且是单恋。
国二上学期,学校分好坏班,颜育箴坚持到B段班和苏博承当同班同学,否则宁愿转学;自然,苏博承也作出同样坚持,坚持如果颜育箴和他同班,他也要转学。
想想,学校会介意一个B段班学生离开,还是稳上台大的优等生离校?不用怀疑,颜育箴再度获得胜利。
至于苏博承,在苏妈妈的眼泪攻势下,他不得不妥协,但他妥协的条件还有一点——颜育箴必须负责他的功课和试考作弊。
这两件是小事,育箴早在八百年前就做惯了。
再来谈谈十八岁的苏博承,他在国二时吃了红茄冬炖
,身材迅速往上飞窜,从一百四到一百八,从又黑又瘦的矮黑人到又高又帅的白马王子,不过短短几百天,他的异
缘始于荷尔蒙开始分泌那年。
对他好的女生多到成排成列,女生们还组团结盟,收集大家写给他的情书,选出好的作品辑印成刊,并举办“承友会”定期讨论他的生活行为,互换心得。
这些女人中不乏有人怀抱嫉妒情绪,她们认为能追上苏博承是种莫大肯定,想想,能赢过学校里的骄傲孔雀,还不值得自我肯定?
这天下午,苏博承躺在
上,手支脑后。
高三的他还能无所事事,也算是了不起人种,他的两条长腿在
边抖啊抖,嘴里喝着育箴送来的冬瓜麦茶,说老实话,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味道他百喝不腻。
一口一口接一口,若不是确定这种东西不喝不会手脚无力、全身发抖,他会认为育箴在里面加入毒品,害他一天天上瘾。
想到颜育箴,博承头痛,她根本是快干胶,从小一直黏他,黏到他过敏成疾。她没别的对象好注意了吗?为什么两颗眼珠子非得往他身上瞧?他不晓得自己前辈子做错什么,这辈子得来受这种报应。
倒倒保特瓶,冬瓜麦茶没了,他移动身躯,辛苦自己往厨房方向走去。
然后,他听到妈妈和颜妈妈对话,他不是故意偷听,是声音自动跑进他耳朵里,成了他不得不接受的信息——
“育箴她爸的意思是,如果她考上台大,就留在国内念书,不出去了。你也知道,她爸是那种死头脑的公务人员,从小就希望女儿当律师,我很难说得动他。”颜妈妈说。
“不怪你老公,是我们家博承问题多,他不肯好好念书,留在国内,恐怕考不上半间学校。”
“博承很聪明,我从小看他到大,以他的资质,念书不是难事,你记不记得去年育箴爸爸学校帮学生登记分数,不过是改了个计分方式,结果东错西错,把全校老师弄得焦头烂额,后来博承设计一个计算机程序,轻轻松松就把问题给解决,你说他天不天才?”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不想念书,这几年唯一能看的分数是英文,他一心一意想往美国跑,我们拿他没办法,只好着手替他找学校。”
“找到学校了吗?”
“申请到了,学校风评还不错,他爸捐了点钱,学校留名额给我们,我还是希望育箴能陪着过去念,有育箴在,我放心一点。”
“我也想啊!可是育箴她爸,唉…”
“我才烦呢!要是博承在外面给我招个番婆仔当太太,我怎么办?到时,我肯定活活哭死。”
“放心,先哭死的一定是我们家育箴,我再找她爸谈谈,如果育箴坚持出国的话,也许她爸肯让一步。”
“拜托你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一定要当亲家的。”
“没错、没错,我们安排那么多年,怎么能出错?”
两个女人双手
握,不晓得是谁给她们这么坚定的意念,她们要当一家人,绝对!
博承的信息接收够了,漂亮眼睛一?,他不是个任人安排的男人,回房拿本簿子,走出客厅,他向两个妈妈打声招呼后往外走。
“博承,你去哪里?”
