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九十四 列传一百八十一
徐广缙叶名琛⻩宗汉
徐广缙,字仲升,河南鹿邑人。嘉庆二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迁御史。道光十三年,出为陕西榆林知府,历安徽徽宁池太道、江西督粮道、福建按察使。擢顺天府尹,寻出为四川布政使。丁⺟忧,服阕,补江宁布政使。二十六年,擢云南巡抚,调广东。二十八年,擢两广总督,兼通商大臣。
自江宁定约五口通商,许广州省城设立栈房,领事⼊城,以平礼相待。粤民坚执洋人不准⼊城旧制,聚众以抗,官不能解。总督耆英既与英人议缓俟二年之后,寻內召,广缙继任。会⻩竹岐乡民殴杀英人六,领事德庇时要挟赔偿保护,广缙治杀人者罪,而拒其非理之求,戒谕民人毋暴动,事得解。德庇时回国,文翰代为领事,初至请谒。广缙赴虎门阅砲台,延见之,遂登其舟,示以坦⽩。二十九年,文翰以两年⼊城之期已届,要践约,广缙谕以耆英所许。乃姑为权宜之计,民情愤
,众怒难犯,非官所能噤止。文翰则坚持成约,且以他省⼊城相诘难,扬言将驾兵船至天津诉诸京师,相持不下。
广缙疏闻,自请严议。密诏许暂⼊城一次,以践前言,不得习以为常。广缙复疏言:“⼊城万不可行。广东民情剽悍,与闽、浙、江苏不同。阻其⼊城而有事,则众志成城,尚有爪牙之可恃;许其⼊城而有事,则人心瓦解,必至內外之
讧。明知有害无利,讵敢轻于一试。”卒坚拒之。英人乃集兵船三于港香,放小艇至海口各港测⽔探路,示恫喝。广缙增兵守诸砲台及要隘,严备以待。时民团号十万,声势甚张。华商会议暂停各国贸易,密告美、法两国领事,启衅实由英人。于是诸洋商虑受扰累,将以损失归领事负责。士绅联名致文翰,为反覆陈利害甚切。文翰內受牵制,乃罢⼊城之议,乞照旧通商。与要约,停市幵巿皆非由官令,不进城即通商,后有反覆,仍行停止。事既定,广缙疏闻,宣宗大悦。诏曰:“洋务之兴,将十年矣。沿海扰累,糜饷劳师,近虽略臻安谧,而驭之之法,刚柔未得其平,流弊因而愈出。朕恐濒海居民或遭躏蹂,一切隐忍待之。昨英酋复伸⼊城之请,徐广缙等悉心措理,动合机宜。⼊城议寝,依旧通商。不折一兵,不发一矢,中外绥靖,可以久安,实深嘉悦!”于是锡封广缙一等子爵,赐双眼花翎,是役商民一心,尤得绅士许祥光、伍崇曜之力为多,二人幷被优擢。逾数月,文翰复言国王以进城未能如约,为人所轻,似觉赧颜,请为转奏,广缙以罢议进城之后贸易始复,岂可再申前说,拒之。三十年,文翰又遗书大学士穆彰阿、耆英,遣人至海上、天津投递。文翰寻自赴海上,
有所陈请,先后却之;乃回港香,盖觊觎未已也。
时两广盗贼蜂起,以广西金田洪秀全为最悍。巡抚郑祖琛柔懦纵贼,广缙疏劾其养筴贻患,罢之。广东韶州、廉州匪亦蔓延,广缙遣军扼梧州、肇庆。诏广缙赴广西剿办,寻起林则徐督师,命广缙剿捕广东游匪。咸丰元年,出驻⾼州。匪首凌十八、陈二、吴三、何茗科踞罗镜圩及信宜,与洪秀全声势相倚。广缙遣兵进击,歼吴三,追何茗科至贵县擒之;又破廉州贼颜品瑶,擒李士青。二年舂,乘胜进攻罗镜圩,擒凌十八。捷闻,加太子太保。命驰赴梧州,而洪秀全大股已犯桂林,窜⼊湖南。赛尚阿以罪黜,授广缙钦差大臣,署理湖广总督。十月,至衡州,贼攻长沙甚急,骆秉章、张亮基力守,屡挫贼,乃下窜岳州。广缙始抵长沙。未几。岳州亦陷,直犯武昌。广缙进驻岳州,而汉
、武昌相继陷。
诏斥广缙迁延不进,调度失机,株守岳州,拥兵自众,褫职逮问,籍其家,论大辟。三年夏,粤匪⼊河南境,释广缙,
巡抚陆应穀差遣,责令带罪自效。率兵驻归德,防剿捻匪有功。八年,命赴胜保军营,寻予四品卿衔,留凤
从袁甲三剿捻匪。未几,卒。
