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纽新医院”是位在华人区与苏活区
界处的一家中型医院,病患有三分之二都是华人,长廊里来来去去的人,有说中文的,有说英文的,有说广东话的,也有说台语的,还有北京话、德语、法语,活像是个联合国。身处纽约,这种情形大家见怪不怪,只要可以沟通,说什么都成,何况这里是医院,重要的是把病治好,其它的都是其次。
“方医师,我儿子从昨晚就一直发烧到现在,烧一直不退,请你替我看看他好吗?”一名妇人神情不安又紧张的抱着一名小儿,神情专注的看着医生。
“发烧到几度呢?”方浩凯边说边将听诊器放到那名哭泣吵闹的孩童
前,又移到他身后倾听了一会儿。
“三十九。”
“有用
剂吗?还是吃退烧药?”他一边问,一边替小男孩检查两边的耳朵有没有发炎。
“有,
了一颗,一直冒汗,身子一下子变凉凉的,可是早上又烧起来了,没有咳嗽,也没有感冒症状,就不知道是怎么了?”妇人说着,担心的叹了一口气,紧紧的抱着孩子。
孩子生病,最担心的总是母亲,有时候,母亲会比生病的小孩还要神经质几分,所以,方浩凯最先安慰的也总是小孩的母亲。
“感冒不一定要先咳嗽
鼻水,也可能无发烧,小孩子抵抗力不好,这是常有的事,你不必担心。”说着,他笑咪咪的拍拍小孩的脸“来,嘴巴张开给叔叔看哦,叔叔替你抓虫虫哦,抓完你嘴巴的虫虫,你就不会不舒服了,嗯?来,啊--哇,好大的嘴哦,是谁的嘴呢?是大象的还是恐龙的?”
小孩被逗乐了,嘴巴张得更开,方浩凯动作迅速的在小男孩红肿的喉间
了药,再次笑咪咪的摸摸小孩的头“你好
啊,来,叔叔给你一颗糖和一张贴纸,回去后要乖乖吃药,这样下次叔叔还会给你糖和贴纸,知道吗?”
“知道了。”小男孩开心的笑了,抱着他的母亲也笑了。
好像
雨天突然转晴,沉闷了一个晚上的心情也终是拨云见月,清朗了起来。
“谢谢医生。”
“下客气,妈妈放心,他回去按时吃药,多喝水多睡觉,很快就好了。”
“谢谢,谢谢方医师。”再次感谢,妇人如释重负的抱着小男孩出去了。
这是最后一个病人,开完处方,方浩凯阖上计算机,洗了手,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
下白袍,正要坐回椅子上休息,转身却看见一脸温柔笑意的季晴男正安静的站在门边瞅着他。
“晴男?来了怎么不出声音?”方浩凯走上前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我下班了,一起吃饭?”
季晴男柔顺的点点头“好。”
“想吃什么?”
“都可以。”和他一起时,她通常都依着他,只要他开心,她就开心了,没有非得坚持的事。
“那就去…幸福酒吧?”
季晴男的眼睛一亮,点点头“好,可是没事先订位,不知道还有没有位子?”
“应该有吧,都这么晚了。”
可现在是晚上十点耶,正是幸福酒吧才要开始热闹的时候。
她下班时都会沿着幸福酒吧门前的那条路慢慢走回家,为了安全,也为了感受一下它带给她的温暖感觉;有时甚至走着走着便会弯进去喝上一杯红酒,吃几块手工烘烤的饼干,老板说,那是会带给人幸福的饼干。
“那就走吧,那里的饼干很好吃。”
“晚餐只吃饼干?”
晚餐?她吃过了啊!那个…为了替在她家里疗伤的那个人买晚餐,她买了便当便一路小跑步跑回家,将热腾腾的便当送到他面前,那个男人一闻到香味便食指大动,狼
虎咽的模样好似很久没吃饭。
真怪哩,他明明不胖,却要吃那么多,不像方浩凯,两个一样瘦,方浩凯却吃得极少,一份六盎司的牛排还不一定吃得完。
那个男人呵,今天听到她用锁开门的声音时,差点没冲到门口像只猫咪在她跟前打转,不过也差不多了,他那晶亮亮又无辜的眼所
出的神情就跟小猫饿着肚子等主人回来时一模一样。
现在他是不是也饿了?也许,等会儿去幸福酒吧可以替他带点饼干回去。
“晴男?”
