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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个月后,莫平与石影持续朝着乌山前进。

 沿路行走的道路,虽是驿站必经之地,客栈旅店通常不难觅得。然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之状况,亦是时而有之。

 那时,两人只能野宿于山、草原,抑或山神小庙间。

 莫平原以为石影会有些不适应,毕竟石影之前所跟随之赫连长风乃是天下茶商翘楚。石影虽是护卫,饮食衣着却也胜于许多小盎之家公子。

 可石影即便夜宿山间,三餐啃食馒头,从没喊过一声苦。若是借住到贫困些农家,石影甚至会主动要求下厨。不消说,那自掏包的一餐里,总是有鱼有,吃得宾主尽

 就算偶尔碰到些不长眼的山贼,也总是在他还没察觉之间,石影便已出手将人收拾得一干二净了。

 莫平于是发现,少了个徒弟在身边斗嘴,多了一个让人安心的家伙陪在一旁,感觉真的不赖。

 而石影又是如何看待这趟旅程呢?

 石影原以为莫平这一路停停走走,不过是贪玩子作祟,因此才会没事便爱四处与人喝酒谈天。

 只不过,两人相处时间既久,石影便发现了莫平总是每回谈话间,不经意地询问起这附近区域是否曾有过传染病。又或者,他总能从老者、猎户之口,听到一些偏方,然后他便会抄写下来,准备逐一去探究。

 莫平似乎是想写一本医书,将他这些年所学所见尽录于其间。

 知情了莫平有着这般悬壶济世之心,石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将他当成一个主子来看待了。

 若是身为莫平护卫,能让他更加无后顾之忧地去救人救命,石影发现自己相当乐意尽好这份责任。

 这,他们夜宿于溪旁一处石,准备明一早便要启程到“林村”察看疫情。

 因为大前夜,莫平在客栈里与一名商旅谈话时,得知了“林村”正染着虏疮,死伤难计。

 这一晚,石影仍然是在啼之前,天色方灰之际便已起身。只不过,石影今脸色稍微惨澹了些,双也略嫌血不足。

 石影自怀里取出较之平时多一倍分量的“暖香丸”以泉水一口下。

 这身子每个月都得折磨这么一次,自己习武多年,却仍断不了。幸好,遇见宝姑娘,替自己配了“暖香丸”否则这段时期总得痛上好几个时辰,起不了身的。

 石影闭目凝神于溪边静坐禀气调憩,待得半个时辰后气息平稳,这才起身,出长剑由缓至快地舞动着。

 等到人与剑合而为一,脚步与呼吸同时行进、全身血脉开始变热之际,石影也渐渐忘记了腹间闷痛。

 半个时辰后,石影感觉脑子有些晕眩,便停下脚步。

 此时,莫平走出石,伸了个懒后,看了石影一眼。

 “你脸色不好,我帮你把脉。”莫平修眉一皱,大步定到石影面前说道。

 “没必要。”石影表情一敛,不动声地后退一步。

 “你那脸色分明是气血虚耗。”莫平眼神一凶,伸手要抓石影手腕。

 石影一个旋身,猛退到了十步之外。

 “不是说要赶到林村吗?我看就别浪费时间,现下便出发吧。”石影将发汗手心背于身后。

 “把脉只需花费我几次呼吸时间。”莫平一阵顽皮起,一个箭步上前,第二次要去握石影的腕。

 “我都说没必要了!”石影手腕一翻,一个擒拿住莫平手腕,身子往下一蹲,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力气往前一推…

 咚!莫股着地。

 他沈下眉,冷眸如冰地瞪着石影。

 “抱歉,我出手太重了。”石影弯身握起莫平手腕,将他拉起身,却痹篇了他谴责冰眸。

 经过这些时间相处,自己多少懂得莫平若是开口,便习惯要人顺从之个性。

 “多少人捧着银两想让我看诊,老子都懒得瞄他们一眼,只有你这家伙不识好歹,明明手指冻得跟冰一样,却还…”

 “我近来新练一门寒冰掌,每个月有几都会身体虚寒。”石影打断莫平说话,仓皇地解释道。

 “身体虚寒?你那脸色分明跟鬼一样!万一什么寒冰掌没练成,你先升天了,别人岂不笑话我这鬼医封号,分明就是将人医成孤魂野鬼,我岂不冤枉?”莫平白眼一翻,从薄间挤出话来。

