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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化作斑驳光影
 萧泠泠心中一惊,自己如今顶着桑玲儿的皮囊,难道是这位道长曾经云游至北辽同桑玲儿巧遇过,心中好奇,问道:“原来如此,可是道长如何得知我就是从前那个婴孩?毕竟已过去十多年,外貌长相早与之前大不相同。”

 “哈哈…”老道长朝萧泠泠踱步而来,笑道“画皮容易画骨难,皮相外貌最易改变,贫道看人从不看外在,只讲求缘分,缘分到了。无论过了十年、二十年、抑或是三十年,只要是有缘,自然都会相逢。”

 不待萧泠泠回答,又道:“观施主面色,似乎心有郁结。人生短短几十载,凡尘俗务终究会化为尘土,而生命不易,活着已属难得,倒不如放宽心,且做自己想做之事,行自己行之路。”

 萧泠泠一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正一探究竟,身后却传来两道朗快意的笑声,接着传来一男子戏谑声:“玄清道长,你又在与‘有缘人’相认啊!”转头一看,萧佑棠不知何时已换下繁复吉服,紫冠束发,穿一袭月白长袍,间别着一把折扇,金丝绣成的竹影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但见他器宇轩昂,身姿伟岸,身旁跟着一身着军官袍、长剑的年轻男子,两人大笑着朝这边快步走来。

 此番俊美风的模样,与前些日子折磨自己的偏执帝王大不相同,倒与少年时的萧佑棠有几分相像。萧泠泠愣怔片刻,直到看到他大步行来时才反应过来,忙躬身行礼。

 萧佑棠并未在意一旁行礼的萧泠泠,随意挥手示意她平身,倒是萧佑棠身旁的苏夜好奇地偷偷打量了女人几眼。

 “臭小子,就算是当了皇帝也不忘拆我的台!你可别忘了。贫道可还救过你的命哩!”眼看着萧泠泠都要被自己说服了。却被萧佑棠这一下打岔,老道长登时颇为不悦,吹胡子瞪眼,哪还有方才仙风道骨的模样。

 “道长虽救过朕的命,可朕也允许你自由出入皇寺,不然你如何能在此处兜售灵符呢?”说着。拿过玄清间挂着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两张符纸,特意在萧泠泠眼前晃了几下,此时头正好,黄符纸轻薄通透,上面则用朱红画着奇怪的符文。

 正随着黄纸扭身摇摆,刺得她眼睛有些发晕。萧泠泠面上一红,这才意识到原来道长方才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兜售符纸,她差点还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识破,好在虚惊一场。

 玄清被拆穿了面上恼怒,正忿忿不平着。一旁看热闹的苏夜赶忙上前打圆场,长臂一伸,勾住道长的脖子,嘻嘻哈哈地对玄清道:“道长别同他置气。

 他那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买账,自然有别人买,等过几天百姓们来景明寺上香,到时肯定有不少达官贵人,您就穿上陛下御赐的道袍,何愁没人买您的符纸!”

 三人似是极为稔,彼此之间毫无君臣之别,笑嘻嘻地打成一团。被苏夜这般一说,玄清面上也和缓了。

 复又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萧泠泠,又瞅瞅萧佑棠,神色怪异,蓦地翘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对萧佑棠道:“臭小子!你今不信我,后可不一定。

 算起来你欠我的可不止一条命嘞,你倒不如先想想后该怎么谢贫道!”“哈哈…后之事可说不准,若真的应了道长所言,谢你又何妨!”

 萧佑棠笑道,面上虽这般说,可心里却并不真信。从前自己被玄清忽悠的还少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

 “你且等着吧!”玄清自然听出他是在玩笑,不想同他多讲,拉着苏夜离开,道“他不信贫道,苏夜你可别不信,前些日子贫道去驼谷峰摘了不少好东西,快随我去拿,都送给你…”两人说着说着。

 竟撇下萧泠泠和萧佑棠二人,独自走远了。***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二人,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随着苏夜和玄清的离开,四周骤然归于寂静,空旷的禅林里,只剩下风吹树林唤得沙沙作响,虽然当下萧泠泠的花里还含着秽物。

 但外人来看,至少衣衫完整,面上仍是端庄贤淑,而平里与萧佑棠独处时,都是竭尽之时,现在头一次同萧佑棠这般正经的站在一起,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寻个理由退下。却不料萧佑棠先开了口。

 “朕听闻北辽蛮荒之地民智未开,民众皆信仰萨满教,而你拿着道门符纸,拜着佛门菩萨,也不知哪位神仙愿意保佑你。”自打与萧佑棠重逢以来,萧泠泠已经习惯了萧佑棠十句话里八句话都在挑刺的行为,一张嘴就是挖苦。

 偏偏萧佑棠还不依不饶继续说道:“鬼神之谈,本就荒谬,将余生寄托在鬼神之上,更是愚昧不堪。”鬼神愚昧,那你今来景明寺是做何事的?萧泠泠心里忍不住吐槽,低着头回道。

 “鬼神只是看不见,但未必就是子虚乌有。毕竟陛下没有见过鬼的长相,无法证明自己究竟有没有见过,甚至可能见过了,但是并没有认出那是鬼,自然也不能证明人世间没有鬼的存在,况且南境千千万万的百姓,说不定总会有那一两个能遇着的。”

 如今你面前站着的,可是在外游了十几年的孤魂野鬼,恐怕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了。

 偷偷撇嘴,没想到这一幕落在了萧佑棠的眼里。萧泠泠等了一会儿,一向如炮仗般的男人却迟迟没有说话,觉得奇怪。抬眼望去,却见萧佑棠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高大的身影挡住身后的阳光,面上明暗难辨。

 这目光看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虽看不清具体眼神,可那目光有如实质,似乎可以穿过轻薄的皮肤渗入骨血。

 在三月正午时分,自己竟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他并没有看多久便抬腿踱步前行,边走边道:“若是真的有鬼,怎么不见逝去的亲友回到人间探望活着的人?若真是有神,为什么善良的人总会被坏人陷害甚至惨死?

 况且死去的人身体或是腐烂,或是被虫蚁啃噬,他们回来了又能住在哪里?”萧泠泠一惊,抬眼望着走在前面的拔背影。

 阳光穿透落叶在他的外袍上落下斑驳碎金,光溢彩,却仍暖不了他周身的孤寂。脚边的落叶被清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与翻飞的裙裾一同舞着。有几分说不出落寞。

 落叶归,枯萎干瘪的落叶死后还能滋养其他亟待新生的野草,姑且还能算是有个归宿,可是人呢,人落了会往哪里去?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谁,萧泠泠自然能听出,只是张张嘴,喉中阻,竟什么也说不出。一个死了的活人,一个活着的死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在一起。两人安静地走着。

 好在萧佑棠的步伐并不快,萧泠泠缓步也能跟上。方才歇了一阵,花被玉势捣出的酥麻快也平复了不少,此刻才有精神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跨过一道月门,竟出现一座花园,假山石层层迭迭的围起半方池塘,池塘上飘着枯黄荷叶,水面静谧,竟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假山后面皆是参天大树,枝桠繁密,堪堪笼住湛蓝天空,方才还有些刺目的阳光此刻只能透过相掩映的树叶,化作斑驳光影,落在鹅卵石路上,张牙舞爪地随风摇曳。一股说不出的死寂。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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