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违纪讯问
突审的结果很不理想,叶皖因为表现突出,坐在审讯室旁听。其实出派所的审讯室就是办公室。受了惊吓的小満偎在叶皖怀里,睡得
糊糊。
据刘万金
待,他前后卖了七个人,五个妇女,两名儿童,但是其中没有叶皖的妹妹。但是他同时又
待了另一个重要线索,听人说一个名叫华兰秀的妇女前段时间确实拐个小孩。可能已经转手卖掉了。
情况紧急,赵凯立即拿起电话向市局报告,一连声催着许勇和周⽇虎查人。许勇、周⽇虎二话没说拨腿跑了出去,拉开车门就要上。
“等一下,许哥,周哥。”
叶皖向他们招了招手。
“小叶,什么事啊?这都火上房了。”赵凯隔着窗子看到了,急得离老远就嚷起来。
“华兰秀是空山乡旺林村人,她和他的老公曹保川因为偷生现在在外地。”
“你怎么知道的?”赵凯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许勇、周⽇虎看着叶皖的背,満脸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呵呵,赵队长,你们在旺林找我妹妹的时候,那个妇女主任介绍过计划生育情况。”
哦?赵凯思索了几秒钟,当机立断:“许勇、周⽇虎、云绯,立刻跟我去旺林村,费耀哲和王
芳回县局查一查有没有重名的,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赵凯奔向警车,拉开车门挥了挥手:“叶皖跟上。”
叶皖箭步如飞,小満一步不离。
一路上风驰电掣般驶到旺林村,在车上赵凯就通知了王所长,三言两语介绍了案情,要他立刻重返旺林村,调查曹保川和华兰秀家的所有亲戚和邻居,务必要找到他们下落。
到了村口下了车,已有一名出派所察警在村口相候,双方见面没有寒喧,直接进⼊主题。
“王所长现在在曹保川⽗亲家。”
曹保川的⽗亲叫曹万冒,是个老实巴
的农民。但是农民骨子里对于传宗接代的向往使他成为最坚強的对手。在他的心里,要是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被人強行刮掉,那还不如自己替死算了。
此刻曹万冒正铁青着脸蹲在地上,他的老伴儿坐在堂屋条凳上,手里攥着把⽑巾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天抢地:“缺德哦!哪个⻳儿子说我娃在外面偷生,死了都不得安生,要被狗叨喽,啊啊啊啊啊…”王所长气得浑⾝发抖,见到赵凯进来一声没吭。赵凯看了看,走到王所长⾝边,低声问了句:“不说?”
“嗯。一直在说把他抓去
毙算了。”
我靠,赵凯心头火起,两步走到曹万冒⾝边,直着嗓子叫道:“曹万冒,你知道不知道,你媳妇拐了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卖给人家当老婆了,造孽啊!”曹万冒浑⾝一抖,王所长一直用偷逃计划生育的事儿来问他,万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脑门冒出了汗,低着头用手指抠着地上的土,瓮声瓮气地说:“你们察警莫哄我,我知道你们就想抓到我媳妇打胎,还编这个来哄人,一个个都是尖头滑脑。”
赵凯一把把曹万冒从地上抓了起来,拎到眼前猛地一顿,掏出官警证打开,送到曹万冒眼前:“你看看清楚再说话噻!我是刑警,你听到啷个刑警管过生娃娃地事?莫非我是专门从巴中跑几百里地来哄你不成?莫非我与你曹家有仇不成?”
几句话掷地有声,理由很充分,很有说服力,曹万冒傻了。
赵凯嗓子都喊痛了,看着形势有所好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暗咽了几口唾沫,又说:“曹万冒,你媳妇生多少胎,我都不得管。但是你媳妇拐卖别人的娃娃,这是大罪,我一定要抓她!要是不抓她,你儿子都要跟着进班房。”
曹万冒嘴巴张了张,啊了半天,又蹲到地上:“察警同志,我媳妇要是坐牢,她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噻?”
呃?貌似我不太清楚。赵凯头脑飞转,想了一会儿,正待开口,王所长接过话:“曹万冒,你媳妇坐牢是肯定地,但是如果她肚子里头有娃娃,那就一定要等她生了娃娃,过了月子再进去,这是法律规定地,书上都写了。”
“书上都写了?”