叶名琛,字昆臣,湖北汉
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土,授编修。十八年,出为陕西兴安知府。历山西雁平道、江西盐道、云南按察使,湖南、甘肃、广东布政使。二十八年,擢广东巡抚。二十九年,英人
践⼊城之约,名琛偕总督徐广缙坚执勿许,联合民团,严为戒备。华商自停贸易以制之,英人始寝前议。论功,封一等男爵,赐花翎。三十年,平英德土匪,被优叙。咸丰元年,歼罗镜会匪吴三,加太子少保。二年,广缙赴广西督师,命名琛接办罗镜剿捕事宜,出驻⾼州。是年秋,罗镜匪首凌十八就歼,加总督衔,署总督,赴南、韶一带督剿。寻实授两广总督,兼通商大臣。
时广东盗贼蜂起,四年,广州群匪扰及省城,遣将分路进剿,连战皆捷。近省之佛山、龙门、从化、东莞、
山、河源、增城、封川,韶州之海丰、幵建,嘲州之惠来,肇庆府城及德庆幷陷,先后克复。邻省军务方亟,粮饷器械多赖广东接济,名琛筹供无缺,益得时誉。五年,以总督协办大学士。六年,拜体仁阁大学士,仍留总督任。
名琛
木彊,勤吏事,属僚惮其威重。初以偕徐广缙拒英人⼊城被殊眷,因狃于前事,颇自负,好大言,遇中外
涉事,略书数字答之,或竟不答。会匪之
广州,或议借外国兵御贼者,斥之退。匪既平,按察使沈棣辉功最多,列上官绅兵练出力者请奖,格不奏,兵练皆解体。又严治通匪馀
,或藉捕匪仇杀,从贼逃不敢归,其黠者投港香,劝英人攻广州。会⽔师千总巡河,遇划艇张英国旗,搜获十三人,拔其旗。英领事巴夏礼索之不得,贻书名琛责问,谓捕匪当移取,不当擅执,毁旗尤非礼。名琛令送十三人于领事,不受,必
幷索千总,遂置之。未几,遣通事来告:“越⽇⽇中不如约,即攻城。”至期,英兵果夺猎德、中流砲台。名琛曰:“彼当自走。”令⽔师勿与战,于是凤皇山、海珠诸砲台皆被踞,发砲击省城,十月朔,毁城,既⼊复出。遣广州知府往诘用兵之故,英人曰:“两国官不晤,情不亲。误听传言,屡乖和好。请⼊城面议。”名琛勿许。请于城外会议,亦不许。兵练数万来援,怵敌火器,不能力战。民愤甚,焚英、法、美三国居室,凡昔十三行皆烬。英兵亦焚民居数千家,退泊大⻩?,各报其国。
英遣额罗金来粤,聚兵澳门、港香,贻书索偿款。名琛以其言狂悖,不答。法、美两国领事亦索赔偿,且告英兵已决计攻城,原居间排解。名琛虑其合以胁我,亦不听;且不设备。七年,英兵攻东莞,总兵董幵庆与战,军溃。额罗金遣艇递照会,名琛答以通商而外,概不能从。累疏言:“英国主厌兵,粤事皆额罗金等所为。臣始终坚持,彼穷当自伏。”密诏戒勿轻视,犹信其事有把握,仍褒勉之。九月,英兵骤至,法、美兵皆从。将军司道商战守,名琛惟恃通事张云同为內应,待敌穷蹙。民间见其夷然不惊,事皆秘不宣示,转疑其
拒
抚,人心益涣。十一月,敌张榜城外,限二十四时破城,劝商民迁避。砲击总督署,延烧市廛,城遂陷。巡抚柏贵檄绅士伍崇曜等议和,名琛犹持不许⼊城之议,夜避左都统署,英人大索得之,舁登舟。将军、巡抚以闻,诏斥名琛刚愎自用,理办乖谬,褫其职,英人遂踞省城,噤巡抚等官不得出,责以安民。民各集团练,设总局于佛山,相持数年。各国联师赴天津,事乃益棘矣。
名琛既被虏,英人挟至印度孟加拉,居之镇海楼上。犹时作书画,自署曰“海上苏武”赋诗见志,⽇诵吕祖经不辍。九年,卒,乃归其尸。粤人憾其误国,为之语曰:“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负;古之所无,今之罕有。”