“嗄?”
“想什么突然出了神?”
季晴男红了脸:心虚的摇摇头“没有,对不起,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方浩凯低头看着柔顺的季晴男,温热的掌将她的小手握得比平
紧,季晴男也感觉到了,愣愣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此刻,月光温柔的照拂在方洁凯斯文白皙的脸上,突然,她看见他的嘴巴动了动--
“如果真没位子,可以把东西带到你家吃吗?”他柔声问着,眼神却带着异于往常的热切。
交往了半年,他还没去过她住的地方,她也没去过他住的地方,因为礼貌,因为怕逾越份际,因为怕吓坏了她,他一直表现的很君子,甚至连吻都没吻过她。
但,是时候了吧?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即使季晴男比一般女人来得矜持保守许多,但他相信她已经很喜欢他了,如果这个时候发生男女关系,应该只会让彼此的感情更进一步才是。
“到…我家?”音调微扬,季晴男吓得松了手,见到方浩凯那瞬间受伤的眼神,她好想咬掉自己太激动的舌头。“那个,方医师…”
“你叫我什么?”月光下,他的脸更苍白了,是被气白的。
“不,对不起,浩凯,我只是被吓一跳。”
“没关系,晴男,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不会勉强。”
“不是的!”季晴男怕他就这样生气掉头走开,第一次主动伸手抓住他的手,解释道:“那个…因为这几天有一只狗突然跑到我家门口,我看你闪?闶昭***墒你械阋埃?不抖你饕У模你韵衷谖壹
寐遥?遗孪呕的悖?
旌寐穑空乙惶欤?任野鸭依镎?砗昧酥?螅?偾肽愕郊依锢闯曰鸸你梢月穑俊?br />
血
稍稍重回方浩凯脸上,他的掌心也逐渐温热,回复到正常状态“那只狗长得什么模样?”
呃…长得什么模样啊?
“他…呃,是只黑白相间的狗,眼睛很亮,
很长,很像狼狗,看起来优雅又骄傲,乍看之下
吓人的,因为他像狼狗一样霸气又野
,可是当他放松的时候看起来又很温驯、讨人喜欢,尤其笑起来的样子相当可爱…”本来只是信口胡诌,可越说却越像是真的了,她把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及感觉表达出来,一直到方浩凯那带点疑惑的眼神撞进了自己的眼,才惊觉她刚刚
口说了些什么。
她心虚的别开眼,望望天空,看看街灯,就是不敢看他。
方浩凯一笑“你谈到那只
狗的神情像是在形容一个情人,如果那只狗是个男人,我真要吃醋了。”
“嗄?是吗?”她尴尬又羞涩的低眸,心
七八糟的跳着,就怕谎言一下子被揭穿了。
“星期一我休假,就那天吧,去你家吃火锅。”
听见他的话,季晴男终是松了一口气,柔柔的一笑“那就星期一,我可以跟同事调班排休。”
届时,家里那只
狗也该走了吧?
* * * * * * * *
推开幸福酒吧的木门,挂在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映入眼帘的是胡桃木
家具,深红色方砖地板,红色砖墙壁面有着白色格子窗,错落有致的藤蔓攀沿在四周的墙上,每张木桌上都立着古典浪漫的长条蜡烛与烛台。
夜晚,烛光在微风中摇曳,轻柔的爵士乐回
在每个人耳畔,似情人的低语声,让人觉得温暖。
大家都吃得很惬意,很享受,很自在,可是店里的老板和唯一的一个女伙计却忙得像条狗一样,一会儿从厨房端着盘子冲出来,一会从吧台里端着客人要的酒冲过去,好几次两个人差点撞成一团,也好几次手上的盘子惊险的差点飞了出去。
她真的好命苦喔,真的!
她开这家店是要让自己觉得每天都很幸福的啊,怎么现在大家都幸福了,可是只有她这么不幸呢?才一个伙计请假她就累得像条狗一样,要是连盼儿都累倒了,耶地是不是干脆把店收一收比较快?