“是滴,华新书店里头有的卖嘛,你明天去买一本看看,我们倒底有没有哄你。”
曹万冒没吱声,偏着头盯着赵凯不说话,赵凯挤出一丝笑容:“曹万冒,王所长说地完全是对滴,我是巴中市地刑警,法律我懂得很!你媳妇坐牢肯定不得影响你抱孙子。法律都规定死喽!”
曹万冒脸⾊由青转⽩,慢慢站了起来,盯着赵凯:“你能保证么?”
“我保证!”
“我儿子和媳妇住在南江县城里头,开了个蛋糕房,叫啥子⽇⽇鲜。”
赵凯靠在副驾驶位,浑⾝是汗,王所长和他们同车,负责开车,看着赵凯哈哈直笑。
“笑个锤子,看路!”
“没得事,这里地路我闭着眼都不得错。”
赵凯翻了翻⽩眼,没理他。
“赵队长,你今天好有⽔平哦!”王所长没话找话。
“庇⽔平,还不是扯话的么。”三言两语解决了问题,赵凯心里要说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市里导领⽔平就是⾼,几句话就骇住了曹万冒,我弄了半天他都不得跟我说。”
云绯坐在后面,听到后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王所长扭头看了看。
“云官警,你咋地,有话说?”
云绯咬着
,抿了抿嘴:“赵队长,我认为你今天的讯问方式违纪了!”
啥,违纪?
王所长一听这话,手一抖差点把车开到沟里。
赵凯一下子跳起来按住方向盘,一脚踩向刹车,正踩中王所长的脚背。车子“吱”的一声停住了。
赵凯扭过头,冷眼看着云绯:“你倒是说说看哈,我是咋个违纪滴?”
赵凯是土生土长地巴州人,但是在外面上了大学后能够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所以一般在单位和同事说话,还有和叶皖
流都是用普通话,今天一怒之下,巴中方言就冒了出来。
云绯坐直了⾝子,眼神很坚定地看着赵凯:“首先,华兰秀仅仅是犯罪嫌疑人,而不是罪犯,你在讯问过程中欺骗被讯问对象说华兰秀是罪犯,给被讯问者以假象,这就同时犯了两个错误:一是将嫌犯定义成罪犯,二是以欺骗方式进行讯问。”
“云丫头,赵队长也是好心撒…”
“让她说!”赵凯脸⾊铁青,对王所长吼道。
“第二点,你讯问的方式和语气有错。讯问对象不是嫌犯,更不是罪犯。他拥有正常公民的一切合法权益。你的讯问方式不仅简单耝暴,而且充満威胁,这是对于公民权益的严重践踏,是违宪行为!”
我的乖乖,都上升到违宪的⾼度了。王所长心虚之极,又感觉无比刺
,这个市局警花还真是只小辣椒。
严格说起来,云绯的话没一丁点儿错误。她毕业刚刚一年,在警校受到了严格而全面的教育,不仅系统地学习了刑侦知识,而且对于法律也研究得很深,所以她初⼊社会后,对于这个社会的认识还不⾜,对于察警这份职业了解更多的是热⾎和憧憬,而没有体会到察警背后背负的沉重庒力。
这些庒力,不仅来自于一桩桩案件,更来自于上上下下的目光。百姓要求察警办案严守纪律,而上面要求察警办案迅速⼲净,更有督察这一特殊的队伍时时刻刻盯着,每位察警其实都活得很累。
云绯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年青人,没有经过历练,没有听过受害人的痛哭,没有尝过死亡的痛楚,她就算不上一位合格的察警。
赵凯是位办案经验丰富的刑事察警,面对什么人说什么话,怎么说,说多重,心里都有底,有时候耍点小花招是非常有必要的,这能够减轻很多办案的难度,节约大量办案时间,提⾼办案效率。他心里也知道,他自己做的绝对是违纪。但是如果不这么办,曹长冒何年何月才能开口,总不能把他抓到局里去审讯,至于
毙更是笑话。所以明知违纪,事情还就得这么办!
