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昔日雏鸟已轻鸣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临近女儿读书的书房,高俅便听到了一阵清亮的诵诗声,正是诗经中的《芣苢》从
子那里得知李清照要教导高嘉的那长长一溜课表之后,他都情不自
为之砸舌,要知道,就是那些自诩博学的士大夫,恐怕也不会去读那么多书。宋时风气比唐代要严谨许多,所以才会出现一批理学家,所以才会有那些对女子的
锢。后世盛传李清照老时曾经
将所学倾囊传授于崔氏女,而十岁的崔氏女却以此并非女子该学而加以谢绝,如今倘若自己的女儿能够继承李清照的衣钵,那也足可让才女感到欣慰了。
由于是盛夏,因此书房的窗户半开着,他便悄悄站在了窗边凝望着里面的两个人影。只见一身文士服的李清照背手站在高嘉跟前,竟很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派头,而高嘉则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读书,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看着。
“嘉儿,你要记住,诗词出自于心声,所以,应景所作的诗词大多为下品,唯有发自心声的诗词方才称得上是佳作。古往今来,诗词文士不计其数,却大多碌碌无为拾前人牙后,却不知能够开宗立派的,都是别有创新,为一代大家者,其名篇甚至可让愚夫俗子琅琅上口。”
李清照见高嘉仰头目不转睛地听着,心中不由愈发欣慰,有心去抚摸一下她的头,却又顾忌着如今乃是教授的时候,只能勉强忍住了。
“天分本是一条,但后天勤奋却更为重要,王荆公曾经作《伤仲永》一文,便是要告诫天下士子警醒。你天赋博闻强记,这是好的。但是,倘若自恃天分而不知勤学,他
天分才情自会湮没,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从今
开始,每
背诗十首诵文十篇,每
认字五十,这都是定量,无论有什么事都不可有所减少。等到你认字过千之后。每天再临帖十张,一年之后,纵使那些家学渊源的男儿,也决计比不过你。嘉儿,你可自信有这样的耐心能坚持下去?”
高嘉小脸激动得通红,狠狠点了点头道:“先生放心,纵使晚上不睡觉,我也一定会完成的!”
看到这一幕,高俅又深深凝视了一眼李清照那优美的背影,这才悄然退去。此时贸然现身。不仅会坏了这师徒两人的兴头。也会带来一种不良印象。看来,当初高嘉抓周地时候抓到了那两样东西,还真的是谕示准确。否则,又哪里会那么巧撞上了一位一代才女作先生?
他缓步走到中庭,却见高升快步走上前来,躬身禀报道:“相爷,连公子来了,小人已经带他到花厅等候,相爷是否要见他?”
连烽?高俅眉头一挑,随即点头道:“你带他到书房来,以后若是他再来,只要书房中没有客人。你随时带他来见我!”
“是!”高升答应一声,连忙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
高俅回到自己的书房不多久,高升便领连烽进了门。他抬头随意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见连烽一身天蓝长衫,身上别无一丝富商公子夸耀富贵的景象,一眼看上去仿佛一个寻常士子,不由在心底暗赞了一声。
由于身上并无功名,因此连烽待高升离去之后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下拜行礼。却不料想竟被高俅亲自搀扶了起来,脸上便
出了受宠若惊的神色。
随意指了一个座头之后,高俅便笑道:“我与令尊是多年旧
,虽然如今与当年不同,但私相见面的场合,贤侄也不必拘于面上的礼数,随意一些也就是了。”见连烽连道不敢,他便也不多寒暄,径直问道“我让令尊去办的事情,如今进展如何?”
