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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阿蝉四処蓅亡
 细碎的哭嚎,尖锐的息,复一的逃亡与乞讨…过多的幻觉充大脑,又顺着口鼻出来,变成黏稠恶心的气息。“…好饿。”他喃喃低语,身体一阵阵地痉挛。每天的刑罚从不迟到。

 但疼痛感正在淡化。与之相反,精神的饥饿攫夺理智,每时每刻都在摧残可悲的魂魄。阿蝉记得骨头的味道。因为记忆太深刻,所以烂米和臭水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他渴盼正常的食物,他一地盼着。

 直至某天,侯府的小千金终于踏进这灰暗仄的牢狱。“要吃么?”她笑盈盈地问他。轻易就能折断的素手,捏起炖烂的猪大骨,喂到他嘴边。“给你吃呀…只要你听话。”“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再也不来啦。”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阿蝉挣扎着抬起头来,在姜晏决定扔掉骨的前一刻,张嘴咬住,牙齿磕着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生怕她离开。

 他窥见了她的不耐烦。人的意志是多么浅薄的东西啊…阿蝉可以忍受躯体的折磨,却无法遏制疯狂的饥饿。

 他像一条被打折了腿的狗,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只靠一张嘴,一副牙齿,以及肿溃烂的舌头,竭力食着姜晏手中的骨。炖烂的掉在地上。坚硬的骨磕出了裂痕。姜晏垂眸,静静看着脚边的屑污渍。四天而已,在家养病的宿成玉今堪堪有了动作,关在柴房的小乞丐已经溃败求饶。

 “说罢。”她问“你从哪儿来,与宿成玉什么关系?”***受多煎熬,阿蝉的喉舌严重损伤,他费力咽着嘴里残存的渣,疼痛的舌头抵住上颚,尝试许久才呼出嘶哑的气音。

 “建明八年…山疫病肆,我…曾受宿氏救命之恩…”姜晏没有表情变化。建明八年,距今已有十一年之久,那时山郡疫病闹得沸沸扬扬不可收场,兼秋收困难出现粮荒,许多乡县十室九空,医馆无药粮仓无粟,来不及收殓的死尸就横在街上,脓水臭不可闻。

 混乱的世道,加之部分官差的不作为,致使郡内出现多起暴事件。为此,朝廷派人前往山郡,协助郡县官兵治理疫病拨调物资,平定地方暴,安抚民众情绪,然而疫病与粮荒没能及时遏止。

 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郡守宿成德决意封城,火油弓箭屠戮生者,九城十八乡百姓无论患病与否,皆葬身烈火之中,烧至尸骨焦黑。宿成德自己也殉了城。

 此事过于惨烈,虽有人叹息宿成德迫不得已,为天下苍生自甘背负千古骂名,但更多的言论痛斥宿成德恶鬼心肠人泯灭,死不足惜。

 一时间骂声沸反盈天,宿氏声誉受损,右相宿永丰走在路上都曾被百姓拦路唾面。当时,因着长子宿成德的死亡,宿永丰头尽霜。

 他拦住了想要拿人的护卫,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愤怒的百姓屈膝长跪。我心愧悔。举重若轻的四个字,消解了无数疯狂的怨恨嘲讽,而这一跪,保住了宿氏高风亮节的名声。

 姜晏自认没有宿永丰唾面自干的气量,也难以评判此人是非,毕竟那些年她还小,什么都懵懵懂懂的。

 宿永丰的事迹常常被人提起,姜晏不耐烦听,也被迫记住了一些,譬如右相仁德宽厚体恤民众,吃穿用度格外俭朴。

 写得一手好字,书坊如今还有他的碑帖。门生无数广结善缘,朝廷许多官吏都得称他一声先生…然而记忆最深的,还是宿永丰当街这一跪,以及随后不久因办事不利被贬庶人后的大厦倾颓。

 她站在阿蝉面前听,听他断断续续地讲述十一年前的山疫病,他没有提宿永丰,也没有提宿成玉,口中只有一人。宿成德。屠城殉城的宿成德,背负骂名的宿成德,让宿永丰一夜白头的宿成德。宿成玉的…大兄。

 “因为疫病饥荒…我双亲相继亡故,亲族…皆无…”阿蝉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里挤出来的。带着腥气,掺着恐惧“一…被官兵捉走…因着八字纯,充了金乌塔的祭品…”姜晏皱眉:“金乌塔?”

 “在…在俞县…”阿蝉了几声,他的眼眶深深凹陷着。眼珠子泛着浑浊的光“听说…是,国师…国师的意思,筑金乌塔镇妖魔,疫病灾荒便可消退…”

 国师?姜晏想了又想,总算从记忆里扒拉出个模糊的印象。当今天子信奉神鬼之说,喜服丹药,的确捧了个道士做国师,但这道士深居简出,鲜少面,姜晏两辈子都没见过真人。

 至于筑塔镇疫病的事,更是闻所未闻。阿蝉说,筑金乌塔需要供奉八十八个生辰八字纯之童,八十八个尚未弱冠的纯少年,他被押至祭祀场所时,绑得像只待宰猪羊,抬头就能望见远处高耸的漆黑塔尖。

 祭祀程复杂繁琐,他和其他的祭品跪在地上,连续几滴水未进,饿得满眼都是恶鬼飞舞的幻觉,后来,夜深时分,几个同为祭品的孩子互相帮着松绳子,打算逃命。

 “太饿了…”阿蝉低声呢喃“太饿了。所以想吃香案的。”满满当当摆在周围香案上的食物,惑着饥肠辘辘的稚童停下脚步。

 他们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为祭品的最终命运,不知道为何会被绑在这里,于是咽着口水扑向案桌。阿蝉抢了一条鸡腿。

 边撕咬边逃跑,油腻腻的皮卡在喉咙里,堵住发狂的呼吸,他听见身后接连响起的刀剑声,哀嚎声,负责看守的兵卫正在宰杀不听话的祭品,而他的眼眶盈满热气,四肢像冰一样冷。夜是那样的黑,黑得不辨方向,跑着跑着。

 竟然撞进了一位大人的怀里。油污的鸡腿,弄脏了华贵的官袍。阿蝉惊骇瑟缩,以为死期将至,却听到对方宽容的叹息。“这般小的孩子…既是遇着我,算一段缘分罢。”***此人便是宿成德。

 作为山郡郡守,来俞县查看金乌塔修建情况,顺手放走一个可怜的孤儿。祭品没了可以再补,但宿成德给予阿蝉一份救命的恩德。此后,阿蝉四处亡,得幸逃出山郡,成了个漂泊无依的乞儿。得知宿成德殉城时。

 他已在百里之外,免去横死之灾。“去年…我来了洛…”阿蝉道“远远见过几次宿家六郎的风采。”他惦念着救命之恩,但无以为报。恰巧前段时间幸明侯世子当街寻衅,他便奋不顾身冲出去,为宿成玉挡鞭子。“我合该还这份恩情。”阿蝉说。姜晏听得困了。拿发麻的脚踢了踢阿蝉的肩膀。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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