 石影闻言,先是瞪大眼,继而忍俊不地笑出声来。一对清冷眸子亦随着角笑意上扬而微眯起,如同荷花花苞正轻绽时般雅致动人。

 莫平不自觉地朝石影靠近一步,深了口气,果然又让他闻到了那股花香。

 石影见他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自己,口不免一阵窒闷,便很快地别开了头。

 自己早习惯了隐身于主子身后,谁知道竟会碰上莫平这么一个偏爱紧迫盯人的主子。

 莫平那眼深亮锐利,像是能看穿人似的。可就算他再厉害,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吧。石影手掌俏握成拳,手心冒出轻汗。

 莫平看着石影细致侧脸,脑中浮现的却是石影醉酒时舞剑之模样。

 那时的石影被酒意染上一层娇媚,身着男装,却又有着女子纤柔神韵。有着女子纤柔神韵,却又比女子多了一份潇洒英风。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使人醉…

 “走吧,不是说要上路了吗?”莫平忽地声说道,一个大转身走到溪边,掬起冰凉溪水冷却着脸庞。

 石影看着莫平的背影,僵直肩臂此时才渐渐松软一些。还是快些回到里,将行李全拎到马上,免得莫平改变心意,又来一场胡言人哪。

 石影急忙背过身,匆促问自然没发现莫平的眼眸,亦在自己转身的同一刻随人移动着,久久不曾移开。

 *********

 两人快马赶至林村,一路上未曾再多言,甚至连目光都不曾再会。

 “前头有炊烟,林村应当快到了。”快马跑了一个时辰后,石影先开了口。

 莫平看了石影益发苍白如纸的脸色。

 “休息一会儿。”莫平跃身下马,整个人平躺到一块大石上。

 石影默默地将两匹马牵到一旁,让它们吃草休息。

 “我肚子不大舒服。”石影说。

 “找块离我最远的地方,省得臭到了我。”莫平冷哼一声,也不瞧石影,迳自从袋里找出干粮,忿忿咬了一大口。

 痛死活该,谁让石影不给他把脉!

 石影转过身,找了块离莫平最远的草丛,确定四下无人后,便从带里拿出一块编织极密之厚长棉布,很快地更换着。

 忽地腹间一阵疼痛,让石影咬住,拿出今第二份暖香丸咽下,继而盘腿坐下,发功将一股热推至丹田之处,好教自己不那么难受。

 “我明明就看见他们往这边跑来的,怎么可能不见!”

 远处传来一声暴躁大吼,石影脸色一变,马上一跃而起,弯身戒备着。

 “再定神仔细找找,那两个人身上有夜明珠,就算周进宝那家伙后不拿出银子来赎,咱们随便一卖,也能有好价钱。”

 石影一听,猜想是周进宝得不到夜明珠:心有不甘,因而差人前来抢夺。于是,无声地走出草丛,踮起脚尖轻功一使,便飞快往莫平方向奔去。

 “我瞧见那两匹马了。”恶人之一大吼着。

 “好极,如此荒郊野地最宜于动手。一不做二不休,全宰了!”恶人之二突然低声音,嘿嘿冷笑着。

 石影抿紧双,听出这人内功深厚实不在己身之下,知道待会儿必然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怎么脸色愈来愈难看?练功练到走火入魔?”莫平一看到石影,马上伸手又要去扯人手腕。

 石影反掌握住莫平手腕,低声说道:“你坑阢到树上,别出声。”

 “有好戏可看?”莫平双眼二兄。

 “快。”石影脸色一沈,出声催促道。

 莫平一溜烟地跃上树梢,不过才一回呼吸功夫,前方路上便来了两名骑着褐色马匹之域外人士。

 “出夜明珠来!”高壮胖子戴着毡帽,大吼一声,附近树枝亦因此而震动了一回。

 石影没开口,出背后长剑拥了几个剑花后,倏倏直刺向前,得高壮胖子落下了马。

 “若让你这个头小子动了我哥俩一,我们西域四鬼还怎么行走江湖。”一名矮小瘦子嘿嘿笑着,一把弯刀旋即在下一刻朝人挥去。

 石影未曾预料到对方来势如此快速,忽地一个后跃,不料青色袖子却还是被划破了一片。

 石影举起长剑,很快地格开了那把弯刀。

 此时,胖子拿着巨斧站到了瘦子身旁,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出招。

 石影功力原不在这两人之下,这一胖一瘦若分开攻击,石影至少也能挡个千百来招。只不过,那两人所练功夫极其诡异,每一招都是在互补对方缺漏,是故石影一时之间竞找不到空隙占到上风。

