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问道松涛居(中)
房门应声而开,门口探头探脑的,
出一张年轻稚
的男孩的脸来。
方展宏认得这个孩子,他叫刘柯,原来在大兴郊区一家影视表演中专里念书。前两年一次和全班同学一起,被北影一个剧组招去做群众演员,拍一个青春校园戏,结识了给剧组做演员顾问的王敬松老师。
王老师看这个孩子实在机灵,而且好学勤勉,就在他毕业后把他带在了身边。
王老师的这个“松涛居”常年都有十来个学生和他住在一起,切磋技艺,研修佛理哲学…大多是一些穷人家的孩子,跟着王老师往往多少能熬个出身。
“老师在家吗?”方展宏提着木瓜和佛手,站在门口看着刘柯问道。
“在。”刘柯神气活现的堵在门口,指着方展宏手里的袋子道:“不过你若是带了些不入眼的俗物来,我可不能让你进去。”
方展宏笑着上前一步,一把就把小刘柯推了个趔趄,转身关上门道:“小东西,
长齐了吗?我头回来这里的时候,你小子还
鼻涕
炕呢!”
方展宏知道王敬松老师已经是多年茹素的了,这个松涛居里的所有学生,馋
的都得出去吃,这个房子里,是一点荤腥都不能带进来的…据说曾经有个学生来拜访,不知道王老师的习惯,楞是提了大半只火腿和一大方家乡腊
就进来了。
刘柯不服气的朝着方展宏比了比小拳头,不过看了看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和方展宏实在差距太大,也就悻悻的做了鬼脸,道:“老师下学回来。在自己的禅室里读经。”
方展宏点了点头。他知道王老师地这个习惯,就象庙里地和尚做功课一样,多少年风雨无阻,从无间断。
“谁在里面侍读?”方展宏望小房间里张望了一下,只见香烟袅袅,隐隐听见王老师碰
好听的嗓音,正在轻声诵读《华严经》。
“没人,师兄们都出去。”小刘柯答道:“你自己进去吧!今天我做晚饭。”
“不忙。”方展宏摇了摇头,拉着刘柯进了厨房。
在水龙底下把佛水和木瓜细细的洗了,又拿温水泡着。
然后。取过刀来。把佛手小心的切成极薄的薄片,从橱上
门
路的取下一个红泥小茶壶,里外仔细的洗干净了,把切得玲珑透明、晶莹可爱的翡翠
佛手片,放进茶壶里
得满满地,从饮水机里取了矿泉水倒进去,放在煤火上煎。
和小刘柯聊了会闲话,指点了些他的课业,发现这孩子还有点文才,对编剧也
有兴趣。
不知不觉间,水已开滚过三滚,再用文火焙了五六分钟,关火开壶,方展宏便从王老师的茶罐里。找出些立夏三季地雀舌龙井来,泡了进去。再把壶盖封上。
接着取过那个洗净的木瓜,拦
剖成两半,把里面的地瓜籽掏空,果
用转刀法挖出来切块摆盘,
上牙签,然后将两个半拉木瓜拿过来,头尾各一刀,切去蒂部,使得它底部可以座在桌面上,便做成了两个新鲜水灵的木瓜杯。
把木瓜杯用温水暖过,摆在盘子里晾干,然后拿过那壶佛手龙井茶来,把一壶茶全部倾入两个木瓜杯里,再在茶壶里添上开水。
此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佛手龙井的清香,滚热的茶水倒进新鲜的木瓜杯里,香气更盛,仿佛沁得人心肺之也尽过果香、茶香。
方展宏拈一枚
着木瓜的牙签,递到已经看得呆了的刘柯嘴边,道:“发什么愣,去找个托盘来。”
说着随手拿个杯子,把壹里第二泡的佛手龙井茶倒了半杯出来,留给刘柯,一边笑道:“馋猴似的,一杯茶而已,什么没见过地样子,松涛居的学生、做饭、煮茶、都是静心修身的法门,都得精通才行,学着点儿吧小
孩!”
