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今想来
三月,仲
,雨丝淅沥沥落在黑伞上,顺着伞面一线一线落下,走得快了。溅起的水浸
她穿着白丝长袜的小腿,不
一哆嗦,她这细微的颤抖被紧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感觉到。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重重地握了她一下,她微微侧头去看他神色,黑色西装与纯白衬衫上,是他永远冷淡沉静的面容。
嘉怡一时不清楚,他这是在安抚她,还是在警告她不要有任何失态,他的冷淡比这
雨还凉薄,仿佛这条长梯即将抵达的终点不是他们才亡故的父母坟前。四周都是黑白的。
黑色的衣服,白色的花,她一时走神,侧目看去,竟觉得眼前这个世界除了黑白再没有别的颜色了。握住她的手掌依然没有
力,尽管她手掌大鱼际的位置已经生疼。
她也依然没有吭一声,只是稍微转动眼睛打量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熟悉的面孔很少,大多是陌生的。
他们身形、面容、步伐无一不沉重,让这雨季无比压抑。嘉怡原本是喜欢雨天的。和她牵手显然并非他情愿,手心盖手背。
她却只感受到无孔不入的凉意和
迫。如非依照风俗,父母葬礼上需要儿子女儿一同送行,恐怕她只配在这样的场合里做一个透明人。
和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并不在意她感受的哥哥一致,周围亲戚也并不多看她一眼,因为在他们看来,她只是一个“借”来的“女儿”
这并不算稀奇事,大家族讲究人丁兴旺,偏偏又赶上计划生育,家里只有一个的,都会再从旁支借养一个,就是为了死后能有两个孩子送终,她叫嘉怡。而她“哥哥”
叫裴嘉洛,一姓之差,天壤之别,她是计划生育的受害者,本应该叫“裴嘉怡”只因为她父亲从政,于是她一出生就被远远地送给了旁支亲戚,亲戚带她一直从北京南下,时隔数年才解开她的身世之谜。
两年前,她忐忑北上,满怀对新生活的期冀,两年后的今天,她已经不会再期待一份可笑的亲情了,她依然是“借”来的女儿,没有人会替她申明真相,如今父母亡故,只要裴嘉洛一
不承认她身份,那亲生父母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
无孔不入的寒风
迫得她
不过气,听到父母死讯时她心里在轻微的讶异后是更漫长的漠然。
她以为站在坟前她也会毫无波澜,可看到那两张并排的黑白照片,摆了一台面的鲜花,听到亲戚们哀泣的哭声,她眼角无知无觉地掉下一滴泪,顺着鼻梁悬挂在洁净的下巴上。
她的目光看向墓碑上漆黑压抑的天空,被雨淋
的雨燕在空中盘旋哀泣,同她一样的风雨飘摇,无依无靠…面上忽一
,嘉怡低头。
看到裴嘉洛修剪干净且精致的手指落在她下巴上,轻轻揩掉她那一滴泪,声音依然是冰凉的,冷淡地说:“想哭就哭出来吧。”似乎只是一句单纯安慰的话。
但她已经习惯了揣摩这个家族里每个人复杂的心思,她想,在葬礼上,他的冷漠难免被人诟病,现在诺大的公司都在裴嘉洛身后,他需要服众,需要人心,即便不伤心也需得伤心,这时候她便正好做这个“兄友妹恭”的工具人。
而裴嘉洛是那个强忍悲痛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安慰妹妹的“好哥哥”父母走了。成年之前,她至少还要在裴嘉洛身边讨两年生活,想通这些,嘉怡掐住自己手心,把自己掐得疼得发抖。
然后便能大颗大颗地滚眼泪了。不同于裴嘉洛的高大,大抵是童年时期缺营养的缘故,她生得很小巧,一对盈盈的眼睛很招人怜惜,少女面颊上的婴儿肥尚未消退,弱小稚
得如初萌芽的
草,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无声述说着她的悲戚。
裴嘉洛松开紧紧抓着她的手掌,抬手抱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生疏地将她拥进怀里,而她也顺从地倚靠着他,她真的很乖,他看着父母的遗像。
在心里说:公司我会打理好,嘉怡我也会好好保护她,爱护她,愿你们在天之灵,能安息。雨燕盘旋着飞远了。可雨季,才刚刚开始。
***凄凉的雨滴落进了她的脊背里,将她冰得一哆嗦,嘉怡动了动被
得发麻的手臂,勉强抬起头来。一抬头便发现不对,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班级里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她有些僵硬地仰头看向讲台,讲台上,老师也正背着手沉着脸看着她,她感觉到尴尬,扶了下额头,见她醒了。老师轻飘飘地出声说:“困了不要在教室睡觉,倒
寒容易着凉,实在困可以在家里睡醒了再过来,旁边同学关一下窗子。”
坐在她身后的同学闻言起身帮她将窗子关上“唰”地一声响后寒凉的冷风与雨丝被一同隔绝在窗外,嘉怡扶着额头,更为尴尬了。老师句句关切,实则句句带刺。嘉怡自觉心虚,后半节课拿着笔在草稿本上胡乱图画,好歹没有再睡觉了。
像他们这样的私立高中,学费高昂,学生家世非富即贵,教师也不同于公立学校的严肃,对于学生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也只能是这样含
带
的冷言冷语一番,嘉怡有时候都替老师们憋屈,可这就是资本控制的世界。
如果教育完全资本化,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一个上课公然睡觉的“刺头”还能有这种感慨,嘉怡自己都替自己好笑。下了课,前排的同学起身嚷嚷着“
练习册了啊”嘉怡这才看一眼旁边同桌,发现大家都在写一本导学案,而她还全然不知。
“多少页?”她悄声问同桌。“十五,你要不要抄一下我的?”同桌是个女生,才换到嘉怡旁边来,俩人并不很熟悉。嘉怡笑了笑:“谢谢,不用。”她从课桌里
出导学案,在前面同学磨磨蹭蹭拖延时间时。
她扫了一眼题目,做的是基础巩固部分,没有太大难度,她在心算了一下,将填空题填上,后面一些问答题她选了两道没难度的写了。难一点的也没完全空着。抓着时间写了一两步上去。
她一落笔,收作业的同学正好走到她身边,嘉怡盖上笔盖,将作业合上,递给他。见她写的这样快,都只当她瞎写的,也没人管,收齐了就稀里糊涂往讲台上一
。
嘉怡往讲台上看,班里的好同学正围绕着老师问题目,老师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粉笔给他们讲解,她趴在课桌上想着。曾几何时,她也是其中之一。已经一年多过去了。从初二到高一,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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