云绯只想到了自己违纪,却没想到如果迟了几小时,甚至迟几分钟抓不到犯罪分子,所引发的后果是什么。两害相较,当然选择权轻的。再说了,这些违纪情节很轻,既没有打骂,也没有恐吓,更没有掏出
或警械来,原则问题,赵凯是不会犯错的。
车里的空气很沉闷,马达低声轰鸣,王所长一只手掌着方向盘,悄悄点了两
烟,递了一
给赵凯。
赵凯闷闷地接过烟,重重地昅了几口,摇开车窗,把烟弹出窗外,烟头在夜里闪着红光,猛的亮了一下又暗下来。
“云绯,我违纪,我承认。你要举报就举报吧。”赵凯装做若无其事地样子:“放心,我绝对不会打击报复。该我认的,我一定认!”
云绯说完那番话,心里其实一直忐忑不安。得罪了赵凯,而且明显看出王所长也对她的所作所为相当不満,仅仅是因为上下级关系而不便开口而已。
但是她坚信自己是对的,所以心灵中充満着力量,并且她愿意帮助赵凯,她说这个的原因是为了帮助他,而不是害他。云绯再楞,也知道赵凯是位优秀的察警。
“赵队长,你放心,我不会举报的。但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们是察警…”
“地球人都知道你是察警,行了吧?”赵凯冲了云绯一句,闷闷地又从车前台上拽了一
烟点着。
“你…”王所长从后视镜里看着云绯,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泪珠儿在眼眶里晃来晃去。心里暗暗叹息,真是不落忍。这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太楞了。
叶皖搂着小満,静静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从赵凯进⼊曹万冒家一直就在聆听、观察。虽然他不是察警,不懂法律,但是听了云绯说的话,再与赵凯说过的话相对比印证,他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就是事有轻重缓紧,做事应该直奔主题,不管末枝。
比如赵凯在曹万冒家说的一句话“曹万冒,你知道不知道,你媳妇拐了个十来岁的女娃娃卖给人家当老婆了,造孽啊!”叶皖就很生气,这句话让叶皖心里特别难受,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愿意听人说。但是他知道赵凯说这话是为了吓唬曹万冒,所以他并不觉得赵凯做的不对。
现在看着赵凯和云绯顶了牛,又看着云绯红着眼睛,珠眼盈眶,叶皖暗暗下了决心。
“赵队长,云官警。”
两人均楞了一下,一时不明⽩叶皖这时候开口,是什么意思。就连王所长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叶皖⾝上了。两眼不停地往后瞟。
叶皖昅了口气:“赵队长,云官警,你们都比我年龄大很多。我是山里孩子,不懂法律,更不了解察警。但是我觉得今天你们两人做的都对,我很感
。”
哦?赵凯和云绯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赵队长是为了更好地抓住罪犯,破获打拐案子,所以使用的方法直截了当。而云官警说那些话其实都说的很对,没错吧?”
赵凯板着脸,没吭声。叶皖想了想,又说:“但是赵队长,你知道嘛,其实云官警说这些的原因是关心你。”
“切,我关心他?”云绯瘪着嘴,赌气地看着赵凯。赵凯头脑慢慢冷静下来,紧绷的脸不由得舒展开了。
“赵队长,你想啊,云官警如果不和你说这些话,回去后直接举报,那你又知道是谁害你的呢?所以云官警话说当面,肯定是为你好。你是男人,人家云官警对你关心帮助,你还凶他,对不对啊?”
王所长听得嘴角露出了笑容,这娃娃,
会扯。
而此时云绯的脸委曲得象个小媳妇,赵凯嘴角开得大大的,简直要乐开了花,眉花眼笑地对着云绯说:“云绯,对不起哦,哥哥我错了!”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对对,我就是狗,妹妹你别计较了啊,等办完案,哥哥好好陪你喝一杯,向你赔罪。”
云绯扑嗤一下笑出声来,一拳擂在赵凯胳膊上,赵凯咧着嘴,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道理很浅显,关键是两人都赌着气没有
流。一旦说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小车呼啸着冲⼊夜⾊中,直奔南江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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