“去找育箴。”
挥手,他不回头。
找育箴?两个女人相视微笑。
“等等,我给你钱,妈等一下要和颜妈妈去逛街,晚点才回来,你顺便带育箴去吃饭。”
“不用太早回来没关系,颜妈妈会很晚才回去。”
颜妈妈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女儿被吃干抹净。
收下大钞,博承脚步加快,一分钟不到,育箴的窗口让石头砸中,然后比一分钟更短的时间,她站到他面前。
“这是明天要
的作业。”
把功课递给他,几年训练,她已经练得“两”手好字,让老师看不出来,她有代笔嫌疑。
收下作业,他右手
进
带,问:“你的程度可以考上什么大学?”
“爸希望我上台大法律,不过,我认为什么学校都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话说出口,她红红的颊炸出两酡鲜红。
“不准,你要是考不上台大、念不了台大,我就扁你。”
“我…你为什么希望我上台大?”
“因为…因为我和人家打赌,赌你念台大。”
他随口编一个理由。很不错了,他要她做事从不给理由的,要不是这回事关重大,给她理由?哼!他才没那个闲工夫。
“那、那、那…”
她念了台大,要是他考不上台大,一北一南,相思…她不敢想象。
“等你考上,我请你吃牛排。”祭出重赏,他用眼尾余光瞄她。
吃牛排?那是他说的话吗?不会吧!他要请她吃饭?十八年来从未发生过的奇迹出现!
为了这顿饭,豁出去了,了不起未来四年,她周周下乡探访情郎,隔空爱情不也
美丽?
点点头,她笑了。“好,我尽力。”
“很好,去念书吧!专心一点。”
他叫她专心一点?他好关心她哦!
头脑清醒的育箴遇上博承,清醒度立即降低,她想他的牛排、想他的关心,熬夜念书时,心里装的全是甜蜜。
果然,两个月后,她高中台大法律系榜首。
* * * * * * * *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他要去美国?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他们的距离不是从台北到台南的四小时车程,而是台湾到美国,十六小时的长途飞行?
没人告诉她,当她在台北思念他时,他将在美国沙滩上欣赏天体营中的美少女。
没人告诉她,当她拚死拚活,要求自己进台大同时,他已经作好单飞准备。
站在机场大厅,育箴眼睛比核桃肿三分。
她哭了五个小时,悔恨自己答应他的要求。台大再好,没有他,心灵空虚、灵魂无依,空
的感情…呜呜…寂寞冷清!
博承身边围了一群人,送行的亲戚朋友、苏伯伯的公司员工,送花的、送礼的喧喧嚷嚷,没弄懂的外人,误以为是总统要出访邦
国。
“妈…我想出国念书…”育箴拉拉母亲。
母亲无奈望她。“是你自己打定主意念台大。”她暗示过她了呀!只不过碍于爸爸的规定,没人敢告诉她博承申请学校的事情,怕影响她试考成绩。
“我不要念台…呜…大…呜呜…”
美国人多物博,美国女生
部比头脑大,美国女人
男朋友速度比穿比基尼快。
怎么办?怎么办?博承一到美国,肯定被美国女生
惑,忘记家乡的青梅正
,酸着一颗心
夜等待。
“不要哭,于事无补。”
颜妈妈轻拍育箴,希望她暂且停下眼泪,别让记者误会她是空难家属。
“我后悔,我要重新选择。”
“不可以。”苏爸爸接口。
“美国是民主法治的先驱,到美国念法律一定比台湾行。”
育箴感激起自己不是念中文系,否则到美国念中文…是什么歪理?
“育箴,你是我们家最懂事的小孩,想想你到美国念书要花多少钱,弟弟还在念高中,我能不存点钱给他上大学吗?”颜爸爸语重心长。
他没说错,颜弟弟不爱念书,将来肯定上私大,私大学费贵,颜家爸爸只是小小公务员,不是大老板,没本事把孩子一个个往国外送。
“等我毕业赚大钱,再送弟弟出国。”
“傻孩子,你要弟弟长到三十岁,等你赚到大钱才升学吗?”妈妈说。
“我…”
“你乖乖把台大念完,要是功课够好,可以申请奖学金,到美国念研究所啊!”爸爸想到折衷办法。
“没错,要出国,多的是机会,乖育箴,你先去和博承说再见。博承最孝顺,他会常回家看妈妈,届时,你们又可以见面了!”