 “这种小角色,你也和他们斗如此久。看来,我是太高估你的武艺了。”莫平从树上一跃而下,好整以暇地走近他们。

 “有埋伏!”胖子大叫一声。

 “这话可笑得紧,分明就是你们两个小贼恶袭我们。”莫平哈哈大笑着,只是长眸却让人瞧了便要心生冷意。

 “四弟,先宰了这个头小子再对付他人。”矮小瘦子弯刀甩得更加飞快,只差一寸就要上石影喉咙。

 石影身子一仰,却差一点被后方胖子手里那把巨斧砍掉脑袋。

 “小心暗器!”莫平低吼一声,一道无无味粉末已由他袖间圆筒出。

 胖子瘦子同时停下攻击,石影得了空,便先跃开一步。

 两名恶人对看一眼,同时瞪向另一人…

 “小心暗器哪。”莫平笑意更冷,眼神也益发地寒凛。

 “当我们是傻子吗?”胖子火了,巨斧一扬,便朝着莫平挥去。

 “退…”

 石影低喊一声,整个人直接挡到莫平面前,将自己背部送到了敌人面前,任人宰割。

 “小心!”莫平大吼一声,握住石影肩膀往旁边一倒。

 瘦子弯刀却从斜后方,刺向莫平。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胖子那一砍就要挥向石影脑袋时,他身子突然一偏,整个人咚地一声滑倒在地。

 “你…”胖子举起双手,说了一个字之后,便人事不醒了。

 “卑鄙小人下葯…”瘦子怒瞠着眼,拿着弯刀的双手不住颤抖着,终于还是不敌葯力地昏沈倒地。

 莫平和石影两人则因为互相拉扯的力道而双双倒卧在地。

 石影倒在莫平身上,感觉心脏疾速地跳动着,却没法子马上移动。

 差一点就死了!

 原以为自己对这人世已经淡然,除了宝姑娘及主子之外,没有什么太留恋之事。就算是死亡,也惊骇不了自己的。

 没想到,自己还是怕了。

 “吓坏了?”莫平问道。

 两人的膛互贴着,他不可能没感觉到石影心跳有多疾速。

 “嗯。”石影长叹一声,全身不由得轻颤了下。

 莫平拍石影后背,竟荒谬地感觉自己此时彷佛是石影唯一依靠似的。

 “人生不过生生死死,惧怕死亡,也无非是因为未知吧。”莫平说道。

 “我原以为我不怕的。”石影咬住了

 “你是以为自己练武练出了一身胆,什么都不怕?”他挑眉,笑着说道。

 “我以为我无无求了…”石影低声说道,伸手想撑起自己,却感到双手微微颤抖着,身子亦无力再站立。

 石影低一声,脸庞无力地垂落在莫平颈间。

 莫平再次闻到石影身上那股冷香,手臂竟不由自主地圈紧了这较之他柔软许多的纤细身子。

 “你下的是什么葯?”石影问道,呼吸已是近乎破碎。

 “蒙汗葯。”莫平说道。

 “为什么我没像他们一样马上倒下?”石影气若游丝地问道。

 “你每天喝的水里多少都加了些解葯,以防万一。”

 “解葯呢?”石影半垂着眸,仍觉晕眩。

 “不给你。”莫平挑眉,半起身看着石影。

 石影正好要抬头,却因为太过虚弱,前额竟无力地贴上了莫平的下颚。

 石影冷凉如丝皮肤让莫平身子忽地一震,心亦是一紧。

 “为何不给我解葯?我们还要赶到林村…”石影说道,眼睛已经半垂。

 “你整脸色其差无比,该躺着好好睡上一觉,林村可以等。”莫平闭上眼睛,让石影的香味、石影的肤柔如水围绕着他。

 怎么莫平竟关心着自己吗?石影心窝一暖,双手也渐渐地落到身子两侧。

 只是,前额肌肤因为莫平下颚胡渣而微有刺痛之感受,亦提醒着石影,两人此时其实正有着肌肤之亲。

 “扶我起来,我们这样不像话。”石影勉强开口,哑声说道。

 “无所谓,这样颇舒服。”莫平仰头看着靛然晴空,双手自然而然地搁上石影后背。“为什么要救我?”

 “你是我的主子。”石影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莫平浓眉一拧,低头瞪着石影,声说道:“即便我杀人如麻,你也要救?”

