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曰曰煎熬
季靖晟走上台阶,右手持着危倚,两手之间还挂着一条
重的玄铁链,手腕被磨破出血,结痂,又出血。
他的身上也几乎满是伤口,细细密密布满周身,走近了才发现,危倚的刀口竟崩裂了好几个口子。可他浑不在意,只专注看着红袖,目光宁静又温柔。
他走过来,站在红袖面前,玄铁链在脚下投了斑驳碎影,随着晃动,发出金属摩擦响声。季靖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脏兮兮的全是血污。
他看着红袖,皱起眉头,片刻后又松开。抬起手,似想去触摸她的面颊,待发现自己手上也全是血迹后,便仓皇地缩了回去。金光如
,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影,宛如二十年的光
。
“你…”季靖晟轻轻开口,嗓音嘶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那么瘦弱,倒映在他的瞳孔之中,让里头的犹疑渐渐变得坚定。
“小袖子。”红袖望着他,嘴
嗫嚅,不敢置信:“季靖晟?”季靖晟轻轻点头,咧嘴一笑,说:“是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极其畅快的。比他刀法
进畅快,比他杀人畅快,比他摆
桎梏重得自由都要畅快,他终于找到她了。
“我杀了她。”他说。这话很平静,仿佛他真只是个没心肝的痴傻儿。“她欺负你,我杀了她。”红袖怔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在刚才,她险些都没认出他来。二十年前的故人,很多都被遗忘在岁月洪
里,包括他。
可季靖晟的情绪,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定定地看着红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孩童般稚气地
了
鼻子,说道:“我好想你。”***回忆纷纷扰扰,二十年前的往事。
在这一刻挣脱了时光,挣脱了药效,铺天盖地席卷了他,他记起来了,她的名字…红袖。季靖晟年少时的绮梦,是那个给他买莲花河灯,教他放风筝、做木雕的人,那时她刚到季家,和谁都不
,
走
逛时恰巧碰到了他。季靖晟永远记得。
那年月华如水,年轻的女孩儿坐在树枝上向他丢了片叶子,被他接住,一抬眼,却是眉目清秀的姑娘正笑盈盈地向他挥手。她温柔地喊他“季靖晟”
像是他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她在树梢里,身后是一轮圆月,她仿佛坐在了月亮上,她向他笑,对他说:“你过来些好不好,帮我指一下路,我找不着回去的方向了。”他就真的过去了。
后来也是在这棵树下,她教他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将三个字翻来覆去地写了几百遍,她不知道,他其实会写字,只是想学她的字迹,假装自己不会,偷偷让她多教了很长时间。还是在这里。
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一下下地教他做木雕,她说:“等孩子出生了。你做个小木雕送给她好不好?”
他说好,他怎么能说不好。人间是黑暗的,她是灿烂的,彼时他捏着已经干枯碎裂的叶子,还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绞痛为何而来,只是觉得三弟和她在一起的画面,看着如此刺眼,要把他的心都捅穿了去。
季靖晟不懂爱,更不懂深情,但想到她和三弟如果成婚,他就能时时看见她,还能和她说话,继续相处,就觉得很好。这想法支撑了他目睹她怀孕到生子的整个时光。
木雕堆满了整个柜子,叶子彻底烂成泥,他学会用她的笔迹写自己的名字。可她失踪了。和那个未满月的孩子一起。再后来。
他总陷入
迷糊糊的梦境,梦见自己躺在一地血泊里,他与人争斗,要他们放人,那时他的刀法只是初成,扛不住多人战术,自然是拦不住。每次梦见。
他总想去探一探最后的结果,可他看不见,再用力,只余痛彻心扉,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又想不起来,季承暄疯了,他也疯了。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有人说她死了,他不相信,费力回忆着最后一次见面,是她抱着孩子让她叫“二伯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顾睡觉。
她佯怒说是他太凶孩子不肯理他,吓得他手足无措,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把她逗得眼泪都笑出来,笑声还在他耳边响着,她这么珍贵的人,地狱怎么舍得收了她。季靖晟坚信,那个人没有死。
他把木雕收好,下定决心等她回来,但没过多久,他突然听闻季承暄要成婚了。娶的人是殷二小姐。
危倚第一次架在季家人的脖子上,他要季承暄退婚。也是那次,季承暄说原来他也爱着她,他恍然,原来那就是爱。
其实他也爱她,可是,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袖…袖子?好像是这样叫的,但再怎么样,也记不清她的面容,他把她给忘了。又努力在零碎的记忆里记得她。危倚最终没有砍下去,季承暄在哭,他从来不哭的,哪怕重伤垂危也不会,可这天他哭得好伤心。
季靖晟回了别院,要了一壶酒,把木雕、莲花灯、字帖、风筝摆满一桌。主院的热闹和他无关,他倒了一杯酒,遥遥地敬月亮,他喃喃道:“他不等你了。我等你。”
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人,笑着喊他“季靖晟”年少时的记忆像烟火,绽放过一刹,他见过最美丽,所以情愿一直等在黑暗下。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
。
***这个人的身后是金茫
的天,是万丈旭
,红袖看着眼前的季靖晟,走近了。站到他面前,她看到那双脏污的双手缓缓垂下,危倚染血。
他低着头,脸色布满重逢的狂喜,像小小的孩童终于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他说:“没有人会再欺负你了。”鬼使神差的,红袖望着他,问:“为什么?”季靖晟笑起来,面容似少年般的羞赧。
他痴痴傻傻地久了。又在刀口上过活,走的是腥风血雨的路,众人对他敬畏有之,不屑有之,久而久之竟然都没有人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十分俊朗的男人,他说:“以后我会保护你。”
红袖却笑不出来,她沉默着。轻轻闭上眼眸。无他,季靖晟对她来讲,实在是太遥远的记忆,遥远到模糊,辨认不清,他们有过相逢,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她数着日子,数着仇人的名字,
煎熬,几乎从未想起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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