想着,夏绿
忙不迭把站在吧台边
气的顾盼儿给拉进了吧台。
“老板,我不懂酒的…”顾盼儿面有难
的看着橱柜上的一堆酒瓶,两手一直摇“你叫我调酒的话会把你的店搞垮的,真的!我劝老板一定要慎重考虑清楚,我不是那块料,我…”
“我知道我知道,大小姐,我只是要你进来坐着休息,休息会吧?就像那些客人们一样坐在位子上吃点东西喝点东西,偶尔对人家笑一笑就行了,这样会吧?嗯?来,跟我笑一次哦,像这样…”夏绿
随手顺了顺发,摆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绝对可以电死男人的媚笑。
帅哩!老板,真不是盖的,这一笑,当真倾国倾城,难怪古代的皇帝会要美人不要江山,如果她是皇帝,老板是她的妃子,她铁定也是宁可抱美人不抱江山的。
顾盼儿看得呆掉了,傻愣愣的,眼眨也不眨地,直到夏绿
那媚笑陡地转为狰狞,朝她
近--
“盼儿!”
“是,老板。”顾盼儿
口水,正襟危坐。
“你可别告诉我,你有特殊倾向。”
你的,像个男人一样,有没有搞错?她们两个可都是女人!
“我当然没有啊,老板。”顾盼儿急得从高脚椅上跳下来“你不可以诬赖我,我还想嫁人耶。”
“嫁谁啊?黄
丫头。”她都七老八十了还没想嫁出去,这小女孩倒比她还急,这世界真的变了,啧。
“就…就是…那个…”顾盼儿结结巴巴半天,脸红得像苹果,却一个字也没从她嘴里吐出来。
“就是谁啊?说。”夏绿
再
近她一些,这可是累得像条狗的夜晚,第一个让她觉得有趣的事。
这小女娃恋上哪个客人了?为什么她不知道丫小女娃才几岁啊?竟然已经开始暗恋男人了,唉。
“是…啊!笑海哥!”顾盼儿远远地便见到救星,正想朝走进门的风笑海挥挥手,却听见一声骇人的尖叫。
“风笑海?你爱上风笑海?!”夏绿
大叫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捂住嘴,不敢相信的瞪着她。
“不是的,老板,是笑海哥他…”
“是风笑海喜欢你?”啊,她快昏了“他怎么可以?他已经是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他怎么可以挑逗你这个小女孩?不行!我一定要好好跟他说去,这个老不修,以为他自己长得潇洒英俊就可以随便
来吗?”
“啊?老板…”夏绿
劈哩啪啦一串骂下来,顾盼儿都有些听傻了“那个笑海哥他就在你身…”后。
“你不能喜欢那个风
鬼,听见没有?”此时的夏绿
根本没心思听她说任何话,只要想到风笑海那个老狐狸想要染指她店里的可爱小妹妹,她就激动不安得想砍人。
“美丽的老板娘…”一只手不怕死的突然由后搭上夏绿
的肩,却让她一下子给甩开。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闭嘴,老板现在没空!”夏绿
漂亮的眸子凶光闪闪的望住吓坏了的顾盼儿“你给我听清楚了,盼儿,如果你胆敢跟风笑海怎么了,这里你就不必来了。”
“…”哇,有这么严重吗?顾盼儿吓得又傻了一点,怯怯地手指比比她身后,不再打算说话给一个根本不会听她说话的人听了。
“什么?比手画脚的干嘛?你变哑啦?”
“不是的,老板。”唉,不知道老板会不会因此前途多舛?希望不会才好,她还想在幸福酒吧多打几年工呢!
“不是最好,风笑海不是你可以爱的男人,他不似风
,还是个坏男人,对女人不体贴又
鲁,当你在哭的时候他可能还在一边笑,当你受苦受难的时候,他可能还会再推你一把让你更苦更难过,你别想在他身上找到温柔体贴细心等等白马王子的条件,懂了吗?”
嗄?她竟然这么讨厌他?
风笑海站在夏绿
身后,不住地为自己在她心中大坏的形象摇摇头,好歹,他也是这家店的小小支柱吧?要再说的大气点,他可是这苏活区幸福酒吧方圆五百公尺民宅的守护者,她竟然这样公然诋毁他的人格?
太伤他的心了!