⻩宗汉,字寿臣,福建晋江人。道光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改兵部主事,充军机章京。历员外郞、郞中,迁御史、给事中。二十五年,出为广东督粮道,调雷琼道,历山东、浙江按察使。咸丰初,巡抚吴文镕荐宗汉可重用,迁甘肃布政使。二年,擢云南巡抚,未之任,调浙江。值试办海运,湖郡漕船浅滞,改留变价,亏银三十馀万两,布政使椿寿情急自缢。宗汉疏请原米随新漕运京,允之。
三年,粤匪犯江宁,调浙江兵二千名赴援。江宁寻陷,宗汉赴嘉兴、湖州筹防,疏言不可仅于本境画疆而守。于是分兵赴江苏、安徽境內协防,诏嘉其妥协。寻海上匪起陷城,请海运改于刘河受兑。时江南大营需饷甚钜,宗汉贻书向荣,通盘筹算,请于江苏、浙江、江西三省确定每月额数。荣据以上闻,文宗韪之。四年,特诏褒宗汉理办防务、海运,及本境治匪、察吏,精详无瞻顾,深堪嘉尚,特赐御书“忠勤正直”扁额,勉其慎终如始,以成一代良臣。
擢四川总督。给事中张修育疏言:“宗汉治浙,布置合宜,未可更易。”诏不允。会因数月未奏事,降旨询问,以疾为言,诏斥之,议降级三调用,加恩降二品顶戴,仍留总督任。五年,马边夷匪为
,平之。遵旨遣松潘镇总兵德恩以兵二千援荆州,又调兵四千赴贵州剿苗,幷协饷十万两。六年,复因久无奏报,命将军乐斌查奏,以痰疾闻,下部议降调,命来京另候简用。补內阁学士,兼署刑部侍郞、顺天府尹。
广东军事起,叶名琛被掳,授宗汉两广总督,兼通商大臣。时广州为英人所踞,巡抚柏贵在城中为所胁制。民团四起,文宗因徐广缙等前拒英人⼊城,赖绅民之力,
复用之,命在籍侍郞罗惇衍、京卿龙元僖、给事中苏廷魁治团练。惇衍等号召乡团,得数万人,戒期攻城,卒无功;又噤华人不得受雇为洋人服役以困之。
八年舂,各国遣人赴江苏投书致京师大学士诉粤事,请遣大臣至海上会议;且言逾期即赴天津。诏仍回广东候宗汉查办,而英、俄两国兵船已泊吴淞。宗汉过江苏,总督何桂清坚留在海上幵议,宗汉不可,遽去;取道浙、闽,调兵不可得。及至广东,敌兵已犯天津。宗汉驻惠州,惟恃联络民团,出示空言
励,为英人所噤格,不能遍及。既而天津和约成,俟偿款六百万两分年
毕,始退出广州,粤民愈愤。英领事宣布和议,新安镇乡勇杀其张示者数人,遂发兵陷新安。民团大举攻城,初胜终挫,悬赏格购洋官首,亦仅时伺隐僻,有所杀伤而已。宗汉外怵強敌,內畏民嵒,不能有所措施。泊大学士桂良等至海上议税则及换约事宜,将与商
还广州,向宗汉询近状,辄不答。而英人以既议和,民团复相仇杀,来相诘问,且揭团绅告示载谕旨有异,必
去宗汉及三团绅。桂良等疏闻,诏责宗汉捕伪造谕旨之人,罢其通商大臣,改授何桂清。英使额罗金犹不惬,遽率?监赴广东。九年,遂复有天津之役。
寻调宗汉四川总督,召至京,改以侍郞候补。十年,署吏部侍郞,寻实授。四川京官呈请饬赴四川督办团练,不许。
宗汉与载垣、端华、肃顺等
结。十一年,穆宗即位,载垣等获罪。少詹事许彭寿疏劾宗汉与陈孚恩、刘昆幷
肃顺等,踪迹最密。诏曰:“⻩宗汉本年舂赴热河,危词力阻回銮。迨皇考梓宮将回京,又以京城可虑,遍告于人,希冀阻止。其意存
合载垣等,众所共知。声名品行如此,若任其滥厕卿贰,何以表率属僚?⾰职永不叙用,以为大僚輭媚者戒。”幷追夺前赐御书“忠勤正直”扁额。同治三年,卒。
论曰:当道、咸之间,海噤大幵,然昧于外情,朝野一也。粤民⾝创夷患之深,目击国威之堕,愤惧
乘,遂因拒⼊城一事,酿成大衅。朝廷误信民气可用,而不知虚声之不⾜恃也。徐广缙
纵有术,幸安一时;叶名琛狃于前事,骄愎致败,宜哉。⻩宗汉依违贻误,终以依附权要被谴。广缙在粤东剿平罗镜匪有功,及代赛尚阿督师,军事已坏,旁皇失措,咎无可辞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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