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面对后者
“你要是敢辍学,我现在就去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终于察觉出几个月以来她心境的变迁。原先她明明还会因为梦见⽗亲回来杀她而尖叫惊醒,现在我却相信她随时都可能面无表情地自我了断。
如果说,起初萦绕在她⾝上的是“恐惧”那么现在,她眼里透露出来的已然变成了某种“厌倦”甚至是“厌恶”
厌恶睡眠,厌恶醒来,厌恶吃饭,厌恶学习,厌恶他人,甚至厌恶自己的生命。因为她那一句“只有⾼中学历的哥哥很丢人”我开始硬着头⽪努力学习。
好在我的成绩原先就不算太差,⾼中的知识也还没到拼天赋的程度。我也渐渐明⽩,只有更努力地向上爬,我才更有可能给示舟更好的生活。第一次从她书包里翻出一包烟的时候,我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去教训她。因为她说过,讨厌我总是用“哥哥”的⾝份对她说教。
“你跟谁学的菗烟?你这样会让妈妈怎么想?”“到这时候了,我还要考虑妈的感受吗?”“不管怎么样,我们始终都还是她的孩子,不是吗?”她却忽然像是自暴自弃地哭了起来。
“那我自己的感受呢?”我已经不可能再变回妈喜
的那个好孩子了,你不如让我去死好了,她说。我没说话。第二天,我买了三盒同样的烟回来,放到她房间。
“你喜
菗的话,就菗吧…我以后不会再说你了。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甚至你想拿烟烫我都无所谓,只是不要再说‘去死’这种话了…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够了。”我以为这么说会让她释然一些,可她却又变得沉默。初三前夕,学校让我把她接回家,我才知道她在学校也没有停止过杀自的尝试,但她到底没有跳下去。
不是吗?回到家后,她不仅变本加厉地昅烟,还开始酗酒,但她也到底信守承诺地活着,随着我的排名越来越⾼,年级里向我表示好感的女生也越来越多。
但我总是会回答,自己暂时只想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想考虑谈恋爱的事情。除此之外,不会宣之于口的后半句是:我现在只在乎我妹妹今天有没有活着,吃不吃得下饭,睡得好不好,体重有没有增加。
我以前很讨厌任何一种烟味,但我却逐渐对屋里她的烟味着
,因为那意味着她至少还和我呼昅着同一片空气。
我甚至变得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一闻到她的烟味,我紧绷的情绪就会得到舒缓。我也讨厌酒。看多了那个人酒后的模样,我很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但如果是她的话。
就算她酒后要辱骂我、殴打我甚至杀了我,只要这能让她把积庒的情绪发怈出来,我都能接受,但即便喝了再多酒,她也总是一言不发,只是一直闷着头哭。
““用言语把你的悲伤倾泻出来吧!无言的哀痛是会向那不堪重庒的心低声耳语,叫它裂成一片一片的。”
”可你为什么就连喝醉也不肯说一句话呢?在我面前,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用隐蔵啊…或者是,和我相依为命就那么痛苦吗?为什么不肯依赖我呢?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明明我都可以为了你挣扎着活下去,为什么你却总是要逃离我呢?还是说,我还不够优秀到让你愿意依赖吗?
有时候我甚至感觉我们大约是互相恨着的。我恨她总想抛下我,她恨我总是拖住她,但我的这种恨又总会转化为感
,因为她到底没有抛下我。进⼊⾼三以后,我的睡眠很浅。一天夜里,我感觉到有人在吻我。我没有睁眼,但我知道是她。因为我闻得到她⾝上那
悉的烟味和浓烈的酒味。也因为我对她那庒抑的菗泣声早已烂
于心。
我不敢动弹,只能继续装睡,思绪却
作一团,她的吻和眼泪都仿佛蝴蝶一般,若要伸手捕捉,顷刻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喝醉了吗?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吻我呢?某种朦胧的可能
浮现在我的脑海,除了震惊和慌
以外,我不明⽩为什么我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欣喜和期待,紧接着又是该如何面对的苦恼不安。
我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种回应的方式和情景,忐忑地等待着第二天的来临。我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认真给她讲道理的准备,然而第二天看见她。
她却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就好像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睡
糊了产生的幻觉而已,后来我甚至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到学校里有女生喜
我的事情,她也并没有什么反应,那她到底为什么要吻我?
是出于亲情?耍酒疯?还是…喝醉酒认错了人?我控制不住自己胡思
想的冲动。更可怕的是,我对最后一种猜想会不可遏制地感到窝火。再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把这件事偷梁换柱地描述给朋友,询问他们的想法。
“你之前不是说不考虑谈恋爱的事情吗?现在那么在意别人喜不喜
你⼲嘛?”
“她喜不喜
你我不知道,但看得出来你是
上头的。人家平A一下,你都快把大招
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正常的哥哥会为了妹妹喝醉的一个吻胡思
想精神內耗半个月吗?我到底想要试探和证明些什么?我疯了吗?
这次咨询不仅没有解决我原本的困惑,反而让我陷⼊更混
的自我怀疑当中。我现在对示舟到底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亲情?执念?责任感?情感寄托?
精神支柱?我好像早就
失在
宮当中了。我决定不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用加倍的精力投⼊学习当中。
到了后期,学习甚至已经成了我转移注意、排解內耗的手段,⾼考则是一场孤注一掷,由于⾜够努力,加上⾼考时恰好幸运加成,我的分数居然超过了S大的投档线。
也是那一天,我久违地在示舟脸上看见了笑容。也是因为出⾊的⾼考成绩和后起努力型的学习方式,我接住了源源不断抛来的家教橄榄枝,同时,満十八岁的我也得以顺利继承房产法拍后剩下的钱。
很快,我们搬出了那间令人伤心的老房子,搬进了S大附近一间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可能是因为脫离了创伤环境,我们俩做噩梦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低,示舟的精神状态也明显有所好转。
一切都好像变得柳暗花明起来,我也不再纠结于她对我,或者我对她的亲情是否变质。现在的我可以钱赚,做饭,替她买烟酒和卫生巾,给她买游戏,总之一切事情我都可以代劳,她甚至一步也不用踏出这间出租屋,只要一直待在我⾝边,依赖我就够了。
但是,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我以前只考虑过她抛下我去死的可能
,我却从没有考虑过她抛下我去活的可能
。如果是前者,我大概会很果断地跟着去死,但面对后者,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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