育箴哭着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往前走两步,她走进博承的亲友团中间。
“育箴来了,快,大家让开,让小两口聚聚。”
苏妈妈开口说话,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这条路不是鹊桥,却把相隔迢迢的牛郎织女星牵起。
小两口?苏博承痛恨这个称呼。他并不真的讨厌颜育箴,尤其是在她成为校花之后,可他讨厌被认定,认定他和她非得发生事情,讨厌她黏他,黏得理所当然。
当不满与
俱增,甩开她变成重大事情。
越靠近他,育箴越想哭,红红的眼眶是
洪中的石门水库,下游地区居民请严加防范灾情,土石
的红色警戒区,尽速疏离。
“表嫂,不要伤心嘛!有没有听过『小别胜新婚』?”
博承的小表弟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表情和育箴的愁眉苦脸成对比。
“没听过,我只听过『十年生死两茫茫』。”
说着,她哭得更伤心了,豪雨成灾。
“那有没有听过『分别是为了下次再相聚』?”
“没听过,我只背过『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她要哭死了!她一定会哭死!还是同一句老埋怨,为什么不告诉她,她的竹马要远走他乡?
“自从爱迪生发明灯泡之后,蜡烛已经被人类淘汰不用。”表弟小小声说。
“不管有没有爱迪生,思念是千古不变的悲情。”育箴坚持伤心。
“那么可怜?要不要举国降半旗默哀三分钟?”
“你不懂…”
答答,她哭不停。
“别难过,苏妈妈要到美国看博承时,带你一起去好不?”苏妈妈舍不得媳妇的眼泪。
“乖,你先在台湾念书,等过阵子博承安定了,再回来接你。”
苏爸爸这句安慰有点不伦不类,彷佛眼前正在上演的片子是烽火儿女情。
众人的安慰声,传不进育箴耳朵里,她越哭越凶,恨不得连肝肠都哭出笼。
“不准哭,再哭我扁你。”
终于,博承开口,他的话抵得过一千人的安慰。
魔咒下,育箴迅速将泪水、鼻水
回腹腔,滚进胃壁间做回收工作。
“我没哭。”
育箴否认刚刚的
洪动作,否认思念需要蜡泪相衬。
“你好好留在国内,把四年大学念完。”博承规定。
母亲的眼光让他担心,深怕她心软,又把育箴送到他身边。
“我知道。”育箴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你有本事第一名考进去,最好有本事第一名毕业。”
这句话的背后意思是——好好念书,给我顺顺利利从台大“毕业”不要动转学念头。
“我会。”
她接收到的意思却是——认真念书,不要
男朋友,等我从国外回来,爱情继续。
“我毕业后,可不可以申请美国的研究所,陪你?”她轻声问。
“你要到美国念研究所?”他挑着眉毛问。
“可以…吗?”
“随你,不过话我先讲明,说不定四年后我决定回国念书,你碰不到我,是你自己的事。”博承冷冷地说。
换句话说,四年后他回国,他们再聚守?
难得的,脸庞透出阳光,他的话,勉强安慰了育箴。
她
眼睛,在他眼前举四指宣示:“我不出国,我在这里好好等你。”
“随你。”
不理睬她,博承转身出走,跨两步,很不放心地偏头想想,再度折返,走到育箴身边说:“如果你不用功读书,跑到美国看我,我一定扁你。”
恐吓完,他后退三步,再转身,走入海关。
育箴愣了愣,然后想通他的意思,瞬地,甜蜜笑脸展
,她猛地朝他挥手“我知道,我会好好用功读书,不胡思
想,以第一名成绩毕业!”
博承这一走,就是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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