说着,微笑着接过托盘,把两个木瓜杯和一壶茶入进盘子里,笑呵呵地往王敬松老师的禅室去了。
穿过客厅和学生们的大起居室,走近
台旁边王老师的小小禅室,远远的听见沉静之极斗室之中,传来王敬松老师碰
温暖的诵经之声,如同山森清溪之间的竹籁、夜晚庭院里的虫声一样传来。
方展宏只觉得四周围起来越静,这一天来内心的焦虑和烦躁,竟在这极静之中的极轻的诵经声中,渐渐的平复淡去了…那种感觉,仿佛忽然步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灵的环境之中,身心似被什么洁净莹明的东西滤过了一样,连呼吸也变得悠长安详起来。
房门开着。方展宏也没有敲门,只是施施然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斗室,窗户朝东开着,临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桐木书桌,桌旁摆放着一张扶手上略有些磨损的藤椅,靠北的墙边摆着一张单人小
,一
、一桌、一椅之外,就是擦得锃明瓦亮的积木地板,地上无规则的散放着几个蒲团。
王敬松老师穿着一件朴素的葛布短衫,手捻佛珠,正双脚赤足叠坐在自己的单人小
上,似已进入了极深的禅定,除了微微翕动着诵经的嘴
外,全身上下,纹丝不动,宝相庄严。
方展宏也不感打扰,只是自己在门口
了鞋,端着托盘赤足走进屋来,把盘子放在书桌上,然后鼒民在藤椅上坐好,闭上眼睛,听王老师读经。
听人读经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听的人和读的人,心理和思维地节奏不是一个频率,完全不在一种生活情境中,所以听到和尚念经。根本听不懂人家念地是什么。都是哪些音哪些字,只听见一些奇怪的嗡嗡声…我们在现实社会中过着忙碌的都市生活的人,心理情境要比念佛诵经的人内心节奏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这时听来,自然不知所云。
可是当听经的人内心完全安静下来,渐渐进入了和读经的修行者同一频率地禅定境界之后,就会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些嗡嗡声渐渐的清晰起来,变成句句珠玑地优美经文…仿佛佛菩萨和他们的经文真地拥有一种神奇的愿力。可以开启两个思维与心理的空间之门一样。
方展宏对这种气氛并不陌生,当年他做王敬松的学生,上他的表演课前,就经常听他讲理论课事引喻佛经,每次有重要的理论课,他们班的学生。都会被要求在教室里先坐禅半个小时…电影学的许多大牌老师,都有他们特有的非常具有个性色彩地教学手段,比如黄磊老师这一系的齐派表演理论的教师,则最喜欢在每堂表演课之前关上教室地门窗,乌漆抹黑的放
烈成员手打地电子音乐,然后让所有的学生站到教室中间来喊麦狂舞,这是为了让学生彻底的把平
在学校的纪律和同学间的人际关系中形成的那些束缚和顾忌抛开,彻底的把天
解放开来,以便更好的上表演课。
据说有一个教委的两个老领导…两位把大学生谈恋爱都视为早恋的高尚君子,道貌岸然的在学院
委书记、主任的陪同下参观电影学院日常教学,走过一间封闭的大表演教室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狼嚎狐狸叫一样的男女学生的喊叫声,定神一听…
“新一代的洗衣粉,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年轻人。做
不关门”还有“
前明月光啊,地上鞋两双呀,一对狗男女啊,其中就有你啊!”才听了几秒,其中一个老头就往地下摔溜,另一个有听得直
,幸亏众领导掩护撤退的早,差点没把俩老头吓成脑瘫了。
而王敬松老师就最喜欢让学生理论课和作品赏析课之前先入禅定,这样能使学生彻底的静心、清心,不至于上课的时候还在想毒害美女帅哥,或者是晚上出去炒更赚钱的事儿。
此时方展宏坐在老师对面,耳边听着渐渐清晰的经文妙义,鼻畔传来阵阵木瓜佛手茶的果香茶香,心中不
浮想联翩,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和同学们一起修心学艺的日子,不由的焦虑与尘俗之心尽去,说不出的安静喜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
“…普贤菩萨摩诃萨,入不思议解
门方便海,入如来功德海。所谓,有解
门,名:严净一切佛国土调伏众生令究竟出离,有解
门,名:普诣一切如来所修具足功德境界,有解
门,名:安立一切菩萨地诸大愿海。有解
门,名:普现法界微尘数无量身。有解
门,名:演说遍一切国土不可思议数差别名。有解
门,名:一切微尘中悉现无边诸菩萨神通境界。有解
门,名:一念中现三世劫成坏事。有解
门,名:示现一切菩萨诸
海各入自境界。有解
门,名:能以神勇力化现种种身遍无边法界,有解
门,名:显示一切菩萨修行法次第门入一切智广大方便…”
“…善哉,善哉!”读经的声音到这里余韵似而未绝的停了下来,王敬松老师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展宏连忙端起一杯木瓜佛手龙井茶,递给王老师,欣然道:“老师喝茶!”
王敬松老师接过茶来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随手把木瓜杯放在
边的席上,手上的佛珠转了一圈,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方展宏一看,连忙抢着说道:“老师,我今天来找您是为了…”
不等他说完,王敬松老师轻轻的摇了摇头,慢慢的道:“既来之,则安之…”
说着,双目,轻轻合上,又低低的诵读起《大方广佛华严经》卷十一来。
方展宏见王敬松老师这样,干脆不再坐在藤椅上,站起身来,端起身自己那杯已经凉透的的茶一饮而尽…在这样炎热的夏日午后,一杯如此清
甘香、芬芳鲜馥的果茶饮下,顿时觉得身心一
。
然后,方展宏随手拉过地上的一个蒲团,学着王敬松老师的样子叠坐在地,干脆也闭上了眼睛,象当年在教室里一样,坐起静心禅来。
影西斜,屋子里渐渐的黑了。
恍惚间,外界的一切声响,竟象是都不存在了…—那些住宅小区各家各户烧饭炒菜爆油锅的声音、孩子们闹着转频道看卡通的声音、不知哪家的时尚青年声嘶力竭的浴室演唱的声音,竟似渐渐的在耳边模糊的远去了,剩下一些空
莫名的嗡嗡声,而独有王敬松老师清晰分明的诵经声,如同在耳边絮语一般,愈加分明悦耳起来。
“…彼诸如来同声赞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能入此一切诸佛毗声遮那如来藏身菩萨三昧。佛子!此是十方一切诸佛共加于汝,以毗卢遮那如来本愿力故,亦以汝修一切诸佛行愿力故。所谓:能转一切佛****故,开显一切如来智慧海故,普照十方诸安立海,悉无余故令一切众生净治杂染,得清净故,普摄一切诸大国土,无所著故,深入一切诸佛境界,无障碍故,普示一切佛功德故,能入一切诸法实相,增智慧故,观察一切诸法门故,了知一切众生
故,能持一切诸佛如来教文海故…”
“阿弥陀佛…”
静谧之极的斗室突然响起王敬松老师的这一声佛号,顿时使方展宏从刚才的禅定中惊觉过来,连忙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黑暗的斗室里,只听见王敬松老师轻声问道:“我记得你们那届的导演班上,你是解佛经解的最好的一个,连法华寺的师傅都说你宿慧极深。你且来说说,你可知这华严真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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