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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问戴大哥
 他把她抱上车,手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温热的体像雨点一样落在她身上,她听到他哽咽着说:“梁笙,若是连你也出事,这世间真就只留我”她昏昏沉沉地听着,忽然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俯下头,把脸贴在她的手上,她摸到他炽热的眼泪,含着沉甸甸的情意,几乎要灼伤她的手心。再然后。

 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许静庐在湖南呆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如果不是父母心忧,他可能还会再待久些,在战场上,濒临死亡的恐惧以及报国心切的热情能够淹没他内心长久的痛苦,无暇分心再去想她,他偕同那些士兵到山林间,农地里,留了不少照片和文字记录。有一回是真的离死亡很近很近了。

 那时他和军队被到山上,夜里雾气浓厚,什么也看不清楚,两军对战的情形只能倚赖声音分辨。

 密集的机关声砰砰砰连串响了一阵,子弹倏地窜过树林间,擦出一点星亮的火光。日本人不想和他们久耗下去,于是在山上放火,一把接着一把,火势瞬间延漫到了整片林子里,形成一片火海。

 没来得及跑走的人被火焰噬,发出痛苦的惨叫声,火舌舐着树木,滋滋作响,他和一队士兵躲在山后的浅潭那儿,滚烫的空气灼烤着他们。

 他把下半身浸在水里,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那些星星闪着幽异的蓝光,是古老的,神秘的,千千万万年一直冷漠地照耀这片伤痕累累的国土,和在时代罅隙中苟延残的人们,却是分毫未改。

 这样寂静的时刻,他无法不去想她,想她给过的快乐,给过的痛苦,是另一种相思的煎熬,他回来后,一大早到报馆,梁笙的办公室门口等她,打算把他写的报道过去,但是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她来,还是林琴咏告诉他,梁笙出事了。躺在医院里还没醒,她昨天才去看望过。许静庐闻言一呆,手里的纸掉了一地,他半蹲在地上,把纸一张张捡起来,手止不住地颤。

 捡着捡着他又茫然想,自己是在做什么?他把纸收拾好放到自己桌上,急急忙忙往医院里去。

 才逾正午,医院里没什么人,他走到病房外,尚未进去,心里已经开始畏惧将要看到的画面,竟是比在战场上还要恐惧些,他推开门,里面窗户半敞着,午后的光漏过窗前花草照下来,轻轻摇漾,一地静谧的斑驳光景。

 病上的被褥却是冰雪一样白,冷冷清清雪一样,梁笙安安静静地躺在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好像稍微轻声言语,她就随着这雪白的病一起融化。

 他缓缓走到病边,才注意到有个眉目冷峻、形容沉静的男子在一旁倒水,遂先解释道:“我叫许静庐,是来看望她的。”戴观澜见这年轻人身上那种斯斯文文的书卷气,本以为是梁笙报馆里的人。

 但他一开口说话,那极似梁煦的声气,让他忍不住一愣,又顿时明白过来。和这几天过来看护她的段云琦是一样的。

 他回道:“我姓戴,戴观澜,是梁笙的老朋友。”许静庐见他刚才那恍惚惊讶的神情,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神色一黯,心底一阵苦涩,慢慢坐在她的边上,仔仔细细端详着她,他悄声问戴观澜:“她的病情如何?”

 戴观澜道:“没伤到骨头,但是失血过多,这几天一直没醒。”许静庐听前半句放下心来,听后半句又是提心吊胆。

 他俯下身,给她被子。起身的时候,他忽地瞧见段云琦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服的人鱼贯而入,个个手上都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盒,那几个人轻手轻脚地把礼盒放在一边的桌上,对段云琦颔首道:“少爷,我们先走了。”

 许静庐惊讶地望他一眼,问道:“这些是什么?”“鹿茸和人参之类补身体的。”段云琦神色颇为得意。一个护士正好进来给梁笙换水,闻言道:“先生,这位病人现在用不到这些,况且医院里鱼龙混杂,您当心着晚上被别人拿了去。”段云琦窘然道:“噢…好。”

 ***段云琦差遣那些黑衣人把礼盒暂时拿回家放着,又转过身入了病房里,他搬了一只椅子坐在病的另一边,垂着脑袋,不敢用手去摸她,只能以目光细细描摹着她苍白易碎的面庞。

 在心里默默为她祷告,这几天都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诚则灵,打动上天的缘故,梁笙吐息忽然变得急促,略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呻声。戴观澜连忙起身去喊医生。

 医生过来掀开她的被子,用听诊器听听她的心跳,他们三个人在一旁望着俱是神情紧张。“这几天应该能醒了。不要让她着凉。”医生叮嘱道。

 医生走后,梁笙又有些辗转不安,一只手在了被子外,段云琦想起医生的嘱托,抓着她的手想回被子里。

 没想到梁笙回握住他的手,半昏半醒,眼睛微微睁着,朦朦胧胧望着他,他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呆呆看着她慢慢挪过来,靠在他的膛处,埋首其间,她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匍匐着爬回自己的小窝里。

 “哥哥。”她闷声道,声音带着些许破碎的泣音:“我好疼”段云琦不解其意,眼中一片空茫,只是心无来由地痉挛了一下,竟然无比痛楚,他拥住她,准备出声,却看到许静庐对他比了个“嘘”

 许静庐缓缓凑过来,伸手抚上她的脊背,心里蓦地一惊,她怎么这样瘦了呢?一把嶙峋瘦骨,像花瓣落尽的枯瘦花枝,他温柔地轻抚她的背,轻声道:“好好休息。”他顿了顿:“过几天就不疼了。真的。”

 “我会好好休息的。”她低声喃喃,又不确定地问:“那你会陪在我身边么?”“会的。”他眼中泪光闪闪,抬头望天,绷紧,竭力忍住不让泪落下:“一直会的。”他怅怅想,只要她能好起来。

 他愿意做梁煦的影子。只要她能好起来,窗外春风拂帘而过,带来轻微的凉意,她倚靠在段云琦的怀里,沉沉睡过去,脸上泪痕未干,边却带着甜甜的笑意,似乎在做一个美好的梦。许静庐把被子拉上来,严严实实把她裹住。

 病房里悄无声息,只有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光温柔地在窗玻璃上徜徉,有一种寂然的美丽。戴观澜静静看着他们,目光移转到窗边偶然闪现的袅袅晴丝。

 恍惚间若有所失,他悄悄站起来,在一片寂静中,推门走了出去。这两三天,梁笙短短醒了好几回,之后又陷入长久的昏睡中。

 等彻底清醒过来时,已是傍晚,窗外漫天红霞似焰,半掩的帘子边漏出一方烟茫茫的光,她看见戴观澜靠窗坐着,俊朗的面容被光线磨蚀着棱角,显得更为平和。戴观澜看她从上有些艰难地坐起来。

 旋即起身到病边,环抱着她的肩膀,让她安安稳稳靠在头,他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梁笙道声谢,喝了一口,用温水润了润喉咙,问道:“戴大哥,之前那件事如何了?”

 “已经处理好了。别人只会认为,你是被针对陆承胥的刺杀波及受了伤,没有参与这件事。”他那天没有暴自己的身份,只是在背后安排刺杀的人。提到陆承胥。  m.pINgG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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