“高相公,连家原本是泰州商户,但是,自从承蒙圣上和相公看重,在杭州和华亭都置下了产业,这才为江南商人所知。这一次办理相公托付地事,家父和我去拜访了不少商人,听说是高相公的意思,他们都很有意向,只是,不少人还有些顾虑。毕竟,先前我受高傑大人之命前去商谈海船和海图之事…”
“这两件事不要混为一谈。”高俅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连烽不必再说“海图乃是为了国之大计考虑,而另一件事却是财路。江南富商这么多,想必闲置的钱也不少,若单单只是放高利贷,不仅为朝廷正人所不齿,而且更不利于名声。这样吧,你先把人聚起来,到时就由你们连家代我去和他们商谈细则,你可以告诉他们,我这里可以拿出三百万贯。”
三百万贯?连烽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是知道高俅有钱,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描淡写。如今连家海外贸易的暴利期已经过了,每年的
利润也就四百万贯左右,除去税金和成本有二百五十万贯就顶天了,几方一分更是不剩多少。他出自商贾之家,当然明白所谓的
和是什么意思。尽管如今连家依靠天然的优势力
以前独霸高丽和日本贸易的泉州海商一头,但是,利润也越来越薄,若是再这样下去,这条财路恐怕会越来越窄。
“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连烽收摄心神,连忙欠身应道“届时家父一定会全力以赴!”
高俅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从他地本心来说,实质上是更愿意亲自出面。但是,以他如今地身份,亲自见连烽还能说是当年旧情,若是见那些商人就很有些不妥了,尤其是在前期的谈判阶段,让连家出面才是最好。他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道手札,沉思片刻便递给了连烽:“之前我派人和你父亲谈过设想,但是,毕竟只是大体设想并不清楚,旁人若是质疑起来,恐怕你们也不见得能够及时反应。这是我这些天
空写出的札子,上头除了一些条条框框之外,还有一些其它地注意事项,到时你们把它吃透了,对付那些商人自然不在话下!”
“是!”连烽起身接过手札,却并不翻看,直接郑而重之地放在了衣襟中,然后便正襟危坐等待着高俅最后地话。
“事成之后,我估计大约朝廷也是有动作地,此事我已经向圣上奏明,若是连家在此事上能够尽心竭力,那么,连带着你们之前的功劳,圣上说不定会另有恩赏。”对于高俅的暗示,连烽自然是心领神会,又问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出了书房,他地脸上立刻浮上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只看此事所需的巨大本钱,便知道不是小买卖,更何况还要联合那么多商贾。只不过,这种事情不似海上贸易的单纯,倘若朝廷真的
一脚进来,却得考虑到后果。要知道,先前四川商人地
子便是给朝廷学了去,然后将一项好生生的事情弄得天怒人怨,只希望高俅的一番好盘算别被人滥用了。
连烽所担心的事情,高俅自然不会没料到,因此在上书赵佶的同时,他也已经给蔡京去了私信。尽管远离京城,但是,朝中的事情他却依旧廖若指掌,赵
之地谋定而后动,刘逵的招招紧
,蔡京的步步为营,全都逃不过他地耳报神。由于先前有他牵制着蔡京,不少臭名昭著的政令都没有推行,所以,赵
之倘若要改崇宁之政无疑是直接抹煞了赵佶这个天子的政绩,步履自然是更加艰难。
当初赵佶会用赵
之,无非是因为这几年他远处西南,并不在朝廷政争之中,远远比那些争权夺利的人更值得信任。可是,一旦赵
之位列宰相,那么,所有超然的立场就全都消失了,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任凭是谁当了这个宰相,也不可能容忍一个罢相之人依旧安居京城,甚至还有呼风唤雨的能力。赵
之能够容忍蔡京到现在着实不易,但是,让他一直容忍下去就不可能了。
“既生瑜何生亮,恐怕赵正夫如今正想着这一点吧!”
高俅微微一笑,突然自言自语道。倘若没有蔡京,那么,以赵
之胜于一般人的政治智慧,很可能在相位上多呆几年,但是,比起蔡京地手段和
羽来,赵
之还是逊
得多,更何况,赵
之有雄心壮志,有与其匹配的冷静头脑,但是,唯独缺少了执政一个诺大国家的相应才能。而老到的蔡京却不同,在看清情势的基础上,他能够壮士断腕,能够虚与委蛇,更重要的是,在真正关键的场合,他能够一锤定音,而这就是赵
之缺少的。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深思片刻便开始奋笔疾书。不管怎么说,要想绕过赵
之这样一个宰相都是不可能的,而既然不可能,那便不妨在其中设法取得一些好处,把水搅得再混一些。横竖自己在朝堂没有留下什么势力,那么,这两虎厮斗得越凶,他今后的路便会更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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