 “你不是啊。”石影声音极轻,泠泠泉水般滑出软薄

 “敞若我不是鬼医呢?”他嗄声问道,目光没法子从石影脸上移开。

 “你总之是我的主子,我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你、护着你的。”

 莫平凝望着石影轻颤羽睫,壮硕膛猛烈起伏了下。

 他自小无父无母,被学医师父所收养,镇瞧着师父以人命为试葯之钥,视人命如草芥。

 他曾经试着劝戒过师父,也偷偷出手救过几名葯人。可他师父知道后,愤怒地将他跟一名丧心病狂的疯子关在一起,从分到小满这六十里,他过得生不如死,那疯子天天妄想着要喝他的血、吃他的以得长生。

 是故,他为了生存,在某夜那名疯子动手要挖他心脏时,杀了那人。他师父这才放了他出来。

 于是,他开始变得像师父一样无情,因为他不想再为任何人而牵动情绪。可石影说自己是他主子,还说他无论如何都会陪着他护着他的…

 莫平闭上眼,任由双臂放肆地绕着人。

 石影神智已经半涣散,但却依然感受到莫平将人愈拥愈紧了。不该如此哪!

 “快…让我…我起来…”石影耳畔脸颊全都发红着,气若游丝地说道。

 石影的话像一阵冷风吹醒了莫平,他忽地坐起身。是啊,他在陶醉个什么劲,石影毕竟是男子啊!

 莫平这一起身,石影便因全身无力,整个人偏斜地往地上滑去,摔到地面。

 石影平时习武,原就不惧痛,摔也就摔了。

 可当莫平看见石影半张脸全磨在碎石之上时,他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给我起来!”莫声说道,一掌起石影的,强搂着人在一棵大树边坐下。

 石影微勾角充谢,清冷脸庞于是多了一分明媚。

 莫平再看了石影一眼,继而忿然转身拿了绳索牢牢系住那两名恶人,喂了他们化功散后,又将那两人马匹松开赶至远方。

 “我替你把脉。”莫平跨步走回石影面前。

 “不!”石影惊呼出声,双眼瞪得极大。

 明明已经颤抖之细腕,即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要努力地藏到身后。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莫平长眸如刀,严声说道。

 “我…”石书迷蒙着眸子,纤细身子终于不敌蒙汗葯力,昏了过去。

 莫平定定地看着那张苍白脸孔:心下知道即便石影有着不可治疗之恶疾,他也会想尽法子为其医治的。

 莫平伸手采向石影的手腕。

 “天啊!为什么要给我们这等折磨啊!”一声惊逃诏地大喊,打断了莫平之把脉。

 莫平怕有埋伏,飞快拿起石影的长剑,护卫在其前方。

 “我身为林村村长,帮不了大家,只好自缢以死谢罪…”林民面容憔悴地走进树林问,不料此处竞有人在,急忙闭上了嘴,将手里的白绫藏在身后。

 “你是林村的人?你们那里闹虏疮,对吗?发病多久?死了多少人?”莫平起身问道。

 “发病已有两个月,村里原来有四、五百人,现下已走了百余人,你…问这些做什么?我们没钱没银两,你别再造业了。”林民即便已有自尽念头,可一听到有陌生人刺探林村,却还是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闭嘴,我是老天派来救你们的大夫。”莫平收起长剑,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你当真要到我们村里?所有大夫一听到我们村里得了疫病,没一个人肯来医治…”林民扔了白绫,双膝落地,猛磕起响头来。“我是村长林民,感谢大夫救命之恩!感谢大夫!”

 “闭嘴。”

 莫平言毕,从间掏出一颗解葯放到石影嘴里。石影的柔软冷与编贝牙齿,让他的心无来由地又被拧动一次。

 他狠狠一皱眉,不许自己心里竟有着这么多情绪转。

 “你给我待在这里,好好看顾着这个穿灰袍子的人。他叫石影,是我的人,一刻钟后便会醒来。醒来后,便带他来找我。那两个则是江洋大盗,你唤人把他们送到衙门里找一位严捕快,就说是我莫代的,他会给你们赏银。”

 莫平说完,目光看的却不是林民,而是石影。

 都说人生之中,最难过之关无非是死亡。死亡,他看得多了,总没搁在心上过。

 可此时在他心头那块沈甸甸石头,可是在乎吗?

 莫平霍然转过身,踩上马蹬,一跃上了马。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奔驰着,妄想逃离口那股让他不解的情感…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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