这个女人果真一点都不可爱,难怪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打心眼里便不想把她娶回家,要是她这辈子再这样下去,当人家妇情是当定了,而且一当就得当一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
啧,可怜的女人,不赶紧想法子拯救她自己的爱情,还管起他的闲事来了。
修长的指搁在他带着胡渣的下巴上点啊点地,风笑海打算不出声,看这虎姑婆到底还要说他多少坏话。
顾盼儿却急了,两只小手儿绞啊绞的,两片
更是不安的紧抿着,眼儿在老板身后的风笑海身上飘来飘去,希望可以让老板“不小心”发现她身后那个男人的存在,否则,再让她数落下去,她怀疑笑海哥会不会干脆一拳把老板打昏…
“你究竟听见我说的话没?顾盼儿!”叉起
,母老虎真的生气了。
“唉…”
“唉什么?回答我啊!”她竟这样
盼儿?就算盼儿当真在她的
迫下点了头,就一定做得到吗?真是个笨女人!年纪的增长似乎没为她的IQ增加多少呵,风笑海不自觉地勾了
,摇摇头笑了。
“笑海哥…”顾盼儿受不了了,再次出声向在一旁乘凉的风笑海求助。
“你不要一直叫他,他今天没字来店里当你的靠山,天知道昨晚隔壁的巷弄里怎么会发生血案…”
想到此,夏绿
微微皱眉,有些担心起来,嘴巴嘀嘀咕咕的念着--
“我看他这个男人也老了,罩不住了,改明儿他老大的位置若被窜了,我这家店可能也要收了…”
声音很轻,可是站在她身后的风笑海却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很想笑,可是她还在念。
“这盼儿要是真跟着他还得了?每天追来杀去的,我以前只要担心他一个人就够了,如果以后还得跟着担心盼儿,我的心脏怎么受得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盼儿绝对不能跟风笑海那男人在一起!”夏绿
托着香腮,一会皱眉,一会咬
,模样儿却依然是风情万种,美丽动人。
听见她嘀咕的,除了风笑海,还有坐在最靠近吧台位子的季晴男,本来还专注地吃着烤得十分香酥的手工饼干的她,一听见老板说“昨晚隔壁的巷弄里怎么会发生血案”时,整个心神都被拉了过去,耳朵不自觉地竖得老高。
“放心吧,我若真要出状况,也绝对会保我的女人平安无事。”一只长臂陡地揽上夏绿
的肩,亲昵的将她搂进怀。
好半天,夏绿
才回眸,原本阴郁的眸子瞬间转为柔媚“笑海,你怎么有空过来呢?你不是应该很忙的吗?去忙没关系,虽然这几天店里也很忙,但是我总不能叫大哥你充当小弟替我端盘子吧?所以,你尽管去忙没关系…”
她笑得极甜。不知道这个风笑海究竟来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刚刚的话全给搜括进他的耳朵里?所以只好笑,再笑,甜死他,免得他心
狭窄的来找她报仇,这家店还得靠他哩--前题当然是他的老大位置还未被窜位,依然可以在整个纽约呼风唤雨。
“我不忙啊!”风笑海懒洋洋的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挑挑眉,冷了脸“不忙?怎么可能?幸福酒吧的传说可是你造成的,你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这么神奇又伟大的传说,怎么可能只靠他一个人呢?风笑海瞅着她,在心里头骂了她一句:笨妞!
“放心,没事的。”
“那一路的血迹难不成是红色墨水?”
“是啊,临时演员留下的。”
“什么跟什么?你唬我啊你?昨晚明明有人听见
声…”
风笑海沉了眼,利眸一扫,懒洋洋的姿态一变,陡地转为战斗力十足的豹“哪儿听来的?”
“客人说的。”
“谁说的?”
“很抱歉,这个无可奉告。”他不是很神吗?自己不会去查啊!
“地点?”
“听到
声的地点距离幸福酒吧七百五十公尺,但
动的范围则在五百公尺以内,他们虽然不敢动
,但却打算在你的地盘上抓人,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还是…其实你老大的位置已经被干掉了却没告诉我?”小心翼翼地望着风笑海,夏绿
看起来可是正经八百透了。
好吧,她得说她是真的有些担心他的安危啦,但损他的成分却高一些,不过,这当然不能让他看出来***墒撬?那嗝分衤砹ǎ你桓鲎苁侨盟?以谧毂叽蹬5摹⒄馐澜缟献罟匦乃?呐?耍你裕你比徊荒苋盟?幻孀樱你么蠹铱吹剿?浅!腹匦摹顾?难?印?br />
看了她一眼,风笑海大笑着起身离开,推开门,铃声叮叮当当响,高大的身影一会儿即隐没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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